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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师门里有人询问小师妹是怎么和师兄在一起的,小师妹叹气道:“他太单纯,知道我是男人后不避嫌就算了,还成天又哭又瞪的勾引我……” 女装大佬小师“妹”x爱“妹”成魔小师兄 甜甜腻腻把妹抱,开开心心谈恋爱,正文第三人称。 第1章 没哭 善人高中已经开始上午第二节 课了。 楚谨朝走在莫袅的后面,脚下的走廊空荡且寂,只听得见他们两人间或的轻微脚步声。 初秋的风还带着夏日尾巴未散的暑气,迎面吹来时,那热意便接踵而至。 莫袅在一间教室门口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楚谨朝,只见对方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但那脸色却没有泛出半点因为酷热而滋生的红意。 莫袅别开眼,瞥向这间教室的门牌号。楚谨朝顺着莫袅的眼神望过去,看清上面的“高二(六)班”后点了点头,遂准备从教室后门进去。 经过莫袅身边时,莫袅对他说了一句:“云巅楼,高二(一)班。” 楚谨朝脚步一顿,莫袅和楚谨朝对视几秒,想了一下,言简意赅道:“第四节 课下了别走。” 莫袅说完,正了正肩上的单肩包转身走了。 楚谨朝盯着莫袅的背影看了一眼,低声说:“谢谢。” 耽误了两节课的时间,陪他办完了转班的手续。 也不知道莫袅听没听见这句谢,楚谨朝挎着空空如也的书包,放轻动作推开了半开的教室后门。 坐在最后一排立着书本挡脸打瞌睡的同学被吓了一跳,从凳子上猛地摔了下来,后门的动静立刻吸引了全班的目光。 楚谨朝站在门口,不进也不退。他察觉到四周投来的视线,抬眼轻扫了一圈,那些视线或惊讶或奇怪,或不满或冷漠。 情绪繁多,但对楚谨朝来说,全是陌生的。 陌生的脸,陌生的情绪。 他不知道该不该伸出手把地上的男同学拉起来,好在课堂上的男老师率先出声,“这是从今天开始转来我们六班的楚谨朝同学,大家应该都认识他,以后会在我们六班上课学习,同学们鼓掌欢迎一下。” 老师姓张,六班的班主任,知道今天楚谨朝会来班上,所以并没有对他的出现感到惊讶。 六班全体在班主任的要求之下,象征性的鼓了鼓掌,地上的男同学边拍手边坐回了位置上,让出了路。 楚谨朝进了教室,教室的座位布局是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两人一组。整个班座无虚席,除了靠窗最后一排的位置上还剩一个空位。 楚谨朝径直往那张空位上走过去坐下,他的座位靠着里边的过道,而旁边正靠窗的位置上是空的,但桌面上堆着一叠教材,明显有人,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来上课。 班主任见他自行找了个位置坐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记起正在上课,便重新拿起课本接着刚刚的进度讲了起来。 距离开学已经过了一周多的时间,高二年级备用的教材没了,所以楚谨朝没能领到。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笔和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看着投影仪投出的单词句式,摘了笔帽,记了下来。 他进教室的时候英语课过半,没过多久就下了课,安静的教室里立刻响起吵嚷声。 班主任走到楚谨朝课桌前,说:“要不要换个位置?” 善人高中是本市出了名的重点高中,不仅学风严谨,学制分班也是出了名残酷。学校以两栋楼一分为二,一为云巅楼;二为常青楼。 云巅楼楼如其名,每个年级五个班,一班至五班按照年级考试排名划分,年级成绩越靠前,进的班级也就越靠前,不过一般能进入云巅楼前五个班的学生都算得上是学霸中的佼佼者。剩下的常青楼也是五个班,六至十班作为平行班,相比较云巅楼的尖子班来说还是差了那么一大截。 楚谨朝之前一直在一班学习,年级排名稳定前五,整个年级的老师很少有人不认识他。 同时在善人高中的各老师心中都有一条不宣之于口的例,成绩越好的学生在班上通常坐的越靠前,后排基本属于家庭特殊学生的位置,他们做老师的一般也不怎么敢去管,那成绩自然就不言而喻。 楚谨朝是个成绩优异的,虽然因为某些原因现在转来了常青楼六班,但班主任却不想让这颗好苗子被带歪,毕竟老话说得好,近墨者黑。 楚谨朝不知道班主任的私心,只说:“这里就好。” 班主任还想再劝几句,课间喜欢扎堆看热闹的学生都凑了上来。 班主任不好把话说透,挥退了人,“下课就能松懈了?晚自习默写单词!” 围上来的学生立刻散开,下堂课的老师走了进来。时机不对,班主任也不再多说,“那就先暂时这样,你的教材估计下个星期才会到学校,老师这里也没有多余的……” 班主任瞟了楚谨朝旁边的空位,“你同桌不常来上课,你先拿他的书看看,再有什么问题直接来办公室找我。” 课间时间过得快,班主任说完这句话和任课老师打完招呼便匆匆离开赶往下一个教室。 踩着上课铃响起的尾巴,见班主任一走,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又紧接着走了过来,满脸笑容的说:“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跟你做同班同学。” 楚谨朝看着这男生极具亲和力的笑,声音很淡,“我不认识你。” 男生尴尬的挠了挠头,自圆其说:“你不认识我也很正常,我们也只见过一面……既然成了同班同学,我重新介绍下自己,我叫佟晖,是班上的体育委员!” 上课铃响的及时,化解了佟晖的尴尬,他似乎是个很热情的人,临走前还不忘对楚谨朝说:“以后一起玩啊!” 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已经很快投入到了讲课中,她要求同学们朗读一段需要背诵的课文。 楚谨朝听了几秒钟,偏过头看向旁边课桌上摆放的书本。他没多想,抽出了语文书,翻开首页顿了半秒,随即翻到目录,找到课文对应的页码,低声跟上其他同学的节奏读了起来。 脑子里没来由的冒出班主任那句“你同桌不常来上课”。 他心想的确不常来,书上连个名字都没落。 一上午的课过得很快,下课铃一拉,教室里的学生就跟离了弦的箭似的,飞快冲出教室,只为了早点奔向食堂吃上那一口饭。 楚谨朝把无名氏同桌的书放回了原位,坐在原地没动。 教学楼外的树木不够高,挡不住正午的炎阳,耀目的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刺的楚谨朝睁不开眼,他却只是眯了眯眼,没有偏过脸。 对普通人来说炎热的温度,于现在的他来讲,似乎刚刚好。 云巅楼和常青楼离得远,莫袅出现在教室门口已经是半个小时后。楚谨朝跟着莫袅走出教室,莫袅带着他往食堂走,“夏协他们知道你回来上课,在食堂占了位,想见你。” 楚谨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夏协是谁。” “一班的同学。”莫袅顿了顿,还是补上一句,“你以前和他关系不错。” 两个人一路再没说过话,直到迈入食堂的前一刻,楚谨朝说了句:“见吧。” 楚谨朝和莫袅一样高,都是179的个子,放在青春期参差不齐的人群里还是十分显眼的。 又加上等着他们到来的人有意盯着入口,他们俩一进食堂,就看见有人从坐位上站起来,挥手喊道:“楚哥!莫哥!” 这一声喊的够大,即便是在此刻嘈杂的食堂内,依然吸引了不少学生的注意力。 那是和楚谨朝出现在六班门口时,一样的视线和情绪,并且更多,更繁杂,比他之前所有接触到的注目还要强烈。 楚谨朝脸上的神情却近乎冷漠。 他和莫袅一起到了位置坐下,对面坐着五六个男生,他们注视楚谨朝的眼神仍旧充斥满各种各样的情绪,尤以坐在正中戴着金丝眼镜的男生为甚。 夏协单臂搭在桌沿上,身体往他坐着的位置倾了倾,用着一种熟识的语气问候,“谨朝,还好吗?” 莫袅从桌面上拿了菜单,替他解围,“夏协,点菜了?” “还没。”夏协的视线短暂的转移到莫袅身上,“今天我请,等你和谨朝点。” 莫袅没说什么,快速的点了几个菜。围坐在夏协身边的几个人往楚谨朝身边凑上来,“楚哥,你伤都好了吗?我们哥几个听你出车祸可担心死了!” “是啊楚哥,你暑假里出了这么大事也不跟我们几个说说……开学一周也没瞧见你来上课,还是我们自己去跟老班磨了磨嘴皮子才知道你转去六班了!” 有人边说边往莫袅身上瞧了一眼,这人叫秦科,“莫哥把你的消息锁的那叫一个密不透风,我们都差点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许多张陌生的面孔,炮语连珠的围在楚谨朝耳边说着,他放在桌面下的手指控制不住的掐紧了掌心。 夏协在这时笑着把堵在楚谨朝面前的人墙抓了几个往后,“好了你们,谨朝才出院没多久你们话这么多吵得他头疼!” 他这么一招呼,还留在楚谨朝面前的几个人果然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老实不少。饭菜正好上了桌,一桌人都吃了起来,没空再闲谈。 楚谨朝吃了几口突然记起件事,离开座位往旁边的便利店走去,秦科喊道:“楚哥你干嘛去?” 莫袅一顿,替他回答:“买水。” 楚谨朝买了瓶常温的矿泉水在前台付款,收银员见他拿出现金,摇头说:“要用校卡。” 楚谨朝收回纸钞,正要把矿泉水放回去,一张校卡伸了出来,“刷我的。” 第2章 遇哭 楚谨朝看向突然出现的夏协,夏协手指夹着校卡对他晃了晃,“今天我请客,还买什么?” 楚谨朝摸了两块钱出来,递给夏协。 夏协没接,笑的有些无奈,“不是说了我请客吗,你这是干嘛。” 楚谨朝没说话,直接把钱放进了夏协手里,拿着矿泉水重新回到原位上继续吃饭。 夏协晚楚谨朝几分钟回来,手里多了个袋子。 云巅楼和常青楼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午饭吃完后,楚谨朝和莫袅他们分开走。 一班的同学临走前又对着楚谨朝说了很多话,问的最多的问题,则是关于楚谨朝在下次大考之后会不会重新回到一班。 善人高中班级的所属是按照学生成绩排的,每次大考之后因为排名变动而调换班级的大有人在。 这项制度说得上是残酷,曾经有许多在校生的家长请愿废除这项不人道的规定,但最终都被驳了回来。原因不外乎这项严苛的制度从根本上刺激了学生的竞争性,顶端的学生不想被中下游的学生赶超,一定会持续努力,从而保持巩固的排名。而中下游的学生想要夺取顶端的前位,同样需要加倍努力。 周而复始,形成良性的竞争循环,尽管不近人情,但实施起来,的确对提高学生的成绩有显著的效果。 夏协好像也对这个问题挺看重,脱离小队单独折返回来找上楚谨朝,“期中考试完,等你回一班。” 说完又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楚谨朝,“差点忘了给你。” 袋子里装着一瓶酸奶和几样零食面包,楚谨朝没去接,夏协却学着他刚刚在便利店时把钱塞给他的动作,把塑料袋的挂耳勾到了他的手上,面容和气道:“听莫袅说你是因为压力大才转班,吃点零食,当我送你的解压剂。” 不远处的莫袅从树荫下看了过来,同路的秦科喊道:“夏哥你拉着楚哥说什么悄悄话?” 夏协失笑,向楚谨朝摆了摆手,小跑着走了,“没说什么悄悄话……” 楚谨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提着袋子也走了。 香樟树沿成的林荫道上,来往的学生并不多。 又过了几条分叉路,楚谨朝花了十多分钟到了香樟道的拐角后,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 楚谨朝扫了扫四周,没选择原路返回,随意的走上左侧草坪里的鹅卵石小道。一路往下,没过多久,道路尽头出现了一座平房。 那平房一眼看上去像是放置什么东西的仓库,楚谨朝看了那仓库好半晌,心里清楚自己选错了道,腿却控制不住的继续朝前走了去。 因为他鬼使神差的觉得,比起找到教学楼,这间仓库似乎更加吸引他。 这种感觉颇有些说不上来,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已经走到了仓库门口。 仓库铁门上挂着的锁大开着,门缝虚掩。楚谨朝推开半边门走进去,门身发出一声沉重的响音。 楚谨朝看见一排排摆放有序的陈列架,上面放置着许多运动器材,种类齐全,一眼就能判定,是间存放体育用具的仓库。 他穿过陈列架,深入仓库内部,周边的光线肉眼可见的变暗。正对面靠墙的位置整齐的重叠着一堆军用垫,墙壁上留有一个半开的窗户口,正午的日光从窗口里洒进来,照清了在空气中飘落的浮尘,也照清了地面单独打开的一张军用垫上,躺着的人。 他穿着和楚谨朝同样的校服,短袖的白衬衫黑色的制服裤。衬衫衣摆却没扎进裤子里,被他蜷缩着的身形压的起了皱,一个角正往上翻着。 他背对着楚谨朝,楚谨朝看不见他的脸,却也能猜到对方是在这里午睡。楚谨朝不便打扰,转身正要走,却突然感觉手里的东西一沉,袋子破了个洞,瓶装的酸奶掉到了军用垫上,沿着人身体下陷的方向一路下滚,停在了对方背后。 午睡的人似乎睡的很沉,没察觉到这点动静。 楚谨朝在军用垫的边沿半蹲下来,往前倾身试图把酸奶捡回来,指尖刚触到瓶身就被一只手立刻捉住,惯性让他的身体不稳,一下跪在了军用垫上,用另一只手撑住了,这才没压在被他吵醒的人身上。 楚谨朝抬眼,午睡的人醒了。 和他四目相接。 他挡住了对方脸上的光,却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是一张不健康的少年脸庞,肤色白的异常,五官轮廓瘦脱了相,只有一双藏在刘海后的眼睛还算明亮,却噙满了血丝,像是混沌之中的一点微光,朦胧的被覆上了一层灰布,整个人颓废又黯然。 他就用这样的眼定定的望着楚谨朝,动也不动。 楚谨朝率先回神,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他却突然发力,楚谨朝整个人跌入他的胸膛里,下巴嗑在了他的颈窝上。 楚谨朝撑着他的胸膛想要坐起来,忽然感觉耳廓上一阵湿润,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耳线一路淌下来,划过侧脸,滴到他的下巴尖上。 掌心下的胸膛起伏有一瞬加快,楚谨朝隐约察觉到,那似乎是泪。 他用了力挣脱开对方的桎梏,坐起半身瞧着下方的人,眼角还残留着显而易见的泪痕。 楚谨朝面无波澜的说,“你压到了我的奶。” 对方闻言神情变得有些发怔,楚谨朝半晌没等到他的反应,用手硬塞进军用垫和他背部相贴的位置,从里面摸出一瓶被压扁了瓶身的酸奶。 卖相变得十分难看。 楚谨朝反手把酸奶立在了军用垫上,转身就要走,手里勾着的破了洞的零食袋却哗啦掉了一地。楚谨朝扫了眼满地的零食,蹙眉再度蹲下身拍了拍零食上的灰后全部捡了起来抱在臂弯里,随后又回身走到原位,把一堆零食连带着酸奶全部推到了才哭过的人面前。 “同学。”楚谨朝问,“常青楼怎么走?” 他示好的意图明显,对方却并没有看他用来示好的东西,只是仍旧盯着他发呆。 像个入了魔的傻子。 楚谨朝没再说什么,边往外走边把烂了的塑料袋揉成一团握在手里,经过篮球成列架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极为沙哑的男声,“出仓库……右转后,直行五百六十八米。” 尾音还在仓库里回荡,楚谨朝已经走出了仓库,把塑料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右转走了。 午觉还是少睡的好,免得醒了之后还要把陌生人当成抱枕边搂边哭,听到问话也是半天才缓过神给出回答。 有够丢脸。 楚谨朝离开时,如是想。 高二(一)班因为老师的缺席上起了自习。 莫袅正低头写着一张物理卷子,夏协坐他前面,背往后一靠,压低了声说:“谨朝已经全好了?” 莫袅落笔的动作一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看他今天气色不太好。”夏协转着手里的笔,“也没说上几句话。” 莫袅闻言,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卷子上,“他出院没几天,还在吃药。” “是吗?”夏协坐直了身体,“那我有空再去看看他。” 莫袅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下了晚自习后,班级里的同学三五成群的离开了教室,人流分成两拨,一拨去往寝室,一拨朝着校门回家。 明天的值日生不想早起做清洁,现在已经提着桶在教室里开始打扫了。 楚谨朝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坐在位置上等拥挤的人潮完了之后才站起来,教室的后门却突然走进三个人,端正的校服穿在他们身上显得格外的不入流,松松垮垮,浑身上下充斥混子的气息。 这三个人很明显的朝着楚谨朝的方向走来,左边那个稍矮的对他吹了声口哨,“哟,新来的。” 楚谨朝没理,对方也没把他当回事,绕开楚谨朝直接走到他同桌的位置,正中间的人把手伸进桌面下的桌洞里,摸索了几秒,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钱包,打开后抽出里面所有的钞票,捏了捏厚度后啧了一声,也不关上,直接把大开的钱包扔回了桌洞里。 “才八百……”他把钱分了几张给旁边的两人,不屑道:“比前几天还要少!” 三个人骂着脏话走出了教室,最先拿钱的那个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横了一眼楚谨朝,“新来的,本分点!” 他自认自己的眼刀和语气十分具有威慑性,拿着手里的钞票大摇大摆的离开,仿佛把自己当成了旗开得胜的英雄。 值日的同学正在扫过道,头埋得很低,清扫的格外认真,对教室里刚发生的一场谬剧似乎并未察觉。 楚谨朝的眼神似有若无的瞥过那桌洞里空空如也的钱包,拿上书包,离开了教室。 与现在的他,无关。 回到家里洗完澡后已经将近十点半,楚谨朝坐到了书桌前,打开台灯,翻开一本笔记本,从头开始漫不经心的翻着。每一页都记载了一些话,时间天气,内容或多或少。 这是他从出院之后给自己制定的习惯,回顾一天发生的事,用日记记录下来,不让自己的脑子每天都处在一种恍惚出神的状态。 花了几分钟,他写下寥寥数语,关上笔记本放进抽屉里,灭了灯。 …… 一间阴暗的卧室内,一只手机躺在地板的角落里,刺眼的白光屏上显示着“正在呼叫”的页面, 一只骨节瘦削的手从旁里伸出来,按下免提,毫无起伏的人工音回荡在黑暗中。 “您拨叫的用户是空号……” 时限一到,自动挂断,留下一段忙音。 那只手的主人突然握紧,滋啦一声,屏幕碎在了他的掌心里,残片裹着血液,淌红了地板。 第3章 偷哭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楚谨朝和莫袅各自打着伞到了学校。 走到分岔路口时,莫袅看了楚谨朝一眼,楚谨朝提了提肩上的包,“我记得。” 莫袅的话很少,闻言收回视线,和楚谨朝各自背身,分了道走。 楚谨朝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个人,他一眼看到自己座位旁的空位上,此刻多了个人。 上半身趴在课桌上,像是在睡觉。 他拉开椅子的动静不算大,却还是惊动了对方,肩膀一颤,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一般,很快的从桌子上直起了身。 楚谨朝放了书包看过去,动作顿住。 能遮住眉眼的刘海却遮不住消瘦的脸庞,眼睑下还多了一抹比昨天颜色更深的青黑眼圈。 这学校,真小。 这位第二次见面的同桌看见楚谨朝似乎也愣住了,连一小搓被他睡扁贴在他脸颊上的头发都没感觉到,一时看上去,呆傻之中竟莫名透出几分说不出的可爱。 楚谨朝坐下,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同时又记起了昨天的事,转过脸对这位同桌说:“我昨天用了你的书。” 同桌闻言回过了神,手指拨开脸颊上的头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楚谨朝沉默了数秒,又接着说了句“谢谢”便转过脸不再说话,翻开昨天上课记下的笔记,默默地翻看着。 同桌很安静,一整个早自习都没有发出令楚谨朝不舒服的声音。 早自习结束后,各科的课代表从前到后依次收作业,到了楚谨朝这的时候,楚谨朝说:“没领到练习册。” 善人高中和别的高中不同,教材和练习册都是学校统一发放的,所以楚谨朝现在既没有教材看,也写不了作业。 几个课代表都知道这件事后,也没为难楚谨朝,转头就去收另外一组的作业。 而对楚谨朝身边的同桌,却没有半点示意。他们极为默契的忽视掉了他的作业,或者更像是,忽视掉这个人。 当然,各科书干净的连个名字都没有的人,也别去肖想对方还会做什么作业。 楚谨朝余光扫过旁边的人,拿着笔在手里转了几圈,直到上课,才停下动作。 第一堂课又碰上了语文课,上课的老师有自己的授课习惯,讲到课文的哪个段落时,都要让学生先齐声先朗读一遍段落的内容。 打开的语文课本越过两张桌子的衔接线,推到了楚谨朝的正前方,页码刚好是老师讲的那一页。 楚谨朝抬头,同桌偏头正在看他,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碰到了一起。 语文老师在整齐划一的朗读声中走下讲台,拿着课本在过道中巡视,快要走到末排时,楚谨朝动了动手指,把语文书又推到了两人的正中,跟读了起来。 语文老师经过他们身边的过道,又走向了另外一边。 楚谨朝从书包里摸出一只铅笔,在段落的空白处写下了他的名字 写完后把笔递给旁边的人,对方过了一会儿才把手从桌下伸出来。 楚谨朝看清他手腕上戴着的一条红绳,很细,绕着手腕缠了很多圈。 瘦长的手接过楚谨朝手中的笔,挨着“楚谨朝”三个字的下方,也落下了三个字——舒临安。 雨丝从窗缝之中飘洒了进来,落到桌面上,微弱细小,又带有一丝凉意。 这是楚谨朝这一段时间以来,名字第一次和另一个人放在一起。 一个字体像刚学会写字的幼儿,临摹着书本上的模样,稚嫩的画下来。 另一个字体却有了自己特有的笔锋轮廓,挥洒自如,好看上百倍。 楚谨朝微微蹙眉,他是前者。 他拿出橡皮想把那有些难看的字体擦掉,舒临安却在这时候翻到了下一页,带着些沙哑的嗓音传入楚谨朝的耳朵里,“好像是躲在石头下的一朵小花,她在有限的生命中经历了她的初恋,我把自己交给他……” 课文已经读到翻页了,楚谨朝的橡皮只能放了回去。 下了语文课后,两节数学课随堂测试的试卷发了下来,楚谨朝填好了班级姓名就停了笔,等着上课开始考试。 同桌舒临安也在低头填写,等他填完后,楚谨朝突然说:“你的钱包。” 他说完,看见舒临安藏在刘海下的睫毛颤动了一瞬,随即轻点了一下头,“嗯……” 这个反应,说明舒临安已经发现自己钱包被人摸了的事情,至于后面对方会怎么处理,那是舒临安自己的事。 上课铃一响,楚谨朝就重新拿起了笔,开始写卷子。 开学一周多,新的内容没讲多少,卷子上大部分的试题还是高一的内容。 楚谨朝看过试题后脑子里有了大致的清晰思路,那些他曾经烂熟于心的内容,都潜移默化的藏在他大脑深处,即便他的脑海已经遗失了许多东西。 但半面卷子还没写完,他的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脸色白的吓人。 他搁了笔,手指颤抖的拧开矿泉水,从书包里摸出一瓶药,喂了几颗进到嘴里合着水吞服。 数学老师察觉到他的异样,走下来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楚谨朝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还没彻底缓和过来,低着头没说话,鼻尖上的汗砸在了试卷上,晕染了一片墨迹。 他出车祸的事任课老师都有耳闻,数学老师见状立刻正了色,想叫同学把人送去医务室。 楚谨朝擦了一把汗,“没事,过会儿就好。” 数学老师说:“你能坚持?” 楚谨朝点了点头,数学老师又再三确认,观察了一会儿见他没再像之前那样大的反应,这才暂时放了心,边往回走边招呼周围被刚刚的事吸引注意力的学生,“时间都过去一半了,你们想连卷子都写不完吗?” 向最后一排侧目的人头纷纷转向原位,埋头唰唰的写了起来。 楚谨朝揉着眉心,把药瓶往桌子下随手一放,偏了位,药瓶滚到了地上。他暂时不想动,就没去捡。 舒临安捡起滚到他脚边的药瓶,重新放回了楚谨朝的桌洞里。 有微弱的光照进桌内,模糊的印清瓶身上的字——Nimodipine.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2 舒临安沙哑着声小心翼翼的问:“你疼吗?” 楚谨朝等着脑子里裂开的感觉慢慢平复,他又喝了几口水,“做你自己的题……” 舒临安苍白的脖颈上,喉结滚动。 一堂数学测试结束,楚谨朝整个人才彻底缓过来,交上去的卷子也差不多就是张白卷。 收试卷的课代表拿了他的试卷就走了,楚谨朝瞥了眼旁边的舒临安,舒临安朝着他的方向垂着头,刘海挡住脸,看不清表情。 楚谨朝转而将视线移到对方的桌子上,摆在上面的试卷,比他的更为空白。 浑浑噩噩的上完最后一节课,教学楼里的人一扫而空。 楚谨朝拿着手机在走廊里打了通电话后,便打算去食堂吃午饭,手机又突然响了起来,正准备接,一个高挑的女生从楼梯转弯的拐角处迎面走来,眼睛一转不转的正看着他。 楚谨朝接通电话,莫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柳贤来找你了。” 楚谨朝打量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女生,“圆杏眼,瓜子脸?” 莫袅:“嗯。” 楚谨朝蹙了蹙眉,“什么关系?” “二班的。”莫袅沉默了几秒,“我不知道你和她之前是什么关系。” “谨朝。”柳贤在他面前停下,语气关切,“你还好吗?” 楚谨朝挂断了电话,看向面前比他矮了半头的女生,眉心不自觉蹙的更紧,闻言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柳贤说:“我今天听一班的人说你回学校上课了,所以来看看你。” “谢谢。”楚谨朝保持着客套,“不过我没事了。” 柳贤点头后就不再说话,她不开口楚谨朝更不会主动挑起话头,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正有些冷场之时,一声轻佻的口哨声从过道对面响起,他和柳贤同时看了过去,几个学生脸皮够厚,也不闪躲,“柳校花追爱都追到常青楼来了哟……” 说完又连吹了几声口哨后,三五成群的结队往教学楼外走了。 舒临安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只要一转身,就能看清站在走廊上对峙的楚谨朝和柳贤。他过了一会儿才重新走上长廊,楚谨朝背着身,看不见他。 他微垂着头,提着手里的袋子回到了六班的教室。 柳贤被一堆看热闹的人戳破了心事也没觉得尴尬,反而直截了当的提出邀请:“你吃午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楚谨朝思考了几秒,还是婉拒了柳贤的邀请,“下次吧。” 好在他的拒绝尚在柳贤的意料之中,女孩仍旧是矜持的一方,不会明知被拒绝还要三番两次的去尝试。她在楚谨朝脸上看了一圈,开玩笑说:“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变得还要白了?” 楚谨朝给柳贤台阶下,“你更白。” “我也这么觉得。”柳贤抿着嘴笑开,“有件正事差点忘了,楚谨朝同学,我代表校广播站先慰问你。慰问完毕,请问你什么时候能够重新上岗,回归本职工作?” 楚谨朝抓着手机的指节紧了一下,“广播站?” “对啊。”柳贤对他摊了摊手,“开学一周,广播里没出现你的声音,我们广播站的公众号和学校的论坛都炸开了……你的忠实听众每天都在问你的声音什么时候出现。” 楚谨朝默了半晌,回答道:“过段时间再说吧。” 柳贤没让他立刻给出答案,“你才开始上课,生活习惯没适应过来也是人之常情。我过段时间再来找你。” 楚谨朝点了头,柳贤该说的都说了也不再继续逗留,离开了常青楼。 现在去食堂的路肯定会和柳贤再撞上,楚谨朝重新回到教室,准备过一会儿再去。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一下课就离开教室的舒临安现在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阴雨绵绵的天气还持续着,舒临安两只手的掌心相对,原本捆在右手腕上的几圈红绳被解开,现在正绕在他左右两只手腕上。 食指与中指缠在线绳之间,他的手指带动着红绳在线结之间穿梭着,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一眨眼的时间,被他两只手织起的红绳又变换成了另外的形状,循环反复。 他在一个人玩翻绳。 他察觉到脚步声,眼神从手里的翻绳上移开了一瞬,看见是楚谨朝后,又飞快的垂下了眼。 但并不妨碍楚谨朝看清他的眼眶周围,泛着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开心的舒临安一个人偷偷的哭过了w 第4章 拒哭 楚谨朝没说话,绕开舒临安,站在窗边看向外面的操场。 但雨雾朦胧,玻璃窗上起了一层雾气,他看的模糊,伸出手抹去那些白雾,露出一片干净的玻璃,印出的却又是舒临安那双正在翻绳的手。 楚谨朝站在舒临安的侧后方,看他玩着翻绳的手法熟练异常,即便已经一个人玩了几分钟,手指的灵活度依然没有降低。 楚谨朝把视线又往舒临安的手上多挪了几寸,那十指上残留的许多细小伤痕在他眼前一晃而过。舒临安猛地扯下了手里的红绳,放在桌上,面向楚谨朝,“你吃过饭了吗?” 舒临安脸上的五官轮廓不留余地贴着骨头长,皮肤很薄几乎没有多余的肉,很瘦。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很容易把他当瘦弱的类型去对待。 但现在他面对面和楚谨朝站着,个子却比楚谨朝高出了很多,根本无法让人把他和弱小之类的词语联想到一起。 可舒临安又的确很瘦,他高大的身躯只是刚好够把身上的校服撑起来,就像一架空荡荡的枝干,上面残留着几片仅剩的枯叶,比凋零过后的树桩,更加颓然。 楚谨朝出神几秒,摇了摇头。 舒临安从桌洞里拿出一个两层的饭盒,放到楚谨朝的桌面后,重新坐下,拿起面前的细红绳,又开始一个人埋头玩翻绳。 “你这是干什么?”楚谨朝看着饭盒发问。 舒临安有些不敢看他,头埋得更低,“你没吃饭……” 他说这话时的音腔比之前还要哑上几分,落进楚谨朝的耳朵里,就像是哭过一样。 楚谨朝默了半晌,反手关紧窗户,“我自己会买。” 舒临安闷头不语,像是把全身心都灌注到手里的翻绳上。楚谨朝也再没说话,从书包里拿了饭卡,出了教室。 下午的课过的很快,中午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小插曲像是没出现过一样,两张桌缝之间依旧摆放着一本教科书,楚谨朝和舒临安的头挨的不远也不近,看起来毫无芥蒂。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放学之后,楚谨朝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医院。 在医院进行了例行检查之后,他跟随护士到了主治医师的办公室。医生拿着他的片子看了一会儿,说:“恢复的比之前好了很多。” 楚谨朝想起在数学测验时产生的状况,将其说给了对方听。 医生听完不赞成的摇了摇头,“你太操之过急了,神经方面的修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现在还不能强迫自己的大脑去进行高强度的劳动,那样只会适得其反。我还是建议你适当进行体力运动,让大脑充分得到休息,保持放空是最好的状态。” 和主治医师交流过后,楚谨朝拿了处方去开了药,打车又去了另一家私人心理诊所。 接待楚谨朝的是位三十出头的青年,姓蒙,是诊所的股东,为人十分和善,和心理疾病患者很容易拉近距离,所以也是诊所的招牌。 蒙医生临时收到楚谨朝的预约有些诧异,见人到了诊所,说:“真意外。” 楚谨朝放下书包,在沙发上坐下。蒙医生在里间问他:“喝什么?” “水。” 蒙医生却倒了杯热牛奶给他,“多喝奶,有助于提高免疫力,补充大脑营养。” 他在楚谨朝对面坐下,不像普通的心理医生一样进行例行询问,反而很随意的开口道:“又是为了恢复记忆的事?” 楚谨朝不置可否,蒙医生在他脸上看了一圈,摊手道:“恢复记忆这事可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不过我是按小时计费,也不能白收你家里人的钱。不如讲讲你重返校园生活,感觉怎么样?” 楚谨朝面无波澜,“没感觉。” “还是和之前一样,对人事情绪都感知的很模糊?” “是。” “我能否把这一现象归结于——”蒙医生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你现在处于恢复期,按你主治医师的建议,应该是让你的大脑最好长期处于放空状态,所以你对周围的一切感知模糊,也属于正常现象。” 楚谨朝轻点了一下头,“大概。” 蒙医生比了个“ok”的手势,“那我们再来聊聊别的?比如有没有遇到新朋友,发生让你在意的事情?” 楚谨朝闻言顿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蒙医生无奈的笑道:“那我还是应该给你提提建议,维持适当的人际关系对现在的你来说有益无害。敞开心扉与人交往,说不定能改善你现在对周围漠不关心的态度。当然,我知道这并非你本意。” 翌日上学仍旧是雨天,学校前门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一群进校的学生,楚谨朝看了一眼,就转身绕到了学校后门,人减少了很多。 离早自习还有四十分钟,教学楼下停着几辆垃圾车。清洁工人从楼梯间提着垃圾下楼。 垃圾袋口没封,清洁工人下楼颠簸时,里面的垃圾也跟着翻滚。楚谨朝侧身给人让了路,视野中陡然出现一个两层的饭盒,黑白相间的格纹,在清洁工人下一次的颠簸之后,又被其他的垃圾淹没。 楚谨朝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往教室里走了。 一周平静乏味的过去,天气也终于放了晴。 操场上还弥漫着上周雨后湿热的水气,但这并不影响每周一节体育课上学生们高昂的热情。 善人高中有为学生专门配备的运动服,六班的人早在午休的时候都全部换上了。 佟晖除了第一天上课遭受过楚谨朝的冷遇后,后面又主动几次邀请过对方吃饭干别的,虽然还是被拒绝,但丝毫没影响到他对楚谨朝热情的态度。 他抱着篮球走到楚谨朝面前,下巴往篮球场的方向扬了扬,“那个,一起打篮球?” 六个挨着的篮球场,有三个已经被其他班的学生占领。六班的几个男生守着一个球场,眼神直挺挺的往楚谨朝和佟晖这边看来,样子迫切的很。 还没打上课铃,楚谨朝说:“老师不集合?” “我清点一遍人数就行了,这节课是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的习惯是最下课前的五分钟集合点名。”佟晖摸了摸鼻子,笑着说:“以防同学全跑去食堂偷懒吃饭了。” 楚谨朝很快答了好,倒让佟晖有些意外。楚谨朝跟着佟晖一路小跑去篮球场,和六班的几个同学聚首后,楚谨朝还是说了句:“我不怎么会打。” 佟晖毫不在意,“我们也不会,就打着玩玩!” 楚谨朝点了点头。 高二(一)班的教室即使是在课间,依旧安静的只有笔触纸的沙沙声。 坐在靠窗位的不知道是谁先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是楚谨朝?” 莫袅停了笔,往窗边看过去,夏协和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围到了窗外,有人笑骂了句:“操,楚哥球技怎么还是这么烂!跟小学生一样!” 夏协抱着肩,也笑:“谁都有不擅长的领域,谨朝又不是神。” “哈哈哈哈……”笑的最凶的是秦科,“老夏说得对,人楚哥又不是神!都是你们几个平时把楚哥当神一样供着,现在见到神跌落神坛都受不了了吧哈哈哈!” 秦科的手扶在窗沿上笑到快直不起来腰,夏协给了他肚子一下,“谨朝只是运动神经不发达,被你踩着尾巴笑疯了?” 秦科捂住嘴憋笑,“哪能啊,就、就是……”他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往篮球场上追着球跑的楚谨朝看了一眼,噗呲一声,“哥对不起!” “万年二十二你可闭嘴吧!”班级里有女同学替楚谨朝抱不平,“你们整天打篮球一身臭汗的臭死了,楚谨朝人那是温文尔雅少年郎,跟你们可不一样!” 二十二是秦科的年纪排名,他也算是个奇人,从高一开始无论年纪排名怎么变动,但他却一直盘踞二十二这个名次上,不退不进。 当然,平时同学喊他二十二,都有调侃的意思在。 在一班对楚谨朝有好感的女生众多,不单单是因为他成绩好人也长得好,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 秦科朝那个女同学坏笑了一下,“张蓓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不就是贪图我楚哥声甜貌美吗,真是□□熏心!” 张蓓蓓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坐在她旁边的女生忍不住帮了句腔,“楚谨朝是学校播音员,他声音好听没错,但又不是每天只有我们女生在听他的声音,你们这些男生不也听了吗?□□熏心反弹!” 整个班上的人哄堂大笑,秦科脸上挂不住了,半天憋不住一句反驳的话。 夏协替他解了围,“谨朝的声音辨识度很高,最近有个高一的新生去播了他之前的栏目,我听过几次,不是他的声音都感觉不怎么习惯。” 他把话题引向了广播台的栏目,女同学们对这个话题尤其关注,一下子便把火力点从秦科身上移开,转而讨论起栏目的新播音员。 莫袅踩着上课铃的尾巴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在靠窗的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篮球场上的身影你来我往。 上课铃响了,他转身回了教室。 第5章 抢哭 楚谨朝的球技的确不是一般的烂,佟晖和他一队,被另一队的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还是敌队先叫了停,佟晖笑问:“怎么不继续打了?” 他们和楚谨朝不熟,说话还算委婉,“打你们……还是算了吧。”跟虐菜一样。 打了大半节课,楚谨朝的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听见对方喊停便也不打算继续。 佟晖喊他:“楚谨朝,买水去吗?” 楚谨朝摇头说:“我回一趟教室。” 佟晖哦了声,看着楚谨朝的背影叮嘱了一句:“下课前五分钟记得来操场集合,老师要点名!” 佟晖身边的男同学用手肘给了他一下,“妈的,我以为他说不会打是谦虚,没想到真的不会!” 佟晖哈哈大笑,“都是同学,以后一起打的机会还多得是!” 有人唏嘘了一声:“我们可不敢倒贴云巅楼的学神……” 六班的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末排靠窗的位置上趴了个人。 楚谨朝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水壶,靠在课桌边上喝着。 窗户紧关着,外面热闹的声音穿不进来,室内又闷热得很。 楚谨朝解开领口的扣子,又灌了自己几口水。 舒临安趴在课桌上一动不动,看上去睡得很熟。 明明是所有人都最期待的体育课时间,每个人都欢呼雀跃的奔向操场,他却一个人躲在教室里睡觉,仿佛游离在群体之外一样。 楚谨朝没有刻意去观察,但在高二(六)班上课一周下来,不难发现他的同桌的确是个在集体之外徘徊的角色。 课间时间从没有过人跟他搭话,他的作业楚谨朝也一次没看见他交过,即便是上课开小差,老师对他的态度也是放任不管,脱离人际交往的程度比楚谨朝更甚。 但这或许,又并非是对方本意? 楚谨朝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胡乱的想了一通后,在舒临安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点名了。” 舒临安缓慢的坐直了身体,额前的刘海被压的有些凌乱,他睡意朦胧的望着楚谨朝,像是还没从睡意里苏醒。 楚谨朝给他解释:“体育课,下课前五分钟点名。” 舒临安揉了揉头发,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 楚谨朝等背心里的汗干透,弯腰把桌洞里的校服拿出来,脱了上身的套头运动衫,换上了校服衬衫。 他单手扣着衬衣上的纽扣,动作不算快,舒临安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撑着半边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大概是舒临安向他投来的视线太过露骨,楚谨朝余光瞥向舒临安,舒临安藏在碎发下的睫毛颤了颤,对他说:“你看起来很热,不换裤子吗?” 运动裤的材质比校服裤要厚一些,楚谨朝当然是要换的。他把裤子拿出来,舒临安对他说:“等你换好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操场吗?” 楚谨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拿着裤子就往教室外走。舒临安坐在原位顿了几秒,起身跟上楚谨朝。 楚谨朝在卫生间里换完裤子后,走出来时舒临安正站在卫生间门口,他把手里换下的运动裤放进教室后,又重新去了操场。 他踩着点到的,六班的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楚谨朝径直站到了最后,自成一排,舒临安挨着他站,时不时的看他一眼,看样子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环境,有些踌躇不安。 体育老师姗姗来迟,拿着花名册点完名后还有些诧异,“你们六班还真是难得到齐一回人……” 有同学不乐意了,“老师,我们班可都是乖学生,学风好得很,才不会有逃课的!” “就是就是!” 体育老师摆了摆手,懒得和这些青春期的孩子争辩,“下课了,都快去食堂抢位置吧。” 话音一落,整个班霎时一拍而散。 楚谨朝接了个电话,班主任通知他去办公室领教材。他记下门牌号,花了十分钟到办公室领了教材,班主任又留下楚谨朝在办公室里问了些关乎学习和环境习不习惯的内容。 等楚谨朝抱着一摞半人高的教材回到教室时,离上课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晚自习有英语小考,楚谨朝把书快速的整理好之后,开始埋头复习老师上课讲的几个重点。 舒临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教室,拿着一瓶酸奶默默地放到楚谨朝面前。 楚谨朝只好暂时放下笔记本,舒临安像是害怕惊扰到他,声音又哑又小:“你上次请了我喝酸奶,今天我请你。” 酸奶的外包装,和上次楚谨朝在仓库给他的一模一样。 楚谨朝说:“那是因为我想从你嘴里获得有效的信息,不算请。” 舒临安轻轻的点了一下头,随即又从桌洞里拿出一个面包,双手递给楚谨朝,“上体育课的时候,你有把我叫起来,谢谢。” 楚谨朝手里捏着笔,没去接那个面包。 舒临安递面包的手肉眼可见的往后缩了缩,“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想谢谢你。”他哑着嗓说:“以前,都不会有人叫我的。” 楚谨朝眉心一蹙,过了半晌,道:“如果不躲在教室里睡觉,去操场上课,就不会需要别人叫。” 舒临安瞬时将头埋得更低,说出刚才的几句话好像就已经耗费光他全部的勇气。他拿着面包的手慢慢缩回到原位,这时候有人却从旁边一把拿过面包,他手里一空。 舒临安倏的抬起头,楚谨朝撕开包装袋,一手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一手拿着面包咬下一口,露出红豆做的馅。 楚谨朝被舒临安目不转睛的视线盯的有些静不下心写东西,便把脸转了过去,竟发现舒临安嘴角的弧度有些微微上翘,两颗小虎牙从上唇的下方露了出来,莹白色的,又尖又细。 舒临安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问道:“怎么了?” 楚谨朝别过眼,三两口解决了面包,继续埋头复习。 楚谨朝在上初中之前一直国外长大,英语算是他半门母语。虽然他忘记了许多东西,但语言这件事是伴随着成长刻进骨子里的记忆,他不需要花多大的脑筋,只要稍微结合一下老师的出题内容,就能把一张英语卷三两下写完。对于目前的他来说,相对比其他,英语算是最轻松的科目了。 放学时,天空又下起了细雨。 楚谨朝和人流隔着一段距离,等待挤搡的人群散了之后,才从避雨的亭子里走出来。 很巧的是,夏协正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手里撑着把伞,看见他后示意道:“一起走一段?” 雨声淅沥,白天干燥的地面不一会儿就被淋的湿漉漉的。 楚谨朝和夏协并肩而行,伞打在两人中间,一路无话。 等到了两人要分道的岔路口时,夏协却没有要离开的迹象,楚谨朝便说:“一班的晚自习比其他班多半个小时。” 夏协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并不打算解释早退的原因,“谨朝。” 他侧过身,手里的伞往后倾斜,楚谨朝没了遮挡物,头顶上方细密的雨丝一瞬间落满楚谨朝的发。 “你变了很多。”夏协笑容温和,“这段时间很辛苦吧。” 楚谨朝面不改色,“你就是为了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抬脚往另一条街上走去,夏协在他身后不温不火的继续说:“你装的太不像,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以前的楚谨朝是什么样子。” 夏协的手在停驻的楚谨朝肩膀上轻点,“包括莫袅。” 马路的信号灯闪烁成绿,楚谨朝拍了拍被夏协触碰的位置,在雨里穿过了马路。 挨着学校街道的奶茶店此刻已经到了快要打烊的时间,楚谨朝冒雨进店,店主的热情较白天淡了很多,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同学,喝点什么?” 楚谨朝细喘了几口气,在菜单上面随意的扫了一眼,“芒果奶昔。” 点完后到一边的小桌前坐下,他抽了桌上的几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拿出手机正准备给莫袅打个电话,一看时间,又按灭了屏幕。 “同学,你的芒果奶昔好了。”店主喊道:“是打包还是就在这里喝?” “打包。” 楚谨朝提着一杯芒果奶昔往外走,小雨刚好停了。 他心不在焉的插了吸管,喂到嘴边正要喝上一口,一个黑影突然从旁边跑了过来,停在他面前。楚谨朝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半步,看清来人后蹙了蹙眉。 舒临安显然也是淋了刚刚的那一场雨,不仅头发湿漉,就连校服都湿的贴在了身上。他看了一眼楚谨朝,又看了一眼楚谨朝手里拿着的东西,轻声问:“这个可以送给我喝吗?” 楚谨朝的下巴往身后的奶茶店抬了抬,“想喝自己去买。” 舒临安没动,楚谨朝侧身就要继续往前走,舒临安却突然握住他手里的芒果奶昔,低头一口咬住吸管,芒果奶昔的分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减少。 “你干什么?”楚谨朝捏紧了瓶身想要从舒临安手里抢过来,舒临安却三两口就喝完了大半杯,轻松的从楚谨朝的手里夺过剩余的奶昔。 舒临安用沾着一缕白沫的嘴开合着说:“我没钱了,下次等我有钱了再请你喝,好吗?” 楚谨朝盯着舒临安不说话。 舒临安事气势一下子变弱,立刻道歉:“对不起。” 他道歉的声音还是又哑又小,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楚谨朝看着舒临安嘴角上的那圈白沫,“好喝?” 舒临安偷偷看他,揣度着他脸上的情绪,半晌点了点头。 “那就喝完。”楚谨朝伸出手在奶昔的瓶身上敲了敲,“一滴别剩。” 舒临安舔了舔嘴,捏住吸管一口气把剩余的奶昔喝完,按照楚谨朝所说的一滴没剩。 “喝完了。”舒临安把空瓶在楚谨朝跟前展示了一下,“一滴没剩。” 楚谨朝看也没看那瓶,只问:“你才三岁?” 舒临安被问的有些懵,“我,我十七岁。” “那你不知道喝完的东西该丢进垃圾桶里?”楚谨朝夺过舒临安手里的空瓶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舒临安抿着嘴看楚谨朝,不敢说话。 楚谨朝就算是有气,看见他这幅闷声的样子,也说不出气话,“我走了。” 舒临安点了点头,在楚谨朝背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楚谨朝漫不经心的往后瞥了一眼,也不知道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一起走?” 舒临安立刻跟上,走到楚谨朝左边,并肩回家。 第6章 巧哭 昨晚英语小考的成绩在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就发了下来。课代表到的早,六班每个同学的桌子上都放着一张试卷,分数大咧咧的亮在上边。 楚谨朝拿起自己的试卷看了看,只有最后的作文扣了一分,算是在他预想之中。 舒临安在半分钟后进到了教室,把自己桌上的英语试卷一折放进了桌洞,随后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百元大钞,老样子推到楚谨朝的桌上,“昨天芒果奶昔的钱。” 楚谨朝正在看老师在英语作文后面给他标注的一段评语,闻言抬眼一看,“找不开。” 舒临安又开始在钱包里翻找零钱。楚谨朝余光不小心瞟到钱包内里,晃眼一瞧,全是红钞。 舒临安关上钱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没有零钱,网上转账给你可以吗?” 楚谨朝点了一下头,舒临安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按了一圈,说:“我没有你的好友,转不了。” 楚谨朝便也拿出手机,点开加好友的二维码亮到舒临安跟前,舒临安扫了码发送好友请求。楚谨朝边点同意边道:“既然你有网银,昨天为什么不去奶茶店扫码支付?” 舒临安微垂着头,手机屏幕里的光把他刘海后的眼睛映的异常明亮,“因为昨天没带手机。” 聊天框显示出“添加好友成功”的消息,他盯着看了好几秒,才点进去。 楚谨朝闻言没多想,聊天框弹出一条新消息——Patient向你转账16元。 头像是一只乳白色绵羊戴着墨镜的大头照,怪可爱的。 楚谨朝给这只羊打完备注,收作业的课代表们就挨个上来了。楚谨朝把作业分别交到他们手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发现舒临安还在低头玩着手机,而收作业的课代表已经离开去了另外一组。 楚谨朝唇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 他领到了教材,不用再借舒临安的书看,两摞高高的书摆放在桌缝相接的角上,像是一条有形的界限,分隔开一段不远却足够明显的间距。 舒临安足够安静,楚谨朝上课也足够认真。 一个上午过去,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再多的交集。 佟晖在前排朝楚谨朝招了招手,“楚谨朝,一起去食堂吃饭?” 楚谨朝看了看前方人头窜动的景象,回了句:“下次吧。” “行。”佟晖没再劝,和教室门口几个正在等他的同学一起走了。 舒临安从第四节 课开始就在睡觉,到了现在还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楚谨朝拉开椅子在过道上站了半分钟,喊道:“舒临安。” 舒临安揉着头发坐直了身体,也不知道是因为睡意没退还是因为这是楚谨朝第一次叫他名字的关系,他整个人的反应都有些慢半拍,“你叫我?” 楚谨朝拿上饭卡往后门走,“吃饭去不去?” 舒临安立刻站起来,“去。” 食堂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楚谨朝和舒临安来的晚,排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他们。 楚谨朝点了两个菜一份汤后,站到了一边,舒临安和他点了份一样的菜色,打饭阿姨设置好金额好,楚谨朝便率先替舒临安刷了卡。 舒临安迷惑的看向他,楚谨朝端着饭走,“礼尚往来。”算是昨天晚自习面包和酸奶的回请。 他们在角落里找到一张空桌,楚谨朝食量不大,饭吃完一半就饱了。他看舒临安还没吃完,便坐在位置上等着,顺便给脑子放空。 突然,吵嚷的食堂里响起一阵浮夸的口哨声,打断了楚谨朝放空的状态,回过神来,远远的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走过来,他一眼认出是柳贤。 楚谨朝和柳贤见面两次,柳贤两次的出场都伴随着正值荷尔蒙躁动期男生的口哨声,就像是在为她的出现欢呼喝彩,哗众取宠般的行为试图引起女神的注意。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3 不过柳贤,也的确有让人为她不惜哗众取宠的资本。 “谨朝,我有事找你。”柳贤走到楚谨朝身旁说。 楚谨朝的视线转到食堂外,“外面谈?” 柳贤说好,楚谨朝便站起来,临走前嘱咐舒临安,“你要是吃完了就先走。” 两人到了外边的树荫下,主人公离场,身后食堂的躁动清晰可闻的平息不少。 柳贤直截了当的问:“我上次和你说回广播站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柳贤那天找楚谨朝提过这件事后,他就有向莫袅打听清楚,得出的结论是他以前的确是广播员。但楚谨朝现在自己的一些事都处理不好,他不想再耗费精力用在额外的事情上,于是他说:“过两天我会交一份退部申请。” 柳贤神情一僵,“不是……谨朝我就替部长他们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怎么就要直接退部了?” 楚谨朝早就想好了回答,“高二的学业比之前要重很多,而且再过几天就是月考了,我现在只想把注意力放在学业上。” 想要专注学业,这样的理由换成别的学生来讲的确让人挑不出刺来,但现在说出这话的是楚谨朝,柳贤听了只觉得匪夷所思,“你真的已经决定好了?” “嗯。” “好吧。”柳贤语塞,“我会把话带到的。” 楚谨朝说:“谢谢。” 柳贤闻言露出一个笑,她似乎还想再说几句什么,但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再提别的倒显得多余,最终便只和楚谨朝道了回见。 楚谨朝重新回食堂买了瓶水,顺便往食堂的角落瞥了一眼,意外的发现舒临安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他走过去,舒临安正低着头玩翻绳,手里的动作连贯,看起来玩的很起劲。 楚谨朝用矿泉水瓶敲了一下桌面,舒临安猛地收了手上的细红绳,抬起头时刘海滑到一边,露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红的眼眶,“你回来了?” 楚谨朝望着他的眼角好一会儿,说:“不是让你吃完就先回去?” 舒临安边看向桌上剩余的饭菜,边把那条细红绳重新绕着手腕缠起来,“我走了的话,你的饭会被收走的。 楚谨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舒临安用戴着细红绳的手碰了碰楚谨朝饭盘的温度,“冷掉了,要不要重新买?” “我已经吃好了。”楚谨朝端起自己吃剩的饭盘往回收处走去,舒临安也拿着饭盘跟上来,两个人一起把饭盘放到食堂阿姨的面前。 食堂阿姨看一眼楚谨朝和舒临安递来的盘子,又看了看两人离开的背影,不满道:“剩这么多饭,白长这么高的个子了……” 午休时间,整个教学楼都静悄悄的。 楚谨朝回教室后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时和正要进去的佟晖碰了个正着。楚谨朝点头打了招呼,佟晖也笑着回应,不过佟晖前脚迈进卫生间又退了出来,“楚谨朝……” 楚谨朝正拿着纸巾擦手上的水,听见喊声回过头,“什么事?” 佟晖抿着嘴,神情有些踌躇,似乎在斟酌自己到底该不该开口,“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你和你同桌了。” 楚谨朝说:“有什么问题?” “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佟晖揉了把头发,“就是你那个同桌,他是这学期外校转来的插班生……性格挺孤僻的,也不爱和班上同学说话。老师们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而且我还听说他和隔壁班的几个混子有牵扯,你最好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不要混在一起才好。” 楚谨朝听完后,随手将擦过的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也是插班生。” 佟晖黝黑的脸色突然浮现尴尬的涨红,“我没别的意思,更何况你和舒临安从本质上就有区别啊。” 楚谨朝反问:“有什么区别?” 佟晖理所应当的说:“因为你是楚谨朝啊,是整个善高学生的榜样!” 楚谨朝却觉得这句话在此时此刻刺耳异常,他懒得再和佟晖多费口舌,转身回了教室。 留下佟晖还在原地,懊恼的嘀咕:“我他妈又没说错……” 一趟洗手间的功夫,舒临安又趴回了课桌上一动不动。 当楚谨朝拉开椅子刚坐下,他却又立刻坐直了身体,问道:“你去干嘛了?” 楚谨朝从书包里摸出药,喝水吞服下,“上厕所。” 舒临安轻轻的哦了一声,他从旁看着楚谨朝把药瓶重新放回原位,又手用托着脸,朝着他的方向趴在了课桌上,说:“你是这学期才来的转校生?” 舒临安眼里的神情被额发遮挡,看不清楚。 楚谨朝长时间没得到回答,又重新问了一遍。舒临安喉结滚动,“是。” 楚谨朝慢慢的闭上双眼,带着一丝倦意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入舒临安的耳朵里,“真巧……” 和他一样的插班生。 正午的光最是强烈,透过毫无遮挡的玻璃窗直直的打在楚谨朝的脸颊上。 楚谨朝的面容在这一刻仿佛被笼罩上一层夺目的金纱,冷漠的假面被温暖融化,让这张明媚温和的脸有了他本该的温度。 连同着嘴角左下方的那颗美人痣,都不再像平时那般冷冽。 楚谨朝有着一张能让人轻易卸下心房的脸。 舒临安当然知道。 他反手拉过后方的窗帘,遮住那些让楚谨朝变得有了温度的光,面朝着楚谨朝的方向在课桌上靠了下来,轻声说:“是啊,真巧。” 似叹似答。 第7章 甜哭 月考的考试座次表是按照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编排的,楚谨朝上学期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周出了车祸,没能参加期末考试,因此总分为零,被系统自动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室。 楚谨朝到考室的时间不算早,但考室却一个人都没有。他站在教室门口又重新看了看考室的编号,确认无误后,这才进了考室。 即便是市里的重点高中,也架不住有浑水摸鱼的吊车尾在里面掺和,更何况这些人大多数的身份非富即贵,善人高中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监考老师晚楚谨朝一步进了考室,见有人比他先到,心里还纳闷这倒数第一考室里的学生什么时候转性了,却在看清楚谨朝的样子后心下了然,“是以前一班的楚谨朝同学对吧?” 楚谨朝正在往教室最末排的位置走去,闻言回过头,“是。” 无论是怎样性格的老师,对好学生的印象总是记忆犹新,连带着态度都变得亲切许多。 只见监考老师放好试卷,笑着替楚谨朝指了指靠墙的倒数第二个位置,“不用找了,倒数第二个就是你的座位。” 楚谨朝往他所说的位置走去,果不其然在倒数第二张桌子的右上角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上次期末考试的总分为零,按理来说排位是倒数第一才对,现在却成了倒数第二,难道还有负分的学生存在? 楚谨朝放好携带的文具后,疑惑的向后方看了一眼,在贴标签的位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考室后门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楚谨朝循声看去,舒临安正大步朝他走来,最后在他后面的位置坐下,小声跟他打招呼:“早上好。” 楚谨朝颔首算作回答,重新坐正了身体。 舒临安是从别的学校转来的,上学期的期末成绩肯定和他一样都是零,排在这间考室无可厚非。至于为什么舒临安会在他后面的原因,楚谨朝想,这应该是按照姓第一个大写字母来排的。 毕竟,C在S的前面。 临考开始前的两三分钟,考室里才稀稀拉拉的坐满了人。 广播里开始播放考场纪律,试卷从前往后发了下来。 楚谨朝反手把最后一张卷子递给舒临安时,对方半晌没接,他便往后侧目,“卷子。” 舒临安双手接过卷子,说:“你复习了吗?” 楚谨朝简短的回了“没有”,舒临安闻言点了一下头,便拿起笔开始低头写班级。 考试铃响,楚谨朝立刻埋头开始写卷子。 第一考是语文,他没有按着考题的顺序去填答案,而是迅速的审题之后,把自己记得的答案先写了上去,至于需要深思熟虑的全部放到了一边暂时不管。 不过在考试时,楚谨朝总感觉教室里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他。 那道视线太过灼热,仿佛楚谨朝赤身裸|体的被锁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让他毫无遮掩,整个人无所遁形。 可当他抬起头往教室四周一看时,那道视线又转瞬消失的一干二净。 考完之后,楚谨朝吞服药时想,大概是因为强迫自己大脑思考的原因,所以才让他产生了这样一种奇怪的错觉。 第二考数学在半个小时之后进行,楚谨朝吃完药出去上了个卫生间之后,就重新回到了教室坐在原位上休息。 舒临安在他背后问:“你不舒服吗?” 楚谨朝的确不好受,他甚至一句话都不想说,只对舒临安做了个手势之后就睡在了课桌上,准备闭目放空。谁料他没休息上多久,桌子便被人猛地敲响。 那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又大又响,沿着木桌板一丝不落的堵到楚谨朝耳朵里,刺耳又难听。刺激的楚谨朝才缓和几分的头痛一瞬间仿佛又涌上了头顶,他烦躁的抬起头,“干什么?” 敲楚谨朝桌子的名叫张霄,是高二(十)班的学生。 他见楚谨朝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也被弄得愣了一下,不过他毕竟是有事相求对方,很快反应过来道了歉,“学神,打扰你休息了?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嘿嘿,就是有点事想麻烦你……” 这人让楚谨朝眼生,但不排除是他曾经认识的人。可刚才打扰了他不说,现在又摆出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楚谨朝不想管他从前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也没心情去招呼他,当作没听到一样撇过了头。 张霄却会错意,谄媚的低声说:“学神,我撞了运和你一个考室,还就坐在你过道旁边……下堂考数学的时候你照顾点我们这些学渣呗。”他说完用手肘抵了抵楚谨朝的肩膀,“先谢谢了啊!” 像是笃定楚谨朝会答应他的请求,他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教室。楚谨朝抽了张纸,拧着眉擦了擦肩膀上被碰到的地方,转头把纸巾丢进后方的垃圾桶。 第二门的数学开考没多久,楚谨朝便发现黏在他身上的灼热目光变得更加明目张胆,他余光顺着那道视线过去,看到了和他隔着走廊对坐着的张霄,正一脸讨好的看着他。 看来上一堂考试一直盯着他的就是这个人了,并不是楚谨朝的错觉。他从张霄身上移开了目光,把注意力放在试卷上。 张霄这边却开始急了,他上学期本来是八班的学生,结果期末考试那段时间顾着打游戏去了,等成绩出来直接从八班降到了十班。他爸妈知道这件事后狠抽了他一顿,还给他放话,如果这次月考不回到以前的成绩,直接把他的生活费砍半,丢去住校。 这样的惩罚对于一般的学生来讲或许不痛不痒,但张霄这段时间沉迷网游,网瘾很重,家里的电脑不给他碰,他就只能泡网吧。一个月的生活费有一大半都用来交了网费,现在要是再给他砍半,又让他从走读变成住读,那他不但连平时吃喝都得省着,而且还要跟网游彻底无缘了。 张霄本来也打算在月考之前好好努力一把回到原来的排名,但他网瘾实在很重,又经不住班上几个同学的撺掇。开学一个月过去,他基本上就没怎么学习,每天脑子里都想的都是他账号人物里的等级和装备,现在临到月考后悔都来不及。 可当他看到突然出现在同一考场的楚谨朝时,却又觉得老天爷给了他希望。 他一个常青楼的末尾学生,当然不可能和云巅楼的一班学神有什么交集。但架不住这位学神在学校里风评好得很,对谁都亲切和善,老师夸同学赞,凡是和他有交往的人没一个不说他的好,所以张霄才敢把歪主意打到这位学神身上。 但现在这位学神,却对他的求助熟视无睹。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眼看着考试时间过了大半,张霄一张数学卷有两页半都是空白,他急得不行,一边关注着监考老师的方向,一边压低了声音喊:“学神!学霸……楚谨朝!” 对方写卷子的动作却半分也没变,张霄也摸不准楚谨朝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他破罐子破摔的在草稿纸上写下考卷大题的序号,轻手轻脚的撕下来揉成一团,往对面的过道一丢,正好落在楚谨朝的桌腿下。 “捡啊,快捡!” 楚谨朝的桌面上突然多了道黑影,他抬眼,监考老师站在他跟前,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个纸团,拆开后问他:“这是什么?” 张霄整个人都傻了,连忙转过头,把草稿纸被撕开的一角压在卷子下面,拿起笔低头装作认真答题的样子。 楚谨朝满头都是汗,也不说话,只把自己的卷子和草稿纸摊开,让监考老师自己看。 他的坦荡倒是让监考老师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观察那个坐在楚谨朝旁边的同学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抓到现行,现在有了证据,也不怕对方抵赖。 监考老师径直走到张霄旁边,一把抽了卷子比对上面空白的大题和小纸条上的序号后,又在对方心虚的目光之下拿起那张被撕破的草稿纸,说:“高二(十)班的张霄,现在你可以从考场出去了。” 整个考室的气氛这一瞬间紧绷到了极点,张霄僵坐在椅子上,等到老师再出声驱赶他时,他突然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楚谨朝道:“是他!是楚谨朝!是楚谨朝……他说他要帮我作弊的,老师,不是我主动的!” 他这话一出,不光是监考老师,就连整个在座的考生都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向他。 张霄被这种眼神看的头皮发麻,情绪失控的一个劲为自己辩解:“真的是楚谨朝!我没想要作弊的,都是楚谨朝自己说的,是他主动想帮我作弊,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相信我!” 他涨红着脸看向楚谨朝,语气里控制不住的带出恳求,“楚谨朝,你说句话啊!” 楚谨朝终于停了笔,即便他的鬓发此刻被热汗润湿,也压不住他脸上此刻的冷意,他说:“我认识你吗。” 张霄被堵得哑口无言。 一场闹剧最终以监考老师给十班班主任打了电话,将张霄领出考室外结束。 交完卷后,考室里的学生一哄而散,不时还传出几句正在调侃刚刚张霄丑相毕露的讽刺。 楚谨朝忍着头疼在位置上坐了几分钟,实在受不了了又把药拿出来,正准备吃下去,舒临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课桌前。 四目相对,楚谨朝脸上的烦躁还来不及收敛,“看什么?” 舒临安沉默了几秒,从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递给他,“吃吗?” “不吃。”楚谨朝低头就要取药,舒临安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单手剥了糖纸喂到他嘴边,“止疼。” 楚谨朝至始至终没说过一个疼字,却不知道,舒临安早就把他的状况尽收眼底。 即便他怎么想隐藏,但煞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却做不了假。 楚谨朝拧药瓶的手停驻,一时也没去接他舒临安手里的糖。 舒临安不催促,掩在刘海之下的双眸此刻正定定的注视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缓解的药吃下还没超过四个小时,如果不加遏制的继续吃,他的身体之后会对这种药物慢慢产生依赖性。 楚谨朝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伸手接过舒临安递来的奶糖,喂进了嘴里。 浓郁的奶香和侵占口腔的甜意让楚谨朝十分不适,但随着他慢慢的咀嚼,那股奶意和甜意渗透了他的舌尖,跟随着神经末梢有一瞬仿佛冲淡了他脑海里的刺痛,全被奶甜沾满。 舒临安的鼻尖嗅到了似有若无的奶香,他眼睫动了动,放轻声音问:“甜不甜?” 楚谨朝却把糖纸丢回他手里,“你自己吃一颗就知道甜不甜了。” 说完站起身往考室外走,舒临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拿起手里他吃剩的糖纸伸出舌头轻舔了舔。 甜到舒临安心窝里去了。 第8章 欺哭 一场月考下来让学生们精疲力尽,好在结束的那天是周五,让他们有周末两天的休息时间去做缓冲。 有了闲暇时光的同时,少不得有好热闹的人要将这几天的见闻到处传几句,其中传的最广的不外乎是十班的张霄在数学考试时倒打一耙,污蔑楚学神帮他作弊。 一个周末的时间,这件事就在学校的论坛里传的沸沸扬扬,张霄当天可笑的嘴脸,被同一个考室的人传的有鼻子有眼,整个论坛的首页几乎全是嘲笑张霄不自量力的主题和回帖。 张霄也就此,彻底沦为善人高中的茶后笑谈。 楚谨朝在周六上午惯例去了医院检查,得到的还是和医生上一次差不多的嘱托。他拿着处方开了新药之后就回了家,刚好遇到在家做完饭的阿姨。 阿姨看到楚谨朝热情的打了招呼,“谨朝啊回来了?” 楚谨朝点了点头,换了拖鞋进到客厅,阿姨又问:“怎么莫袅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我没跟他一起出去。”楚谨朝把药放回自己卧室后又走出来。 厨房里的阿姨边炒菜边对他说:“我今天在外面看见芒果新鲜,顺手买了几个,切好放在冰箱里了,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楚谨朝上午要检查,所以没吃早饭,现在的确饿了。他从冰箱里拿出果盘,上面的芒果丁被保鲜膜包裹着,他揭开膜,用牙签插着吃了几口,水分很足,口感也够新鲜,他连吃了许多块。 阿姨炒好最后一盘菜后见楚谨朝还在吃芒果丁,连忙阻止,“吃饭了,这水果留着饭后再吃。” 楚谨朝挺喜欢芒果的味道的,阿姨却先一步从他手里夺过了果盘,重新包起来放进冰箱。 “谨朝啊,阿姨炒的菜用保鲜盒装起来了,待会儿凉了你再给放冰箱里。”阿姨边脱下围裙边嘱咐,“晚上就算莫袅回来,那分量也够你们吃了……” 楚谨朝坐在饭桌前说好,阿姨亲切的跟他道了别,“我明早上再过来。” 桌上的菜色这段时间都是以清淡为主,楚谨朝一个人慢条斯理的吃着,把对方说的话都记下了。 莫袅是在下午的时候回来的,客厅里遮光帘没拉,屋子里亮堂的很,他一眼看见睡在沙发上的人,愣了一下,放缓了手里关门的动作。 楚谨朝很少午睡,再准确点,是很少在客厅里这么毫无设防的睡着。 莫袅把肩上的包放进卧室后,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路过沙发时,喝水的动作却猛然顿住,手里的水杯哐啷一声放在茶几上,他蹲在沙发旁,视野里印出熟睡的人,满脸红疹的模样。 莫袅一把拉开楚谨朝身上盖着的薄毯,楚谨朝穿着短袖的家居服,两条胳暴露在空气外面,皮肤上起满了密麻的小红点。 “谨朝?”莫袅推了推楚谨朝的肩膀,“谨朝,醒醒。” 楚谨朝却像是昏睡过去了一样,一动不动。 又是叫车,又是挂号登记办住院手续,莫袅办完一切的时候,天色已经擦边黑了。 他还是个半大少年,即使性格沉闷少有将情绪挂在脸上,但遇到了这么大的事,在踏进楚谨朝的病房前,肩膀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医生说,要是再晚几个小时,楚谨朝说不定会休克致死。 楚谨朝清醒过后,看见一只在他病房门口徘徊的人影,哑声喊了句:“莫袅?” 莫袅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拧开了病房的门把走进去,反手关门。楚谨朝打上了点滴,脸上过敏的红点比之前好了很多,他走到病床边,“感觉怎么样?” “还好。”楚谨朝摸了摸自己的脸,“就是痒。” “医生说,你是芒果过敏。”莫袅看向楚谨朝放在脸上的手,“还说,抠了会烂脸。” 楚谨朝准备动作的手又缩回了被子里,莫袅见状,心情莫名的有些烦躁,“你不知道自己芒果过敏吗?” 话一出口,莫袅就后悔了。 他连父母都忘干净了,怎么可能还记得芒果过敏这件事。 莫袅别过眼,“抱歉。” 楚谨朝却似乎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反而说:“莫袅,谢谢你。” “谢我什么?” 楚谨朝露出笑,“谢你及时发现我,把我送到医院。” 他自从出了那场车祸之后,就再也没在人前笑过。 至少在莫袅眼中,他再没看见过楚谨朝笑。 但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楚谨朝却还能对他展露出笑容。 莫袅顿口无言,望着楚谨朝唇角逐渐变淡的弧度,不由得将从前楚谨朝的脸和此刻的重合在一起。 他难得失神。 护士进来换药的动静让他及时收回思绪,楚谨朝听见护士的嘱咐,简短的应答了几句,等对方走后,莫袅拿出手机说:“给我爸打个电话。” “不麻烦了。”楚谨朝说,“明天输完就能出院。” 莫袅欲言又止,“那给温阿姨打一个?” “她更忙。”楚谨朝翻身把被子往上拉了一截,声音里带着浓厚的疲倦,“我睡了。” 莫袅解锁的手机又放回了衣服里,自动上了锁。 成长期的少年人恢复能力的确很快,两天的时间楚谨朝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办了出院,按时上学。 周一有惯例的升旗仪式,楚谨朝穿着校服在操场集合的时候,佟晖正在清点人数。楚谨朝在六班算个子高的男生,径直往最后排走,佟晖却率先看见他,把他拦住,“楚谨朝,你怎么不戴校牌?” 楚谨朝转过来问:“要戴校牌?” 佟晖被他问的一愣,“当然啊,升旗仪式结束过后,纪检部的干事要依次来检查每个班的仪容仪表,校牌和全套校服是标配,你难道忘了?” 楚谨朝确实是真忘了,他转班来的那段时间,正好是雨季,每周一都在下雨,升旗仪式就不了了之了。所以严格上来说,这还是他返校以来第一次参加升旗仪式,不知道有纪检部检查这一茬,也很正常。 楚谨朝说:“我回教室拿。” 佟晖点点头,快速的说:“那你快点,还有八分钟就集合了,要是迟到被学校领导逮住是要被晾在升旗台旁边当众批评的!” 楚谨朝闻言,跑向教室的速度不由得更快了点。 他顺利的从书包里取回了校牌挂在脖子上,正准备原路返回操场,就听见外边传来打斗的声音。楚谨朝不准备多管闲事,但好巧不巧的,这一场景刚好出现在他下楼的拐角处。 三个学生把一个学生团团围住,被围住的那个学生捂着脸靠在墙角里,看不清楚身形。 那三个学生听到脚步声,不约而同的把脸往后转了过来,看清站在台阶上的楚谨朝后,恶声道:“看什么看,不想死就赶快滚!” 他身边的另一个学生盯着楚谨朝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记起什么立刻凑到他跟前,低声说:“余浩,他好像是楚谨朝……” 余浩神色微滞,随即说:“一班的学神就别来管我们的闲事了,赶快滚回一班当你们老师的好学生去!” 他话一出口,跟在他身后的另外两个人也和他站到了一起,颇有一副楚谨朝如果敢管这桩闲事就要群殴他的气势。 楚谨朝蹙了蹙眉,他认出了这三个人。他们是那天晚自习,偷摸舒临安钱包的学生。 一想到这里,楚谨朝立刻看向了被挡在他们后方的人。那个人靠坐在地上,楚谨朝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对方脚下的位置,有几滴还未干涸的鲜红血迹。 楚谨朝忍不住出声确认,“舒临安?” 余浩骂了声操,撩了袖子就要往楚谨朝的方向走,准备先下手为强。靠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人却突然站了起来,推搡开剩余两人的拦截,猛地往楼下冲。 瘦长的身形果然是舒临安没错,楚谨朝想也没想的就追了上去,“舒临安!” 经过余浩身边时,楚谨朝顺手推了一把,余浩被推的撞在了墙壁上,后脑勺撞的嗡嗡直响,骂道:“楚谨朝我□□大爷!” 他揉了一把后脑勺就要追上去出这口恶气,剩下的两名同伴拦住他,“你疯了,周一升旗仪式,全校领导都在……你敢找他麻烦,你信不信我们会被弄死?” 余浩泄愤似的一脚踢在了白墙上,“狗日的,都给老子等着,别让我逮到你们落单的机会!” 楚谨朝只慢了几秒时间,舒临安就没了影子。下到一楼时,迎面撞上一个男生,对方揉了揉被撞的脸看向他,惊讶道:“楚学长,你在这里干什么?” 楚谨朝飞快了抬头看了一眼,便问:“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人跑下来,个子很高。” 对方却摇了摇头,“马上就是升旗仪式了,学长如果要找人,去操场找更快一点。” 楚谨朝被一语点醒,匆匆道了谢,连忙跑向操场六班的所在,远远地看见最末尾站着一个高瘦的个子后,步子才变慢下来。 舒临安见楚谨朝径直走到自己旁边停下,自然的往后退了两步,给楚谨朝腾出了站的位置。 楚谨朝在原地站了几秒,还是走了进去。他侧着身看向舒临安,见对方脸上没有半点血迹和异样,到嘴边的话又吞回了喉咙里。 演讲台上的学校领导,按部就班的汇报了善人高中上周的工作情况以及本周的工作计划,台下的学生听得昏昏欲睡,脸上却不得不装出认真专注的模样,好不容易在一片掌声中熬过总结,轮到纪检部干事到各班检查仪容时,学生们才打起了几分精神。 佟晖带领着干事从前排一直检查到后排,楚谨朝正在放空,左边的女生队伍里却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只见她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鄙夷,对着某一处指手画脚,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嫌弃。 “咦,他手上都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要哭了,安安被欺负的惨兮兮w 第9章 护哭 楚谨朝心里一紧,顺着那些视线看过去,佟晖和检查干事已经到了他身边。 检查干事很巧的是刚才和楚谨朝偶然撞见的学生,他朝楚谨朝点头示意了一下,就飞快掠过楚谨朝,径直走向最后,“高二(六)班,舒临安,没穿校服西装外套,仪容不整。” 楚谨朝猛地转过身,舒临安低着头一手捂着脸,鲜红的血不断从他瘦削的指缝中流出,滴在校服上,染红了一大片。 佟晖用口型骂了句脏话,还想跟面前这干事沟通两句,“舒光耀学弟是吧?他虽然没穿西装外套,但好歹也穿了衬衫,也算校服了,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舒光耀说:“不行。” 有人捂着嘴看向舒临安,嫌弃的说:“要扣扣他一个人头上,别扣我们整个班的……” 六班的人陆陆续续跟着来劝,好话歹话连番上阵,“他一个人的事儿凭什么要我们全班背锅?麻烦你划分清楚!” 小方阵的骚动引来隔壁班的观望打量,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大。但舒光耀不为所动,执意要记过,他瞟了眼舒临安此刻的模样,心中冷笑。 楚谨朝却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双耳失聪。 舒临安这个高大的男孩明明就站在他们视野里,原本该高仰的脖子此刻垂的看不清脸,原本该笔直的脊背此刻弯的恨不得要低进尘埃里,原本该翠绿的草坪在他脚下浸出了红色。 舒临安在流血,他们却在争论一件较眼前事相比,微乎其微的小事。 那些鄙夷又恶意的视线,想一把无形的刀不断中伤着这个和他同龄的男孩,没有一个人愿意向他伸出手,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字。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4 楚谨朝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眼花了。 班级与纪检部的僵持,动静越闹越大,不仅是四面八方的好事学生蠢蠢欲动,就连后脚刚走的校领导都被吸引了注意。他拿起话筒朝着躁动的那片区域问道:“出什么事了?” 四面环绕的立体声一出,整个操场的队伍立时不敢再肆意打望,安静的往回缩了脖子。 舒光耀却面不改色,拿住笔记本正要往上写,“高二(六)班,舒临——” 安字没落下笔,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按住他的笔记本。 舒光耀拧着眉抬头,看清制止他的人之后,脸上闪过疑惑,“楚学长?” 众目睽睽之下,楚谨朝撕下舒光耀手里那一页刚刚才记录下的纸,随后解了外套的扣子,脱下西装从后一把盖住舒临安的头,“高二(六)班楚谨朝,仪容不整,写吧。” 人群里霎时传来阵阵惊呼,躁动比之前还要激烈。 “操,楚学神!” “他这是在干什么?包庇同学?” “惊了惊了,纪检部就这么被楚谨朝打脸,刺激……” 舒光耀的脸色一时间变得十分难看。 楚谨朝冷着脸别过头,拽住舒临安的手腕,穿过重重人群径直朝前。 无论是非议还是鄙夷,他一眼也不想多看,更不想多待。 校领导远远的看见两名同学搀扶着从操场上走出来,他认得其中那个搀扶别人的同学,直接拿着话筒问道:“楚谨朝同学,出什么状况了?” 楚谨朝脚步一顿,拽着舒临安转过身看向那位校领导,校领导和他们隔得不远,立刻便看见了楚谨朝和舒临安身上的血迹,神情一变。 楚谨朝用不大却足够清晰的声音对他说:“老师早上好,我的同学身体出了点状况,我想现在送他去医务室。” 校领导闻言心里当下就有了考量,但他却没在全校师生跟前说破,只点头让楚谨朝赶快将同学送去医务室,随后又拿着话筒当众夸赞了几句楚谨朝德行出众,希望本校同学多加效仿之后,才把这一茬暂时圆了过去。 高二(一)班隐在人潮里,秦科望着演讲台上搀扶着人的背影,对一旁的夏协说:“什么情况?楚哥这才离开我们多久,就和新同学好上了?” 夏协收回放远的视线,跟上前面走动的队伍,没搭理秦科。 秦科纳了闷,还想再继续追着问,被旁边的张蓓蓓白了一眼,“楚谨朝人好,帮助同学助人为乐,有什么问题?” 秦科给整笑了,把注意力专注在跟张蓓蓓斗嘴上,“没问题,我楚哥那就是在世活雷锋!” …… 医务室里充斥着还没来得及散去的酒精味,舒临安坐在病床边上,头发挡着脸,校服上干涸的血迹深浅不一。 楚谨朝就站在舒临安面前,似乎舒临安不先开口,他也不准备开口。 僵持了许久,舒临安才终于抬起头,“已经上课了,你先回去吧。” “舒临安。”楚谨朝语气不明,“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舒临安像是记起了什么,立刻道:“谢谢。” 楚谨朝心中突然升起了一把无名火,说出的话瞬间变得咄咄逼人:“你拿什么谢我?拿我把校服借给你记得过?” 舒临安猛地摇头,想要辩解:“我会去向老师解释,是我的问题,和你没关系……” “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帮了你,为什么你还能觉得和我无关?舒临安,你听好了——”楚谨朝逼近舒临安,“我现在已经被彻底打上和你一样的标签了!在他们心中,我和你是一样的。” 他一字一顿,“被孤立、性格孤僻、莫名其妙甚至脑子有病的学生……我和你一样了,你到底懂不懂?” 舒临安张嘴想说点什么,但眼泪却率先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楚谨朝气不打一处来,当做没看见他的眼泪。 过了好半晌,楚谨朝才听见他用极哑极细的气音说:“谨朝,你不是。” 他突然从病床上站起来,不顾楚谨朝的意愿,一把将人抱进怀里。他瘦削的下巴抵着楚谨朝头顶的发,嗓音发涩:“你不是,你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 楚谨朝的一腔怒火,突然被浇熄的没了影。 楚谨朝丢了许多东西,这一辈子或许都找不回来。周边的人事即使到了今天,对他来说空白陌生依旧是占据脑海最多的。 每当听见身边的人不断讲述从前的楚谨朝是什么样子,他就会不自禁的在心底发问:以前的他原来是这样吗? 可为什么,他却觉得那个楚谨朝陌生异常。 那个别人口中待人温柔,逢人便笑的亲切少年,根本不是他。 楚谨朝把他忘的干干净净。 现在的楚谨朝,只是一个对周遭情绪都感知模糊的人。 他和他身边的群体,格格不入。 所以每当看着舒临安的时候,楚谨朝就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一样。 楚谨朝同样格格不入,被集体排挤漠视,任人欺负揉捏,站在孤身一人的阴影之下,弱小又无助,却又一声不吭。 对舒临安是同情多些,怜悯多些,又或者是同病相怜多些?楚谨朝一时之间分辨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是,他不能再冷眼旁观。 六班学生的排挤和漠视是铺垫的火|药,余浩一行人的恶行是□□,升旗仪式下面对舒临安受伤的无动于衷是一把大火,在楚谨朝心里彻底点燃,烧的他又气又愤,再也无法冷静自持。 发心被温热的泪晕湿,楚谨朝眼皮跳了一下。 舒临安是个爱哭鬼,他常常能看见对方红着眼圈的模样,但真正清醒在他面前落泪的次数,这还是第一次。 “有什么好哭的?”楚谨朝推了舒临安一把。 舒临安没被他推开,反而将他抱得更紧。楚谨朝听见头顶上传来抽吸声,舒临安带着细哑的哭腔跟他道歉:“谨朝,对不起。” 楚谨朝深吸一口气,“你没有对不起我,先把我放开。” 舒临安又抱了楚谨朝好一会儿才松开手,他退回到病床上才坐下,刚止住没多久的鼻血又突然流了出来,把身下的床单打湿了一片。 楚谨朝先反应过来,拿了旁边剩余的棉花去止舒临安鼻子里涌出的血。 舒临安苍白的脸此刻被血迹和泪水胡乱的糊着,脏兮兮的,他还在一个劲的掉眼泪,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楚谨朝看的心里挺不是滋味,“那个叫余浩的,打了你什么地方?” 舒临安睫毛上挂着的泪珠颤了颤,他像是羞于启齿一样别过眼睛,“没……” “你还不说实话?”楚谨朝另一只手扳过舒临安的脸,正对着,“我都看见了。” 他捂在舒临安鼻子下的棉花都湿透了,只好又换了新的,手指被舒临安的鼻血和眼泪染得满是。 舒临安嗫嚅的开口说:“被推到墙角……撞到了鼻子。”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来医务室?还看见我掉头就跑。” 舒临安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好半晌,“我怕你认出我,他们会连你一起……”他顿了顿,跳过这句话,“如果我去医务室,你可能找不到我。” 他说到这里,眼睛里的泪突然一下子流的更凶,“谨朝,你找不到我,会担心我吗?” 楚谨朝被问的一愣,视线对上舒临安那双哭到发红的眼睛,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会。” 舒临安拉过他的手,用同样血迹斑驳的手掌把他的手指攥住,“你会原谅我吗?” 他还在在意楚谨朝被他连累的事,可那分明是楚谨朝自愿做的,和他半点干系都没有。 “你没错。”楚谨朝想抽回手,“不需要我的原谅。” 舒临安却攥的更紧几分,鼻血止住了,他扯开楚谨朝按在他鼻下的棉花,把对方那只握着沾血棉的手连同另一只攥在一起,一字一句的问:“你原谅我吗?” 他此刻对是否能获得楚谨朝的原谅执着异常,楚谨朝的手指都被他握的有些发疼,只能点点头像哄三岁半的孩子一样:“我原谅你。” 舒临安像是被他这句话卸了力,掌心一松,任他的手溜走。 楚谨朝看舒临安神情忽然变得恍惚,只当他是因为今天遭遇了太多事,情绪上面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他走到医务室隔间的卫生间,先把自己的手洗干净,再用常备的一次性毛巾沾湿了热水拧干,走回了舒临安跟前。 舒临安还是那副晃神的模样,楚谨朝想了想,还是自己动手给舒临安擦了脸。顺手撩开对方的刘海,露出额头,擦净上面的血迹汗迹和泪迹。 “谨朝。” 楚谨朝垂眼看他,“怎么了?” 舒临安的脸没了刘海遮挡,尽管轮廓依旧消瘦,但五官却并不难看,组合在一起,显出几分温情款款。 “我可以叫你谨朝吗?”他问。 楚谨朝却觉得舒临安在问一个显而易见甚至有些愚蠢的问题,“你刚刚不是已经叫了好几次了?” 舒临安的眼角不自觉的弯了弯,他笑起来,整张脸变得更加温柔,亲昵的又唤一声:“谨朝。” 楚谨朝没理他,把手里变了色的帕子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舒临安却仿佛食髓知味般,连着叫了好几声“谨朝”,直到楚谨朝受不了,不得不应了他一声,他这才得逞似的闭上嘴。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安这回真的哭了,一把泪一把血。谨朝也是很A的w 第10章 惜哭 在医务室里耽误了一节课的时间,楚谨朝和舒临安这才离开。 他们往教室走的时候,楚谨朝问舒临安,“你校服外面的西装去哪儿了?” “扔了。”舒临安嗓音里还带着点哽咽,“上面有血,被人看见不好。” 楚谨朝往舒临安身上的短袖衬衫上瞧,他一点没掩饰的意思。舒临安立刻反应过来,用力搓了搓衣服上那几块干涸的血迹,但根本搓不掉,急的又快哭了,“谨朝,弄不掉……” 他求助的看向楚谨朝,楚谨朝却莫名觉得他这模样是在向自己撒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舒临安松开被搓的起皱了那一小片衣料,“什么问题?” “你和余浩他们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他们拿你钱拿了多久了,是你默许的还是他们强迫你的?” 不怪楚谨朝这么直白的追问,余浩一起的那三人顺舒临安钱包的时候比顺自己的还熟悉,而且还那样光明正大,即便这中间有六班的人装作没看见,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楚谨朝不相信余浩那三人敢这么肆无忌惮,这种和抢钱无疑的行为,一旦被人举报,面临的就可能是劝退。 舒临安没说话,他们两人就站在拐弯的楼道内无声的对峙着。楚谨朝被磨得又有些生气,“你不跟我说实话,我怎么帮你?” 舒临安还是犹豫不决,“谨朝,不然算了吧……” “还算?”楚谨朝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舒临安这幅温吞的模样气死,“他们今天敢在学校围你,把你推的流鼻血,明天就敢在你放学的路上堵你,把你揍得你自己都不认识!” 他说完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校服,上面也被染上一大块血迹,“余浩刚才看见我都打算跟我动手,你要是不跟我说实话,我既帮不了你,还会跟你一起被他们盯上。舒临安,你不为你自己想也为我想想行吧?” 他这一番话说完,舒临安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立时漫出了水光,楚谨朝直觉他又要哭,耐心告捷,受不了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转身下楼,“随便你,我不管了!” “别。”舒临安拉住楚谨朝的手,强忍着哭腔说:“别走,谨朝。” 楚谨朝深吸一口气,回头果不其然看见舒临安眼眶里的泪水摇摇欲坠。 他从失忆之后,见过的同龄人,诸如莫袅夏协佟晖,形形色色的还是有了不少,但像舒临安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的还是破天荒头一个。这让楚谨朝不得不陷入暂时的自我怀疑,舒临安这种类型的,究竟是特例,还是他见过的同龄人太少了,少见多怪? 楚谨朝一时半会还真不太敢下结论,因为在性格和情绪方面的问题,他自己也还处在迷茫的摸索之中。 舒临安似乎明白他不喜欢自己掉眼泪的样子,连忙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拼命的擦眼睛,但眼泪却不听使唤,在舒临安的擦拭下越流越凶。 这一幕让楚谨朝感觉自己像是犯了罪,他才是那个把舒临安弄哭的罪魁祸首一样。他还是抽了张纸巾给舒临安拭了泪,“你也太爱哭了。” 舒临安吸了吸鼻子,“你管管我,我就不哭了……” 楚谨朝哦了一声,“所以你的眼泪是你自己能控制的?” 舒临安不明所以的望着他眨了眨眼,一连串的泪滴到正给他擦眼睛人的手背上,“谨朝,我是这学期才转来的。” “我知道。”楚谨朝又给舒临安擦了湿漉漉的睫毛。 “我不想和余浩他们扯上关系的,是他们自己来找上我的。”舒临安慢慢的说,“开学的时候,我在学校外面那条巷子里撞见他们正在勒索人,他们想让我闭嘴,但因为不是一个班的,又不能每天盯着我。所以就隔几天用这种顺我钱包的方式警告我。” “同时,也把勒索的对象从别人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舒临安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楚谨朝眉心一跳,“那你就这么乖乖的任由他们勒索,还把钱包放在桌子里?” “他们如果拿不到钱,就会一直纠缠我。”舒临安眼神闪躲,看起来很反感余浩那群人,“我不想看见他们。”被缠怕了,索性拿钱了事,暂时堵住余浩那群人。 楚谨朝能猜到余浩为什么在拿到钱的情况下还会继续找舒临安的麻烦,“他们这次想要多少?” 舒临安小声说:“三万。” 这群无底洞的胃口被养的越来越大,如果楚谨朝今天没有及时发现舒临安和他们的冲突,他不敢想象,舒临安接下来会被纠缠成什么样子。 “没事。”楚谨朝主动牵了舒临安的手,往楼下走,“你以后都不会再看见他们了。” 舒临安盯着楚谨朝的背影一转不转,哭到红肿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在闪动,但消失的极快,一晃而过。只轻轻地,从鼻头应出一个“嗯”,回答了走在他前面的人。 他们回到教室时刚好是课间,一路的走廊上全是出来放风的学生,看见衣服染着血的楚谨朝和舒临安,都惊恐的退避三舍。 反观楚谨朝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和舒临安一起回到位置上坐下。六班的整个氛围一瞬间变得十分古怪,六班的学生一个个面面相觑,却不敢交头接耳发出半个声。 楚谨朝在升旗仪式上公然维护舒临安的举动已经让他们目瞪口呆,现在还穿着带血的校服进教室,这其中的意味,细究起来,很有几分在打他们整个六班脸的意思。 但楚学□□头摆在那儿,即便六班有心里不满的,也不敢去楚谨朝面前显露出来。 佟晖从教室外匆匆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的走到楚谨朝旁边的过道上,“楚谨朝,班主任叫你。” 楚谨朝纹丝不动,“只叫了我?” 佟晖飞快斜了一眼他的同桌,“还有他……舒临安,也去。” 班主任张老师在升旗仪式一完就接到了校领导的电话,坐在办公室里惴惴不安等了楚谨朝和舒临安半节课,一看见两人进了办公室的门,也顾不得老师的威仪了,立刻站起来,却在看清这两人身上的校服时,当即只觉得脑门被人给了一闷棍,自我缓冲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楚谨朝倒是先礼貌的喊了声:“张老师。” 张老师年过不惑,最近又赶上评职称,就差善高领导点头同意,现在好巧不巧的班里出了事又撞上校领导的枪|口。张老师也不敢再奢望了,坐回办公椅上,一眼看上去像老了十岁,“你们俩,上午到底是什么情况?” 舒临安站在楚谨朝侧后方没动静,楚谨朝也没对他那脾气报什么期望,“张老师是指哪件事?” 张老师一听又是一怔,“难道还发生了很多件事?” 楚谨朝不仪紧不慢的说:“升旗式之前,我回教室拿校牌,遇见舒临安被三个同校的人堵在楼梯间。” 张老师的目光立刻钉在了舒临安身上,见对方低着头不说话把话语权全部交到了楚谨朝手上,心里咯噔一下,手心立刻冒出了汗,“是哪个,哪个班的人?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张老师这句话显然问的多余,不管是舒临安还是楚谨朝,两个人身上都带着血迹,究竟有没有怎么样,一看便知,但他现在显然已经慌了。 “一共三个人,一个叫余浩,另外两个我不知道名字。”楚谨朝顿了顿,“张老师,我要举报余浩等三人,以非法手段威胁并长期勒索同学。” “勒索?”张老师手心里的汗瞬间暴涨。 楚谨朝给身后的舒临安让了位,“舒临安是受害者。” 张老师猛地看向舒临安,张嘴欲言,“……真的?” 舒临安点了点头,“和谨朝说的一样。” 张老师眼镜片上肉眼可见的起了雾,他坐在办公椅上好一会儿才再次出声,语气却有些说不出的颓败,“我会向校领导反映你们所说的情况,等学校出面调查。你们俩回去写一篇事情的来龙去脉,晚自习的时候再交上来……” 班主任这个反应让楚谨朝不自觉的拧了拧眉,但他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事情暂时结束,理该回到教室继续上课,班主任却让楚谨朝先回去,把舒临安留了下来。 楚谨朝不方便多待,先行回了教室。没过多久,舒临安也回来了,坐到他身边把不合身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他的身上,“你穿。” 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是血迹,但外套却只有一件。舒临安校服上的血明显比楚谨朝的更骇人,“你先挡挡吧。” 都是走读生,既没衣服换,也不可能不穿。楚谨朝觉得没所谓,反而爱哭的舒临安是他需要关照的对象。 舒临安眉眼弯弯,开心的又露出那两颗莹白色的小虎牙,“谨朝,你真好。” 楚谨朝被他说的难得不好意思了一次,咳了一声:“赶紧写吧,晚自习要交。” 舒临安笑着说好,随后学着楚谨朝的样子,在学校发的信签纸上低头唰唰的写了起来。 第11章 喘哭 楚谨朝和舒临安交了东西回到教室没过多久,六班上晚自习的时候有同学陆陆续续被叫去了办公室。 楚谨朝认不全六班所有的人,只对一个叫刘小栋的有点印象。上次余浩和另外两个人摸舒临安钱包时,除了他,就还剩隔天值日的刘小栋在场。 既然老师要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楚谨朝自然在陈述里写的事无巨细,包括那晚发生时在场的人。所以刘小栋被叫去办公室,楚谨朝一点都不惊讶。 不过刘小栋从办事回来好脸色不太好看,一直到下了晚自习都没说一句话。 莫袅难得在放学后给楚谨朝打了个电话,让楚谨朝来一趟高二(一)班。 云巅楼的尖子生们还没下晚自习,不比常青楼放学时的吵吵嚷嚷,整栋楼都安静极了。 莫袅在高二(一)班那层楼的走廊尽头等他,手里拿着单词本。见他来后,盯着他胸口那块干涸的血迹不说话。 楚谨朝解释道:“别人的。” 莫袅这才把视线从那块血迹上移开了点,“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相信你是为了包庇同学。” 楚谨朝提了提肩膀上的书包,“你特意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夏协是纪检部的部长。”莫袅说,“你做的事已经被他们部门的干事汇报给他了。” 夏协是纪检部部长这件事楚谨朝的确不知情,但却并不会让他对今天白天做的事后悔,“无所谓。” 莫袅只好继续说:“善高对学生平时的作风非常看重,特别是像这种升旗仪式大集合,如果被记名,严重的会记过。” 楚谨朝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眼神直勾勾的对上莫袅的眼睛,“所以你叫我来一班,是想让我向夏协求个情面?” “不是求。”莫袅还是一副毫无起伏的口吻,“众所周知,你以前和他关系不错,他也不会真的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但是因为今天白天的事,学校论坛已经传遍了,你驳的不止是纪检部的面子,更多的是夏协的面子。” 楚谨朝干这件事完全是当时气火攻心,顺心而为,没想到会引发后续这么些事。 从学校里有目共睹的朋友,被传播成今天众目睽睽之下不给对方留颜面的反目,楚谨朝对此没什么太大的实感,毕竟他不记得曾经和夏协的友情岁月,但既然已经演变到了莫袅这种不爱管闲事的闷葫芦要插手的情况,楚谨朝估计这件事对夏协影响确实挺大。 莫袅提议说:“我陪你去把夏协叫出来。” 夏协自从上次对楚谨朝说了一些揣测他端倪的话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楚谨朝没立刻答应,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莫袅,“夏协可能已经猜到我记忆没了。” 莫袅瞳孔缩了缩,“什么时候的……” “晚好。”一道男声突然插进,楚谨朝和莫袅同时看过去,夏协从一班教室门口走了过来,金丝眼镜后的双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 楚谨朝和莫袅很自然的没再说刚才的话题,夏协走到他们身前,先是扫了眼莫袅手里的单词本,“借着晚自习背单词的时间来偷见谨朝,莫袅你也被带坏了。” 莫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顺便。” 夏协笑了笑,没再继续跟莫袅纠扯。转而看向楚谨朝,也不说话,只是从校服里摸出一张几折的纸条递到楚谨朝跟前。楚谨朝在他眼神的暗示下正要去接过来,他却把手往后一缩,让楚谨朝拿了空,“拿你的新号码来换。” 莫袅在一边没出声,楚谨朝睨了一眼夏协,报了一串数字。夏协慢悠悠的摸出手机,拨了遍他刚才念过的数字,莫袅衣服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声音在寂静的整层楼里格外清晰。 莫袅面不改色的拿出手机挂断,楚谨朝也没有被当众戳穿谎言的尴尬,夏协捏着手机倒忍不住笑了,随即点开自己的二维码,直截了当的亮到楚谨朝面前,不温不火的说:“都是朋友,换新号了总得加一个吧,不然你发朋友圈都没人点赞,多尴尬。” 楚谨朝拿出手机扫了夏协的码,发出好友申请。夏协回复同意之后,把那张纸条压进了他书包侧边的小袋里,“不用谢。”说完揣回手机转身回了教室。 楚谨朝又把那张纸条拿出来拆开看了内容,不出所料是记载了他在升旗仪式上的过失,只是还没被部门的人审核,就被夏协截了下来。 事情解决的过程异常顺利,莫袅后脚回了一班,就看见秦科和其他几个人全部围在夏协的身边,一边偷笑一边压着声音在说话。 “夏部长你也有今天,被楚哥打脸疼不疼啊?” “听说被兄弟打脸,比被前女友扇巴掌骂渣男还疼哈哈哈哈……” 夏协笑骂了声滚,挥开秦科他们低头在屏幕上飞快的打了几行字,没过一会儿,一个红包给他发了过来。他顺手亮给经过他身边的莫袅看了一眼,“拿钱消灾。” 莫袅看过去,上面是夏协和楚谨朝对话框,夏协说:“要我徇私至少得这个数”。 楚谨朝什么话都没回复直接给他发了个红包。 夏协在莫袅的注视下点开红包,本来还挺期待楚谨朝到底打算给他包多少,数字出来后却让他一愣。 莫袅坐回夏协身后的座位,“原来一分钱就可以了。” 夏协听出莫袅话里的嘲讽,他没生气,反而收这一分钱的红包收的挺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喟叹道:“楚谨朝,真像是变了一个人。” 话中的弦外之音,莫袅就算听懂了也当做没听懂,翻开单词倒像是准备认真记的样子。 夏协笑了笑,点开好友列表里莫袅的头像,发了两句话过去。 ——他以前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善心大发的去帮助弱小。 ——你就不想知道,对方和他什么关系? 莫袅躺在桌子底下的手机连着震动两声,他没去管,翻过一页单词,继续看下去。 翌日是个大晴天,楚谨朝和莫袅刚走进校园,就看见公告栏前密密麻麻围满了人。 楚谨朝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莫袅知道他自从出院之后就厌恶人潮拥挤的地方,自发的去公告栏前替他看了一眼后,回来告诉他:“高二(九)班有三个人被退学了,其中一个叫余浩。” 在公告栏前耽误了一点时间,楚谨朝到六班教室后,已经快要上早自习了。 但他一踏进教室门口,就觉得气氛不对,往常这个时候,六班里大多数同学都开始自发背单词或古诗之类的了,声音杂乱的很,但今天却安静异常。 他坐到位置上刚放下书包,一条水纹就顺着隔壁的桌沿流到了他的桌面上,他顺着流线看过去,发现舒临安的桌子上满是水,放在上面的教科书笔记本,湿漉漉的全部皱在了一起。 楚谨朝拉开椅子站起来,环视整个教室里的人,声音发冷:“谁干的?” 教室里没人说话,他们要么低头拿着笔不断的写着,要么盯着书上的文字一动不动,整个教室静的诡异。 楚谨朝掌心捏着桌沿,指节用力的泛了白。他保持这个动作将近有了半分钟,再没多说一个字,拿出纸巾把舒临安桌上的水全擦干净后将自己的书全部推到了对方桌上。随即抱起那堆湿透了的教科书,走出教室,和才到学校的佟晖撞了正着。 佟晖一脸诧异的盯着他,他顿住脚步停下,相看无话的对视片刻后,才对佟晖说:“麻烦你帮我请个假。” 佟晖更加疑惑,“请多久?还有原因。” 楚谨朝往楼梯上走了,“半天,身体不舒服。” 常青楼顶的风有些大,打在人的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凉气。 楚谨朝把湿透的书一本本铺开摊在地面上,就近坐到了旁边的水管上,望着这些被吹得唰唰作响的书出神。 一个风浪掀过去,体积轻薄的书被卷的快要飞到了半空,楚谨朝回神小跑过去把书压回了地面,在空地上找了几颗石头压在上面,这才稳定住。 上下铃声不知道拉了几次过后,楚谨朝摸了摸最近一本书,不滴水了但还是很润。他又找了几块重点的石头加注在书面上,撩了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前脚刚下天台,楼道里就响起一连串的跑步声,一个拐角之后,舒临安跑进了他的视野里。 楚谨朝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舒临安头上全是汗,刘海贴在额前鬓角,校服背上的那一块也湿透了,扶着楼把手弯腰连喘了几大口粗气,缓了十来秒过后,才重新抬脚上楼梯。 他心里正疑,舒临安却二话没说一把将他抱住。舒临安早已有了成年男人的身形,但舒临安太瘦,不凑的近很难察觉。 他被舒临安搂在胸膛里,运动过后的汗与热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传递到他的皮肤上,舒临安一贯沙哑的声线,此刻变得更哑更粗,化作滚烫的喘息,喷洒在他的脖子上。 舒临安搂紧了他,在他耳边发出一声近乎呓语的低吟:“楚谨朝……”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是日更,每天18点更新,不更会请假。 这篇文不长,不建议养肥,体验一下追更的乐趣吧w 第12章 慰哭 楚谨朝被抱的莫名其妙,挣脱开舒临安,蹙眉道:“你不去上课到这里来干什么?”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5 “谨朝才是。”舒临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书包放在教室里,人却在这里逃课。” “我请过假了。”楚谨朝挥了挥手,“你现在才是在逃课,赶快回教室去。” “那谨朝和我一起回去上课。”舒临安扯过楚谨朝的手腕撰在掌心里,“班上的人又不告诉我你去了哪里,你好几节课都不出现,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楚谨朝听得一愣,“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舒临安的脸被热汗蒸的发红,连眼眶一周也是红的,“我担心你。” 楚谨朝一时之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善高这么大,舒临安现在这幅累的气喘吁吁的模样,也不知道究竟找了他多久。 “我手机在书包里没带出来。”他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先回教室去上课,我还有点事。” 舒临安立在原地没动,说:“我的书全都不见了,上不了课。” “我不是把我的书推到你桌子上了?” 舒临安恍然道:“所以谨朝你知道我的书在哪儿?” 楚谨朝欲言又止,他把舒临安往下楼的方向推了两把,赶人的意图十分明显,“知道,下午给你拿回教室。” 舒临安任由他推着自己往下走了几阶台阶,像是被他强硬的驱赶不得不妥协,“好吧,那我先回教室了。” 楚谨朝点头,直到看着舒临安没了影儿这才重新回到天台,见教科书还被摊好放在地上没被风吹走,卸了身上的劲儿重新坐回水管上。 然而间隔不到半分钟,舒临安又突然折返回了天台,楚谨朝想遮掩都来不及。 舒临安没去翻那些教科书,只问:“这些书是我的吗?” 楚谨朝坐在原地摇了摇头,“别人的。” 舒临安弯腰拿起语文书,翻到某一页,见上面的笔迹完好无损,遂重新摊开放好。转而看向身后的楚谨朝,“骗人。” 楚谨朝有些不敢和舒临安对视,苍白的解释:“上面又没写你的名字,你怎么就能判断这些书是你……” “我就是知道。”舒临安在楚谨朝旁边坐下,头垂的低低的,“班上的人都很讨厌我。” 尽管这的确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这句话从当事人的舒临安口中亲口说出,楚谨朝还是觉得心里挺不舒服,“没,你不要乱想。” 他说出口的安慰连他自己都无法信服,舒临安也不是傻子,长长的刘海遮住眉眼,他的所有情绪都挡在细碎的发丝之后,即便楚谨朝此刻就坐在他身旁,也看不见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楚谨朝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舒临安的现状,干巴巴的说:“舒临安,别伤心了。” 舒临安轻点了一下头,随后抬起手不断擦拭眼睛。楚谨朝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双手捧起舒临安的头把人转向自己,眼泪果不其然的又挂在了对方的脸上。 舒临安没哭出一点声,但眼泪却流个不停,有几滴刚好砸在了楚谨朝的手上,楚谨朝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又哭了?” “对不起谨朝,我不想哭的。”舒临安哭的泪眼哗啦,“但是就……是眼泪自己要掉下来的,我我也控制不了。” 楚谨朝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缓声说:“那你要怎么样才能不哭?” 舒临安的眼泪却掉的更加厉害,他别过头背身对着楚谨朝,哽咽道:“谢谢你谨朝,不过你还是别管我了。” 但楚谨朝怎么可能不管他,听着舒临安近在咫尺的啜泣声,楚谨朝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放进了温水里,浸泡他心脏的温水是舒临安的眼泪,咸湿的泪一点一点的想要把他的心脏融化,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不舒适,甚至有点难受。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走到舒临安身边,面对着面弯下腰,先是用指腹拭了拭舒临安脸上的泪,随即撩开舒临安的刘海,学着他在病床上躺着时,他妈妈安慰他的方法,在舒临安的额上轻轻的吻了一下,柔声说:“不哭了。” 舒临安眼眶里的泪瞬间止歇,他神情凝滞的望着楚谨朝,仿佛没明白过来前一秒发生了什么。 楚谨朝站直了身体,见舒临安果然不再哭,心想这方法的确有用。 “你亲我?”舒临安呆滞的发问。 楚谨朝很坦然的点了头,“对,我亲了你。” 舒临安瞳孔几不可见的缩了缩,“你亲我?” “我是亲了你。” “你亲我!” 楚谨朝被舒临安过激的语气给震的愣了一下,“我亲你怎么了?” 舒临安猛地站起来,眼里残存的泪花晃了出来,他声音里还有哭腔,“你为什么要亲我?” “我在安慰你啊。”楚谨朝说的很自然,一点都不觉得他用亲吻这样的方式安慰舒临安有什么问题,并且觉得这个方法非常奏效。 舒临安果然没再继续哭了,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知为何十分的委屈。他说:“你又不喜欢我,怎么可以亲我?” 他嘀咕的声音不算小,楚谨朝听得清楚,“不喜欢就不能亲了?” 舒临安立刻露出一副“你果然不喜欢我”的模样,却没说什么,自发的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这里不像国外。吻是很亲密的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楚谨朝似懂非懂的哦声,“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在国外?” “谨朝上初中才回国,学校里的人都知道。”舒临安憋着抽泣声,“因为你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楚谨朝下意识的舔了舔唇,不在意的说:“这样啊。” 舔过之后,一股咸味立刻在他的舌头里蔓延了出来。 舒临安盯着楚谨朝舔完唇后缩回去的舌尖,随后又见楚谨朝用那张唇一开一合的对自己说:“你去洗把脸吧。” 舒临安明知故问的啊了一声,“为什么?” “全是汗。”楚谨朝用指腹抹了两把唇,“很咸。” 舒临安的眼神不觉的深了,面上却不显,乖乖的点了点头,“好,谨朝。” 他们在天台待到中午,风又突然变大了起来,楚谨朝和舒临安担心教科书被吹走,商量了一下,楚谨朝去食堂买午饭,舒临安在天台守着书。 楚谨朝排了十几分钟,打包了两份一样的饭菜就打算直接回天台。走到半路又突然想起来自己一上午都没有吃药,遂又回了一趟教室。 高二(六)班的前后教室门都关着,楚谨朝到了前门准备敲门,教室里就传出了几个人的交谈声。 “刘小栋,你就今天这么一弄,能让舒临安自己退学吗?” 刘小栋一听到舒临安三个字就厌恶的皱起了眉,“他要是有勇气就继续在六班待,下次直接把他的书全部撕了丢进垃圾桶里,我看他还怎么上课!” “啧。”有同学在他身边笑骂,“你可够狠的……” 敲门声骤然打断他们的交谈,一个同学去开门,看清楚敲门的人之后神情变了变,侧身让开前路。 楚谨朝提着手里打包的饭径直走向刘小栋的桌旁,刘小栋装作不明白,“你,你干什么……” “为什么要故意弄湿舒临安的书?”楚谨朝直截了当的问。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刘小栋看似镇定的从位置上站起来,但楚谨朝却挡在他的面前没有让路,刘小栋不耐烦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又想不被人发现,那就最好永远闭口不谈。” 刘小栋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心虚的说:“我就是做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原因。”楚谨朝不想多费口舌,“和舒临安道歉。” “道歉?不可能!”刘小栋两只手握成拳紧紧的捏在一起,“要不是他……要不是他,我就不会被带到办公室问话作证,也不会被余浩盯上!舒临安把我的生活搅得不得安宁,他也别想好过。” 楚谨朝沉默了几秒,“余浩已经被退学了,他骚扰不了你。” “就是因为退学了他才更肆无忌惮!”刘小栋像是想到今后的日子,咬牙说:“他本来就是个混混,现在我被舒临安拖下水害得他那一伙人退学,他根本不会放过我!” 楚谨朝:“他对你做了什么?威胁?” 刘小栋胸膛起伏,“是!” “所以你就来报复舒临安出气?” 刘小栋咬牙道:“没错!” 楚谨朝拿起刘小栋桌上的笔,拉过刘小栋的胳臂在上面飞快的写下一串手机号码,“我是举报余浩的人,余浩如果再敢骚扰你,让他直接来找我。” 刘小栋面色一滞,自嘲的说道:“你是善高的学神,一学院的领导老师同学为你撑腰,余浩敢轻易来找你?他只会来找我这种小虾米,我活该被他逮着让他出气!” 旁边两名同学原本听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刘小栋说完这句话,才忍不住帮腔了几句:“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要害别人一起……” 楚谨朝在刘小栋三人身上各自扫了一眼,没再去争辩,只说:“你们有什么火,有什么怨,冲我来。” 撂下这句话,楚谨朝稳了稳手里的袋子掉头就走,刘小栋充满愤怒和不解的声音在他背后突然响起,“楚谨朝,舒临安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要管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你就安安静静的当好你的好学生不行吗?” 留给教室里人的,只有轻描淡写的三个字:“看不惯。” 高二(六)班背靠楼梯间,楚谨朝刚出教室门,一拐弯就撞见了正站在台阶上的舒临安,看样子像是正从天台上下来。 “你怎么来了,书怎么样?”楚谨朝走上台阶问。 舒临安望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露出两颗小虎牙,笑道:“我又在上面放了好几块石头,只要不刮台风,就一定吹不走。” 第13章 舔哭 作者有话要说:  【麻烦各位审核看清楚谢谢,是过敏过敏过敏症状起红点,连个手都没牵。】 --- 楚谨朝这才暂时放下心,舒临安看见他手里提着的午饭,主动的接过手,“谨朝,我们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他前脚才出六班教室门,刘小栋还待在里面没出来,楚谨朝不想再回去,遂说:“天台?” 舒临安朝他眨了眨眼,“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他所谓的秘密基地,就是上次楚谨朝误打误撞找到的仓库。 一把黑锁挂在铁门上,舒临安从裤子里摸出一把钥匙,熟练的开了锁,推开门,让他先进去。 楚谨朝一边往里走,听到后面一连串关门锁门声,回头看了看,“锁门干什么?” 舒临安收好钥匙向他走来,“不想有人打扰我们。”末了,又歪头瞧了眼楚谨朝,似乎想从对方身上获得认同,“谨朝也不希望被人打扰吧?” 楚谨朝点了点头,两人一路走到最里面有窗户的地方,阳光透进来,视野瞬间变得明亮了几分。 来到这里仿佛来到舒临安的地盘,楚谨朝坐在一张军用垫上两手提着午饭,只见舒临安瘦高的身影在他眼前迅速的来回穿梭,几张军用垫重放在一起,叠的有小桌一样高,最后搭上一张黑色的布,一张简易组合的临时餐桌出现在楚谨朝的面前。 楚谨朝往里边坐了坐,给舒临安腾了位置,他说:“你对这个仓库怎么这么熟?” 舒临安坐到他旁边,揭开打包盒,“因为我是这里的仓库管理员啊,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归我管。” 楚谨朝想起上次的事,掰开筷子,“那你以前上课每次午休都来这里午睡吗?” 舒临安嗯声,“我喜欢这里,很安静。” 安静的地方,楚谨朝也喜欢,他弯了弯腰,夹起一口菜,“那要是中午的时候遇上来接体育器材的学生,你不就会被打扰?” “学校有两个体育仓库,这一个很偏僻,他们一般会就近在操场旁边的体育仓库里借器材。”舒临安夹了一口饭正要往嘴里喂,手肘却突然被碰歪了一下,他侧目,楚谨朝盯着他拿筷子的左手,“你是左撇子?” 舒临安眼睫动了动,很快换成了右手,“两只手都可以。” 楚谨朝这才收回目光,又往旁边挪了挪,给舒临安足够的空间。 他们两个都不是话多的人,一顿午饭吃下来整个仓库都是静悄悄的,偶尔有风从高悬的窗口吹进来,落下一阵细微的风声,这是唯一的话语。 食堂总是喧闹的,楚谨朝在这里吃完饭,感觉到难得的宁静,神经放松下来,身体都变得有些轻飘飘的。 舒临安去外面丢了垃圾回来,看见他眼睛望着仓库的一处一动不动,走到他旁边重新坐下,“谨朝,你是不是困了?” 楚谨朝回过神,他的确有点困了。舒临安侧躺倒在垫子上,对着他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谨朝,我们一起睡觉吧。” 楚谨朝迟疑了几秒,舒临安又说:“很干净的,就算脏也早被我睡过很多遍,只会弄脏我,不会弄脏你。”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楚谨朝慢慢的往后侧躺了下去。 学校的军用垫,比不上家里的床垫软,但比地面还是强上很多。 楚谨朝一躺下来就和舒临安面对着面,眼对着眼,两个人相隔的距离不过两三寸,舒临安小声的喊他:“谨朝。” 短短的两个字,呼出的热息全部喷洒在楚谨朝的脸上,他觉得有些热,翻了身背对着舒临安,“干什么?” 他一翻身,腰后面那块的衬衫被压的起了皱,有一块下摆从裤腰里跑了出来,露出一块长着两三颗小红点的皮肤。 一只比他体温高出不少的手突然往上面碰了一下,楚谨朝只感觉那地方立刻产生一股酥麻,身体控制不住的一抖,立刻捂好那块皮肤又转了回来,“你碰我做什么?” 舒临安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碰他的手指还在半空中没来记得收回去,但舒临安很快回过神,“谨朝,我是看见你腰上起了红色的东西,像小点一样的,所以摸了一下,想问你疼不疼?” 楚谨朝反手把下摆重新扎进裤子里,“我前几天过敏,应该是腰上的红点还没全部消完。” “为什么会过敏?” “吃芒果。”楚谨朝理好衣服,重新睡回去。 舒临安:“谨朝,以后不要吃芒果了。” 楚谨朝从鼻尖里含糊的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舒临安看着他的侧脸好一会儿,才跟着闭上眼,也不知道睡了还是没睡。 第二天上体育课是个阴天,操场上的风刮得挺急,但空气里却充斥着燥热的气息。 还没到拉响上课铃,六班的人就三三两两的散向操场各处。 佟晖一伙儿的对篮球格外热衷,周一升旗仪式发生的事情在他这儿好像没发生一样,他抱着篮球走到楚谨朝面前,老样子问:“一起打?” 舒临安刚好从露台上走下来,楚谨朝瞥了他一眼,佟晖瞬间了然,表情变得有点不好看。站在佟晖后边的男生拍了他一下,不耐烦的说:“都在球场等着,时间不等人。” 佟晖看着楚谨朝欲言又止,“你……” 楚谨朝说:“下次有空一起打。” 佟晖摸着鼻子诶了声,跟着另一个人往篮球场跑了过去。 “谨朝。”舒临安站在比楚谨朝高一阶的露台上,“我是不是连累你了……” 楚谨朝面不改色,“是,连累我打不成篮球了。” 舒临安揉了把眼,嗓音一下子变得很小,“对不起。” “别道歉。”楚谨朝指了指不远处的体育建材室,“陪我打场篮球。” 他们去登记领了篮球,再回到操场时发现几个篮球场被全部占满。 楚谨朝拿着篮球在跑道上拍了拍,转头问舒临安,“你会打吗?” 舒临安顿了顿,“不会。” “那我们占到篮球场也没意思。”楚谨朝把篮球抛进舒临安怀里,难得有兴致的说:“我教你吧。” 舒临安顺从的说好,楚谨朝示意他先运球,在跑道上边走边拍。但他试了好多次,却总是手脚不协调,运球杵在原地不动还好,一走起来,掌心里的篮球就溜远了。 楚谨朝再一次替舒临安把篮球捡回来,问了一句:“你多高?” 舒临安从他手里接过球,“1米89。” 楚谨朝之前买的篮球杂志上写,一般身高高的人打篮球都十分有天赋,几乎一拿球就能立刻上手。但遇上1米89的舒临安,楚谨朝觉得那本杂志,估计就是在瞎扯。 “你这样……”楚谨朝抓着舒临安的手腕,手把手的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弯成抓篮球的弧度,“手掌不要平着放,稍微弯一点,刚好能够住球身。还有你在拍的时候,不要往地上笔直的拍,倒腕带一点向后的力气。前者拍的球会直接跳起来容易砸到脸,后者就会刚好跳到你臂弯的位置,方便你继续往下拍。” 舒临安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改变了手势和拍力的轨道,看上去的确好了不少。但因为不够熟练,一边走一边运球还是失误了很多次,楚谨朝很有耐心的在旁边去帮舒临安把球捡回来,沿着操场走了四五圈,一趟体育课这才结束。 运球的当事人没觉得累,在旁教导的楚谨朝却累得后背都是汗,两个人把篮球还回去之后,舒临安提议说:“谨朝,我请你吃冰淇淋吧?” 楚谨朝点头很快又摇头,“你还有钱吗?” “有啊。”舒临安拿出饭卡,“里面还有很多。” 楚谨朝昨天才帮他打了饭,隐约记得饭卡里的钱的确还剩不少,但楚谨朝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你之前被余浩他们拿去那么多钱,你的零花钱还有剩?” “家里人又重新给了我零花钱。”舒临安朝他笑了笑,“有钱请你吃冰淇淋。” 舒临安很快就从小卖部里买了两只甜筒出来,把牛奶味的递给楚谨朝,楚谨朝撕开外包装咬了一口,一股奶甜味让他蹙了一下眉,倒是没把嘴里的吐出去。 “谨朝你不喜欢牛奶味吗?”舒临安把手里刚拆到一半的递给他,“薄荷味的跟你换。” “算了,这个我咬过了。”楚谨朝又咬了一口,嘴里慢慢适应了牛奶的味道。 舒临安很小声的说了句什么,楚谨朝没听清,“什么?” 舒临安摇摇头,“没。” 两人吃着冰淇淋走在将暗不暗,开着路灯的香樟道下,广播里女播音员恬静的声音透过树枝传了出来。 “你跟你父母说过余浩这件事吗?”楚谨朝突然说,他心里觉得余浩这事不光退学就算完,舒临安被勒索去的这么多零花钱,都应该一五一十的全部还回来,由舒临安的家长出面,会比舒临安一个人单独出面更有效率。 舒临安咽下嘴里的冰淇淋,说出的话里都带着一股薄荷的味道,“我父母不在了。” 楚谨朝喉结滚了滚,“抱歉。” “没关系,谨朝又不知道。”舒临安笑起来,“我还有个爷爷,不过他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再为我的事情操心。” 楚谨朝想说的话慢慢吞回了肚子里,这毕竟是舒临安自己的事,他能做的只是从旁帮忙,至于决定权,一直都在舒临安自己的手上。 “谨朝,冰淇淋化到手上了。”舒临安提醒他,他回神,奶白的冰淇淋液顺着甜筒流到他的手指上。 他立刻把冰淇淋顶上化了的一大块咬下来,全部吃进了嘴里,又将那只沾染了冰淇淋液的手抬到舒临安眼前,示意对方拿纸出来。 舒临安却半晌没动静,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手。他嘴里含着的冰淇淋还没吃下去,只能发出几个唔的音节催促舒临安。 灯影昏黄,舒临安微微垂头,他裹着冰淇淋的冰凉手指,被含进了温热的嘴里。 女广播员的声音还在整条街道上回荡:“如果我得了重病,你将是我唯一的续命良药。我惜慕你,却又不得不把你融进身体里,合二为一。” “因为除了你,谁都不行……” 舒临安背着光,他的身躯挡在楚谨朝的面前,几乎把楚谨朝跟前的光全部挡尽。 舒临安垂下来细长的发,擦过他的手背。让楚谨朝只觉得那根手指被放在舌与齿之间,一寸寸,缓慢的滑过,有东西在融化流淌,舒临安喉结滚动的声音在某一刹盖过了头顶上方的播音声。 楚谨朝猛的回神,抽回自己的手指,指腹摩擦过舒临安的牙齿,带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你,你干什么?” 他嘴里的冰淇淋只吞了一半,还留下一半没来得及吞咽,说出的话毫无气势,反而有些含糊的甜腻味。 舒临安抬起头,神情无辜,“你不是让我吃干净吗?” 楚谨朝哑口无言,“我是……我是让你拿张纸给我,我擦干净!” “是这个意思吗?”舒临安转头回去吃着自己剩余的冰淇淋,“谨朝自己又不说清楚……” 他嘀咕的声音虽然小,却还是被楚谨朝听见了,楚谨朝被胸口的一股不知是气还是别的东西憋得彻底说不出话来,几口吃掉手里的冰淇淋,把包装丢进了垃圾桶里。 舒临安露出的小虎牙也咬下最后一口,追上去,“谨朝你别走这么快!” 第14章 议哭 公布月考排名的那天,整个善高炸开了锅,学校论坛的帖子以每几秒的速度刷新,不断攀上首页。 讨论的内容的确是有关于月考的成绩,但却不是他们自身的成绩,而是能激发他们善高几乎每一个学生关注人的成绩。 名次表大大咧咧的贴在每一个学生沿途经过的公告栏上,三个年纪依次摆放。一大清早,就人头攒动,尤以高二年级前的公告栏,人数最多。 一个个背后还背着书包的学生,吵吵嚷嚷,偷偷摸摸的拿着手机递给站在最里面的同学,“快拍下来,发论坛上去,帖子准火!” “早有人发了,那图水印都厚的快看不见了!”里边的同学推搡着摆了摆手,一脸幸灾乐祸的从人群里挤出来,“哈哈哈哈,连我都排在他前面,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那可不?整个年级一共就五百来人,他四百多名可不就是倒数吗?” 善高的论坛从早上开始,就充斥满类似他这种话语的帖子。其中被顶在最上面标红的贴,贴名叫做“昔日学神风光无限,一朝跌落谷底,令人扼腕”,点进去就是一张高清放大的图——第425名,楚谨朝。 很快就有人质疑这帖子的真实性,毕竟楚谨朝曾经的战绩摆在那儿,谁都没能撼动得了,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跌落神坛?但随着后来跟帖者越来越多的跟图回复,以及许多人亲自查证,用事实掩盖过了那一小批不相信的言论。 【匿名用户007:操,这学神抽的什么风?我考试前还特意去六班打望过,想蹭点好运,他都425了,我岂不是更惨?】 【兄弟借个火:哈哈哈哈哈哈哈,妈的大早上看见这贴,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论坛了】 【楚播音员的声音欣赏者:我不信!这肯定是你们p的,一天天不知道学习,就知道搞这些哗众取宠的手段,是不是任课老师给你们的卷子少了啊?】 【我只会写解:楼上的姐姐,都实锤了好吗。不过你们这些声控颜控没影响,学神只是成绩不行了,脸和声音还是带劲的嘻嘻】 【暴躁的想打人:楚谨朝怎么回事?这名次掉的也太他妈吓人了,跟换了个人一样,有一班和六班的人在吗,快出来现身说法!】 …… 楚谨朝在上午大课间的时候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这个时间段在办公室里休息的老师有很多,他们多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起身,但视线却频频往六班班主任这里瞟。 “楚谨朝同学。”张老师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上次月考考试的成绩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奇_书_网 _w_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楚谨朝说:“知道。” 张老师语重心长的问:“是因为转来新班不适应新环境?还是发挥不好失利?我听监考老师说,考数学的时候,你们那个考室出了点状况,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楚谨朝沉默了几秒,“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张老师心里唏嘘,脸上却又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没事,只是一次月考。老师叫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下次能够进步努力,哪怕比现在高一分也是好的。” 楚谨朝点了点头,张老师该说的都说了,也不留他。等他临走前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下次期中考,成绩排名会影响班级的变动。” 425名的位置,只能被分到高二(九)班,全年级倒数第二个班。 等学生走了,张老师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来以为是个好苗子分到他们六班来,他有心好好栽培,却没想到还没开始就残败的一塌糊涂。 和他相熟的老师忍不住出声问他,“张老师啊,你是他班主任也不清楚情况吗?年级前五就算发挥再失常,也不该是这个位置啊……” 张老师摇着头拧开保温杯,“刚刚你不是都听见了吗,他说是他自己的问题。” 那老师一脸不相信,凑到他跟前来,“他上学期期末不是出车祸了吗,连期末考试都没参见,据说是因为有可能撞坏了这里……”这老师指了指自己的头。 张老师愣了一下,立刻把人推了过去,“你可别胡说,这孩子看着还是聪明的很,这次没考好只是不适应环境,而且他比别人少上了好长时间的课,意外罢了。” “是吗。”那老师见状很识时务的不继续往下讲,“那看来都是别人乱传的,张老师别往心里去!” 张老师点了点头,背过身去喝了口水。他嘴上说着不信,但心里其实信了大半,之前他还疑惑为什么楚谨朝不转去四班五班,非要转到他常青楼六班,原因根本不是压力太大,而是身体真的出了状况,已经维持不了在云巅楼的排名了,这次月考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张老师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难怪一班班主任当时那么轻易就把学生交到他手上,这哪是什么好苗子,分明是个烫手山芋。 楚谨朝回到教室上课,物理课需要做实验,前后两排自成一桌,两个人动手,两个人记录。 楚谨朝前排的一男一女极不情愿的转了过来,说起来也有些讽刺,楚谨朝在六班上学也快一个月了,却连前桌这两个人叫什么名都不知道。对方不主动提,他也不会主动问,舒临安就更别提。 女同学拿着记录本,皱着脸说:“我们记录,你们实验。” 楚谨朝正要上手,另一名男同学立刻出声阻止,“不用你来实验,我们来,你们写就够了。” 女同学瞥了他一眼,他把她手里的记录本抢过来,丢在楚谨朝的桌子上,语气有些不屑,“他那成绩,你敢让他碰,信不信我们这一节课都出不了成绩。” 女同学立刻不说话了,默认了他的分配。 楚谨朝没说话,整理好记录本被甩乱的页码,想要拿起笔,舒临安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接下记录本,“谨朝这一单元学的比你们都好。” 男同学一愣,这个从来没跟他说过话的后桌,早就被他划为哑巴的范畴里,没想到今天却跟他搭了腔,而且还是在说他不如一个考了425名的人。他当即拉下了脸,“行啊,学的这么好就你们两个人做啊,也让我们看看‘楚学神’是不是真的有真材实料。” 他现在喊楚学神那就是一句嘲讽,楚谨朝略抬下巴看了他一眼,他毫不示弱的看了回去,楚谨朝却没再搭理他,一个人低头做起了实验,舒临安在旁边帮他记录。 他们一直冷眼旁观,不帮腔也不说话,就等着看楚谨朝和舒临安的笑话。但直到物理课下,他们的笑话都没看成,楚谨朝起身去了卫生间,舒临安负责把记录表交给老师。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6 “喂,你等等。”舒临安经过过道时,女同学喊了他一声,指着记录表说:“我们两个的名字还没写上去。” 舒临安暂停了脚步,“你们两个,是谁?” 女同学刚想说他们的名字,就瞧见舒临安对他露出一个笑,语气称得上是和善,“这是我和谨朝共同努力的结果,你们一点力都没出,我凭什么又要写你们的名字。” 女同学脸皮薄,面色唰的一下烧红起来,她旁边的男同学脸夸的更难看,“操,你难道想我们被记零分吗?你敢!” 记忆中弱小孤僻的同学却对他歉意一笑,随后拿着记录表交了上去,他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却不敢当着物理老师在场发作,这件事到底是他们理亏,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月考成绩公布的第二天是周末,楚谨朝照例跟主治医生和心理医生进行了预约,正在门口换鞋的时候,莫袅从卧室里拿着手机出来喊了他一声,他回过头去,“干嘛?” 莫袅锁了手机屏幕,少见的问道:“中午回不回来吃饭?” 楚谨朝看了看手表,九点半,不算早,“不用等我。” 在医院检查比较费时间,莫袅点点头,看着他出了门,随后打开手机,屏幕上是善高的学校论坛。 楚谨朝月考成绩排名在周末两天持续发酵,帖子回复从最开始的质疑和理性讨论慢慢演变成嘲讽和人身攻击,骂声讽声贬低声已经完全盖过了理智的言论。 莫袅看着上面那些踩拉的言论,眉头皱了起来。他注册了账号联系版主删帖,版主的头像一直亮着显示在线,但他发去的消息前后过了几个小时却一直没有回复,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刻意。 他给夏协打了电话,直截了当的问有没有校论坛版主的联系方式,夏协回他:“你是为谨朝的帖子担心?我周五的时候也联系过那个版主,但是他最近被停学在家了,听说不仅手机被缴了还被断网了,根本联系不上。” “版主叫什么名字?”莫袅顿了顿,“我直接找他。” 夏协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有些头疼,“版主是高二(十)班的张霄,只能问问十班的人看知不知道他家住哪儿。” 第15章 失哭 到了医院,主治医师照例拿着片子看了一会儿,看完后朝着对面的楚谨朝笑道:“谨朝,恢复的非常好,恭喜你。”他把片子重新装进袋子里,随后又低头开始写处方,“你的药量从现在开始可以减半了,注意补充营养,膳食均衡。” 楚谨朝接过处方和刚拍完的片子,主治医师看他半天没动,便问:“是还有其他的疑问吗?” 楚谨朝抿了抿唇,手里抓着的处方单被捏的起了皱,好半晌才说:“……我想问,我的智力会不会受影响?” 主治医师闻言立刻收了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楚谨朝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哑,“就是想知道。” 主治医师在他脸上打量了片刻,正色道:“作为你的主治医师,我需要对你负责。既然你问了这个问题,我也必须负责任的告诉你。” “之前的车祸,的确有让你智力受损的可能。” 楚谨朝只觉心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突然就断了,毫无征兆的,被人亲口下达了诊断书。 后面主治医师还说了一些话,智力受损的可能性极低,特别是在楚谨朝这样日渐好转的情况下,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楚谨朝并没有太集中注意力去听,因为即便几率很小,那也是有的。 心理诊所的蒙医生早在办公室里等他,楚谨朝先跟对方打了招呼,“你好。” 蒙医生挑了挑眉,“你也好。”随后老样子的给他倒了杯热牛奶,坐在他对面,“请。” 楚谨朝仰头就把一杯牛奶给干了,看的蒙医生眼睛都直了,“你这是转性了?” 楚谨朝抽了张纸擦了擦嘴,“你倒给我不就是给我喝的。” 蒙医生不由得笑起来,“对,没错。”他倾身握住空了的牛奶杯,又问:“再来一杯?” 楚谨朝摇了摇头,“还是走流程吧。” 蒙医生上下打量他几眼,失笑的摇了摇头,“看来上学的环境的确让你改变了不少。” 楚谨朝:“什么意思?” “你以前来诊所,从来不会主动跟我打招呼。”蒙医生回忆着说:“而且每次说话,回答的都很简短,要么答是要么答否,非常的冷淡。” 楚谨朝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蒙医生却很轻易能看出来,“你感受不到自己的变化很正常,这是我的职业,和你多次接触的我相对于别人观察你的变化,要敏锐很多。” 他还是站起身重新给楚谨朝添了杯牛奶,“恭喜你啊谨朝,你已经逐渐找回自己身上该有的情绪和心态了。” 楚谨朝听得恍惚,“有吗?” 蒙医生换了个说法,“你最近有没有不受外界因素的干扰,自主去做一些事?” 楚谨朝凝神想了想,“有。” “情绪上的变化有没有变得更繁多?不再是单一的无动于衷。”蒙医生给他举例,“比如生气、愤怒、失落、高兴等等。” 楚谨朝几乎不用多想就点了头,蒙医生立刻从对面的沙发上站起来,朝他伸出手,由衷的说:“恭喜你,你已经恢复成之前积极阳光的男高中生了。” 楚谨朝半信半疑的握了手,在蒙医生一番祝福暖心的话下离开诊所后,心里却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实感。 但情绪和心态这种东西十分抽象,并不能用某样东西去替代或者让它形象化。不过对楚谨朝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或许能够让他暂时压下刚刚从主治医师那里得来的失落感。 回家的时候,客厅里没人。莫袅和他一样喜欢独处,卧室的门紧锁着。他用微波炉热了一下冰箱里阿姨备下的饭菜,简单的吃好后,去浴室洗了个澡,回到房间。 他的卧室和大多数男生的格局都差不多,灰白色的主调,简洁明了。他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下,肩膀上搭着毛巾,刚洗的头发发梢还滴着水,仿佛断了线的珠串一样递到毛巾上。 楚谨朝打开手机点进了学校论坛,飘红的帖子首当其冲印入他视野里。他点进去,慢慢的去翻那些回复,每一条回复都逐字逐句的看完,直到把九千多条评论全部翻完,外边的天已经擦边黑了,他的头发也不再滴水。 楚谨朝按灭屏幕,扯下肩膀上湿透的毛巾丢向地板,躺倒在床上。 还剩星点的夕阳终于退了下去,卧室里没开灯,昏暗得很,只有几点城市中的灯火透过窗照射进屋内,印出楚谨朝模糊的身形轮廓,脸却被黑暗完全罩住,一点都看不清楚。 他像是睡了,胳臂搭在面上的姿势丝毫不动,直到卧室门被莫袅敲响:“吃晚饭了。” 他才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头顶的灯下了床。 在床上躺久了刚站起来头有些眩晕,楚谨朝推开落地窗,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醒神这才打算出去吃晚饭,眼神却突然被角落里的那面墙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那里放了一个几乎占了整壁墙的黑瓷架,每一层的格间,错落有致的摆放着许多获奖证书和奖杯,有英语的,奥数的,朗诵的甚至还有播音主持的,种类太多。 楚谨朝走到架子面前蹲下来,打开下面的储物柜,从里面收出一个收纳盒。他打开收纳盒,里面装满了各个科目的试卷,他翻看了一会儿上面的分数,又把自己这次月考的试卷摊开放在旁边对比,双眼里忽然透出难以言喻的迷茫和黯然。 同一个人,同一个名字,同样幼稚的字迹,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份答卷。 和帖子里有个人说的一模一样,楚谨朝估计是被人换了芯子,傻了疯了失了智。 他拿着两份试卷出神片刻,放在柜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回神去拿,站起来时头顶却不小心撞到了架子,一本摊开的获奖证书掉了下来。 楚谨朝揉着头去捡,提起证书一角时,一个黑色的笔记本从证书背后的夹层里落了下来,四四方方的手掌大,翻页的地方还上了把迷你的小锁。 他出院之后就没有翻过卧室,更不会把笔记本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他疑惑的把笔记本捡起来,手机又连着响了几声,他遂放下笔记本拿起手机,是舒临安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舒临安:谨朝你在干嘛啊?】 【舒临安:你怎么不回我,是在忙吗?】【舒临安:谨朝,谨朝】 后面还跟发了一个绵羊满地打滚的表情包,似乎久没等到楚谨朝的回复,很心急。 但这个久也不过是两三分钟的间隔,楚谨朝回了个“在”,舒临安那边立刻显示正在输入—— 【舒临安:啊你回我了,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楚谨朝:没有,我在收拾东西】 他一边打字一边把旧的试卷重新放回了收纳盒里,莫袅在这时候又敲了他的门,“吃饭。” 他回了一声,掌心里的黑色笔记本顺势放进收纳盒里一起装进了柜子,关上后走出了客厅,手机又响了。 【舒临安:上次我们的物理实验老师打了高分,还夸我们做得很好】楚谨朝拿着筷子不方便打字,就回了条语音:“因为你记录的很准确。” 莫袅坐在对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他们两人的饭桌一向安静,楚谨朝放下筷子给舒临安了几个字:我吃晚饭,下次再聊。 舒临安很快回复了好,楚谨朝这才放下手机,安心吃饭。 另一边,舒临安同时搁下了手机。 屋里的灯光很暗,他坐在床上半曲着一条腿,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开着网页,显示的是善高学校论坛里的某个帖子。 屏幕上莹白的光印着他消瘦的脸,苍白的肤色中仿佛又渗出几分惨白,只有那双被过长刘海挡住的双眸,明亮的很,但又被刺眼的荧屏光印的亮得有些异样。 舒临安盯着这个帖子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一下,瘦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动一阵,屏幕上字节跳动,善高论坛所有提及“楚谨朝”三个字的帖子,瞬间被删的一干二净。 舒临安把笔记本放到一旁,暂时没去管,眼神望向窗外,灯火阑珊的城市夜景继而进到他的眼帘。 他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心里又生出熟悉的焦躁感,条件反射解下手腕上戴着的红绳正要动作,一只小绵羊突然从床边爬上来,滚进他的腿弯里,朝着他咩咩叫了两声。 舒临安深吸了口气,把红绳重新戴回手里,握住小绵羊的两只前爪放在掌心里揉了揉,“是不是想哥哥了?” 小绵羊被揉的舒服,往他怀里钻,“哥哥性格变了很多,见到你也不一定认识你。” 他把小绵羊抱起来,小绵羊咩咩直叫,他顺着小绵羊的身体,小虎牙露出来,“不过没关系,等哥哥再见到你还是会很喜欢你的……” 像是在对着小绵羊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安抚。 他笑的眼尾弯成了月牙,笑容纯粹又干净,却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第16章 嘲哭 上午大课间,两节课连考完英语小测的高二(六)班学生终于从教室里解放出来。 男厕所陆续挤满人,几乎全是六班的面孔,其中也夹杂着不少其他班的人。有两个人正在洗手池边排队,他对身前六班的人挑了一下眉,“哥们,真巧啊。” 六班的那个拍了他一下,“上个厕所巧什么巧!” 他嬉笑的打了个哈哈,把手往对方肩膀上一放,“既然遇见了,就现身说个法呗,新转来你们班的楚学神到底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那么回事呗。”六班的那个移到前面洗手,“论坛上的贴知道的比我多多了。” “话不能怎么说,你可是知情人士。听你说靠谱!”他凑到旁边的水池去,嬉皮笑脸道:“楚谨朝上学期出了车祸,被撞成了傻子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六班的那个噗呲笑出了声,“操,出车祸能成傻子?” “怎么不能啊,听说他是把脑子撞残了,你看这回月考,露马脚了吧!” 他和六班的人勾肩搭背的走出了厕所,“还真他妈有可能!等我回班上什么时候找他问个题,要是他写不出来,多半就是傻了废了哈哈哈哈……” 嬉笑的嘲讽声越来越远,前一刻还满是人的空间突然一下子变安静。 隔间的锁被人放下,门开了,楚谨朝从里面走了出来,在洗手池前停下。他把两只袖子分别往上卷了几寸,打开水阀,弯腰,用清水不断拍洗自己的脸。 动作太急,一口水呛进鼻息里,他关了水阀偏头咳起来,缓过来之后才重新直起身,看清镜子里此刻的自己。 水珠打湿了额前的发,他用指腹去擦抹。干净之后,又把手移到了左嘴角下方,擦拭那里的一点黑迹,直到他将周围的皮肤都擦拭的变了红,那点黑迹却仍旧还在。 楚谨朝看着镜子里脸上还滚着水珠的自己,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是颗黑痣。 长在他脸上的痣,当然擦不掉。 高二(一)班课间也是足够的安静,夏协就在莫袅的桌子上敲了一下,压低声音问:“你找到张霄了?” 莫袅摇摇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夏协疑惑道:“周末不是你联系的张霄把论坛的帖子全删了?” 莫袅反问:“那不是你做的?” 夏协语塞,和莫袅面面相觑几秒钟之后,说:“我是有联系十班的人,但压根没问到张霄的住址在哪儿。” 预备铃在这时候拉响,夏协坐好,两人的谈话暂时中断。 莫袅打开手机进到学校论坛,版主的头像仍然在线,但他发出的消息还是没有得到回复。他正迷惑,首页飘红的帖子突然闯进他的视野——年纪排名一跌再跌,找人删帖删的却比谁都快,昔日楚学神你省省吧。 【好气哦:有功夫找人盗号删帖,不如在学习上努把力,不然下次分班可以直接去十班报道了】 【2楼:我说怎么一周末过去首页飘得全是坟贴,原来是全被删了!!】 【3楼:666,学神不愧是学神,到处都有关系,贴都能删,下次会不会顺便找人把自己考试排名改了,空降一班?】 【4楼:楚谨朝做个人吧,自己考得一塌糊涂,还不准别人说哦。】 这条帖子标题都带着嘲讽楚谨朝的大名,刻意引导风向,回复全是拉踩的言论。不光如此,其中赞最多的一条言论被顶上了回复的首楼,内容只有很短一句:贴不是我删的。 而回复这句话的人ID下顶着“版主”两个字,瞬间引起这层楼中楼的热议。 【吃瓜路人:操版主都下场了,帖子不是你删的那是谁删的?】 【版主:回复楼上,不知道,但是我的号有被别人上过的痕迹】 【酸辣粉:惊了,版主被盗号了?】 【balala:绝dei是,楚谨朝为了删帖连盗号都干得出来,啊啊妈的人设彻底崩塌了!】 【口区:什么人啊,还盗号,这就是善高一帮老师口中传唱的品学兼优好榜样?去你妈的,别辱我善高了!】 【金榜题名:楚谨朝恶心!】 …… 整个帖子的风向已经完全走偏,莫袅当然清楚楚谨朝不可能干出盗号这件事,更不会找人删帖。退出这贴后,果不其然发现首页关于热议楚谨朝的帖子又开始多起来,已经不光只是嘲讽楚谨朝的月考成绩了,就连盗号删帖这几件事的黑锅都全部被扣到了楚谨朝的身上,把楚谨朝完全从之前的印象里撕开,打上学渣、品行不端、气量小的负面标签。 任课班主任刚走进教室,就看见莫袅拿着手机猛地从位置上起来,“老师,我要请假。” 刘小栋从上周开始就隐约觉得自己被跟踪了,每当他一个人走在从学校到公交车站的必经之路上时,那种感觉就异常明显,可当他回头去看的时候,又发现不了任何异常。但越是这样,越让刘小栋感觉瘆得慌。 今天放学也是这样,他走的这条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巷子很偏,路灯也不明亮。余浩几人那天对他的威胁还在脑子里转着,他是每次走这条路都提心吊胆,甚至怀疑跟踪自己的就是余浩那几个,想到这里脚步不由得加快。 但盯上他的人却不会在今晚轻易放他离开,刘小栋一拐弯,正面撞上三个人,余浩趾高气扬的声音在小巷子里响起,“刘小栋,让我们好找啊!” 刘小栋掉头就要往外跑,和余浩一起的人很快闪身到他身后,挡住了回头的路,“跑什么跑,哥几个蹲你好几天了,今天怎么着也不能让你跑了!” 刘小栋被他们三个人围住不断往墙角缩,“你们从上周,上周就开始跟踪我?” 余浩嘴里叼着根烟,嘴角一边恨不得扯的上了天,不屑道:“老子忙得很,蹲你一个白斩鸡还需要跟踪?”说完羞辱性的拍了拍刘小栋的脸,“别跟老子转移话题,你敢给舒临安作证把我们弄退学,今天老子就要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刘小栋吓的抱头蹲在地上,“不是我不是我,举报你们的人是楚谨朝,你们有事找他去,我是被逼的!” “哈。”余浩丢了烟蒂一脚踩上去,“老子今晚不找楚谨朝,就先找你这个小东西解解闷!” 说着一脚就要往刘小栋头上踹去,巷子外面突然传来跑步声,“当街殴打挑衅滋事,我已经报警了。” 余浩三人同时看过去,楚谨朝出现在巷口,拿着手机贴在耳旁,“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余浩几个都是不成气候的小混混,乍一听到报警,另外两个立刻就慌了,“浩哥,先跑吧!” 楚谨朝面不改色的往巷子里走,在余浩几个人看不见的角度给刘小栋做了个“快走”的手势。刘小栋呆了半秒,拔腿就要往楚谨朝的方向跑,余浩却先他一步跑向楚谨朝,“你他妈的楚谨朝!在警察来之前,老子也要先揍你一顿!” 他一拳砸向楚谨朝的脸,楚谨朝没想到余浩是个没脑子的,连报警都唬不住,躲闪的反应慢了半拍,被拳风殃及嘴角,当即见了红。 “操,老子让你多管闲事。”一拳不够,余浩对着楚谨朝的肚子还想再来一拳,楚谨朝却不会傻站着让他打,侧身躲开让余浩落了空,从侧面踢了余浩一脚,即刻把余浩踢的跪在了地上,发出痛呼:“楚谨朝我□□妈。” 另外两个人一副想走的模样,没立刻上去帮余浩的忙,刘小栋也杵在旁边吓傻了。楚谨朝咬了咬牙,伸长手臂一把拽住刘小栋的书包带,拉着刘小栋往巷子外跑。 余浩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原地不动的两个人,“追啊!就这么让人跑了,你们是傻逼吗!” 楚谨朝一口气拽着刘小栋跑进了附近的地铁站,站内乘客和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楚谨朝才松开刘小栋的书包带子。 刘小栋靠在购票机旁惊魂未定,直到余光扫过楚谨朝见血的嘴角这才回过神来。刘小栋并不傻,现在已经慢慢回过味来。先不提楚谨朝和他家是不是同一个方向,光看楚谨朝在余浩要对他动手的时候及时现身,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楚谨朝……”刘小栋盯着楚谨朝问:“你是不是从上周开始,就一直我后面跟着我?” 楚谨朝手捂着嘴角蹙了蹙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这反应在刘小栋看来就是默认,他一边后怕一边从衣服里摸纸巾,“你真的有病,你光明正大跟我说一声不行吗,你跟踪我这几天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楚谨朝接过刘小栋递来的纸巾捂了嘴,声音有些含糊的隔着一张纸传出来,“对不起。” 刘小栋拉书包链的手都在哆嗦,“你道什么歉啊!” “余浩的事,也许你说得对。”按住嘴角的纸巾被红意慢慢渗透,楚谨朝说:“我不该把你拉下水,你是无辜的。” 他那天和刘小栋谈过之后回去有想过这件事,刘小栋虽然能作为指控余浩的人证出面,但是否出面指控的选择权在刘小栋自己手上,而不是被楚谨朝一股脑的上报给学校,被迫指证,且指证后的风险涉及到刘小栋的自身安全,楚谨朝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欠缺了考虑。 所以他想了一个弥补方法,每天放学跟在刘小栋后面,直到刘小栋安全上了公交车,他才掉头回家。这个方法虽然没经过深思熟虑,但足够有效,以至于他今晚能够碰上来堵刘小栋的余浩三人。 刘小栋本以为他是在为尾随自己道歉,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舒临安的事道歉。他看了看那张逐渐被血染红的纸,很快又抽出一沓递给楚谨朝,“我,你……楚谨朝你,一直跟着我是不是就是怕我落单被余浩他们堵?” 楚谨朝接了新纸,含糊不清的唔了一声。 刘小栋也不过是个十几岁了小孩,长的还比楚谨朝矮了个头,即使之前对楚谨朝心里有怨,看见楚谨朝为救自己挨了揍,也忍不住有些哽咽,“谢谢。” “你不用跟我道谢,我只是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楚谨朝扯下那些纸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嘴角旁还有血丝在往外冒,“不过,我希望你能跟舒临安道歉。” 刘小栋哽咽的情绪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瞪着楚谨朝。 楚谨朝拿过刘小栋手里剩余的纸继续捂伤口,声音很淡:“他和你一样无辜。” 刘小栋捏紧了书包带,僵持很久,一把抢过楚谨朝手里空了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咬牙道:“我是服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舆论这个东西真的很恐怖,特别是当某些人只看到一件事的冰山一角时,受有心人煽动,说出的言论不仅没有加以深思,反而会成为有心人的剑和矛,去攻击那些无辜的人事。 现在的社会环境有利有弊,每一句无心的言论都有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希望不管是成年人还是未成年人,在公众场合、公众平台发表观点看法的时候,都能先冷静的思考一下,不要盲目的随波逐流。 以上是个人的一点浅见,希望与君共勉。 第17章 愚哭 张霄盯着电脑屏幕,手滑动着鼠标,快速的浏览善高论坛飘红帖子的顶帖回复。 和他之前想的一样,整个论坛的风向已经被成功引导,将楚谨朝贬低成了不思进取,盗号删帖企图堵别人嘴的学渣小人。即便有一部分人在为楚谨朝发声,但数量实在少的可怜,而且不用他出手就有好事无脑的人去抢着开喷。 毕竟这些人并不在乎事实真相到底如何,他们只相信自己狭隘目光中所看到的的片面。更何况对象还是从前的学神楚谨朝,没出事时大家表面上都对他和和气气,但背地里眼红他的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一出事,迫不及待的想来踩他一脚的简直数不胜数。 张霄也是其中一个,上次月考作弊的事他被学校处罚在家停学一个月,待在家连狗都嫌,还被他爸狠抽了一顿,三四天没能下来床。 在他心目中,造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楚谨朝,以前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关键时刻却装聋作哑,害他被停学,现在只能蹲在家里发臭! 他恨毒了楚谨朝,所以在楚谨朝月考成绩被人爆出来之后就按捺不住了。他是校论坛的版主,本来刚开始不准备自己下场,因为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开始发帖嘲讽楚谨朝,他看个笑话也挺好。 但没想到的是,那些嘲讽的帖子却在周末的一个晚上被全部删除,整个论坛有关楚谨朝和月考几个词的关键字眼消失的干干净净。他起初怀疑是有人盗了他的版主号,但查过之后,他的账号没有任何异常。 张霄无迹可寻,但猜到估计是对方用了黑客技术,把那些帖子黑了。 于是他借此事用小号发了贴,让旁观者认清删帖的事是楚谨朝干的,最后又用版主的身份添油加醋,表示自己的账号被盗过,这样一来,成功让此事再度发酵,不单单只是在抨击楚谨朝的成绩,而是激起了好事者对楚谨朝品行不端的愤骂,连盗号删帖这种事都能干出来,楚谨朝在善高的名声也就彻底玩完。 张霄伸了个懒腰,他对论坛现在遍嘲楚谨朝的状况非常满意。他搓了搓手小化了网页,为整垮楚谨朝这事他一天都没有上游戏,网瘾又犯了,点开游戏登陆进去,刚加载进地图首页面,电脑瞬间黑屏了。 张霄以为是屏幕电源线掉了,刚准备去检查,电脑屏幕又立刻亮了起来。 一段文字随之出现在游戏界面上—— “Are you sick, too?” 这字体明显不是游戏里的字体,张霄疑惑的动了动鼠标,想把这段文字擦除,谁料光标卡在原位一动不动。他又立刻敲打键盘,试图操纵游戏里的角色,整个游戏界面仍旧静止不动,像卡死机了一样。 那段古怪的文字一直没消失,就在张霄想要关了主机重启的时候,游戏角色却开始自发的动了起来。先是打开了他的装备页面,把一件件装备全卸了下来,然后又打开了包裹,光标移动到右下角一个小锤子的页面。 张霄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有人黑了他的电脑,现在正准备分解删除他的装备! 果不其然,对方点了小锤子锤了他包裹里刚脱下的装备,游戏界面立刻弹出提示:装备分解删除后将永远无法找回,请问是否分解删除? “我操|你妈!”张霄疯狂敲打键盘,却一点用也没有,他慌了神,一脚踹向脚边的插座,电源一松,屏幕黑了。 张霄松了口气,回想刚才的那一幕,抓鼠标的手心里全是汗。他间隔了好几分钟,才重新把电脑打开,飞快的登游戏输账号,等回到游戏角色页面,整个人都傻了。 不仅游戏里的装备被分解删除,包裹里的道具材料和货币一洗而空。 界面里只有一个浑身上下只穿了条裤衩的小人,手里拿着把最低级的破木剑在复活点比划。张霄颤抖着手点开系统历史消息,发生在五分钟前的死亡记录,刷满了聊天框。 满级的账号因为不断的死亡,跌回了初始的1级! 张霄气红了眼,“我操,我操,狗日的到底是谁干的!” 音响里突然传来打字的字节音,张霄瞪着屏幕,连串的因为单词出现在上面—— “Don't try to touch a madman's favorite.” “Unless you want to live in hell.” 竒_書_網 _w_ω_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一成不变的字节音,敲打出的出体却鲜红似血。 是威胁?是恐吓? 亦或者,是一个还存有一丝理智的疯子,最真诚的忠告。 张霄煞白了脸,直到那些触目惊心的字母一个个消失,游戏界面的风景又重新动了起来,音响里继续放着他熟悉的游戏背景乐,一切重归原样。 房门猛地被敲响,张父的声音传进来:“张霄!你又在鬼叫什么?” 张霄惊的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忙按灭旁边电源插座的开光,“爸,我学习呢,没没鬼叫啊!” “你学习还锁门?你是不是又在打游戏?”张父在外拧了拧门把没开,“快给我把门打开!” 张霄火急火燎的把旁边的电脑罩给盖上,又去开了窗户散热,对着机箱用湿纸巾很擦了几把,“来了来了!” “快点!” 张霄随手拿了本语文书打开,装模作样的去开门,“爸,我真在学习。” 张父对他的小伎俩心知肚明,哼了一声,“出来,你学校同学来找你了。” 张霄放下语文书,面带疑惑的走到门口。莫袅站在外边,身上还穿着善高的校服,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是张霄?”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7 张霄抠了抠脑门,“高二(一)班的莫袅,找我干嘛?” “删帖。”莫袅逼近张霄,“善高论坛上关于楚谨朝的帖子,我要求你全部删光。” “嘿。”张霄满不在乎的双手抱臂,“正主都没说话,你以什么身份来要求我删帖?更何况那些帖子又不是我发的,你们删帖也没用,堵不住悠悠众口!” 莫袅面不改色,“我以受害当事人楚谨朝法律上弟弟的身份来要求你删帖,我已经找人查过你的IP地址了,你开着小号在善高论坛胡乱扭曲事实,编造捕风捉影的恶意言论进行传播散步,已经构成了污蔑诽谤罪的立案基准。我来这里并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向你发出正式通知,如果你不及时删帖止损并向受害人楚谨朝道歉,我们只能法院见了。” 他这一番公事公办的口吻,直接让张霄吓的愣在了原地,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瞬间消失,“你唬,唬谁呢?三岁小孩才会上你的……啊!” 张父一脚把张霄踹滚在了地上,他把刚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指着张霄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死崽子!老子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 张霄捂着腿疼的唉声,“我就是发了几个帖子,我什么都没干……” “还嘴硬!”张父直接甩了他一巴掌,“你没干什么,人家同学的弟弟会来上门找你?” 张霄被骂的哑口无言,抱着腿不作声。莫袅并不想观看别人家教育孩子的场面,直截了当说:“叔叔好,张霄是我们学校论坛的版主,他在论坛上散步了很多关于我哥哥的恶意言论,我希望他能及时删掉这些东西,停止对我哥哥的继续中伤诽谤。” 张父一张老脸丢尽,抄起拖鞋往张霄身上打,“听见没有,赶快去给我删了那什么烂帖!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张霄边嚎叫边跑向卧室,“我删!我拿手机!” 不一会儿,他才拿着手机回来,做贼似的绕开他爸,把手机亮到莫袅面前,“校论坛被人封了。” 莫袅定睛一看,果不其然网页已经被关闭,他又拿起自己的手机进入善高论坛,显示的和张霄的一模一样。他蹙眉问:“你做的?” 张霄连连摇头,“我只是版主,没有封论坛的权限,除非是……”他突然噤声,猛地想起刚才他电脑上出现的那串诡异英文,结合之前没有他的权限帖子却被删除的事情,只觉得后背生寒,“是,是一个疯子干的,肯定是他!” 莫袅半信半疑,“那是谁?” “我不知道!”张霄一个劲摇头,“我只知道他是个疯子,删了我的游戏装备还恐吓我,是个神经病……” 他这些话让莫袅觉得他有推卸责任的嫌疑,颠三倒四还扯出了莫名其妙的游戏。莫袅清楚自己在张霄这里得不到有效信息,不再多留,向张父礼貌道别,离开。 张霄的家比较偏,莫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客厅里还开着灯,楚谨朝正坐在茶几旁的垫子上,低头写试卷,听见开门声停了笔,“你们今天晚自习延时了?” 莫袅嗯了一声,换鞋进到客厅,陡然看见楚谨朝做嘴角贴的纱布,两人异口同声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嘴怎么了?” “你没拿书包?” 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几秒,楚谨朝先说:“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磕破了。” “我。”莫袅走到楚谨朝身后的沙发坐下,“我作业写完了,被隔壁班的人借走了,就没拿书包。” 楚谨朝点点头,把早就做好的试卷收起来,正准备回卧室,莫袅看着他说:“论坛的事……” 楚谨朝佯装不知道,“什么论坛?” 莫袅很快摇摇头,“没什么,我去洗澡。” 作者有话要说:  Are you sick, too? ——你也病了? Don't try to touch a madman's favorite. ——不要试图去触碰疯子的最爱。 Unless you want to live in hell. ——除非你想活在地狱。 第18章 异哭 善高的公告栏在第二天的清晨就张贴了新公告,公告的内容是通报善高论坛近段时间来风气不正,助长歪风,同时散播恶意的有害言论,已经彻底偏离善人高中为学子们打造一片谈论学习,交流学术,携手共同健康成长的初衷,所以学校方决定关闭论坛,开放期不定。 同时,校领导方面也向全校老师下达通知,严格管理各班学生作风问题,若有再犯一经查出,学校绝不会姑息。 在校方和班级老师出面的双重压力下,校论坛炒得沸沸扬扬的言论一瞬之间被压了下来,校内大多学生表面上都选择缄口不言,但背地里,谁又知道呢? 楚谨朝坐到位置上后把要交的作业全部拿了出来,舒临安晚他几分钟到,本来笑着要跟他打招呼,但一看见他嘴角贴着的纱布,眼尾弯弯的弧度立刻拉的平直。 “谨朝!”舒临安背着书包跑到位置上坐下,盯着他的嘴看,“你怎么了?” 一晚上过去,嘴角破了的伤口结了痂,楚谨朝吃早餐的时候嘴不小心张大了一点,立刻扯裂开了伤口,疼的他好几秒都没说话。为了以防再次扯裂加重伤,他回话的嘴型张得很小,声音也比平时轻了许多:“昨天回家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把嘴角磕破了。” 舒临安黑亮的眼眸里霎时泛出了泪花,“谨朝,谨朝你疼不疼啊?” 见他又要开始哭,楚谨朝连忙说:“没事我不疼。” 舒临安伸出手指在他的纱布上碰了碰,刚好按到他早上才裂开的地方,疼的楚谨朝眼睛里也控制不住的溢出生理泪水,“你干嘛啊?” 他拍开舒临安的手,舒临安慢吞吞的把手缩回去,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谨朝你又骗我,明明你就是很疼,为什么要骗我不疼?” “谁骗你了,你不碰我我就不会这么疼。”楚谨朝从桌子底下抽了张纸递给舒临安,压低声音,“把眼泪赶快擦了。” 舒临安抽吸了一下鼻子,接过纸擦了擦眼睛,除了眼眶有些红外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楚谨朝见状也没再去管他,自行拿出数学书背起了新公式。没一会儿,课代表就开始来收作业了,他们照例收完楚谨朝的作业后就要走,楚谨朝叫住他们:“等等。” 说完向舒临安伸出手,“作业。” 舒临安眼神飘忽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把作业从书包里拿出来交给了楚谨朝,楚谨朝又立刻转交到课代表手里。几个课代表一脸古怪的接过,“今天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这是楚谨朝给舒临安提的意见,不管班级环境如何,学习是自己的事,自律的第一步从交作业开始。 “以后每天都要交。”楚谨朝对舒临安说。 舒临安有些踌躇不安,“可是我很多题都不会做,交上去都是错的怎么办?” 舒临安这次月考成绩的排名只比他低了四名,两个人的成绩可以说是不相上下,需要进步的空间不是一般的多。楚谨朝想了想,“以后中午,我们一起学习吧。” “去仓库学习?”舒临安又立刻说:“不睡午觉吗?” “去仓库。”楚谨朝一字一顿,“只学习,不睡午觉。” 舒临安抿着嘴想了几秒,很快点头,“我都听谨朝的。” 即便舒临安不答应,楚谨朝也早就萌生了这个学习的想法,不过如果能带上舒临安,他们两个一起进步,比他一个人默默的做着,似乎会更好。 早自习下后五分钟就开始第一堂课,课间时间太短,班里的人一般都不会离开教室。 刘小栋径直走到末排最后,和楚谨朝对上一眼后很快走到舒临安背后,“那个,舒临安……麻烦你跟我出来一下。” 班内不少好事的同学立刻嗅到了异样,纷纷把余光瞥向后排,坐等看好戏。 舒临安抬眼扫了扫刘小栋,随后重新看向楚谨朝,“谨朝,我出去一下。” 楚谨朝点了点头,刘小栋和舒临安前后脚刚出教室,四五个人立刻从位置上坐起来,趴在教室门边,往走廊尽头瞧,“刘小栋要动真格的了?” “没这么蠢吧,要打也是去校外啊!” “难说啊,梁子结的太大了,我看那个叫舒临安的估计够呛……” 六班教室窃窃私语声不断,佟晖烦躁的拍了一把身边想要去看戏的同桌,“马上上课,你凑什么热闹!” 说完又朝着末排的楚谨朝瞥了一眼,见对方低头在写东西,对周遭发生的异样充耳不闻,佟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舒临安,上次把你书弄湿的人是我,我向你道歉。”刘小栋挠了挠脸,“作为补偿,我愿意把我的教科书和你交换,对不起。” 舒临安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刘小栋,忽然笑了一下,“你为什么要找我道歉?” 刘小栋按照楚谨朝说的没把对方帮他从余浩手里脱险的事说出来,“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地道,现在来找你道歉应该也不算晚。” 舒临安听后不假思索说:“是谨朝让你来的?” 刘小栋愣了一秒,很快反驳道:“和他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想来的。” 舒临安笑了两声,一针见血的指出:“我不信一个为了泄愤,转而把气撒到另一个人身上的人,会没有任何理由的突然良心发现,向被泄愤者道歉。” 刘小栋被说的当即羞红了脸,不过脑的说了一连串:“是,我没这么高尚!要不是楚谨朝从余浩手里救了我,我根本不可能来找你道歉,我打从心底讨厌你!” 舒临安掩在刘海下的眼半眯了起来,“谨朝嘴上的伤,是余浩打的?” 刘小栋点头到一半立刻顿住,意识到自己羞愤的说漏了嘴,想要掩饰的神情落到舒临安眼里相当于承认,辩解的话不用出口,已经不攻自破。 舒临安抬脚就往六班教室走,刘小栋瞪着他的背影喊:“书你到底换不换!” 舒临安头也没回,用置若罔闻的行动告诉刘小栋,他不换。 写有他和某个人共同字迹的书,他又怎么可能换? 舒临安回到教室的时候正赶上上课铃响,楚谨朝怕露出端倪,就没问他和刘小栋之间的情况。但课上到一半楚谨朝就发现了舒临安的不对劲,对方微垂着头,两只手在桌下面拨弄那根平常戴在手腕上的红绳,依旧是翻绳的动作,手速比楚谨朝前几次看见还要快上不少。 “别玩了。”楚谨朝以为他是在开小差,“认真听课。” 舒临安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不断的翻着手里的红绳。楚谨朝在舒临安的手背上推了一下,“舒临安。” 一股湿意沾上楚谨朝的手,他把手收回来一看,刚刚碰到舒临安手背的地方多了一抹血迹。 红绳细长,舒临安的手指被勒出了许多条血痕,有的地方甚至破皮流出了血。他的呼吸不同以往,甚至有些刻意压抑的粗喘,像是喘不上气来。 楚谨朝二话没说直接按住了缠绕在舒临安两掌之间的线,果不其然连线上都有血,只是同为红色不明显。他快速的打开书包拿了一个小收纳盒出来,向正在板书的老师打了报告,“老师,我请假。” 老师挥了挥手示意他去,楚谨朝把舒临安硬拽出教室,拉进卫生间。他松开舒临安的手,转身去开了水阀,却从镜子里看见对方又开始用带血的手指翻绳,“舒临安!” 楚谨朝一把关了水阀,将那条红绳从舒临安手里硬扯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舒临安抬起头,满脸是汗,呼吸急促,甚至连瞳孔都有些涣散,情绪明显不正常。 “舒临安?舒临安?” 舒临安没出声,伸手想要抢夺他手里的红绳。他个子太高,楚谨朝只能把红绳往背后藏,他的胸膛猛地撞上来,把楚谨朝锁在自己身体和身后洗手池里形成的死角里,“给我……” 给他红绳等于促成他自虐一样的行为,楚谨朝把红绳攥得紧,“你到底怎么了?” 他们胸膛贴着胸膛,楚谨朝能明显感觉到舒临安胸膛不正常的起伏。舒临安抢红绳的手次次失了准头,身体都在发抖,神情焦躁的抱住楚谨朝,喘息道:“是你自己不给我的。” 他收紧臂膀,把楚谨朝用力的禁锢在臂弯里,楚谨朝一想挣脱,他的力气便又再收紧几分,“舒临安……” 舒临安把头埋进楚谨朝的颈窝里,拼命的嗅着那一块的气息,明明并没有什么突兀的味道,但他却能闻得出来,那是独属于楚谨朝身上的气味。 楚谨朝的味道进到他的鼻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刺透他每一根神经末梢。舒临安嗅着这股熟悉又陌生许久的气味,内心焦躁不安的狂兽仿佛被套上了项圈,暂时缩回了阴暗的角落。 他的瞳孔渐渐有了神采,呼吸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急促,臂弯里的力气不自觉的松了几分,里面的人立刻往后一躲,险些后仰进洗手池里,好在双手撑住了洗手池边缘,站稳了,却用一种近乎蜷缩的姿态,被笼罩在他的身躯之下。 楚谨朝身上被蹭上了他的汗,头被按在他胸膛里的时候,压到了嘴角的伤口,上面见了一抹极淡的红,配上楚谨朝此刻那张充满着迷茫的脸庞,有好几秒的时间,让舒临安心里的狂兽又开始蠢蠢欲动,试图挣脱项圈。 但他压住了作祟的念头,望着楚谨朝的眼睛立刻红了,“对不起,我又伤到你了。” 楚谨朝摸了摸嘴角,确实有些疼,但比起舒临安刚刚的异样却不值一提,“你刚才……” “对不起。”舒临安哑声说:“对不起。” 第19章 伤哭 楚谨朝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喉咙里,他把手里的红绳放到洗手池边上,又拉过舒临安血迹点点的手开了水阀用清水冲洗干净。随后又打开才拿出来的收纳盒,从里面拿出一次性碘伏棉签,在舒临安手上被割的伤口处消毒,最后用创口贴贴好。 十根手指,左右各有两只手指被割伤。 楚谨朝处理完他的伤口后,又把旁边的细红绳清洗一遍再用纸巾擦干,本来想替舒临安重新戴上,想了想又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你以后别这样了。” 舒临安从他包扎伤口开始就一直没出声,等他说完这句话过了一会儿,才暗哑着嗓音说:“那你要陪在我身边。” 楚谨朝思考了几秒,“像你……刚才那样的时候?” 舒临安点头,眼睛里有泪光在晃,“谨朝如果做不到的话,就把我的红绳还给我。” 楚谨朝当然不可能把红绳还给舒临安,一时没回话,舒临安眼睛里的泪和他沉默的对视中变得有些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里面的泪就会滴出来。 楚谨朝每次看见他要哭的模样,心里就挺不是滋味,很快点了头,“好,我会陪在你身边。” 舒临安擦了擦眼睛,小声的说:“那如果是周末怎么办?” 楚谨朝说:“你给我打电话,我去你家找你。” 舒临安用力的点头,眼眶里噙着的泪在楚谨朝的注视下晃了出来,“谨朝,你的嘴巴被我弄出血了……我带你去医务室好不好?” 楚谨朝叹了口气说不用,“放学回家换,我们先回去上课。” 舒临安再三询问:“真的没事?” 楚谨朝摇头:“没事。” 上午大课间的时候,一向安静的云巅楼难得躁动了一番,各班的学霸学神纷纷从教室里走出来,状似无意的从一班门口走过,顺带用余光瞟一瞟在教室门外罚站的人。 莫袅面无表情的靠墙站着,背挺得笔直。他长了一张冷峻的酷哥脸,就这么立在那里也是道不错的风景线,不过前提是打望他的人不知道他此刻是在罚站。 秦科和一班的几个爱看热闹的男生站在他对面,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莫袅性格闷得很,不像楚谨朝和夏协那么平易近人,秦科几个也就不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但年级前三被老师罚站百闻难得一见,不光是他们,整层楼都闻声骚动,按捺不住了。 同班的张蓓蓓路过莫袅面前时又折返回来,“喂莫袅,楚谨朝他还好吗?” 莫袅低眼看了看张蓓蓓,还有着婴儿肥的脸上神情像作假,“还好。” 张蓓蓓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说完还想再问几句,旁边突然多了个人,秦科热情的喊了声:“柳校花来了啊!” 柳贤没理秦科,瞥了眼旁边比她矮一截的张蓓蓓转而看向莫袅,“谨朝还好吗?” 莫袅没说话,张蓓蓓替他回答了:“莫袅刚刚跟我说他还好。” 柳贤再度看向张蓓蓓,笑了笑:“谢谢。” 张蓓蓓倒是很客气,“没事。” 秦科看出了端倪,从身后推着张蓓蓓回教室,“借我抄下上节课笔记啊张蓓蓓!” 他前脚一走,夏协后脚就出来。柳贤有心再问点关于楚谨朝的事,看见他又不想提了,随口问道:“我听说你上午两节课都被罚站在外面,怎么回事?” 夏协往莫袅旁边一站,“没什么大事,就是没交作业,任课老师恨铁不成钢。” 柳贤一个眼神都没给夏协,对莫袅说:“你好好搞学习,别被其他事影响心情。”撂下这句话她就回了教室,装作没看见夏协向她挥手道别的动作。 直到身影消失,夏协才收回视线,轰走站在对面看热闹的一班学生,教室门口一下子就清静了。他双手插兜的靠在莫袅旁边的墙上,“你昨天请假,是去找张霄了?” 莫袅:“嗯。” 夏协:“学校关论坛的事,和你有关?” “在我找张霄之前,论坛已经被封了。” “那看来就是学校出面,估计觉得有碍校风,强制执行。”夏协伸了个懒腰,“倒是帮了你哥一个大忙。” 莫袅又不说话了,夏协继续说:“不过你昨天书包没带回去,什么作业都没写,后面上课的老师会不会让你在外面站一天?要不要我去求个情?” “不用。” 莫袅对待他们的态度一向冷淡,夏协也不再劝说,抬脚要回教室,又像是突然记起什么,转过头来补了一句:“莫袅,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楚谨朝吗?” 莫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夏协以笑回应,知情识趣的走了人。 第四节 数学课下之后,教室的人一扫而空。 楚谨朝坐在原位上正在解一道数学题,代入公式换算,草稿纸上写的密密麻麻。等他把这道题成功解出来之后,午间的广播已经在校园里响了起来。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才反应过来已经下课很久了。 舒临安双手托着头趴在桌子上,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见他停了笔,笑嘻嘻的问:“谨朝,题做好了吗?” “好了。”楚谨朝收拾好几本书用手夹着,“下课了你怎么不叫我?” 舒临安学他拿了同样的书,说:“因为谨朝在很认真的解题,我不想打扰谨朝。” 楚谨朝的唇角不自觉往上翘了翘,拿了饭卡和舒临安一起走向食堂,“我刚刚写的题是老师上课新教的,你听会了吗?” “没呢。”舒临安模样委委屈屈的,“我没有谨朝那么聪明,老师讲了我也不会。” 楚谨朝安慰他,“没事,我已经解出来了。待会去仓库吃完饭我讲给你听。” 舒临安脸上的委屈顷刻消失,“好啊好啊。” 他们到得晚,食堂里有好多菜都没了。楚谨朝和舒临安随便挑了几个打包,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楚谨朝把自己手里那份递给舒临安,“我进去买饮料,你喝什么?” 舒临安想了一下,“要牛奶。” 楚谨朝点点头,进小卖部拿了牛奶和矿泉水,从货物架拐弯的时候脚下不小心勾到了一只大咧咧伸在外边的腿,踉跄一下左手扶住旁边的货架才站稳。 身后的男同学立刻收了脚,故意惊讶的说:“哎呀,你没事吧?” 楚谨朝捡起摔落的矿泉水重新站起来,看了对方一眼没说什么,走到收银台结账。 那人身边站着的另一个人噗呲笑了一声,“神经病,人家学神压根都不搭理你。” 另一个人骂了句脏话,“你才神经病,还学神?叫学渣都抬高他了!” 舒临安正巧往小卖部里走了几步,他长得高,一眼就瞥见了那几两个被货架挡住的人。楚谨朝结完账走到他面前,“走了。” 他才把视线收回,边往外走边拿过楚谨朝手里的牛奶,无意之中又瞧见楚谨朝左手心有一块皮肤很红,“谨朝,手怎么了?” 楚谨朝不在意的摸了一下那里,换了左手拿水,“没事。” 舒临安眼中有情绪动了动,自然的接过楚谨朝左手的矿泉水,“谨朝走快点哦,不然饭冷了。” 他两双手提满了东西,跨着大步在道上突然跑了起来。楚谨朝呆了几秒才跟着跑上去,“你别跑了,饭洒了怎么办!” 结果到了仓库,菜里不少汤汁洒了出来。 舒临安跟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低着头紧挨在楚谨朝旁边坐着,也不敢去拿筷子吃饭。 楚谨朝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干嘛,不自己动手难道还要我喂你吗?” 舒临安偏过头,刘海滑到一边,露出他的眉眼,神色小心翼翼的:“可以吗?” 楚谨朝一口饭差点呛住,舒临安又把头往他面前凑近了一点,张大了嘴,“啊——” 楚谨朝掰开筷子塞到舒临安的嘴里,舒临安一口咬住,含糊不清的说:“谨朝?” “吃筷子吧。” 舒临安的肩膀立刻耸拉下来,他也不敢再提要求了,老实的拿起筷子自己埋头吃饭。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往楚谨朝身上瞥。 因为嘴角有伤,楚谨朝吃的很慢,每一口也吃的很少,薄薄的两瓣唇小弧度的张着,上面还残留着刚刚喝水的痕迹,一层水光亮晶晶的。 舒临安喉结滚了滚,收回视线,埋头吃饭。 午休的时间有两个半小时,楚谨朝之前和舒临安说好要利用午休时间一起学习,舒临安把这件事听了进去,找来长课桌和两把椅子,两个人的书笔放上去,并肩坐在一起。 楚谨朝拿过笔,在草稿上写好数学题,又把笔递给舒临安,“你先做了我看看。” 舒临安思考了几秒,刚写下一个公式就被楚谨朝叫了停,“不对,不是这个公式。” “我不会。”舒临安眼巴巴的瞅着他,“谨朝你教我啊。” 楚谨朝只好把本子拖到正中,一边给舒临安理思路,一边给他讲解这道题的运算方式。手把手教学了半个小时,舒临安茅塞顿开一样的惊呼:“我会了,谨朝你好聪明!” 楚谨朝愣了一下,转了话锋,“对了,仓库里的体育器材每天都可以借吗?不限时间?” 舒临安学会了新题目似乎很开心,“只要做好登记就可以了,谨朝想借什么?” 楚谨朝说:“我想借篮球。” “可以的,现在就能借。” 楚谨朝点点头,继续开始埋头做题。舒临安在旁边被他晾了一会儿,突然说:“哎呀谨朝,这道题我也不会。” 楚谨朝又搁了笔,放低了上身往他这边靠。舒临安盯着他单薄的后背,只要张开手臂就能被他轻而易举的禁锢在臂弯里。 偏偏楚谨朝还不知道,把半边脸转向他,“哪一道?” 舒临安眨了眨眼,一只手绕过楚谨朝的肩膀,倾身随便指了练习册上的一道题,“这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作话好像说的太多了,今天就不说了,大家专注看文吧w 第20章 伪哭 放学的时候,楚谨朝找刘小栋说了几句话,提醒对方不要再走之前那条路,换坐地铁回家。 刘小栋严肃的答应了,他和楚谨朝商量过,早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把余浩的恶行通知了校领导和家长,学校方面也很快给了回应,联系了余浩几人的家长,并且发出警告,如果再发现类似的恶|□□件,会直接联系警局处理。 但就害怕余浩那个没脑子的不听劝阻,又来蹲着刘小栋不放,所以换一条路回家对刘小栋更安全。 道别之后,楚谨朝换了运动衫,拿起书包和从仓库里借来的篮球直奔篮球场。 放学时间,学生都赶着回家,篮球场开着大灯,难得空荡。 楚谨朝绑了发带,运球找了找手感后,开始投篮。三分线外的投球率太低,他连试几次都没能顺利投进去,又运球上篮试了试,这才进了几次球。 夜晚的学校没了白天喧哗声,整个校园都静悄悄的。楚谨朝来回的运球投球,球体摩擦地面发出咯吱声,偶尔擦过篮筐撞出晃动声,汗珠成线,沿着楚谨朝的脸颊一直流进颈窝里,运动后的热蒸的他肤色发红。 又一个两分投进,篮球滚出了边线。 楚谨朝坐回一旁的椅子上,将整块毛巾盖在头顶,胸膛起伏,喘息声在空无一人的篮球场内异的清晰。 舒临安站在篮球场背后的林荫道下,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身形陷在阴影里,无声注视场内人的一举一动。 他站了好一会儿,衣服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他拿过手机接通,往更暗的角落走去,“喂。” 听筒里传来桀骜不驯的男声:“大少爷,人我给你逮住了,你亲自来一趟?” 舒临安沉默了几秒,“等着。” 他挂断电话,临走前再往篮球场看了一眼,脸上有什么情绪一晃而过,被挡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昏暗的深陷尽头,和余浩一起的三个人被一群人围堵在墙角,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入秋的天气,晚上有些凉意,为首的那个人上身却只穿了件黑色工字背心,皮肤黝黑,身形高大,五官生的硬朗,但眉眼却有些凶悍,嘴里叼着根燃到一半的烟,留着寸头,有些痞气。 很快,他们背后的巷子传来了脚步声。 这人扒开身后的同伙定晴一瞧,他摘了烟,嘴角瞬间笑开,身上的那股子痞气一下子变得更重,“兄弟,好久不见。” 舒临安喊了声“贺皿”,算是回应。绕过他走到最前,垂眼打量缩在角落里的三人。 贺皿弹了弹烟灰,用一口熟稔的语气说:“怎么处理?” 舒临安眼中有冷光划过,他单手拎起余浩的衣领,余浩之前早就吓破了胆,连眼前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就一个劲的求饶:“不管您是哪条道上的大哥都求求您高抬贵手!等我余浩发达了,以后绝对不忘孝敬您……啊!” 后面的字破了音,又重又狠的拳风砸向他的左嘴角,疼的他抽声直叫。 舒临安松开余浩的领口,余浩撞倒了身后两个,三个人滚成一片。舒临安面无表情的再次挥拳,又一次砸中余浩的右嘴角,血沫从余浩嘴里吐出来,他看清面前居高临下人的脸,惊恐的睁大了眼,“舒临安!” 他叫出这个名字后有一秒陷入怀疑,这个人长着张和他霸凌勒索惯了的人一模一样的脸,但无论是神情还是气质都截然不同。 余浩记忆里的舒临安懦弱、胆小、怕事,脊背永远直不起来,一看就是任人拿捏的。可现在的舒临安,只让余浩控制不住的胆战心惊,背后生汗。 舒临安毫无躲闪的和他对视,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但越是这样,余浩越开始害怕,他在这样的视线注视下情绪终于崩溃,“舒临安……你他妈!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来报复我的?啊?” “还是你从一开始就在设计我?你他妈你这个神经病!” 他到底比另外两个蜷缩的像鹌鹑一样的人多几分血性,爬起来就要往舒临安身上招呼,但贺皿带来的一群人却不是吃素的,一涌而上把他按回了原位。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8 舒临安没再看他,转身往巷外走,贺皿跟上去,表情有些吃惊,“这就完了?” 舒临安说:“他们来这里想干什么?” 贺皿笑了笑,把烟丢进一边的垃圾桶,“蹲楚谨朝和一个叫刘小栋的。” 舒临安也笑,“那你就让他们再也不敢踏进善高附近一步。” “我说舒少爷。”贺皿看稀奇似的偏头打量他,“善人高中还真能劝人向善?你这才去读了没几天,怎么心肠就变得这么软了?” 舒临安推开贺皿的头,“是挺能向善的,你在海铭反正毕不了业,可以转来善人试试。” 贺皿立刻摇头,“不了。”他上上下下打量完舒临安,啧声道:“善高伙食肯定差,你看看你全身都给瘦成什么样了,特别是脸瘦的跟变了个人一样,要被海铭那群花痴女撞见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她们估计得上天台了!” 他说完又联想到了什么,弯臂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舒临安,我敢打赌,你现在肯定没肌肉了哈哈哈哈!” 舒临安看了眼他的肌肉,轻描淡写说:“我靠脑子吃饭。” 贺皿被一针见血的中伤,他咧了咧牙,“不扯了,请我吃饭,我可是跨了几个区大老远的来给你办事。” 舒临安看了眼时间,“下次请你。” 贺皿骂了句不仗义,舒临安却不管他,径直往学校走。 贺皿只好又重新回到巷角,老远就听见余浩在叫唤,“舒临安你他妈凭什么这么对我!” 贺皿神情一变,站了过去,用一副老好人的口吻道:“虽然我不清楚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很抱歉啊,谁让你非要去碰他的逆鳞。” “逆鳞被拔了,他疼啊。” 第21章 怅哭 舒临安从校后门跑回善高的篮球场时,篮球场已经空了,连刺眼的大灯也关了,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他等呼吸平缓之后才转身往回走,余光却不经意瞥见对面的路灯下,并肩走着两个人。 楚谨朝还穿着运动服,身旁和他几乎一样高的男生在给他拿水,楚谨朝很自然的接过打开,喝下。 舒临安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他们走出正门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仍旧没回过神。 “你的主治医生有说你可以剧烈运动了?”楚谨朝和莫袅坐在公交车的最后排。 楚谨朝说:“可以了。” 莫袅多多少少也了解过楚谨朝的一些病情,他现在突然开始打篮球,应该是和这次月考的成绩有关系。莫袅不准备问,楚谨朝却很平常的告诉他:“打篮球对提高我现在的记忆力,唤醒沉睡的肌肉有好处,跟普通的锻炼身体没区别。” 莫袅默了片刻,“那为什么选择篮球?” 楚谨朝答得流畅,“我挺喜欢打篮球的。” 莫袅哦声后不说话了。 他沉默,楚谨朝便接过话茬,“我听说你今天被罚站了,因为没交作业?” 莫袅眼也不眨的扯谎:“隔壁班借我作业的人,忘记把我的作业带来学校了,所以没交上。” 楚谨朝眉心一蹙,“是谁啊,他是不是故意的?” 作业这种东西自己的没忘带,怎么就偏偏把莫袅的给忘了? 莫袅很快说:“不是,就是不小心忘了。” “和你关系好吗?” “挺好的。” 既然是关系好的同学,楚谨朝也不好再多说,但还是叮嘱了一句:“你以后别轻易让人把作业借回家了。” 莫袅点点头,把往下滑的书包又往腿上提了提,顺手将水又递给楚谨朝,“还喝不喝,不喝我丢了。” 还剩了大半瓶,丢了可惜,楚谨朝接过喝起来。 莫袅单手扶着书包的手看似随意,却在不知不觉中收紧了几分,“你最近,还在吃药,不要太用功了。医生说过,让你别长时间用脑。” 楚谨朝听进去了,“我现在比之前好很多,不会一动脑就头疼,听课做题集中注意力的时间也比以前长。” 莫袅侧过头去看窗外,车玻璃上模糊的印出楚谨朝的脸,“总之,你别着急,还有……” “还有什么?” 楚谨朝偏过头看向他,玻璃上的脸庞变得清晰,近在他咫尺。莫袅别过视线,继续往下说:“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什么时候都行。” 流言恶语的事好像就这么被翻了过去,面对即将迎来的期中考试,大多数学生选择一门心思的学习,毕竟期中成绩直接影响自身的排名和班级的流动,在这样的学习压力围绕下,校园似乎又恢复到以往的风平浪静。 六班的学习气氛虽然赶不上云巅楼,但较同层楼的七八班却好上不少。 大课间六班大部分的学生都留在教室里,刷题背单词,不受走廊外七八班疯疯打打的影响。不过这也跟六班的排名有关,特别是那些刚好卡在250名相近的学生,离进入云巅楼只差临门一脚,这些学生不努力才怪。 佟晖正在做一道练习题,搔头抓耳写了快二十分钟,过程写到一半就写不下去了。他只好戳了一下前排的一个男生,“何跳,你帮我看看这道题……” 何跳是数学课代表,也是六班上次月考数学分数最高的,长得有些呆板,但人还不错。听见佟晖问他便转了过来,省了一遍题后摇了摇头,“我也不会。” “你是数学课代表怎么能说不会!”佟晖硬拉住何跳,“是男人就必须行。” 何跳很无奈的说:“你也不会不行,那你也不是男人了?” 佟晖的同桌噗呲一声笑出来,被佟晖按头压了下去,“何跳,你都不会了谁还会?” “老师会呗。”何跳转回去,“月考的数学卷子上有一道类似的,不过据我所知好像全班没有人作对,我也错了。” 佟晖爆了粗口,“我不信我们六班找不出来一个会做的!” 去解了手的同学经过过道时偶然听见这句话,一把将佟晖的习题册抢过来,嘿嘿笑道:“佟晖,我帮你去问,这个人一定会!” 他拿着习题册风风火火的跑向最后一排,佟晖脸色一变,“滚回来!” 对方已经把习题册大大咧咧的压在了楚谨朝正在写的卷子上,嬉皮笑脸的说:“楚学神,帮忙讲个题呗。” 舒临安趴在课桌上睡觉,听见动静眼皮半掀,见楚谨朝面不改色,又把眼睛闭了回去。 佟晖翻了桌子大步跑到楚谨朝的位置旁,却见楚谨朝刚好在翻自己的习题册,欲言又止:“那个我……”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尴尬的情况,想说自己没想过找楚谨朝讲题吧,又像是在含沙射影,贬低楚谨朝的能力。但说自己要找楚谨朝讲题吧,对方现在也不一定会做,这不是故意在给人使绊子害他丢脸吗? 佟晖骑虎难下,只能狠狠瞪了一眼旁边好事的同学,对方却一点没感觉,反倒幸灾乐祸的等着看楚谨朝出丑。不光是他,因为刚才不小的动静,楚谨朝已经吸引了班上大多数人的注意力,从暂时的学习压力中解脱出来,看看别人的笑话解压,似乎也不错。 楚谨朝看了眼习题册上的那题,随后翻开自己的习题册找到同一题,上面也是空白一片。故意找茬的那个同学哇了一声,“我是不是找错人了,不好意思啊楚学神,我没想到你也不会做。” 他的声音说的很大,教室里立刻响起窃笑声。 “你够了啊!”佟晖又气又恼,一把夺回自己的习题册,拉着对方就要走人。 楚谨朝却突然说:“佟晖,你等等。” 佟晖尴尬道:“怎么了。” “你试一下画图,不要硬算。”楚谨朝撕下一页笔记本递给他,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画上了函数图,“之后我做出来了再给你过程。” 佟晖讷讷的点头,“谢了。” 另外一个同学不屑的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无趣,坐回了自己位置上。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本文章节名里的“哭”大多数情况下不作动词,而是作名词,而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个名词代指舒临安本安。 应该很多读者都能看懂,不过以防误解,我还是稍作解释。 第22章 疏哭 下了晚自习,楚谨朝照例到了篮球场,还没等他走近,篮球框就被一颗篮球砸中,球体绕着球框边缘线转了三四圈,哐当一声,一记三分。 本来离开学校的舒临安此刻正站在三分线外,朝他招了招手,“谨朝。” 楚谨朝狐疑的走上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呀。”舒临安去把篮球捡了回来,递给楚谨朝,“你不是要打篮球吗,我们一起来打。” “我之前有和你说过在这里打篮球?” 舒临安狡黠的笑道:“我昨天放学的时候看见你一个人偷偷在这里打篮球,但是你当时打的太专心了,我就没有叫你。” 楚谨朝放学打篮球是出于对自己有益的目的性,但舒临安却不一样,“你回去吧。” 舒临安不解:“为什么?” “要期中考试了,你别留在这里浪费时间。”楚谨朝顿了一下,“回家是早睡休息也好,再写几道题也好,都比在这里强。” “我没关系的,我现在就想陪谨朝一起。”舒临安拿球在地上拍了几下,“谨朝一个人打篮球不好玩,我陪谨……” 球体上弹的一瞬间被楚谨朝从他手里夺走,他有些茫然,“谨朝?” “我不需要好玩,更不需要你陪。”楚谨朝把球扔回舒临安的怀里,“你现在只要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舒临安。” 他说完这句话,带着自己的篮球去到对面另外一个稍远的篮球场,没再理另外一个球场上的人。 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的课拉响,球擦着篮球框摔落掉出界线,楚谨朝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莫袅从云巅楼里走出来,在篮球场外的挂着的线缆杆上敲了敲,示意楚谨朝。楚谨朝缓了几秒,收拾好东西走出篮球场,和他隔着几十米远的另外一个篮球场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空无一人,楚谨朝本应该松了口气的心莫名其妙的有些空落落的。 回到家,他先洗了澡,随后打开数学习题册翻到佟晖白天问他的那道题,作图代公式写了好一阵,但得出的结果和参考答案不相同。他又试尝试从开头再做一遍,还是没得出结果。 刚好听见浴室的水声停了,楚谨朝拿着习题册走出卧室,莫袅下身围着浴巾满身是水的走出来,见到他即刻愣在了原地。 楚谨朝倒不觉得他这幅打扮有什么问题,很自然的走过去,“有空没,我想问你个题。” 习题册都凑到莫袅跟前了,莫袅退也不好近也不好,喉结滚了一下,“……你等我穿件衣服。” 他迅速的从卧室里换了身睡衣出来,楚谨朝坐在沙发上等他,他把旁边搁着的习题册拿起来放在两人中间,“哪道?” 楚谨朝用笔指了一下,莫袅审题过后说:“这道题最好作图。” 楚谨朝又把自己写过的草稿纸拿给他看,他拿过楚谨朝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演练一遍,找出了问题,“你这里算错了。” 楚谨朝立刻把头凑过去,“计算错了?但我算过好几遍了。” 莫袅把身体往外挪了一下,“有时候是这样,连算几遍答案都会相同。如果发现和答案对不上,可以先去做别的题,换一个思路,之后再重新回来做。” 楚谨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受教了。” 莫袅把笔还给楚谨朝,偏过头说:“这道题上次月考出过一道类似的,全年级正确率不到百分之十。你思路没问题,就是计算再细心点就行了。” 楚谨朝的心情似乎因为他这句话一下子变得好了,嘴角不自禁往上扬,却扯到伤口,疼的他下意识皱眉。 莫袅看清楚谨朝的举动,没忍住偷笑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睡了。” 楚谨朝收好沙发上的东西也站起来,“我也睡了,晚安。” 莫袅进卧室门的脚步一顿,他嘴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楚谨朝的房间和他一墙之隔,见他一直停在卧室门不进去,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又把作业借给同学了?” “没呢。”莫袅很快回答,也没去追究楚谨朝为什么无端提起这个话题,拉开门走进去又立刻关上。 第二天上学,舒临安少有的比楚谨朝到的早,等到楚谨朝一坐下,就一直用眼神示意楚谨朝看桌子里面。楚谨朝抿了抿唇,往桌子里摸了摸,摸出一盒牛奶和一个红豆面包。 “谨朝我昨天惹你生气了,对不起。”舒临安眼巴巴的望着他,“你原谅我吧,我以后不再这样了。” 他主动示弱,楚谨朝仅有的那点火气早没了,但还是问了一句:“你知道昨天我为什么不让你留下来吗?” 舒临安脸上霎时浮现出委屈,“我知道,你就是觉得我太粘你了,觉得我很烦。我……谨朝,你放心,我一定会管住自己,绝对不会……” “舒临安。”楚谨朝骤然打断他,把牛奶和面包推回他的面前,“我们暂时,保持一定的距离。” 楚谨朝并没有在和舒临安开玩笑,在之后的几天,除了共同上课吃午饭外,他都有意的疏远了舒临安。特别是在两人之前约定共同在仓库学习这件事,楚谨朝把学习地点改成了图书馆。 舒临安被他刻意拉远距离后,倒也没粘着他不放,除了前几天午休的时候尾随着他来了几次图书馆,被他无视之后,就没再做多余的举动。只不过每当他从图书馆回到教室时,舒临安总会一个人趴在位置上,听见他拉响椅子的声音,猛地睁开眼,总让楚谨朝轻而易举的看清他通红的眼眶,和眸子里哭过的泪光。 舒临安是个惯会哭的,楚谨朝却不得不承认,看见舒临安哭他一点都不好受。楚谨朝也不知道用这种笨拙又幼稚的方法能不能让舒临安发生改变,但理智又告诉他,他需要继续下去。 之后几天除了学习上的交流,楚谨朝就连和舒临安日常校园的对话都很少,他偶尔自己一个人独坐在图书馆做题时,脑子里都会莫名的冒出和舒临安有关的问题。 就像今天除了给舒临安讲了一道物理题之外,他好像再没有多跟舒临安说一句话。 图书馆外起了风,吹进馆内,楚谨朝掌下的书被吹翻了页,他才回过神,握紧手里的笔,重新开始解题。 啪嗒一声,屋里的灯亮了。 躲在窗帘里的小绵羊慢吞吞的从里面钻出来,对着周末放学回到家的主人,拖着长音咩了一声。 舒临安没理它,去浴室洗了澡。小绵羊跑到浴室门口,毛茸茸的脸贴在玻璃门上,咩咩直叫,催促着里面正洗澡的人。 与此同时,被舒临安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小绵羊听到声音,咩声又高昂了几分。舒临安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小绵羊立刻跑到他脚边黏上来,舒临安一手拿了手机,随手打开抽屉,拿出一副墨镜弯腰戴到了小绵羊的脸上。 “爷爷。”舒临安接了电话,“刚才在浴室里,现在才出来。” 小绵羊一被戴上墨镜立马不再粘着舒临安,慢悠悠的走到阳台上,四仰八叉的躺进自己专属的窝里,嘴巴里偶尔还发出几声舒适的咩,似乎看城市里的夜景,看的很起劲。 舒临安拿着手机往阳台上走,“对,明天放假。” 小绵羊看的兴起,小后腿都跟着在半空中晃来晃去,舒临安伸出脚踩了踩小绵羊腿上的毛,“好,我明天回家拜访您。” 小绵羊被舒临安压制住翻不了身,边反抗边发出不满的叫声。舒临安挂了电话,头发上没干的水珠顺着他侧脸的轮廓往下淌,刚好划过唇角,那里有丝笑。 “明天我不在家。”他挪开脚,半蹲在小绵羊的窝前,“你怎么办?” 小绵羊还在生他刚才踩自己毛毛的气,重新翻身站起来,墨镜垮了一边挂在它面无表情的卷毛脸上,看起来十分滑稽。 舒临安给它重新戴好墨镜,“你哥哥最近也老是用这种表情看我,都不对我笑了,你再学他,今年就不给你剪毛。” “咩——”小绵羊的情绪比刚才还要不满。 舒临安像是被它逗笑,摘了它的墨镜把它抱进浴室里,“但是哥哥比你可爱。” 小绵羊身体又小又圆,被他单手卡在臂弯里,眼看着又要进浴室,痛苦的直嚷。 “你太脏了。”舒临安开了花洒,“明天送去贺皿家。” 小绵羊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  小绵羊将是本文最萌宠,喜欢戴墨镜看夜景,可可爱爱的程度,可以和其主人一较高下。 顺便说一下,我一般是准点18点更新。 第23章 撒哭 周六的天气阴沉沉的,一辆轿车驱进大开的铁门中,直到在一栋别墅门口停下。 舒临安下了车,上身内搭黑衬衫外搭套头毛衣马甲,过长的头发也特意打理过,露出额头和眉眼,虽然脸庞仍瘦,却一改在校时身穿校服的稚气和颓废,身上的气质格外温和,让人见了只觉亲切的很。 他到的不早不晚,屋里已经坐上了三个人。 舒光耀端坐在沙发上,轻瞥他一眼,眼里的蔑视显而易见。坐在舒光耀旁边的妇女打扮端庄,见到舒临安倒是满脸的笑,“临安啊,婶婶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最近还好吗?” 舒临安走过去,脸上带笑回应,“一切都好,劳婶婶记挂了。” “哎呀这是哪里的话,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还跟婶婶客气!”舒光耀的母亲站起来拉着舒临安的手上下打量,“又瘦了,这么高个子不该这么瘦!” 舒临安笑了笑,单独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的小女孩跑下地,挤到他和婶婶之间,板着脸问:“舒小安,你家的小咩呢?” 舒临安低头看舒文文,“送去朋友家里了。” 舒文文一张小脸立刻皱起来,“为什么不把它带来!” 舒临安刚要说话,舒光耀朝舒文文喊道:“过来坐好,爷爷马上就下来了。” 舒文文回头狠狠瞪了她哥舒光耀一眼,扯着舒临安的衣摆严肃的说:“你下次一定要把小咩带来!” 舒临安点头说好,舒文文这才坐回了原位,他们俩兄妹的母亲向舒临安颔了颔首也坐了回去。舒临安没跟着坐过去,而是转身往上楼的方向走。 舒光耀瞥着舒临安的背影对舒文文说:“不就是一只羊,你还当什么稀奇一样要追着他问。” 舒文文白了舒光耀一眼,“不要你管。” 舒光耀气的眉毛直跳,正要发作,他母亲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紧接着二楼的台阶上传来的拐杖杵地的声音。 舒临安走上台阶,要扶着舒长林往下走,“爷爷。” 舒长林年过古稀,但身体硬朗,背挺得松直,见舒临安要来扶他,摆手拒绝。 舒临安便跟在老人家的后面一路走下来,只见对方扫了一眼大厅,沙发上的三人早就恭敬的站起来,舒长林声如洪钟:“舒鉴在哪儿?” 舒鉴是舒光耀的父亲,舒光耀回答道:“今天周六,公司比平时还忙,父亲抽不开身,让孙儿给爷爷您赔罪,他下周再来老宅拜访您。” “现在公司的担子都压在你父亲肩膀上,他年纪不小了,平时忙也要注意身体。”舒长林往饭厅的方向走,一行人连忙跟在他后面。 “爸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舒鉴的。”舒光耀的母亲接过话。 老爷子点了点头,坐上了饭桌的主位,舒光耀正向往他左手边坐去,老爷子就瞥了身后的舒临安一眼,“还傻站着干什么,这么久不来看你爷爷,连坐什么位置都不知道了?” 舒光耀手握成拳,扯着笑往后给舒临安让出位,“……堂哥,你坐。” 舒文文跟着她妈妈坐在老爷子的右手边,听见这句话,又翻了个白眼。 三代同堂,老爷子为尊。他爱清静,一顿午饭下来,包括刚上小学的舒文文也不敢说半个字。 老爷子停了筷子,一桌的人也不敢继续,齐齐放下筷子。老爷子朝他们点头示意,“你们没吃饱的继续吃,舒临安跟我上来。” 老爷子的书房点着檀香,他最近喜好上了这个,心里估计着香快完了,坐在椅上拿起拐杖朝舒临安的小腿拍了一下,“去,再续点。” 舒临安揭开香炉,又拿起旁边配置过的香料,“爷爷要午睡了,味道还是淡点好。” 老爷子闭眼假寐,从鼻子里淡淡嗯了一声,“这句话,你妈也说过。” “我是她儿子。”舒临安续完香,盖上盖,“和她说一样的话不奇怪。” 老爷子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新学校怎么样?” “还行。” “我给你们班主任打过电话,听说你刚开学的时候经常逃课?” 舒临安走到窗户旁边拉上遮光帘,“之前环境不适应,现在好多了。” 书房里的光一下子变暗,舒长林的呼吸变得平缓很多,像是睡了,半晌冷不防的道:“为什么要关学校的论坛?” 舒临安从容不迫的说:“之前玩电脑的时候,不小心写错了一个代码,把论坛黑了。” 老爷子缓缓睁开眼,目光一瞬尖锐,“在你爷爷面前,还要撒谎?” 舒临安趴在老爷子的椅子扶手旁,温笑道:“爷爷,我说的都是实话。” 舒长林和他对视了半晌,顺势拿起拐杖在他腿上敲了一下,“都要成年了,还撒什么娇!你那些什么论坛代码的老爷子我不懂,但你犯了事,总有老爷子我来给你善后!” “谁让我是你亲孙子。”舒临安笑着说:“有爷爷在,我什么事情都敢干。” 老爷子被他这拍须溜马的功夫终于逗破了功,一丝不苟的脸上难得露出点温意,“都说爷宠孙,怎么就不见我对舒光耀和舒文文像宠你一样的宠。” 舒临安说:“因为他们有父母,我没有,所以爷爷更宠我。” 这句话一出,老爷子好长时间没说话,最终叹了口气,摸了摸舒临安的头,“该是你的都是你的,爷爷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抢走你的东西。” 爷孙俩又是在书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直等到夕阳西下,老爷子困乏了才出声赶人。 舒光耀一家被晾在一楼一下午,和老爷子道了别后才敢离开。 舒文文急匆匆的上了厕所,正巧碰上舒临安也往外走,她趁着自己的哥哥和妈妈在车子里等她,把舒临安到拉到花园的角落里,悄悄说:“我妈和舒光耀想要你爸妈的钱,舒小安,你别上当。” 舒临安揉了揉舒文文的头,被舒文文嫌弃的躲开,“你现在变得太难看了,不许摸我头!” 说完一溜烟的跑回车子里,还朝着舒临安做了个鬼脸。 没多久,舒临安也坐上了车,离开了身后的房屋。 舒长林站在二楼的窗户前,看着那辆车在夜色里越走越远,突然问:“都联系好了吗?” 身后的管家立刻答:“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只等临安少爷签字了。” 舒长林捏了捏眉心,脸上似有疲色,“我对不起他的父母,也对不起他,希望在老头子我活着的这几年,还能弥补。”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周日清晨,楚谨朝还没从被窝里苏醒,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迷迷糊糊地接听,“喂?” 舒临安隐忍又沙哑的嗓音透过听筒进到他的耳朵里,“谨朝,我要你来……” 第24章 烫哭 舒临安的家离楚谨朝不算远,他打着车过去只花了半个小时,但却被困在了大门口。 保安上上下下打量楚谨朝,他走得急,脚上还穿着拖鞋,“带身份证或者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了吗?” “没带,我是来找我同学的。”楚谨朝打开手机亮到保安眼前,“这是他给我发的地址和门牌号,他不舒服,我赶着去看他。” 保安看他神色匆匆,和门卫室里另外一个保安商量了几句,才出来对楚谨朝说:“这样吧,我先放你进去,等到了你同学家里后你让他联系我们门卫室,核实一下。” 楚谨朝边道谢边点头,又在保安的指引下,顺利找到了舒临安的家。两层的独栋小洋房,简洁的北欧风建筑,够漂亮,也够奢华。 楚谨朝直接按了门铃,两分钟过去没传来动静。他又给舒临安打电话,好不容易接听了,楼上的窗户突然被人打开了。 楚谨朝退后几步往上面一看,舒临安正站在露台上,他长得高,身体紧挨着护栏,止不住的发颤,半截身体都露在外边,楚谨朝怕他摔下来,连忙喊道:“你快进房间里去!” 舒临安手扶着栏,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谨朝,我要你来。” 他边说话楚谨朝边看见他手臂用力,情形就像他想从二楼跳下来找他一样,楚谨朝也急了,“我不是来了吗,你快进卧室,从二楼下来给我开门,不要翻窗!” 舒临安的泪连串的砸在护栏上,他摇头说:“你讨厌我了对不对?你都不理我了,我现在要是进到卧室里,你是不是就走了?” 他声音委屈的很,听得楚谨朝错以为自己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他深吸口气,“我不走,你一个电话我不是就来了吗?” “那你为什么最近都不理我?也不和我一起去仓库,还自己偷偷去图书馆……” “谨朝还是讨厌我了对不对?” “我不是!”楚谨朝仰着脖子,“马上要期中考试了,排名关系到班级的划分,我还想和你再做同学!可是你每天上课都睡觉走神,在仓库学习的时候也不认真,只想着和我一起玩,你让我很生气!” 舒临安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泪却还在掉。 楚谨朝揉了揉又有些裂开的嘴角,“你下来给我开门啊……” 舒临安顶着一张满脸泪痕的模样下来给他开了门,他进了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起上回在学校发生的状况,主动上前抱住了舒临安,“这样是不是会好一点?” 舒临安没说话,脸埋进楚谨朝的头发丝里。楚谨朝抱着他站在玄关,四下都是安静的,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撩开楚谨朝后脑勺一缕发,“谨朝没梳头,都睡扁了。” 还有闲心调侃,楚谨朝暂时放心,“没事了吧?” 舒临安摇了摇头,拉着楚谨朝往屋里走,楚谨朝想起门卫的嘱咐,转述给舒临安。舒临安把他安置在沙发上,联系完门卫室后挨着旁边坐,轻轻问:“谨朝,还想和我当同班同学吗?” “当然啊。”否则他就不会因为舒临安的不上进跟对方赌气,但在这件事上楚谨朝的确处理的不好,他熟稔的抽了旁边的纸给舒临安擦泪,“我之前该把原因直接告诉你,不该和你赌气。” 害舒临安误以为自己讨厌他,在无意之中楚谨朝似乎又伤害了舒临安一次,明明对方之前遭受的冷落和刁难已经够多了,“抱歉。” 舒临安被他擦着脸,倒是不再哭了,只是脸上却有些发烫。楚谨朝留了个心,拨开舒临安的刘海探他额头温度,“有点烫。” 舒临安望着他笑,“我就说,怎么今天起来头晕晕的。” 楚谨朝皱了皱眉,舒临安还穿着睡衣,他扶着对方到卧室的床上躺下盖好被子,又找到对方家里的药烧开了水,端着到舒临安床前,“你吃早饭了没?” “没有。”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昨晚吃的剩饭还有吗?” 舒临安捧着热水,“昨晚……好像没吃饭。” 楚谨朝只好又去翻了厨房,好在找到了一些蔬菜,用米快速的炖了一锅粥,让舒临安先垫了肚子。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9 粥很烫,舒临安小口的喝,眉眼弯弯的,“谨朝,好好喝。” 他微垂着脖子,楚谨朝的角度能看清他眼睑下的青黑,和脸庞瘦削的轮廓。 舒临安太瘦,又瘦的很不健康。 “你喜欢熬夜?” 舒临安抬起头,“嗯。” 他喝完粥又吃了药,楚谨朝让他重新躺下,舒临安却睁着眼看他,十分清醒。楚谨朝伸出手覆上舒临安的双眼,“以后按时吃饭,不要熬夜。” 舒临安的睫毛在他的掌心里动着,让楚谨朝觉得有些痒,想把手收回来,舒临安抓住他的腕,“谨朝,我们和好了吗。” 楚谨朝顿了一下,“我们没吵架。” 舒临安抓他腕的力气松了一点,楚谨朝保持着这个动作没动,直到舒临安呼吸变得绵长,他才收回手。 感冒药通常都有助眠的作用,舒临安一觉睡得沉,直到傍晚才醒。卧室里黑漆漆的,他有些恍惚的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的触感清凉,他摸了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贴了退烧贴。 饭菜的香气从门缝里钻进卧室,舒临安走到楼下,楚谨朝正在厨房里炒菜,“借用一下你家的厨房。” 四菜一汤上了桌,楚谨朝示意舒临安动筷,“我给我家阿姨打电话,她教我做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舒临安吃了一口,“好吃。” 楚谨朝怕他客套,自己也尝了一下,发现味道还行。平常舒临安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吃的很少,“舒临安,你多吃点。” “那谨朝吃多少?” 楚谨朝陪吃,碗里就小半碗米饭,“就吃这些。” “谨朝吃半碗,我也只吃半碗。”眼看着舒临安要把碗里满满的米饭倒进电饭煲,楚谨朝制止,“我吃两碗。” 他用饭勺给自己添了米饭,舒临安边吃饭脸上还挂着笑,楚谨朝看见他笑,也忍不住笑出来,“你真是……” “真是什么?” 楚谨朝也不知道怎么说,随口回了句:“真是白长了这么高个子。” 舒临安说:“谨朝希望我矮一点?” “没有,我希望你再胖一点。” 舒临安若有所思,吃完饭后很自觉的收拾了桌子洗了碗。楚谨朝陪着舒临安吃撑了,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准备道别,舒临安擦了手走到门口送他,他嘱咐道:“别熬夜,按时吃药。” 舒临安很乖的说好,“谨朝,以后我会上课认真听讲,好好学习,但我想和你一起打篮球。” 楚谨朝半晌没说话,他继续说:“我想和你一起锻炼。” 他瘦,皮肤也是一看就不常运动的白,楚谨朝沉默了半晌,“好。” 舒临安喜笑颜开,突然发现他脚上的鞋,“谨朝你穿拖鞋来的?” 楚谨朝有些窘迫,三两步出了门,“学校见……” “学校见!”舒临安还在后面喊。 楚谨朝和舒临安之间的一点小隔阂就这么翻了页,两人又重新回到以前的状态,不过舒临安学习的态度比之前端正了很多,让楚谨朝多少感觉到一丝欣慰。 他还记着要给佟晖讲的那道题,课间时候把人叫了过来,把过程详细的给佟晖讲了一遍,佟晖听完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 佟晖由衷的和楚谨朝道了谢,上回那件事让他觉得挺内疚的,“抱歉啊。” 楚谨朝点了点头,“没事。” 下了晚自习,楚谨朝和舒临安换了运动服往篮球场走,舒临安上次打篮球发挥的水平非常差,楚谨朝本想再教教对方,没想到舒临安站在篮球场外,随手一丢,正进篮筐。 楚谨朝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他倒笑的一脸无辜,“碰巧?” 第25章 撞哭 楚谨朝压根不信,连篮球场都没进,再凑巧也不可能中。 舒临安把篮球捡回来,“谨朝,其实那次你教过我后我突然就对篮球很感兴趣了,专门看了好多比赛资料和视频学过练过。” 楚谨朝心想这还差不多,他运球三步上篮,球不仅没中,脚落地还没站稳差点摔了,舒临安在背后替他挡了一下,“你小心。” 楚谨朝点头又试了几次,屡投不中,脸上渐渐有些挂不住,舒临安蹲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小腿,“最后一步的时候,脚要一前一后呈工字型,上篮尽量跳高和球框平行,中的几率会更大。” 他说完又立刻补上一句,“教学视频里是这么说的。” 楚谨朝按照他说的方法试了几次,果然投篮率比之前高了很多,楚谨朝渐渐找到手感,又想试试投个三分,舒临安看出他的举动,又站在他背后,帮他调整投篮的姿势。 两人都穿着透气的运动篮球衣,舒临安的胸膛贴着楚谨朝的后背,运动后从篮球衣里传出的热气交织在一起,楚谨朝忽然觉得有点热,一时又分不清,是他的身体热,还是舒临安身上的热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好了。”舒临安手把手的抓着他的两只手,低哑的音贴着他的耳背下指示,“现在可以投了。” 楚谨朝喉结滚动,舒临安和他同时用力一投,篮球砸到篮板上,反弹进篮筐里,中了。 “谨朝真厉害。” 楚谨朝说:“是你看的教学视频厉害,下次也发给我吧……” “视频拍的不清楚,谨朝想学什么,我去学了再来跟你讲好不好?” 楚谨朝含糊的点头应了。 莫袅照常下了晚自习往篮球场走,在到达拦网外时,突然发现场内多了一个人。他们刚好打到散场,坐在场地里休息,舒临安热的撩起刘海,恰好和莫袅四目相对。 莫袅眉心不自觉拧起,舒临安却向他挥手示意,“晚上好。” 楚谨朝转头看过去,莫袅走过来居高临下的打量坐在他身边的舒临安,“你认识我?” 舒临安仰头对着莫袅笑,“你是谨朝的弟弟,我知道。” 楚谨朝从地上站起来,介绍道:“他是我在六班的同学,舒临安。” 舒临安随手拨下额前的刘海,“莫袅你好,我是谨朝的同学。” 莫袅的眉头蹙的又紧了几分,但他没说什么,朝舒临安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收拾好东西,三人一起出了善高,最后在岔路上分了手。 莫袅一直盯着舒临安离开的背影,直到楚谨朝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莫袅?” 莫袅回神,和楚谨朝一起上了公交车。莫袅似乎有话想对楚谨朝说,但车上人很多,他被挤到了人墙另一边,只能看见楚谨朝从人群里冒出的头,楚谨朝对上他的视线,“有事?” 莫袅还是摇了摇头,“没事。” 海铭高中是一所私立中学,偏离市区,对学生实施封闭式管理,所以每到周五放学时,在校待了一周的学生都迫不及待的离校,校门口人山人海。 贺皿被一群学生三五成群的簇拥着走出海铭的校门,“贺皿,唱K去?” 贺皿无趣的摆了摆手,“俗套。” “那你说干嘛去?”他们这群人向来以贺皿马首是瞻,其中一个长了副精明相的提了一句,“不然找舒神?他上回不是还欠兄弟几个一顿饭吗?” “你们舒神现在一心向善,改当菩萨了。”贺皿提着肩包扫视他们,脸上带笑,语含威慑,“兄弟几个别阻挠他,嘴巴都给闭紧点。” 一群人立刻不说话了,贺皿是真觉得没趣,都准备改道回家了,余光瞥见校门口对面的车站下来个人,穿着善高的校服,和海铭的学生站在一起格格不入。 贺皿眯了眯眼,把包往身后人手上一丢,“等着。” 他是体育生,绿灯一亮,过马路的同行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几个健步到了对面车站,一把撰住那格格不入人的肩膀,满脸戏谑道:“善高的学生,这是坐错车到海铭来了?” 贺皿是学校出了名的狠头,海铭没几个学生不认识他,见他过来抓人,肯定没好事,都纷纷往左右两边靠,离的远远的。 莫袅一把拍开贺皿的手,想过马路,但耽误这几秒的时间显示屏又变成了红灯。莫袅斜了贺皿一眼,毫无波澜的双眸里少有的带上了几分厌恶。 贺皿却丝毫没被他眼中的厌恶中伤,镇定自若道:“我们也算的上一句青梅竹马,你这么目中无人的讨厌我,也怪伤人的。” “我和你没有一点关系。”莫袅冷冷的撂下这句,绿灯一亮抬脚走人,贺皿顺势攀上他肩膀一起往回走,“不如谈谈你来海铭做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莫袅皱起眉推开贺皿,贺皿吹了声口哨,“干嘛,过马路禁止疯疯打打,你们善高连这么基本的都不教?” 过完马路,莫袅忍无可忍的推搡开贺皿,直往海铭校内走,但他校服太扎眼,保安立刻把他拦下来。贺皿跟在莫袅后面不远不近,朝保安打了个招呼,“叔叔,这是我朋友。”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贺皿的朋友能是什么朋友,多半是外校不成器的,保安更不会放莫袅进去,驱赶道:“放假禁严了,只出不进。” 莫袅被拒之门外,贺皿得记头功,他跟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后面,“不准备找我帮忙?” 莫袅瞪了他一眼,在原地没走,像是在思考。很快他扯起贺皿拐进一边的暗巷,从书包里摸出五百块钱甩到贺皿跟前,“帮我查一个人。” 贺皿没接,垂眼看他,“谁?” “舒临安。” 贺皿的眼睛眯了起来,爽快道:“好啊。”他拍开莫袅递钱的手,“不过钱就算了,你陪我一晚上。” 莫袅听后立刻就后悔了,“不可能!” 但贺皿并不给他反悔的权利,揽着莫袅走出暗巷,“乱想什么,陪我唱个K而已,我还能把你吃了?” 回到一群人中,贺皿中指食指并起做了个走的手势,“唱K去。” 众人:“……”不是才说唱K俗套吗? 包厢灯光暗,莫袅坐在角落里,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没人敢去上前搭理。贺皿热了个场,唱完一首歌后很自然的坐到莫袅旁边去,还顺带递了话筒,“来一首?” 莫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贺皿笑了笑,放下话筒转而拿起几台上的啤酒,“既然不唱歌,那就喝杯酒。” 不等莫袅拒绝,他就悠声说:“你想要换情报,总得给我一点回报。从我这空手套白狼的人,下场可都不怎么好。” 莫袅眼含不屑,夺过他手里的啤酒一口干了,贺皿唏嘘了一声,拿起自己的杯子也干了,“不占你便宜。” 他拿过啤酒瓶又重新给自己和莫袅倒满,莫袅皱了皱眉,倒没说什么,照喝不误。贺皿想把他灌醉的意图太明显,莫袅反而被激起了血性,想把贺皿撂倒。 但也不知是他高估了自己还是小瞧了贺皿,你来我往之前,半箱啤酒空了,贺皿坐在原位连姿势都没换一下,莫袅却觉得眼前的环境有些发晕,包厢里鬼哭狼嚎的歌声嚷的他脑仁疼,他拧着眉摇摇晃晃的往外走,拉开一道门也没看就走了进去。 贺皿跟上他,包厢里独立的卫生间门一关,声音瞬间静了不少。莫袅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试图往回走,贺皿挡在门前没动,他喝声:“让开!” 贺皿反倒上了锁,上前一把将半醉半醒的莫袅抵到墙角,“是什么事情值得善人高中的优等生,不惜翘课也要兴师动众的跑来人生地不熟的海铭?” 莫袅的确喝的太多,脸上都泛出了红。贺皿身材高大,他被对方逼进狭厄的角落,就仿佛胸膛上压了块砖石,让他喘不过气来,“关你屁事!” 贺皿轻笑一声,“的确不关我的事,只不过我好奇心重,就是想知道——” 他头抵在莫袅发红的耳边上,刻意压低声音,“想知道,我们小鸟儿暗恋自己的继兄是个什么滋味?” 莫袅呼吸一滞,正中贺皿下怀,他偏头一口咬在莫袅耳尖上,恶意十足:“还是说乱|伦,就真的这么刺激?” 第26章 惑哭 逼仄的卫生间,死一般的寂。 莫袅的酒醒了大半,“你他妈胡说什么!” 他一拳砸向贺皿的肚子,贺皿吃痛,歪身靠在墙壁上,“我胡说?敢做不敢认?” 莫袅气红了眼,二话没说冲出卫生间外,包厢里的人吓了一跳,贺皿慢了半步追出去,房间里早就没莫袅的影子了。 “怎么回事啊?”有人拿着话筒问,声音震的贺皿耳根子疼。他揉了揉自己被揍疼的地方,咧牙道:“去!继续唱你们的。” 一群人又老老实实的坐回去,没一会儿包厢里的气氛又恢复到之前的鬼吼鬼叫。 莫袅将近凌晨才回到家,客厅里灯还亮着,楚谨朝老样子的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手搭在茶几上写着卷子。他听到声音,很快放下笔,“你们今天又加课了?” 莫袅往屋子里走,走到沙发前的时候身体晃了一下,楚谨朝伸手扶了一把,闻到莫袅身上的酒气。莫袅借着他的搀扶顺势倒在沙发上,视线朦胧的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你喝酒了?” 莫袅淡淡的“嗯”了一声。 楚谨朝在旁边站了一会儿,鲜少的对莫袅此刻的状况有些手足无措。莫袅像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眼珠转了转,“你怎么还不睡?” “打你电话没接。”楚谨朝顿了一下,“你以后要是有事不能准点回家,给我发个消息。” 莫袅躺在沙发上没动静,楚谨朝也不再多说,收捡了一下茶几上的书和试卷刚准备拿回房间,莫袅扯住他睡衣的衣摆,“我看见过,你和他在一起……” “什么?” 莫袅松开他,从沙发上坐起来,“你想记起以前的事吗?” 楚谨朝沉默了几秒,“想。” 莫袅笑了笑,闭眼揉按着太阳穴,“但我觉得,你现在比以前好。” “好很多。” 他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就像是喝迷糊的人说出的醉话一样。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拍了一下楚谨朝的肩膀,酒气一瞬即过,“晚安。” 莫袅回了卧室,关门落锁。 楚谨朝把桌上剩下的半杯咖啡一口喝完,带着试卷回到卧室,继续写没写完的卷子。 写到三点,他累的上床倒头就睡,第二天醒过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 莫袅来敲了门,“吃饭。” 楚谨朝随手关了书桌上昨晚忘了关的台灯,洗脸刷牙,到了饭厅。 阿姨来得早,饭菜准备的丰盛。 楚谨朝没睡醒,吃饭提不起精神,草草的吃了几口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回卧室换好衣服拿了包就要出门。莫袅还坐在饭桌上一个人吃着,楚谨朝系好鞋带站起来,“我习题册掉在学校图书馆了,现在去拿。” 莫袅背对着他,“嗯。” 楚谨朝抿了抿唇,拧开门把离开家。 莫袅停了筷,收拾餐桌洗了碗,最后把菜放进冰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楚谨朝坐公交往学校赶得时候,接到了舒临安给他发的消息,对方问他在干什么,他简短的回答对方自己现在要去干什么,随后舒临安又给了他发了一只绵羊在地上打滚的表情包后,就没说话了。 他到了校门口,给门卫看了学生证后一路直达图书馆。 周日的图书馆内学生不多,零零星星的散坐着。 楚谨朝往自己常驻的位置上一看,坐了个人,他快步走过去,压低了声音:“同学打扰了,我拿一下我的东西……” 舒临安拿出一本蓝皮封面的习题册在他眼前一晃,“是不是这本?” 楚谨朝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你说你要来图书馆,我就来了啊。” 楚谨朝拿过习题册在舒临安对面的位置坐下,确认无误后,又拉开了书包,正好把装在里面的书和笔拿出来。 舒临安看见了,嘀咕道:“谨朝你又在背着我学习。” “才不是。”楚谨朝翻开习题册,“这是周一要交的,我忘记带回去写了。” 舒临安哦了声,把自己放在一旁的书包也打开了来,“我就猜到你到了图书馆就不会走了,我也把作业带过来了。” “你还没把周末的作业做完吗?” 舒临安把卷子推到楚谨朝面前,“我没有谨朝这么聪明,好多题都不会做。” 楚谨朝往他卷子上看了一眼,除了选择题写过了,最后的几道大题都是空白一片。舒临安自发的换了位置又坐到楚谨朝旁边,“谨朝,我是不是太笨了?” 以之前他们学习的情况来看,舒临安并不是属于基础不好的类型,有很多题楚谨朝只需要耐心的给舒临安讲一次,舒临安就学会了。 他不觉得舒临安笨,反而觉得对方很聪明,现在成绩没提上来,很大一部分应该是对方之前上课极少听讲的原因。 “没有,我们安安还是很聪明的。”楚谨朝把卷子往两人中间一放,“先讲哪道?” 舒临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你叫我什么?” “安安啊。”楚谨朝对舒临安笑了一下,“我不能这么叫?” 舒临安喉结滚动,“……不是。” 开完玩笑,楚谨朝很快进入正题,扫了一下题目后,先从步骤比较少的一道题讲起。 楚谨朝很有耐心,讲的过程仔细又认真。舒临安边听边在楚谨朝的注视下写,写完后对方又会翻出一道相似的题,让他自己做一遍,加深印象。 一张卷子讲完,舒临安正低头按楚谨朝给的顺序写同类型的题,花了点时间做完后,正想把写的题交给对方检查,一侧目,却发现楚谨朝手撑着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今天清晨时候飘过一会儿雨,现在又出了太阳,空气里夹杂着湿漉的凉又带有一点阳光的暖,折射出的颜色温和极了。 楚谨朝正对着他,那些光罩在楚谨朝的脸上,眉眼是明媚的,轮廓却是柔和的。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皮肤上细小的绒毛,温和的可爱。 他试探着伸出指尖,碰了碰楚谨朝眼睑下的青黑,像是被他碰的痒了,楚谨朝的睫毛动了动,他收回手,刚好挨到那一点煽动的眼睫,好似一根绵软纤细的针,无端让他似疼般的痒了一下。 “舒临安……”楚谨朝在梦呓,“好好学习……” 舒临安愣了一下,忽而扬唇笑开,拿过他睡着了手里还不忘握着的笔,“嗯,听你的。” 落日黄昏,四下静极了。 楚谨朝醒来的时候,图书馆里只剩下他和舒临安两个人。 舒临安的视线从手里的卷子移到他的脸上,“睡得好吗?” 楚谨朝迷糊了一会儿,坐直身体,“你怎么不叫醒我?” “谨朝看上去好像很累。”舒临安放了笔,“我们回去吧?” 楚谨朝点头,和舒临安收拾了书包后一起离开学校。 他们的回家路上有一条共同经过的下坡道,这条道紧邻校区,来往的车辆都很少发出声音。正值秋末,道路的两边种满了银杏树,白天的时候金灿明亮,现在被夕阳的颜色覆盖,橙红中透着淡淡的黄,另一番不同的绚烂。 楚谨朝和舒临安并肩走着,影子落在银杏叶铺就的地面上,远远看上去,像是依偎着。 到了分岔路口,两个影子分开,楚谨朝向舒临安挥了挥手,“明天见。” 舒临安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楚谨朝用背影对着他,转身要离开时,他喊了一声:“谨朝。” 楚谨朝半侧头,“还有事?” 舒临安笑了一下,“你知道蝴蝶吗?” “知道啊。” 舒临安走上前,楚谨朝面向他转了回来,有些迷惑,“怎么了?” “幼虫变成蝴蝶之前,会先织一个茧把自己包裹起来。”舒临安声音放的低,沙哑中透着柔和,“在外人眼里,他们觉得他只是在一声不响的沉睡。但事实却是他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一直拼命努力。” “因为他想要破开那层茧,从里面飞出来,成蝶。” 秋风吹的路旁的树叶沙沙的响,几片银杏叶擦着楚谨朝的鞋尖飞过,跃上远方的天。 楚谨朝捏紧了肩上的书包带,半晌,低声说:“我不是毛毛虫。” “你当然不是。”楚谨朝眉眼笑开,“谨朝是蝴蝶,一直都是。” “你只是翅膀被沾湿了水,在等着上面的水迹干透。” 而后,振翅欲飞。 楚谨朝的喉咙里忽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让他有些干涩,有些难受。他问:“如果蝴蝶,全身湿透再也飞不起来了怎么办?” 舒临安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里,“那我就,帮他把身上的水珠一颗一颗擦拭干净。”他对着楚谨朝笑,眼睛的弧度弯成了温柔的月牙,“然后,再用双手捧着他,飞过世界任何的角落。” 舒临安的手掌比他大些,指腹上长有茧,他此刻被舒临安撰着手,茧上粗糙的触感擦着他手背的皮肤,却莫名的让楚谨朝感到心安,恍惚这只手真的能捧着他,飞过世界任何的角落。 好一会儿,楚谨朝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蝴蝶……太脆弱了。” 舒临安耐心的问他:“那谨朝想成为什么?” 楚谨朝咳了声:“不知道,反正不能是毛毛虫。” 舒临安无辜的眨了眨眼,却是很快附和:“好。” 楚谨朝抽回手,末了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傻瓜。” “我是傻瓜。”舒临安认真的说:“谨朝是最聪明的。” 楚谨朝终于被他逗笑,“傻瓜!” 舒临安应声答:“我是。” 晚霞洒落的街道上,一低一高的影子在分岔路口,暂时重新挨在了一起。 舒临安远远的看见楚谨朝上了公交车,眼里的笑瞬间淡了许多。他拿出之前一直在包里震动不停的手机,解锁界面,给对方回拨了过去。 没几秒,贺皿一贯不着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地方。” 简短的抛出这三个字,挂断了电话。 舒临安沿途打了车去往市中心一家名为“鸦”的俱乐部,这家俱乐部建在繁华地段,寸土寸金,里面的设施几乎涵盖了时下年轻人所有追崇的项目,同时价格不菲,不是非富即贵的人士基本够不到这家俱乐部的门槛。 贺皿口中的老地方,指的是鸦第七层的斯诺克室。贺皿喜好斯诺克,这家俱乐部又是他家旗下的产业,所以第七层平时都被他当做自己的个人室用着,很少接待外宾。 舒临安倒是熟门熟路的推开门走了进去,两旁的侍者也不见阻拦,反而对他恭敬的颔了颔首。 此刻房间的一场斯诺克正接近尾声,贺皿压低了球杆,找着最后一颗球的角度,准备一杆进洞。 舒临安走到球桌旁扫了扫全局,“左斜角,37.8度。” 贺皿郁闷的看了他一眼,到了左斜角找好角度,一杆打了出去,“观球不语真君子!” 球体在桌面快速滚动,一声闷响之后,进到了桌洞里,游戏结束。 舒临安:“有什么事要紧事赶快说。” 侍者重新开始码球,很快建立出新比赛的局面。 贺皿一时半会儿却不想再打,坐回窗边的沙发上,“急什么,你还赶着回家啊?” 舒临安坐到他对面,“明天周一,升旗仪式。” 贺皿拿起桌上的威士忌,抿了一口,“我又不耽误你当好学生。”把另一杯威士忌推到舒临安面前,舒临安瞧了一眼那酒液,没有立刻拿起。 面对他这样的反应,贺皿似乎觉得尚在意料之中,他摇动着手里的酒杯,球状的冰块有时轻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莫袅在调查你。” “查我什么?” “这话得问你自己。”贺皿咧了咧牙,“你觉得他要查你什么?” 舒临安垂眸,“让他什么都查不到。” 酒杯哐啷一声放回了桌面上,贺皿说:“他又不是傻子!” “以你的能力,蒙混过关不是很轻松的事吗?”舒临安狡黠的笑,拿起跟前还没动的威士忌向贺皿虚碰了碰,“先谢了。” 贺皿盯着他喝酒的动作,眼神眯了起来,“舒临安,你是想玩真的?” 舒临安一杯喝完,起身往外走。 贺皿忍不住回头说:“你这样的家庭,玩玩就算了,较那么多真干什么?” 侍者拉开斯诺克室的门,舒临安一步也没停留的离开。 贺皿一脚踢翻面前的茶几,“操,真他妈有病!” 经过考前紧密的复习和不断的测验,善人高中的学子终于迎来了每学期都让他们心惊胆颤的期中考试。 这一天楚谨朝起得很早,比莫袅先出了门,在学校门口买了一个煎饼和平时很少主动买起的牛奶,吃过之后校外的学生才慢慢的多了起来。 因为上次的月考成绩,他这次被分到了第九考室,从字面上看,倒是比上回的第十考室有了进步。 进考试后楚谨朝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又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文具之后就开始给自己的脑海放空。这段时间里面积累的东西太多,加上他又刻意的在找回以前的熟悉感,楚谨朝已经很久没让自己的神经放松了。 不过幸运的是随着他服药量的减半,他的头之后很少出现过像刚开始上学时那样的刺痛,给他减轻了不少负担。 有考生陆陆续续的进了考室,看见坐在位置上的楚谨朝频频投来视线,偶尔还和身边认识的人耳语几句,窃笑不已。 舒临安晚半个小时才到,他们上次排名差不多,这一次刚好隔着一条道坐在楚谨朝的左边,他笑着和楚谨朝说了“早上好”,随后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摸出一罐玻璃装的纯牛奶,温热的,递给楚谨朝,“谨朝,给你喝。” 楚谨朝顿了顿,还是接过牛奶放进桌洞里,“早上喝过了,中午再喝。” 舒临安顺着他的话说好。 为期两天的期中考试正式拉开序幕,整个校园投入到紧迫的氛围之中。 午休只是暂时的休憩,一天的考试下来直到傍晚,这些学生才得到短暂的喘息。 像期末期中这样的大考,学校都会免了晚自习,让考生早点回校回宿舍,休息也好,临时抱佛脚也行。 楚谨朝和舒临安一起出了考室,按平常的节奏来说都该尽早回家,毕竟明天还有一天的考试。楚谨朝却一反常态,询问舒临安:“你能陪我一起去打篮球吗?” 舒临安很爽快的答应,两人拿了篮球直奔球场。 楚谨朝和舒临安已经一起打篮球十几天了,两人的球技不相上下,互相博弈之间又熟悉了对方的习惯和套路,一般半个小时的比赛打下来,往往平分秋色。 不过楚谨朝一直都是奔着锻炼身体唤醒肌肉的目的,加上舒临安也只是希望对方变得更健康一点,所以他们两个人打球往往不像是对决,而像是互相喂招的休闲娱乐。 不过这次没像平时一样打的时间长,二十分钟热了个身,楚谨朝就喊了结束。 舒临安单手抱着篮球看他,“我没想到谨朝会现在让我来打篮球。” 楚谨朝也懒得再去换衣服,直接把头上的发带丢进书包里,“不带你打篮球,难道带你去复习?” 舒临安眯眼笑,很显然就是这么认为的。楚谨朝收拾好包,把校服搭在手上,“不想复习,只想休息。” “那这样吧。”舒临安提议,“明天考完就是周末,我们周六出去玩好不好?” 楚谨朝思索了几秒,很快点头,“好。” 舒临安似乎很开心他同意自己这个建议,还想再仔细的商量一下具体行程,就被他堵了回去,“现在不讨论,你回去把英语的知识点再看一遍,还有几个化学公式。” “谨朝……”舒临安弯腰,把脸凑到他面前,眼睛里亮晶晶的,“你不是说不想复习,只想休息吗?”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10 刚运动不久,舒临安肤色是红的,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细汗。楚谨朝顺手摸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舒临安的脸,“我瞎说的,考完之前,你都不能放松警惕。” 舒临安被仔细擦拭的舒服,眼睛不自觉眯起来,“但是我觉得这一次,谨朝你一定能考得很靠前,说不定可以进年级前十……会把我拉的很远……” 楚谨朝动作一顿,把湿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别乱想,明天几科好好考。” 或许是有人因为前一天发挥不佳,想要在第二天力挽狂澜,周五的考试氛围比周四还要紧张。 不提前交卷是善高不成文的规定,直到最后一科考试时间终止的铃声拉响,即便是倒数第二的第九考室,大多数人都可见的松了口气。 楚谨朝也觉得自己松了口气,这一场持久的拉锯战,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等到考室的人都走光了,他还坐在位置上出神没动。 “谨朝,我们走吧?”舒临安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楚谨朝回神,和舒临安一起出了教室。等下到一楼出口时,莫袅正站在外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舒临安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回他身上,“走。” 莫袅一般不会在这里主动等他,楚谨朝直觉有事就问了一句,莫袅眼皮也不抬的回答他:“我爸出差回来了,在校门口等我们。”他说到这里,余光刮了一下舒临安,“等我们,一起去吃饭。” 舒临安很懂事的跟他们道别,“谨朝,那我就先回家了。” 楚谨朝说好,舒临安走了几步又停下,向他摇了摇手机,示意他看。楚谨朝这才把手机拿出来开机,舒临安走前门,他们走后门,一开机,舒临安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舒临安:谨朝,不要忘记我们明天要一起出去玩哦】后面还附带一个他最常发的绵羊打滚表情包。 【楚谨朝: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舒临安:嗯嗯】 结束完和舒临安的对话回到主页,楚谨朝才发现莫袅之前给他发了消息,内容是关于放学一起吃饭的内容,不过他没及时看见。 “之前考试一直关着机,没看见。”楚谨朝解释。 莫袅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 黑色的轿车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虽然西装革履,衬衣领下该系着的领带却不见踪影,袖口也向上卷了几寸,他脸上还挂着笑,整个人的气质十分随性。 “谨朝,小袅。”他是莫袅的父亲莫铮,也是楚谨朝现在的继父。 莫袅面上一向沉闷的表情有了松动,声音也多了几分情绪,“爸。” 楚谨朝也立刻喊:“莫叔叔。” 莫铮笑着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膀,打开副驾驶,把他们身上的书包取下来放上去。 楚谨朝和莫袅并排坐在后座,莫铮坐上驾驶,点火开车,“好久没见到我两个儿子了,又长高了不少!” 这位莫叔叔是本地建筑业知名的企业家,平时忙得脚不沾地,包括亲儿子莫袅都很少见到他一面。而楚谨朝自从失忆之后,也只有在住院和出院的时候见过他两次,连熟都谈不上。 莫袅对着他爸,话倒稍稍多了几句,“那是因为你快三个月没和我们见面了。” 青少年的个子本来就窜得快,恨不得见一面变一个样,莫铮自知理亏,“是爸爸的错唉,今晚你们两想吃什么?爸爸一律买单,给你们好好补补……” 莫袅侧目看向楚谨朝,“你想吃什么?” 楚谨朝顿了一下,“都可以。” 莫袅哦声,“爸,吃市里最贵的那家。” 楚谨朝眼光凝滞的望着莫袅,他的都可以等于最贵? 莫袅面无表情的说:“贵的,都可以。” 楚谨朝:“……” 莫铮从后视镜里观察到他们两个人的互动,欣慰的长舒一口气,这两个孩子,关系比以前缓和了不少。 “走!”莫铮开怀大笑,“就去最贵的!” 莫铮选了家人均一千以上的中餐厅,加上又是周五的小高峰,位置紧凑,这一顿晚饭的价格又提高了不少。不过莫袅并没有替他爸感到肉疼,反而放开手点了一桌子菜。 “小朝小袅,多吃点。”莫铮殷勤的给两个孩子夹菜,“男孩子吃得多才长得快长得高……” 莫袅站起来,把楚谨朝面前的小煎牛排和离得远的芦笋虾仁换了个位。莫铮看出端倪,“小朝喜欢吃芦笋?” 楚谨朝顿了一下,“嗯。” 莫铮说:“那就多吃点。” 一顿家庭氛围的晚饭,谈不上热闹,但比楚谨朝和莫袅两个人吃饭时还是多了几分温馨。 莫袅中途去了一趟卫生间,再回到包间的时候,他爸正和楚谨朝坐在一起接视频,他爸朝他招手,“儿子,过来跟你温姨打个招呼!” 他走过去,视频里出现一个妆容亮丽打扮时髦的女人,他喊了声:“温姨好。” 温莘是楚谨朝的妈妈,职业是一名服装设计师,现在正在米兰的工作室和手下的设计师们完成下一季即将展出的作品,抽空才打来这个视频,“袅袅又变帅了,不愧是我儿子真好看。” 她和莫铮一样都是忙人,常年在国外和家人见面时间少,又因为平时时差的原因,总怕电话视频打扰他们学习和休息,因此很少联系孩子,偶尔也只是发发短信问候,等他们回复又是第二天了。 莫袅被夸,只是摸了摸鼻子。莫铮笑着揽了揽一旁楚谨朝的肩膀,“我觉得我们小朝才是越来越帅了,像你。” 温莘摇头笑了两声,视线转到一言不发的楚谨朝身上,“儿子,怎么都不和妈妈说句话?” 楚谨朝藏在桌子的手指叠放在一起,不自然的搓了搓,“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只要是你的事妈妈都想听。” 楚谨朝哦声,“昨天和今天才期中考试。” 期中考试这件事温莘早在莫铮口中听说过了,但她并没有点破,反而自信满满的道:“你和袅袅的成绩妈妈从来不担心,妈妈现在只关心你们两个每天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还有你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楚谨朝简略的说了一下最近一次体检的近况,“基本上都没什么问题了。” 莫铮也接着说:“我有和小朝的主治医师定期联系,小朝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好,你别操心,顾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 温莘心里的石头这才稍稍落地,莫铮借此又联想到另一件事,“对了温莘,胡警官前几天跟我联系过了,说谨朝的案子估计得到年底的时候开庭,到时候你作为小朝的监护人要回国一趟。” 莫铮口中的这件案子,指的是几个月前楚谨朝的车祸。 肇事者酒后驾驶逆行,撞倒了过马路的楚谨朝,肇事之后不仅没有及时拨打急救电话,反而还驾车逃逸,在行驶的过程中不顾交通规则慌乱行驶,最后又撞倒了一名老太太,致当场死亡。 而后被路过的行人发现报了警,警察赶到后发现肇事者仍然选择逃逸,最后在严密的监控网络寻找下,找到这名肇事者并进行逮捕拘留。 楚谨朝作为受害人,在这件案子开庭审理时需要出庭,但他还没有成年,所以警察提出监护人陪同出庭。温莘和楚谨朝的父亲离婚时,将楚谨朝的监护权判给了母亲,所以母亲是楚谨朝目前的第一监护人。 温莘说:“年底那阵就要过年了,我会回国,刚好陪你们一起过年。” “好好,我和两个儿子都等你回来过年。” 视频里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喊温莘的声音,是她手底下的设计师又遇到问题了,温莘只好跟他们道了别挂断视频,转而去解决工作上的事情。 没了温莘的声音,包房里突然安静了许多,很快莫铮又接了一个电话,也是工作上的事情,挺急迫的,要他现在必须赶去另一个城市处理。 莫铮先送两个孩子回家,又在家里收捡了几件换洗衣服后就要走了,莫袅在门口送他,“什么时候回来?” 莫铮摸了摸儿子的头,“爸爸也不敢跟你保证,不然你又要赖我骗你。” 莫袅有点不开心的拍开他爸的手,但看他爸马上就要推门出去了,还是忍不住关心一句:“爸,你注意身体。” 莫铮连声说了几个好才关上门。 楚谨朝站在厨房里,那个角度刚好能看清玄关的情形,好一会儿过后他才端起旁边的水杯从厨房出来,和客厅里的莫袅视线碰了正着,两人一时之间都愣了愣。 楚谨朝先反应过来,抬高手里的杯子,“喝不喝水?” 莫袅摇头,走回了房间。 楚谨朝也回了自己的卧室,刚躺上床,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就亮了,他接过来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来自舒临安的,还有一堆未读的消息。 他之前忘记把手机调回正常模式了,点开和舒临安的对话框,解释了原因。 舒临安几乎是秒回了一个小绵羊流泪的表情包。 【舒临安:我还以为你又不理我了……】【楚谨朝:没有的事】 【舒临安:那就好,谨朝我们来商量一下明天要去的地方吧!】经他点醒,楚谨朝这才记起自己和舒临安约好明天周六要出去玩的事情。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手指点着屏幕琢磨着。 【楚谨朝: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你想去哪里?】舒临安又给他发来一个小绵羊揉爪子的卖萌表情。 【舒临安:明天有部电影重映,我们上午先去看电影,然后吃午饭,下午电玩城或者AR馆?谨朝觉得怎么样?】【楚谨朝:可以,不过明天吃饭我请客。】【舒临安:为什么?】 打字的姿势久了动作有些不舒服,楚谨朝拉开身下的被子盖好,随手发了条语音过去。 舒临安坐在阳台上,城市的夜景尽入他眼底。 他点开那条语音,楚谨朝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明天再告诉你。” 夜风起得早,楚谨朝的嗓音如同这夜中的一抹温意,暖的,柔的,不轻不重的飘进舒临安的耳朵里,钻进舒临安的身体里,恰如其分的,刚刚好。 楚谨朝的嗓子一向好听,即便不说话,只是清清淡淡的吐出几个音节,也能撩拨的他心神荡漾。 舒临安当然知道。 他坐在椅子上俯瞰着底下一成不变的夜景,脸上的情绪看不真切。 隔日周六,天光正好。 楚谨朝和舒临安在电影院门口碰了面,周末的人很多,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舒临安领着他在一旁的休息厅里坐着,“谨朝你吃早饭了吗?” 楚谨朝今天早上差点睡过头,又怕耽误舒临安见面,所以出门前没来得及吃早饭。他摇头,舒临安便从单肩包里摸出一瓶罐装牛奶,和他平时在学校给楚谨朝喝的一样,“你先喝。” 楚谨朝有些惊讶,舒临安紧接着又从包里拿出一块三明治,“三文鱼味的。” 他贴心的仿佛早有准备,楚谨朝拿着手里还残留着余温的早餐,一时没说话。 舒临安说:“谨朝你快吃啊,不然要凉了。” 楚谨朝低头吃起来,舒临安在旁边看着他吃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去到了服务台,买了两杯可乐和一桶爆米花。时间差不多,楚谨朝刚好吃完,把喝空的牛奶瓶放进了包里。 观影的位置在最后一排,他和舒临安并排坐着,看见前排陆陆续续坐满了许多人,都是成双成对。 楚谨朝不知道即将要上演的是什么片子,舒临安把票根递给他,“是部文艺片。” 他看了一眼票根上的影名,叫《壁花少年》。 壁花意为,在舞会之中独坐在角落,无人问津的人。 楚谨朝全程看的专注,没有留意到身旁的舒临安比起看电影,视线更多的停留在他的身上。 电影时长一小时四十分钟左右,放映结束。 观众在结尾音乐中接二连三的散场,他们在最后一排,等人走光后才从座位上起身。 楚谨朝抱着还剩半桶的爆米花走在舒临安的后面,“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部电影?” 舒临安下了一阶台阶,他转回来,身高难得和楚谨朝平行,笑着答:“因为今天的排片,除了这一部都是儿童动画。” 楚谨朝点点头,出影院门口时特意看了看排片栏,还好和舒临安说的一样,他莫名松了一口气。 出了影院连着商圈,刚好到了午饭时间,楚谨朝主动问:“舒临安,你想吃什么?” 舒临安似乎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 楚谨朝当然说好,两人在美食区逛了一圈后选择了一家人流量最多的。楚谨朝不喜欢喧闹,两人包了一个小房间,一面是玻璃,正好能看见楼外的风景。 “吃红汤还是清汤?” 舒临安看着菜单,最后勾了红汤,自言自语说:“清汤火锅不算火锅。” 这句话落在楚谨朝耳里,只当做他十分能吃辣。 很快,红油锅底和配菜一起送了上来,不大的房间里渐渐弥漫火锅的香气。 楚谨朝挺能吃辣,蘸料里都放上了辣椒油。 舒临安劝道:“谨朝,吃太多辣对肠胃不好。” 楚谨朝还算听劝,抑制住了自己再往蘸料里加辣椒油的冲动。吃了将近五六分钟后,对面的舒临安嘴皮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圈,楚谨朝看见,本想给他倒杯冰饮镇一镇,结果发现他们点的鲜榨橙汁还没上。 楚谨朝主动出了包间去找外面的服务人员,正巧撞见对方拿着橙汁走过来,“不好意思,久等了。” 刚好出来,顺便询问一下对方卫生间的方向,却被告知只有商圈的楼层共用卫生间。楚谨朝根据服务员的指引找到了卫生间,离火锅店有几百米的距离。 他洗手擦干,正准备原路返回时,身后的厕所门突然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楚谨朝听见动静,下意识的抬头从镜子里外那方向看了一眼,和那个人的视线相对,对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煞白,随即退回刚刚走出的卫生间,猛地关上门,咔哒上锁。 楚谨朝蹙了蹙眉,他把手里的吸水纸丢进回收桶里,思索片刻,还是走到那扇门前,敲了敲,“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里面却传来男孩近乎尖锐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出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请放过我对不起……” 楚谨朝心中愕然,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那扇门突然猛地从外朝里打开,对方从里面冲出来,楚谨朝没留神被撞后退几步,再抬眼时,那个人早已跑出了卫生间,没了踪影。 楚谨朝当下只觉得莫名其妙。 在回火锅店的路上,他一直在回想这件事,仍然迷惑不解,但当他重新回到包间时看到舒临安后,这件怪事就立刻被他抛在了脑后。 舒临安的嘴红彤彤的,两只眼睛里被辣的起了水汽,鲜橙汁喝了一大半却还是止不住辣,他微微张着嘴喘着粗气,露出的那一小截舌头也是通红的。 他像只巨型犬一般,被辣的大着舌头,委屈的叫他:“谨朝……” 第27章 帅哭 楚谨朝主动上前扳过舒临安的嘴看了一圈,蹙眉道:“你不能吃辣?” 舒临安被迫仰着脖子看他,上下唇又张开了一些,连两颗小虎牙都看得清楚,“嗯……” “那你为什么要选火锅?”楚谨朝松开舒临安的脸,眉心锁的又紧几分,“不点清汤就算了,还要点麻辣的。” 舒临安被辣的的确够呛,听完他的话也不做声,只能用那双水汽弥漫的眼睛对着他笑。楚谨朝被他的笑弄得也没了脾气,“换一家餐厅吧。” “别。”舒临安连忙说:“你还没吃完。” 他拿起一旁的漏勺从锅里捞出烫的鲜红的竹笋,舀进楚谨朝的油碟里,“你刚刚不是说要吃笋的吗,现在烫好了,正好吃。” 楚谨朝看着他不断给自己油碟里堆菜,现在倒是感觉不到被辣的疼了,反而殷勤的说:“谨朝你快吃啊!” 楚谨朝一时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对,叫了服务员,换了清汤锅底,又点了一些菜,一顿火锅重新开始。 他把烫好的肉菜全部分装到舒临安的盘子里,舒临安却没动筷子,“谨朝,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舒临安的辣劲儿缓过来许多,嘴也没之前那么红了,但表情却自责的很。舒临安对某些为他好的事情上异常执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他接受舒临安的好结果还算皆大欢喜,可一旦拒绝,舒临安必定会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又是哪里没有做好。 楚谨朝当然不嫌他麻烦,甚至有些心疼。舒临安这么小心翼翼的对待他,永远把自己放在最低的姿态,在楚谨朝看来,和之前对方在学校遭受的冷落有很大的直接关系。 “舒临安,我们是朋友,我不觉得你在给我添麻烦。”楚谨朝缓声说:“而且今天这顿午饭是我请你吃,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可以直接的告诉我,不用考虑别的因素。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对待你。” 直接一些,会省去许多不必要的过程。 舒临安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很轻的说:“你喜欢吃辣的火锅。” 楚谨朝一顿,“我有吗?”他并不排斥火锅,但喜不喜欢他自己也还不清楚。 但舒临安不打算解释,默默的吃了几口后,说:“谨朝,我吃不了辣。” 楚谨朝很快说:“那以后我们一起吃饭就不吃辣。” 舒临安拿筷子的骨节紧了紧,忽而笑开:“好。” 这顿火锅的过程虽然有些波折,但好在后面的结局还算不错。 舒临安吃的热了,把外套脱了下来。他里面穿着件修身的T恤,袖子的长度比平常的短袖还要短几分。楚谨朝给舒临安夹菜过去,视线不经意的瞥过舒临安露在外面的手臂,仍然瘦,但却有肌肉的线条弧度,比起之前的消瘦,健壮了不少。 “你长胖了?” “什么啊谨朝?”舒临安抬起头看他,眼里迷惑。 楚谨朝把掌心搭在舒临安的手臂上捏了几下,果然练出了肌肉,紧绷的很。他说:“你最近是不是在健身,手臂上都有肌肉了。” “我没健身,我最近不是都在和你打篮球吗?”舒临安咽下嘴里的东西,一脸满足,“每天打完篮球回家都很累了,我哪还有精力去健身啊。” 舒临安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他们俩之前一起打篮球的确很累,而且这项手上运动天天练,舒临安长肌肉也很正常。反观楚谨朝自己,他这段时间球技有没有长进他不清楚,但是手臂上的肌肉没有练出来他却清楚得很,比起舒临安的显而易见,他只有很小的弧度,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打篮球的时候也没偷过懒,出现现在的身体区别,应该是他和舒临安体质不同的问题。 想到这里,楚谨朝的眼神又开始看舒临安的其他地方,似乎是被他的视线滋扰到,舒临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拨了拨额前的刘海,“谨朝,你这么看我干嘛。” 楚谨朝喝了口果汁,“临安,你要不要考虑把头发剪短一点。” “为什么?” “你的脸,长的很帅气。”楚谨朝指了指自己额头前的刘海,“全部挡住了。” 对于每天在一起的人,其实是很难发现对方身上的变化的,但或许是因为他们现在隔得距离刚刚好,又或许是舒临安第一次见面给他留下的消瘦印象太深刻,他现在坐在对方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舒临安后终于发现,对方的身体状况正在朝着健康的方向逐渐靠拢。 舒临安嘴动了动,没发出声,搁放在他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贺皿的视频来电。 他没打算接,楚谨朝却把注意力移了过来,他思忖了几秒,按了接听键,手机屏幕立时被一只白色物体占满,随着镜头被贺皿不断后移,舒临安看清屏幕里的景象,挑了挑眉。 楚谨朝没打算窥听舒临安的电话,但手机里却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羊叫声,像是还没长大的小羊发出来的挣扎。 舒临安刚要说话,就发现楚谨朝好奇的望着他,他顺手拿起手机把屏幕亮给楚谨朝看,一只毛茸茸的小绵羊被人用五花大绑的捆在椅子上,有人拿着把小匕首用刀背在小绵羊的毛上刮着,威胁小绵羊的主人,“你的羊在我手里,再不把它接回去,今天就把它做成羊肉串!” 小绵羊脸上的毛都跟着颤,嘴里发出无助的叫。 “别啊。”楚谨朝能看出挥刀的那人是在开玩笑,但里面的小绵羊却是真的被吓到了,看着怪可怜。 贺皿听清这不是舒临安的声音,换了角度正要往屏幕上去看,这边舒临安就先把摄像头转向了自己,“今天和朋友在一起,明天再来接它。” “不行。”贺皿不肯让步,“今晚上之前必须把它接回去,没得商量。” 舒临安说的是实话,下午他和楚谨朝约好了要去AR馆和电玩城,等结束估计也是傍晚了。楚谨朝也清楚之后的安排,提议道:“先去接你的宠物吧,我们以后还可以约时间出来玩。” 舒临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很自然的在楚谨朝的面上看了一眼,对方的神情里明显的写满了对某样东西的好奇。他挂断视频,故意问:“谨朝要和我一起去吗?” 楚谨朝难得紧张了一下,“行吗?” 舒临安笑的温和,“当然可以啊。” 泳池边的撑阳伞下,小绵羊四仰八叉的躺在一把摇摇椅上,屁股下面垫着软垫,脸上戴着爱心形状的粉色墨镜,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雪茄,模样看起来惬意极了。 楚谨朝看傻了眼,他都开始怀疑一个小时前在视频里看见的那只惨兮兮的小绵羊和眼前的究竟是不是同一只。 “这只羊,刚才在演戏吗?”他忍不住问。 “对啊。”舒临安似乎见怪不怪,走上前去一把摘了小咩的墨镜,“走了。” 小咩不满的用爪子挥了一下,想要拿回自己新得的墨镜,舒临安从摇椅上把它提起来,压低声音说:“看看谁来了。” 小咩面无表情的被他提到了楚谨朝脚下,它绕着楚谨朝走了一圈,还不忘叼着雪茄嗅了嗅,自发的开始往楚谨朝的裤腿边蹭。 楚谨朝被蹭的有些茫然,舒临安笑着跟他解释,“它喜欢你。” 楚谨朝半蹲下来,试探着用手摸了摸小咩的毛,小咩发出舒服的叫声,上赶着要往楚谨朝怀里滚,被舒临安看见,一把将它拉了回来,“它太脏了。” 楚谨朝看这只小绵羊毛色干干净净的,“没有啊。” “爪子脏。”舒临安把挂在摇椅上的项圈拉下来,挂在小咩脖子上戴好,拉着小咩往前,“走。” 小咩很不情愿的被舒临安牵着走,步子慢吞吞的,楚谨朝在一旁看的稀奇,“不用跟你朋友打招呼?” 舒临安瞟了一眼后面的别墅,“他应该睡了,明天再说。” 楚谨朝现在的注意力都专注在小咩身上,“没想到你还养了一只绵羊。” “养着玩。”舒临安把手里的羊绳递给楚谨朝,“谨朝,给你牵它。” 楚谨朝接过绳,小咩还是懒洋洋的样子,不过四只小腿却快了不少,迎合着楚谨朝的步子,夹在楚谨朝和舒临安之间。 “它好聪明。”楚谨朝歪头去看小咩,小咩仰起头对他咧了咧嘴,雪茄掉到地上,被它自己一脚踩坏了,里面裹着的烟草都露了出来。 楚谨朝以为这根雪茄只是咬着玩的装饰品,没想到真的是雪茄烟,“它怎么还抽烟啊!” 小咩面对脚下踩坏的雪茄,僵硬在原地,不往前走了。 “它身上坏毛病很多。”舒临安在小咩面前蹲下来,给小咩又重新戴上爱心墨镜,小咩才动了动脚继续往前走,再没回头看被自己踩坏的雪茄。 楚谨朝突然想起来,“你的头像,是不是就是它?” 舒临安的头像是一只戴着墨镜的绵羊,还有对方经常喜欢发的小羊打滚表情包,和这只小咩简直一模一样。 “谨朝才发现啊。”舒临安把那截雪茄包起来丢进垃圾桶。 楚谨朝不得不叹服,这只小咩是一只很有个性的羊。 时间不早了,他们牵着小咩一路走到车站,准备回家。车站前等公交的乘客不少,看见老实跟在舒临安和楚谨朝之间的小咩,都好奇的投来视线。毕竟在城市里,把羊当成宠物来养的实在是不常见。 小咩面对周边人好奇的视线,墨镜下的脸依然是一成不变的面无表情。 楚谨朝忍住想去摸它的冲动,刚好他等的公交车来了,跟舒临安道了别,“我走了。” “谨朝回家路上小心。”舒临安把小咩单手夹在臂下,小咩很上道的跟楚谨朝挥了挥爪子,楚谨朝也向小咩挥了挥手,“小咩再见。”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公交车扬长而去,等到彻底看不见了,舒临安才收回视线。 楚谨朝回到家,莫袅正在客厅看新闻,他随口问:“晚饭吃了没?” “吃了。” 楚谨朝刚才在楼下水果店买了三盒草莓,去厨房洗干净后放了一盒到客厅的茶几上,自己拿着另一盒坐到沙发上陪着莫袅看新闻,看了一会儿后说:“换个台吧。” 莫袅睨了睨他,吃了颗草莓拿起遥控器,“看什么?” “动物世界。”楚谨朝顿了顿,“有羊就最好了。” 结果莫袅找了期濒临灭绝的藏羚羊给他放。 不过纪录片拍的好,两人还真看了进去。正看得入神,楚谨朝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放下草莓擦了擦手去拿手机,舒临安给他发来了消息。 【舒临安:谨朝,你到家了没?】 【楚谨朝:到了,正在看电视。你到家了没?】【舒临安:刚到,马上要给小咩洗澡。】不一会儿,舒临安就发了段视频过来,小咩躲在浴室角落跟舒临安闹着不肯洗澡。 楚谨朝看完忍不住笑了一下,快速的打了几个字,让舒临安先给小咩洗澡,之后再聊。但这句话发过去之后,聊天框上就一直断续的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楚谨朝等了一分钟,舒临安也没有发出一条消息,似乎一边在打字一边又在删减。 【楚谨朝:安安,你有什么事?】他保存了舒临安常发的小咩打滚表情包,给对方发了过去。 【舒临安:谨朝,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QAQ】【舒临安:你说你有话要跟我说的,现在你都回家了还没跟我说……】楚谨朝咬着草莓的动作一顿,他的确是有事要对舒临安说,但内容实在是有些难为情,面对面说更是难以启齿。楚谨朝抱着逃避的心态一拖再拖,以为舒临安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没想到对方一直记在心上。 【舒临安:谨朝你怎么又不理我了?】楚谨朝咽下嘴里的草莓,跟莫袅说了句“我先回卧室了”,便匆匆进房间关上了门。 莫袅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脸上神情淡淡的,最终又把视线转回电视上,继续看没播完的藏羚羊。 楚谨朝看了台灯,郑重其事的坐在床上,给舒临安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舒临安坐在地毯上,背靠床角,小咩全身裹着吸水毛巾窝在他脚边一动不动的装死。 他点开那条语音,“今天的火锅对你来说应该吃的并不尽兴,但是舒临安,我还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前段时间,楚谨朝的身上发生了一些事,如果说那些事一点都没有中伤到他是不可能的,但他没有选择找一个人倾述,也许是失忆改变了他整个人,他大多时候开始不善言辞。 同时,他也选择了沉默。 与人较劲非他所想,他没兴趣,更不想参与,心理医生说他已经变得开始融入集体,逐渐找回身为一个人该有的情感和情绪时,楚谨朝却觉得他不是这样。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11 他对待大多数事物仍旧漠不关心,就像他选择拼命的复习和坚持不懈的打篮球,他并不是为了给别人看,而是为了给自己看,他在和曾经的自己较着劲。 但尽管如此,这条和曾经的自己较劲的路并不好走。 舒临安是这条路上,一直在给他陪伴和支撑的人。 不论是上课,课间,午休,学习,篮球甚至在更多地方,如果没有舒临安这个朋友,楚谨朝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自己较真到底。 或许能,但结束之后一定没有他现在这样轻松到甚至可以到了周六出去玩乐。 “谢谢你舒临安。”楚谨朝发自肺腑,“你很好,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做好朋友。” 话说的太多显得矫情,点到即止,舒临安也并非不懂。 他的语音发过去过了半分钟,舒临安一改平常,只简短的回了一个“好”字。 但楚谨朝却望着这个“好”字发了一会儿呆,往后靠倒在床上,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小咩挣脱开身上的毛巾从里面钻出来,望着面前的主人,发出一阵很轻的叫声。 舒临安在翻绳。 红线交缠在他两只手掌间,快速的拉扯变形,一个形状到另一个形状的间隔不到半秒。 他的速度太快,力气没有轻重,苍白的手指在高速的线条缠绕中肉眼可见的被勒出了红痕,他却丝毫察觉不到痛,不断的翻着绳,直到那细线割破了他的皮肤,血珠流出来挂在线上,红线被拉扯到极致,一瞬的无声—— 红线断在了他的掌心里。 手一滑,和血一起滚进了地毯里。 卧室里满是舒临安急促的呼吸声,小咩窝在他腿上,用脸轻轻的去蹭他的肚子,“咩。” 好半晌,他的呼吸声才平缓下来,脸上背心却早被冷汗湿透。 “咩。” 舒临安抬了抬眼,把小咩单手抱进怀里,手上的血染红了小咩身上湿漉漉的茸毛。 他哑声问:“我是不是,快疯了……” 这昏暗的屋内,没人能回答他。 除了他自己。 周一的升旗仪式,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举行,但抑制不住躁动的青少年,向周边好奇人事的打量。 操场上,挨着高二(六)班最近的七班,后排男女生频频向六班末尾最高的那个男生投去视线。 “我记得,六班以前最后排的站的是个非主流啊,刘海把脸都给挡完了……”七班男生窃窃私语,“这是换了位置换了人,还是怎么搞的啊?” “卧槽,这么高个全校除了篮球队的找不出第二个,肯定是把头发剪短了啊!” 那男生忍死盯着对方不肯移开眼神,好一会儿咬牙问旁边同学,“你说,我要是也去剪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发型,能不能变得和他一样帅?” 他旁边的男同学还没来得及嘲讽就被对面的女同学先损了一句,“你这不是换发型的问题,你是需要换头换脸!” 惹得周边同学都在捂嘴憋笑。 一个早上的升旗仪式,就连站在舒临安前边的楚谨朝都能感受到后方这人吸引了多少瞩目的眼神,散场有序的回教室时,更是如此。 直到回了六班,这种打量的视线才缓和一点,但架不住班里人屡屡回头往他们的位置看。 被观望的舒临安本人倒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楚谨朝便也在不经意间顺着那些视线往舒临安的身上看。 舒临安真的剪短了头发,不仅剪没了刘海,头皮上的头发都剪短了很多,露出耳朵和脸庞,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亲和无害。 察觉到楚谨朝的目光,他笑着看过来,眼尾弯成月牙,温情款款的模样问着楚谨朝,“谨朝你看什么?” 楚谨朝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你真的把头发去剪了?” 舒临安眨了眨眼,这问题问的显而易见,“很难看?” “没有这回事!”楚谨朝连连摇头,“舒临安你现在很帅气。” 这是舒临安今天收到的第一句夸赞,还是来自楚谨朝的,他笑的真挚,小虎牙若隐若现,“所以听谨朝的是对的。” 因为他的一句话,舒临安真的剪短了头发,楚谨朝有些说不上来自己心内此刻是什么样的情绪,预备铃声率先拉响了。 午休的时候,两个人依旧维持着原来的习惯,打包午饭来到静谧的仓库。 楚谨朝从离开教室的时候,手里就一直拿着个饭盒,等到了地方,他把这个饭盒揭开递给舒临安,里面装满了草莓,“给你买的。” “谢谢谨朝。”舒临安开心的接过,正要挑一个喂到嘴边,就被楚谨朝按住了手,“你的手怎么了?” 舒临安的十指上贴着许多张创口贴,这样的伤口让楚谨朝似曾相似。 舒临安解释说:“是我昨天回家切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了。” 楚谨朝捉起他两只手腕亮到两人眼前,声音冷下来:“五根手指都伤到了?” 舒临安沉默了两秒,“是。” 心照不宣的谎言。 楚谨朝忽然没了去握舒临安手的力气,他松开。 仓库里陷入诡异的安静,舒临安垂着眼,从衣服里摸出一颗奶糖撕开,侧着身喂到楚谨朝嘴边,“你别生气,好不好。” 楚谨朝没咬那颗奶糖,拿起一颗草莓喂到他的嘴边,“那你别骗我行不行?” “不是说了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就算你是想玩翻绳,能不能让我陪你一起?” 舒临安张嘴咬下草莓,好半晌,轻点了点头。 楚谨朝启唇吃下奶糖,望着舒临安的眼神,不由得起了涟漪。 第28章 戏哭 下午的数学课上,数学老师提了一下关于近期市级数学竞赛的事情。 今年由高一高二的学生参加,但高二学生作为主力军,学校要求每个班都要选出两个参赛代表来,参加后面为期半个月的集训。 六班的成绩在高二属于中上游,单科数学分数不错的有几个,数学老师早在心里把他们划进了筛选范畴,但明面上还是得公事公办,问一问六班人的意愿,体现民主。 “有谁觉得自己数学底子不错,想报名参加数学竞赛的?” 讲台底下人头攒动,自告奋勇的没有,推举别人名的倒是很多,“老师,何跳要报名!他可是咱班数学课代表!” 何跳刚好在他的名单范围内,便问:“何跳,有意向参加吗?” 老师的橄榄枝都伸到家门口了,何跳自然顺理成章的点头接下。数学老师很满意,下面的学生又瞎嚷了好几个名字,他都当做没听见,准备继续上课,佟晖突然喊道:“老师,我推荐楚谨朝。” 他这话一出,不仅全班的躁动停了下来,就连被提名的当事人也是一愣。 数学老师往最后一排的位置瞥了一眼后,很快收回来,“别的同学要参加自己会说话,你别捣乱。” 佟晖笑着说:“老师我真没捣乱,楚谨朝数学特别好。就上次月考那道全年级百分之九十都做错的题,楚谨朝给做出来了,我们班可就他一个人会做!” 唏嘘不屑声霎时在六班传开,“是老师讲了才做出来的吧,这有什么好显摆的……” “对啊,现在还不会做的恐怕都是傻子吧?” “就是就是……” “你这么会,现在就直播做一道同类型的出来看看啊!”佟晖回头往人群里一看,毫不示弱的怼回去,“要是全对了,我当众打脸给你道歉!” “好了好了,现在是上课时间!再吵的去过道上吵。”老师及时阻止的学生之间的针锋相对,敲着黑板示意大家把注意力集中过来,“数学竞赛的事有参加的同学下课后来办公室找我,课上不讨论了。” 比起众人推荐的何跳,他并没有把楚谨朝放在心上。如果换做是以前的对方,不用别人举荐他也会自发的向楚谨朝抛出橄榄枝,但今非昔比。他边写板书,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感叹。 舒临安超过三八线,用手肘碰了碰楚谨朝的手肘,“谨朝,你想参加数学竞赛?” 楚谨朝没回话,只是摇了摇头。 下课的时候,佟晖因为数学课上发生的事被同桌挤兑了几句,不过他人缘好,大家多数只是调侃并没有恶意。佟晖没理他们,闷头写题,冷不防的桌子旁边多了个人,他抬头一看,是楚谨朝,“有事儿?” 楚谨朝说:“出来一下。” 课间休息时间短,过道上都没几个来往的人。 佟晖大概知道楚谨朝要找他说什么,率先道:“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数学好挺适合参加这个比赛的,所以多嘴讲了几句,你别往心里去。” 数学老师的反应虽然不算明显,但稍微有点脑子的听众都明白老师直接把楚谨朝参加数学竞赛这一页的事翻了过去,说是无视也不为过。 “佟晖。”楚谨朝顿了顿,“我没来六班之前,和你关系应该不算近。” 据佟晖自己所说,他们以前连熟都算不上。但自从他转到六班开始,佟晖一直都在把他当做正常的同学对待,就算是后面发生了些事,佟晖对他的态度也没出现过改变,所以楚谨朝想要了解他以前和佟晖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这个问题问的突然,佟晖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是不算近,但你帮过我,知恩图报我还是知道的。” 以前的楚谨朝帮助过佟晖什么,现在的楚谨朝一点都不清楚。佟晖看他不说话,倒是很坦然的解释:“高一上学期的时候,我和以前班里的几同学被人堵过,你路过帮了把手。” “你还挺爱助人为乐的。”靠墙的窗边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楚谨朝和佟晖同时回头,刘小栋从打开的窗子里边伸出半个头,正幽幽的看着他们。 佟晖直接一掌往刘小栋头上招呼了下,笑骂道:“行啊,都学会偷听了?头还要不要了?” 两个人立刻疯闹起来,刘小栋不忿道:“我坐窗边,谁让你们要站在这里说话,你以为我想听啊?” “不想听就把耳朵捂着,插话你还有理了!” “……” 因为上次月考成绩,楚谨朝的排名被闹得沸沸扬扬全校皆知,中途还夹杂着删有关帖子封论坛以及学校出公告警示的事件,即便在校大多数学生明面上选择了缄口老实做人,但背地里等着这次期中考试看楚谨朝笑话的却只多不少。 他们都在等着周四期中成绩的公布,月考的第425名,足以让楚谨朝连六班的位置都保不住,掉进倒数第二的九班。 幸灾乐祸的,记着这三个数字甚至比记他们自己的排名还要清楚。 周四如约而至,三个年级的成绩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和上次月考成绩公布的时候一样,高二年级的公告栏前,仍然占据最大的人流。 六班班主任上午没早课,十点左右才到办公室,前脚刚进门,办公室里几个相熟的老师都争先恐后的来向他道喜,“张老师,恭喜啊!” 张老师一头雾水,“什么事儿啊?” 善高的每次大考后都涉及到学生们的排位和换班,学校为了公平起见,以防有个别老师在批改自己班上同学的卷子时夹带私人感情,所以每次大考时都是各班老师交换批改试卷,改之后也是由学校统一保管,最终排名和汇总成绩在公布之前是不会曝光的,就连这些老师也不清楚。 “大喜事啊,你们班上的楚谨朝,进年级前十了!” 张老师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坐稳,“真、真的?” “那还能有假啊,公告栏上白纸黑字。”对方拍了拍张老师的肩,“您可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张老师还恍恍惚惚的坐在椅子上半天没缓过来,要知道因为上次的月考他几乎已经不把目光放在楚谨朝这个学生身上了,还提前跟九班十班班主任通过气,说了楚谨朝这次之后估计要转去这两个班的事。没想到对方现在竟然一鸣惊人,对他可真像是个晴天霹雳。 另一边的六班,气氛还算一如既往,似乎并没有因为班内某个同学的成绩而开始高谈论阔。 舒临安倒是一如既往地开心,摸出两颗奶糖递给他的同桌,“我就说谨朝你这次能考进年级前十,被我说中了。” 确切点,楚谨朝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是年纪第九。 他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觉,接过舒临安的奶糖,一颗撕开吃进嘴里,一颗放进书包里,咀嚼几下之后,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你考的这么好,还不开心吗谨朝?”舒临安偏着头来看他的脸,他和舒临安的视线对上,对方自从剪短了头发,没有刘海再遮挡他的眉眼,舒临安那双澄澈的眼便总是亮晶晶的撞入楚谨朝的眼帘,一点没遮掩。 楚谨朝盯着舒临安的眼睛看了好几秒,别过眼睛,“没有。” 舒临安似乎不相信,还要去歪着瞧楚谨朝的脸,被楚谨朝躲开。正好楚谨朝放在桌子里的手机突然亮起来,他拿出来,竟然是夏协难得的给他打来了电话。 “喂。”楚谨朝接了电话。 夏协说话的语速很快,“你是不是在六班?我找你有点急事,你现在来一下常青楼背后的花坛,我在那里等你。” 楚谨朝蹙了蹙眉,教室外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楚谨朝,有人找!” 他抬头看过去,柳贤站在教室前门,正望着他微笑。 楚谨朝打算先跟夏协回个话,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夏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说:“没事了。”他又重复一遍,“没事了,下次再说……” 夏协率先挂断,一通电话莫名其妙。 柳贤找他倒没说什么,只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去广播站一趟,就当故地重游一次。楚谨朝本来并没有去的打算,但柳贤因为广播站的事主动来找她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每次都被他拒绝,所以他这次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决定答应对方,约在今天午休一起去一次。 柳贤说完这件事就离开了,楚谨朝转头回教室的时候听见隔壁班有个一直探头探脑的嘀咕了一句,“作弊进前十,有什么了不起……” 楚谨朝睨了他一眼,他飞快的缩进了教室里,再没出来。 楚谨朝跟舒临安说了今天午休的打算,虽然期中考试已经过了,但他们依然保持着中午到仓库休息学习的习惯,所以提前告知对方一声。 舒临安听了沉默了片刻,“我会在仓库等你的,如果你提前办完事了,可以来找我。” 楚谨朝说好。 广播站在活动楼的顶楼,隔音好,环境安静,又是在清寂的午休时间,更显得静谧。 广播站内有一面墙,上面贴满着曾经历届广播员在学校主持活动的照片。楚谨朝看见其中一张里有他,穿着正装在舞台上,身边站着柳贤和另外两名主持人,落款是元旦晚会,时间刚好是去年。 柳贤见他望着那张照片看,很热情的讲起了一些这段时间广播站发生的事,他曾经主持的一档节目被高一的小学弟接手了,但是那个小学弟因为顶着他从前的光环压力很大,有一次在开播前差点紧张的哭出来。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柳贤在说话,楚谨朝时而应声,两人之间的氛围说不上尴尬,但到底少了几分沟通。 柳贤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终于讲到了正题,“谨朝,我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是49名,可以进到一班了。” 她的成绩不差,但从高一开始就一直稳定在七八十名左右,长居二班。这次能够考到49名,靠前想来应该下了很大的功夫。 “祝贺你。”楚谨朝说。 他的回应拘谨客气,柳贤不由得抿了抿唇,“你上次说,是因为学习的原因想要退出广播站。但这次你考的很好,你有没有想要回来的打算?” 楚谨朝并不太懂柳贤为什么对他回广播站的事情这么执着,但他还是果断的回答:“没有。” “那我呢?”柳贤脸色发红的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我?” 执着的原因呼之欲出。 即便柳贤没有直接的说出口,但话说到这个份上,楚谨朝很难不明白。 变相的试探,变相的告白。 广播站内又陷入最初的安静。 柳贤一半紧张,一半羞怯,少女的矜持和自尊已经退到了最后一步,对方一个不慎,就能轻易将她击碎。 两相无言,很久之后,楚谨朝说:“很抱歉,不能继续再和你做搭档。” 柳贤忽的抬头看他,神情有些茫然。 楚谨朝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这里很有可能已经坏掉了。” 柳贤暂时忘记刚才的尴尬,“什么意思?” “从学习层面上来讲,我大概需要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精力。”楚谨朝声音很淡,“柳贤,我很认真的想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没有再多的精力去用到别的事情上。” 不管是播音,还是别的什么。 “我们曾经一起主持播音过,尽管你想继续和我搭档,但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前一段时间关于楚谨朝智力受损的风言风语,柳贤也听说过一些,但她从来只把这个当成别人对楚谨朝的恶意诋毁,根本没当真。但现在,却好像做不了假。 柳贤无声好一会儿,回过里面的味儿来,突然捂着脸背过身去,朝背后的楚谨朝摆了摆手,像是在让他走。 楚谨朝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刚想询问,就听柳贤闷声说:“你走吧,我没事了,我知道了……” 楚谨朝还是观察了柳贤好几秒,见对方没有发生什么异样,把身上的纸巾拿出来放在柳贤触手可及的地方后,安静的离开了广播站。 柳贤捂着脸哭的稀里哗啦,惹她哭的原因太多,初恋的终结、对初恋的心疼以及对初恋的不舍。 为了不折损她的骄矜,楚谨朝掏开了自己。 脑子坏掉这句话是什么概念? 柳贤哭的哽咽,“这算什么拒绝,你这样只会让女生更喜欢你……” 广播站半掩的门被风吹开,吱呀一声,有人走进来。她以为是楚谨朝折返,猛地回头看过去,视线却模糊的看不清来人的长相,“谁?” 夏协手叉着兜,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哭的柳贤,“被拒绝了,哭的真惨。” 柳贤立刻站起来,三下五除二的擦干脸上的泪,表情又变回之前的高不可攀,“关你屁事,我和偷听别人说话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夏协脸上的从容有瓦解的迹象,柳贤出声赶他,“这里是广播站,非本站人员立刻出去!” 夏协也没打算多留,脸上又挂上惯常云淡风轻的笑,说出的话却让柳贤更加厌恶他,“柳贤,之后还要当同班同学,希望我们能和睦共处……” 不等柳贤赶人,他识趣的出了广播站,语气里还透出几分古怪的愉悦,“我们走着看。” 一番广播站短暂的交谈之后,午休时间已经耗费的差不多了。 楚谨朝看了眼时间,心想舒临安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不在仓库等他了,遂直接往教室走,打消了去仓库寻找舒临安的念头。 第29章 疑哭 下午第一节 课开始的时候,舒临安迟到了十分钟,被历史老师罚抄了本单元所有讲述的知识点。 楚谨朝有心问问舒临安是不是在仓库睡过头了所以才迟到,但一下课舒临安就开始翻开笔记本抄知识点,一个下午,他们俩都没说上一句话。 又等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舒临安以明天要把誊抄的知识点交给老师,没有选择和楚谨朝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楚谨朝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吃什么,我给你带?” 舒临安的注意力全放在历史书上,头也不抬的说:“谨朝你随便买吧。” 听他这么说,楚谨朝心里没来由的松了口气,不在教室继续耽误,直奔校食堂,在路上碰上了佟晖和何跳。佟晖看他一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一起吃饭?” 何跳对着楚谨朝推了推眼镜,“有时间的话,我能不能和你共同探讨一下数学。” “你学痴啊,吃饭时间探讨什么数学。”佟晖被何跳整笑了,推着楚谨朝往前一起走,“赶紧赶紧,再不去那帮兔崽子连汤都吃完了……” 三个人好不容易从大部队里抢到一张拼桌,佟晖最积极,在人群里都挤的热出了汗,“挤死我了。” 何跳坐在楚谨朝对面,边吃饭边不忘讨论学习,“你这次数学单科考了满分,最后一道题我没做出来,你还记得答案是多少吗?” 成绩虽然下来了,但是试卷还没全部下发。 楚谨朝回忆了一下,说:“1。” 何跳舀了口饭,神情若有所思。佟晖是实在插不进学霸之间对话的氛围,闷头吃了几口饭,“对了楚谨朝,你这次成绩考得这么好,月底换教室的时候你是不是要回一班去啊?” “作弊来的成绩也敢说好,脸皮真厚……” 嘈杂的人群里有人嘀咕,佟晖往人流里看去,没找到出声人,有些气愤的把视线收了回来,安慰楚谨朝:“他们没凭没据的只知道乱嚼舌根,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何跳也点了点头,点评出精髓:“人红是非多。” 能站在金字塔顶端上的人本身就没几个,好不容易有一个失足跌下来,下面的当然要使了劲的敲打打压,以防他再次爬起来。 但他们还是没防住,所以这又急红了眼,开始气急败坏的直言诋毁。 不过这模样,在清醒的人看来权当看个笑话。 楚谨朝面不改色,他还惦记着要给舒临安买饭这件事,很快的解决了自己餐盘里的饭准备先离开,佟晖指了指他身后,“来了。” 楚谨朝回头,柳贤提着一包东西走过来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然后打开包,把里面的奶茶递给佟晖和何跳。佟晖脸有点红,“这……柳校花这是什么意思啊?” “放轻松,我请大家喝杯奶茶而已。”柳贤自然的把剩余的一杯奶茶递给楚谨朝,包装袋里还剩下一杯没开封的连着袋子也递给了楚谨朝,“这个给你那个朋友。” 楚谨朝也是一头雾水,“哪个朋友?” “就是经常和你在一起的个子很高的男生。”柳贤冲他眨了眨眼,“他是你的好朋友没错吧?” “是。”楚谨朝扫了扫面前的奶茶,“不过你这是?” 柳贤说:“你这次期中考重新回到年级前十了,作为朋友请你喝杯奶茶没问题吧?” 楚谨朝愣了一下,“谢谢。” “原来我们是跟着沾光啊……”佟晖反应过来,和何跳一起向柳贤道了谢,“谢谢了,改天我们请柳校花你喝啊,到时候还希望你能赏光!” 柳贤得体的说好,没再久留,和他们打过招呼便离开。 楚谨朝为了给舒临安买东西,先走了一步,回到六班教室时,舒临安还坐在原位上誊抄历史。他把还冒着热气的汤饭递过去,“先吃饭吧。” 舒临安点点头,打开外包装后看见旁边的奶茶,“给我的?” “嗯,给你的。”楚谨朝说:“柳贤买的。” “我和何跳也蹭了一杯奶茶喝……”佟晖和何跳两人各自吸着奶茶一杯同款进来,佟晖跑到楚谨朝旁边说了一句,“恭喜啊,你现在算是爱情学业双丰收?” 他声音压得低,但离得近的人却听得清楚。 舒临安盯着面前那杯奶茶,没说话。 楚谨朝蹙眉道:“别胡说,没有的事。” 佟晖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放心吧,我不是嘴碎的人。”说完和何跳往自己位置上去了。 舒临安没用上几分钟就吃完了楚谨朝给他买的饭,又开始低头抄书,放在旁边的奶茶一点没动。楚谨朝看见了,问:“不喝?” 舒临安说:“不渴。” 下了晚自习,楚谨朝照去卫生间换篮球衣,人还没进门,手机就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舒临安给他发来了消息,说今天有事先走了。 楚谨朝抱着篮球衣在门口站了几秒,回了句“好,注意安全”。 舒临安站在教学楼下面,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回复后,按灭了屏幕。随后,将手里那杯早已冷却的奶茶扔进了面前的垃圾桶里,哐啷一声,塑料的杯壁裂开,液体溢出,在垃圾桶的角落里不成原形。 这天过后,连着几天舒临安再没和楚谨朝一起打过篮球,就连以往他们一起去仓库午休的习惯,也在无形之中被打破。 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但楚谨朝却说不上来,因为舒临安每天还是笑容满面的出现在他眼前,谈论学习,讨论生活琐碎,乍一看和以前一样。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楚谨朝这样告诉自己。 他试着独自在晚自习后打了两次篮球,可身边少了一个舒临安,他有时会觉得,自己连投篮的姿势都变得有些僵硬。 潜移默化的习惯过后,又要潜移默化去改变这个习惯。 楚谨朝收了球,没打到十分钟就离开了篮球场。 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情不算好,而惹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一大半都来自舒临安,偏偏对方又什么都没做。 今天期中考试的试卷发下来了,楚谨朝洗了澡,把书包里的试卷整理出来,放进了之前书柜下的收纳箱里。 收纳箱里放着很多他之前考过的试卷,包括上次月考的试卷也在里面,楚谨朝把两份试卷摊开放在地板上,比对了一下成绩,进步在普通人看来可以算得上是神速,但他脸上的神情依然很淡。 他倾身把柜子里的收纳盒抱出来,在里面翻找高一的试卷时,一本巴掌大的黑笔记本从中间掉了出来。 楚谨朝看见笔记本上挂着的一把小锁,立刻想起来这是他上次翻书柜时从获奖证书的夹层里偶然发现的。他捡起这本笔记本看了几眼,用手直接撕扯页口想要打开,但上面的锁纹丝不动。 楚谨朝去客厅的储物柜里拿了把锤子回卧室,砰的一下,把锁给敲歪了,里面的锁芯直接弹了出来。 他打开笔记本,粗略的翻了一下,发现这本笔记写了有大半本,每一页上都记载着日期和天气和一段话,应该是他从前写的日记。 楚谨朝又重新翻回到第一页,日期刚好记载的是他回国的那一年,字体也是英文,那时候的他对汉字还没有太熟悉。他翻了翻那些英文日记的内容,大多写的流水账,例如他的妈妈重新组建了家庭,他多了个弟弟,又例如今天下了雨,溅湿了鞋子,心情不好,内容单调甚至有些乏味。但楚谨朝却看得专注,因为翻看这些东西,让他脑子里生出一种拼凑从前楚谨朝轮廓的想法。 他并不是每一天都在写日记,中间的日记有些连贯,但有些却间隔好几个月。而到了回国的第二年,他写日记的文字也发生的改变,不再是全篇英文,而是中英结合着写。流畅的单词后接着端端正正犹如才学汉字的幼儿园字体,楚谨朝这才意识到,他的字丑和失忆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因为起步晚的原因。 他拿着笔记本回到床上,开了床头灯继续往下看,看到某一页时眼神突然滞住了。 【周一,阴】 每天对着镜子练习笑,还是觉得自己笑的很假。 但他们都看不出来,还认为我的笑赏心悦目,是他们有病还是我疯了? 【周二,雨】 我不想笑了。 【周六,晴】 从那里回来了,他说我还是要继续笑,即便很假也要笑出来。我在卧室里想了一下午,还是维持现状吧。 初二这一年的内容在这篇日记后划上了句号,楚谨朝没有再继续往后翻,而是开始斟酌这几句话里的意思。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12 除开月考之前,他从身边大多数口中得出的楚谨朝是一个成绩优异,谦逊有礼的学生,老师同学都对他印象很好。可在他自己的笔下,却是个有些奇怪的人。 初二的楚谨朝,还需要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是才从国外回来,生活环境不熟悉导致的原因?然后需要更好的笑容来融入学校团体?还有“那里”,是指哪里?让“他”继续笑的人又是谁? 楚谨朝看的糊里糊涂,试图联想,脑子里的刺痛又开始不合时宜的刺激他,给他发出警告。他蹙着眉把笔记本合上,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暂时不去想这件事。 正想要关灯闭目养神,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摸出来一看,消息栏提醒“舒临安撤回了一条消息”。 楚谨朝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点开和舒临安的聊天框。两分钟过去,舒临安再没有发任何一条消息过来。 楚谨朝忍不住快速的打字回问:“你撤回什么了?” 第30章 吻哭 直到第二天上学,舒临安还是没有回复楚谨朝那条撤回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一如往常的上课,数学老师正在评讲这次月考的试卷,将出错率最高的一道题敲着黑板着重讲解了两三遍。 楚谨朝少有的听得有些漫不经心,余光往左边一瞥,舒临安听得专注,笔记本上也写的认真,密密麻麻的一片。 数学老师讲完了试卷,批评了一连串数学成绩下降的同学,随后又心情不错的赞扬的好几个这次考得非常的人。楚谨朝没太注意去听人名,等回过神来时,数学老师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走神了?” 楚谨朝也没给自己辩白,“抱歉。” “虽然你这次数学是六班唯一的一个满分,但还是不能放松了,考一次满分容易,次次考满分就难了。” 楚谨朝点点头没再说话,数学老师见好就收,语气也和蔼上几分,“咱们班数学成绩好的不多,上次老师说的数学竞赛到现在人数还没齐,你有没有兴趣来参加,替班级和学校争光?” 楚谨朝不假思索,“没兴趣。” 数学老师的表情当即变得有些不大好看,教室里有学生噗呲一声笑出来,他朝着声源处看了一眼,窃笑声立刻没了。他转而又看向楚谨朝,耐着性子说:“这个竞赛可是市级的,如果能得奖,对你以后高考也有好处的。” 楚谨朝抿唇,他不擅长和内心抵触的事物打交道,便选择沉默。数学老师看上去却还想继续劝他,舒临安有些哑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老师,谨朝平时为了学习已经很拼命了,我想他应该没有其他的精力再去做别的事情。” 楚谨朝侧目望向舒临安,附声道:“嗯。” “这样啊,那还是学习为重吧。”数学老师笑呵呵的顺着台阶下,又安慰了几句楚谨朝好好学习的话后,绝口不提数学竞赛的事。 等数学老师走后,舒临安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试卷上,楚谨朝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儿,“舒临安,我们谈谈。” 舒临安停笔又偏头来看他,眼里挂着笑,语气却疑惑:“要谈什么?” 他这一问问的楚谨朝顿口无言,张了张嘴:“你昨天晚上给我发消息,又撤回了……” “手滑,发错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 “除了这件事?”舒临安用他的话来反问他,“还有别的什么?” 楚谨朝凝视舒临安的眼睛,好半晌,轻声说:“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舒临安听完后愣了好几秒,眼眶倏的红了起来,“为什么要这么问?” 楚谨朝习惯性的要去拿纸巾递给他,舒临安却率先别过脸,楚谨朝递纸巾的动作一顿,“你这几天,一直在疏远我。” 下课铃突然响了,教室里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喧闹嘈杂起来。 “这么明显吗?”舒临安说,“我以为谨朝感觉不到。” 楚谨朝眉心微蹙,“所以你是真的想要疏远我?为什么?” 舒临安面朝向他,眼睛里的血丝红的异常明显,“谨朝想知道原因?” “我把你当朋友,我当然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才让你想要疏远我。”楚谨朝说到这里,声音忽然缓下来,“明明我们之前还很要好……” 舒临安没答话,半晌伸出手拿过被楚谨朝捏在手里,变得有些发皱的纸巾,“今天放学后,我们打一场篮球赛,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如果你赢了,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那如果我输了,你就不打算告诉我原因?” 舒临安不置可否,只问:“要打吗?” “打。”楚谨朝不假思索,他体内潜藏的某种情绪似乎被舒临安激了起来,“一对一,打全场。” 舒临安脸上浮现一抹淡笑,“好。” 周五的晚自习,学生之间的气氛比平日里任何一天的晚上都要躁动。铃声一拉,早就收拾好书包的学生纷纷冲出教室,生怕晚一秒错过接下来的闲暇周末。 篮球场上的大灯在几天前坏了一盏,有三分之一的场地光线很黯。 他们一左一右现在篮球场的中线,身上一半是光,一半是阴影。 楚谨朝把球抛进舒临安怀里,将先球权给了对方。 舒临安原地运球,“半个小时,得分高的赢。” 说完,运球绕过楚谨朝,径直上篮。 楚谨朝快速后防,身体贴近舒临安夺球,舒临安一个侧身避开他,篮球从掌心滑落,他正要抱球,舒临安却很快的下移重心,再次拿回了球,随后仰身一投,两分正中。 楚谨朝没有喘息的时间,等球一从篮筐里落下,便迅速的抢过直奔对面的篮网。但舒临安早有准备,回防站在了他的篮网下,牢牢的把他锁在两分线外。 楚谨朝在原地运球暂时没动,他的三分命中率很低,现在如果投不中,毫无疑问球权会重新回到篮网下的舒临安手里。 他快速的思考几秒,身体先有了反应,带球上篮,比起低概率的三分,还是两分球更加保险。 舒临安看他动作,似乎拿准了他的意图,利用身高优势压制着他的前进,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把他的突破防的死死的。 楚谨朝的背心不由得起了一层薄汗,他和舒临安之前也一起打过篮球,但总是不分伯仲,像现在这样被对方牢牢压制,楚谨朝还是第一次。 这让他忍不住开始深思,舒临安的篮球水平到现在为止,在他面前究竟才展露多少。 手心里也被汗晕湿,篮球差点打滑从他手里跑出去,舒临安的声音从他头顶而来,“想赢就别走神。” 少年内心的胜负欲一下子被激的更猛,血液流进脑子里的每一个神经末梢,热的楚谨朝快要点燃。 他不再一味的上篮,反而后退几步快速的仰身投篮,篮球砸在篮筐上发出轰的一声,没投中。 球体反弹回来,楚谨朝早有预料,先舒临安一步在半空中抢到球,绕到另一侧试图近身上篮,球刚一投出,他便感觉到头顶上空掠过一道高大的黑影,离进篮筐只差几毫米的球被人生生的拍飞出去。 他被舒临安盖帽了。 篮球在飞出球场线的前一秒被舒临安从半空抢回,楚谨朝咬牙回防,防线却被舒临安屡屡突破。 双方实力的悬殊在你来我往之间慢慢体现出来,球一旦到了舒临安手上,楚谨朝毫无还手之力,越到后来,甚至连球都碰不到。 时间在点滴中流失,谁赢谁输显而易见。 楚谨朝汗如雨下,体力透支到极限,但体内的躁动因子却因此更加暴动。 舒临安的伪装让他既尝到受骗的滋味,又尝到挫败的不甘,这场球赛到了现在,已经不单单只是为了最初,他想从舒临安口中听到的原因了。 楚谨朝小腿都有些颤,舒临安却只是胸膛起伏的幅度快了几分,他运着球轻而易举的从楚谨朝身旁经过。 眼看又要投进一记三分,楚谨朝不甘心的追过去,直接闪身到舒临安正对面,脚尖离地一个跳跃想要从半空中夺球,却失了分寸和力道,手碰到球的那一刻,撞到了舒临安的胸膛。 楚谨朝被撞的往后一晃,身体离地,直往后仰,“谨朝!” 舒临安快速的伸出双臂,抓住楚谨朝的肩膀,但动作太急,没控制好力气他被楚谨朝后仰的力气带往地面一起倒下去。 篮球场极静,只听得见少年相继起伏的粗喘呼吸声。 舒临安压在楚谨朝身上,两个人的身形倒在篮球场没有灯光的角落,陷进昏暗的阴影里。 汗顺着舒临安的鼻尖滴到楚谨朝的唇上,他蹙了蹙眉,眼前只看得见舒临安脸部虚虚的轮廓,和不断喷洒在他眼皮上的热喘粗气。 舒临安和他隔的太近,即便他看不清,也能感受到这距离的近。 “……起来。”楚谨朝喘着说。 舒临安压在他身上的力气屹然不动,他甚至感受到那粗喘的热离他的距离又近了几分,“谨朝。” 沙哑的声里带着滚烫的热,楚谨朝像是被这嗓音烫到,不适的挣扎了一下,“快点起来。” “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 楚谨朝的动作顿住,舒临安趁势压低了身形,头垂低几分。他盯着楚谨朝嘴唇左下方的那颗细小的美人痣,瞳孔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情绪翻涌。 舒临安滚了滚喉,嗓音又沉几分,“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埋头,吻上那颗他肖想已久的美人痣。 第31章 缠哭 下课铃突然拉响,铃声回荡在夜色的校园里,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了。 楚谨朝如梦初醒,猛地推开上方的人从地上坐起来,“你刚才在干什么?” 篮球场的大灯扑闪了几下,电流声滋啦的响,白光打在舒临安的身体上,若隐若现。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楚谨朝,“我吻了你。” 楚谨朝搁在地上的左手突然动了一下,碰到了在混乱中掉到手边的篮球,篮球缓慢的滚动出去,球体与地面的摩擦中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像是又陷入了沉思,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舒临安拧了拧眉,须臾又散开。他重新在楚谨朝面前蹲下来,在楚谨朝还没来得及察觉之际,单臂勾过楚谨朝的后颈,对着楚谨朝的唇重重的吻了上去。 楚谨朝的唇还带着运动后未散的红和热,他蛮横的亲着吮着,唇齿交缠,他尝到了一股残留的奶香味。 是他给楚谨朝平时吃的奶糖,浓郁的奶香里还有一丝甘甜。 舒临安突然觉得这味道实在不错,给了楚谨朝吃,现在楚谨朝又给到了他自己。 他的亲吻变得更重了几分,楚谨朝开始不适的挣扎,偏过头躲开他的吻,“……舒临安!” 他眼皮颤了颤,头颅下移,转而吸吮楚谨朝唇下那颗美人痣。 楚谨朝美人痣和下唇的距离不过相隔几厘,舒临安啃吻着那痣时,唇角时不时擦过他的下唇,带起的酥麻和痒意,不亚于直接吮吻。楚谨朝只觉得脑子一阵发虚,才平复下来的胸膛又开始重重起伏。舒临安的胸膛紧贴着他,他被压的烫的很,也热的很,心跳震如擂鼓,手臂横隔在他和舒临安之间推搡着,“舒临安,放开!” 舒临安像是一点都听不见他的声音,沉迷其中的,又用另一只手臂死死搂住他,他被钳制在对方的臂弯里,动弹不得,只能任索任取。 好一会儿,远处的云巅楼传来学生的交谈声与脚步声。 舒临安抬起头,他身上的温度比楚谨朝还要热,鬓角有汗珠在滚,眼眶也是噙满了泪珠的红。他望着臂弯里的人,轻声说:“别和柳贤在一起,好不好?” 眼泪砸在楚谨朝的脸颊上,又湿又热,他细喘着气看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舒临安突然松手放开楚谨朝往旁边走去,楚谨朝没了支撑,差点倒在地上,手掌在地面撑了一下才坐稳。舒临安收拾好他们两人的包重新走回来,从包里拿出一张湿巾,边哭着边擦拭楚谨朝的脸,以及嘴唇和下巴上残留的水渍。 随后,他又将楚谨朝头上的发带取下来,折的整整齐齐的放回楚谨朝的书包里,如果忽略掉他时而传进楚谨朝耳朵里细小的哽咽哭声,楚谨朝会单纯的只以为他在帮自己收拾整理。 他最后替楚谨朝拉了拉衣领,在几分钟前,楚谨朝的衣服被他压的凌乱。做完一切,舒临安抽吸着声说:“谨朝,我们回家吧。” 楚谨朝闻言,倒还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看待他。无言片刻,楚谨朝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一声不吭的往校门口的方向走了。 舒临安在原地迟缓了半秒,很快追上去,紧紧跟在他身后。 树下不远处的阴影里,舒光耀面色古怪,等到楚谨朝和舒临安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重新拿出手机打开,翻出一张照片。 那照片上,有两个在光线昏暗的篮球场内缠吻的少年。 舒光耀厌恶的按灭屏幕,“恶心。” 楚谨朝回到家后径直走向浴室,在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脸后,才觉得自己缓了过来。他抬头,正前方的镜子里印清他的脸庞,没干的水珠沿着他的下巴往下淌时,流过唇角下方的那颗美人痣。 美人痣四周的肌肤,红的异常,像是被什么东西碾磨吮吸过一样,和其他地方的肤色格格不入。 楚谨朝眉心微蹙,用手指按压了一下那颗痣,感觉到一丝极轻的似痒一般的疼。他眉心蹙的更紧,洗了澡之后,顶着湿漉的头发走向卧室,莫袅晚他一会儿回到家,刚好和他出来时碰了正面,疑惑道:“你脸上怎么了?” 楚谨朝没及时反应过来,“什么?” “有痣的那一圈全红了。” 楚谨朝下意识的把盖在头上的干发巾往下拉了拉,遮住下巴,“被蚊子咬了。” 莫袅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楚谨朝回到卧室面朝床躺下,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好几分钟,摸到一旁的手机点开和舒临安的聊天框,上面的消息还停留在昨晚上他询问对方撤回内容的那一条上。 指腹在屏幕上无意义的滑动了几下,他翻了个身,手机放在正上方,点开浏览器,在输入框内打出“被同学亲了是为什么?”,五花八门的答案一时间全部跑了出来。他一一扫过,其中出现最多的答案频率是“废话,当然是他/她喜欢你啊”。 楚谨朝的视线在这条答案上停留了几秒,转而又在输入框内打出“被同性别的同学亲了是为什么?” 【光鲜亮丽的红领巾:我去,这是同性恋啊!】【来支烟:同性恋没错了,不过你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小星星:楼上不是废话?都说是被亲了肯定是被动啊,咦恶恶心心的,这算强吻吧?】【马赛克糊一脸:诶诶,朋友你要不是同性恋也不是你主动的,对方亲你可以算是性骚扰了,记得告他,不论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都要学会保护自己!】…… 楚谨朝翻完心情颇有点一言难尽,放了手机,胡乱的吹了几下头发后,倒头陷进了被子里,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 周末楚谨朝足不出户,在卧室里写卷子累了就去客厅里看会儿《动物世界》,两天的时间就这么消磨过去,周五晚上在篮球场发生的事,身为肇事者的另一个人也没有找他解释的迹象,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被无声的翻了过去。 星期一的天阴雨绵绵,升旗仪式没有照常举行,校领导在广播里简短的讲了几句话后就过去了。 上午连堂测试,两节英语,两节数学,整个教室里都被考试的紧张氛围充斥着,笔在试卷上沙沙的作响。 等到最后一堂测试收了卷,学生们才像是活了过来,哀声连天的成群结队冲向食堂。 楚谨朝坐在位置上转着手里的笔,旁边的舒临安弯着腰,尽可能的缩小自己的存在。等整层楼的声音安静下来,楚谨朝才起立,拿出饭卡说:“吃饭。” 舒临安听话的跟上来,一如既往地在食堂里打好了饭菜后,和楚谨朝一起打着伞走向仓库。 天气渐冷,空气中还飘着雨,仓库里本就不高的温度变得多了几分阴冷。 舒临安埋着头,认认真真的叠好他和楚谨朝的临时餐桌后,楚谨朝把饭盒放在了上面,他在一边坐下来,犹豫着要不要离对方更近几分时,楚谨朝说:“你是同性恋?” 舒临安的背立刻绷的笔直,“……不是。” 楚谨朝不紧不慢的又问:“那你为什么吻我?” 舒临安猛地转头看向他,“我不想你柳贤在一起。” “原因?”楚谨朝步步紧逼,“你为什么不想?” 舒临安脸色发白,声线骤然哑下去,“我……” 楚谨朝毫不避讳的和他对视,半晌缓声说:“你既然不是同性恋,也没有能说得出口的原因,那我可以把你那天晚上所做的行为,当做是你在对我的性骚扰?” 舒临安藏在眼底的情绪逐渐崩溃,他的呼吸声粗重起来,就连眼眶都开始发红,“不是,不是。” 他条件反射的要去扯右手腕上的东西,但那根红绳早就被楚谨朝收走,他也没有再将家里的红绳带到学校,至少在楚谨朝面前,他想装的乖顺听话。 他也不敢再去抱住面前的人,那晚是失控,如果现在他再失措,他无法想象他和楚谨朝会发展到什么样的境地。 舒临安的手握成拳,用手指的力气掐着掌心的肉,骨节一瞬间泛出白意,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用疼痛去抑制体内焦躁不安,快要从笼子里跑出来的怪兽。 楚谨朝几乎是马上就察觉到舒临安的不对劲,他去拽对方的手,试图把拳头舒展开,但舒临安握得太紧,他根本无从下手。楚谨朝抿着唇,突然一把抱住舒临安,放柔了声气,“好了,抱歉,是我过分了。” 他边说边用掌心顺着舒临安的脊背,“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嗯?” “不是,我不是。”舒临安几乎将整个头埋进他的颈窝里,眼泪打湿了楚谨朝的衣领,“谨朝,我不是,我没有……” 他的没有自然指的是没有性骚扰,但这个不是,却让楚谨朝感觉耐人寻味。 “你不是同性恋?”他问。 舒临安摇头,“不是。” 楚谨朝顺着他脊背的动作变慢下来,“所以你,不喜欢我?” 舒临安倏的将头从他的颈窝里抬起头,眼睛里的泪还在滚,视线却定定的注视着他,“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啊……楚谨朝,我喜欢你啊。” 楚谨朝默了片刻,从校服里抽出一张纸巾,熟练的一点一点擦干舒临安脸上的泪痕。 舒临安沙哑着声,“……你听见了吗?” 手里的纸巾湿透,楚谨朝又换了一张重新去拭他的眼眶,鼻尖里轻轻的“嗯”了一声。 第32章 乐哭 对于被舒临安告白这件事,楚谨朝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实感。 两人之间还是维持着之前一成不变的关系,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直到临近换班的前夕。 到了高二,其实多数学生的成绩已经有了定性,像楚谨朝这样排名大起大落的实在是少数,所以说是整个年级的变动,不如说是个别同学的变动。 这天班主任张老师特意在上晚自习的时候把楚谨朝叫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其他的老师在,他和颜悦色的对楚谨朝说:“你这次成绩考得很好,后天就要换班了,老师把你叫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一问你的意愿。” 他说完又很快补道:“因为你比较特殊,之前是你的家长向学校提出意见从一班转到六班来的。老师我之前也有和你的监护人打过电话,但是你的母亲似乎长期在国外?电话联系不上。” 楚谨朝说:“嗯,我妈妈在国外,老师你以后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就行。” 张老师点了点头,家长倒是后面可以再协调沟通,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主意还是在楚谨朝的身上。张老师等了片刻,见楚谨朝还没回答,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他内心当然是希望楚谨朝能够继续留在六班,之前学校里传出这学生因为出车祸的事把头撞坏的流言,他都差点跟着信了。但这次期中考试,楚谨朝的成绩却是狠狠的在这些信谣传谣的人脸上打了一巴掌,被打的还包括他自己。 如果脑子出了问题还能考到年纪第九,那他们全年级被甩在楚谨朝身后的四百多名学生岂不是根本没有脑子? 想到这里,张老师不由得有些庆幸,还好他在之前没有刻意的像另外几位任课老师一样表现出对楚谨朝的忽视,成绩这么好的学生如果能继续留在自己班,那得多长脸,就连他以后在善高的教师生涯,也能添上浓墨厚彩的光鲜一笔。 楚谨朝隔了一会儿才作出回答,“我不换班。” 张老师松了口气,明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又问了句:“真的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 张老师立刻笑起来,语重心长的又和楚谨朝聊了好长时间,嘱咐对方学习继续保持,但同时也要注意身体。 楚谨朝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第一节 晚自习都下了。他在穿过操场往常青楼走去的过程中,遇到了夏协。 夏协手里揣着个公文夹,衣领整洁,脖子上还一丝不苟的戴着校牌,把善高模范学生的样充分展示了十成十。 “巧了。”夏协朝楚谨朝摇了摇手,他赶着去纪检部的活动室开会,打量对方走来的方向,“你这是才从办公室谈完话?” 楚谨朝嗯了声,不打算多谈,夏协好整以暇的说:“换班的事情吧,你后天回一班?我让秦科那几个把位置给你收拾,你走了都没人敢去坐你的位置。” “我不换班。”楚谨朝和夏协擦肩而过时,又顿了顿,“那个空位,留给柳贤吧。” “你倒是一如既往地会照顾人,就算把人给当面拒了,还要处处留情让人念你的温柔你的好。”夏协藏在镜片后的笑有些冷,“我都觉得柳贤可怜。” 楚谨朝看向夏协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喜欢柳贤?” 夏协的笑凝固了一瞬,“何以见得?” 楚谨朝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没必要把枪|口抵着我,我和柳贤什么都没有。” “这句话听得刺耳。”夏协斜视他,“你很久之前也说过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楚谨朝不以为意的走远了,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换班的那一天,整个善高的气氛紧张中带着激动。从早上一踏入班级的那刻,就能够明显的感受到。 多数同学不像平时一样开始埋头苦读,反而三两个聚在一起,讨论谁谁谁要离开他们班,谁谁谁又要进来。 楚谨朝今天来的不算早,不过他一向从后门进教室,吸引不了太多人的注意力。 “楚谨朝得走了吧?期中考第九名,不得敲锣打鼓的回一班去?” 有同学窃笑一声,“那肯定,从四百多名爬到年级前十,要换我我还得在云巅楼上拉一横幅,眼红死那群在背后搞小动作的!” “喂喂,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是挺烦楚谨朝巴说他假的很,恨不得他快点去九班十班报道。” 这同学被接了短,表情有些不大好看,想为自己平反几句,后边传来拉椅的声音。他们几个下意识的往后看了眼,楚谨朝放好书包坐下来,视线毫不避讳的和他们对视个正着。 背着人说是非又被当事人撞见,几个人立刻作鸟兽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闭口不言。 舒临安带着滚热的牛奶和软乎乎的三明治到了教室,他今天似乎特别开心,眼角眉梢都染着笑,“谨朝你吃,今天是虾仁鸡蛋味的。” 舒临安给他带早餐养成了习惯,他也养成了每天早上被舒临安投喂的习惯,咬下一口三明治再喝一口热腾腾的奶,他以前很不喜欢的那股奶味也渐渐的适应了。 舒临安正在从书包里把要交的作业拿出来,楚谨朝注意到他的书包比平时臌胀了很多,“你在里面装什么了?” 舒临安顿了一下,把书包里装着的糖盒拿出来递给他,“给你。” 楚谨朝认出这个糖盒的包装和舒临安常给他的奶糖包装是同一种,崭新的铁糖盒还没拆开,“怎么突然带这么多?” 舒临安看他不方便,贴心的把糖盒放进他的桌子里,“这样的话以后谨朝想吃,就可以随时能吃到了。” 楚谨朝别有深意的扫了他两眼,“那谢了。” 舒临安瘪了瘪嘴似乎有话想说,但又被自己给咽了回去。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恰好遇上体育老师说要做体能测试。男女生分成两组,佟晖作为体委两头跑记录成绩,跳远跳绳两项测过了,还剩下最后一项仰卧起坐。 两人一组自由组合,舒临安和楚谨朝因为是后来插班的,所以名字在花名册的最后一页,等轮到他们时,班上好多测试完的同学都先去自由活动了。毕竟晚自习有些学生就要开始换班了,特别是女生感情好的被换走,总要聚在一起说说离别话什么的。 楚谨朝先做完,等佟晖记了成绩之后,他又和舒临安交换位置。 舒临安双手抱着后脑勺躺在军用垫上,楚谨朝坐在他脚上。计时还没开始,楚谨朝手撑在他拱起的膝盖上问,“重不重?要不要我轻点?” “谨朝不重。”舒临安露着虎牙对他笑,还故意把脚往上抬了抬,楚谨朝被换晃了一下,抱住他膝盖才坐稳。舒临安说:“我还能把谨朝顶起来。” 楚谨朝在他膝盖上拍了一下,“留点力气。” 佟晖在后面来回走了一圈,见每组准备的差不多了,便说:“都准备好了,压腿的人记得帮做的人数一下个数,开始。” 舒临安力气实在够大,楚谨朝一边在心里给他默数个数,坐在他脚上的力气差点没压住被顶起来,他只好又放低了身体抱住舒临安的小腿,眼神和正在卖力做仰卧起坐的人直直的撞上。 舒临安穿着短袖校服,肌肉线条在他每一次用力的过程中都在手臂上凸显出来,弧度紧致又流畅,苍白的皮肤上因为运动而起了一层薄热的红。他比之前的身形又强健了不少,隐约的还能看见校服下遮挡住的肌肉流线,即便和楚谨朝同龄,但舒临安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拥有了成年男子的身形。 楚谨朝的眼睫颤了颤,他之前是不会去刻意观察舒临安身上这些变化的,但回过神来时,余光已经不经意的瞥了过去。 这种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楚谨朝也记不清楚了。 他不再去看舒临安的手臂,转而看向舒临安的脸。舒临安的眼角边缘晕出了好几点水痕,连睫毛都湿了,他以为是汗,等舒临安再一次仰起把脸凑到他面前时,随手拭了那滴汗,但舒临安却咬紧了唇,眼泪唰的流出来。 楚谨朝这才反应过来,那哪儿是什么汗,明明是舒临安又哭了。 “又哭什么?”他压低了声音,刻意歪了歪身体挡住后面巡视的佟晖,不让对方看见舒临安的哭相。 舒临安连气都不喘一口,一边继续做一边哑着嗓说:“你今天要去一班了。” 楚谨朝没说话,和刚才一样继续用手给舒临安擦泪,拿纸擦太招摇,让舒临安这幅样子暴露在别人面前肯定又会给对方招来不少闲话。 舒临安见楚谨朝不理他,委屈的垂下了眼睛,“谨朝成绩很好,应该去一班的。那里有很多谨朝以前的同学,他们都很喜欢谨朝,谨朝去那里很好。” 楚谨朝的指腹上都被他的泪水弄得湿漉漉的,漫不经心地说:“所以呢?” “谨朝,谨朝。”舒临安有些哽咽,“我还能不能去找你?你以后还会不会来我们的仓库?”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13 楚谨朝懒得去给他擦泪,手指戳了戳他的眉心,“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一班了?” 佟晖吹了哨,“时间到,别做了!” 或许是因为这声短促的哨声,舒临安身体的肌肉瞬间松懈下来,膝盖动了一下,直接把坐在他脚上的楚谨朝给晃的面朝他倒下来。舒临安立刻伸开手臂接住了楚谨朝,楚谨朝倒在他胸膛上,不满道:“故意的?” 舒临安抱着楚谨朝躺在军用垫上,垂头抵在楚谨朝的耳边低低笑了两声,“开心。” 楚谨朝用手肘给他胸膛来了一下,撑着两边的军用垫站起来。佟晖刚好到了他们这一组,拿着记录册问,“多少个?” 舒临安心情很好的坐起来,耸肩道:“问谨朝。” 佟晖又面朝向楚谨朝,再问一遍:“多少?” 楚谨朝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沉了几分,“忘了数。” 佟晖显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突发状况,很平常的点了点头,“那就再做一次呗。” 舒临安很积极的重新躺回去,眼神还在一边示意楚谨朝,“谨朝快来,我们再做一次。” 楚谨朝眉心跳了跳,没说什么,重新坐回舒临安的脚上替他抱着腿。 佟晖拿出计时器后又关切的问了一句,“舒临安,反正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先休息几分钟,恢复一□□力。” “没事。”舒临安望着楚谨朝笑的眉眼弯弯,真挚的说:“我体力很好的。” 楚谨朝:“……” 第33章 诱哭 舒临安这次期中考试的排名是299名,卡在六班和七班的边缘线。 楚谨朝分析了一遍舒临安这次考试出错的卷子,愕然发现对方之所以会考到现在的分数,并不是因为出错太多,而是大多数题都空着没写,但凡舒临安动笔写过的题,正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他之前和对方一起学习的时候就发现过,舒临安对成绩这件事并不上心,最后会学也是因为听了他的话才开始认真。 他把舒临安卷子上没写的题挨个都讲了一遍,又等对方全部重做一遍确认和答案完整无误后,忍不住说:“这些题你到底是会做,还是不会做?” 舒临安趴在卷子上很无辜的对他眨眼,“谨朝这算什么话,我如果会做的话怎么会故意空着不写?” 楚谨朝内心深处也觉得是这样,他思虑了一会儿,总觉得舒临安现在这个排名很危险,下次期末考稍不注意就可能掉到七班去。于是他说:“你平时周末有空吗?” 舒临安立刻坐直了身体,“有啊,谨朝你要约我周末出去玩吗?” “不玩,我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周末跟我一起学习。” “在图书馆学习吗?”舒临安试探着问,“还是在谨朝家里?” “在我家里吧。”周末也待在学校挺枯燥的,楚谨朝说:“你把要用的书本笔记之类的带好,直接来我家里找我。” 舒临安喜笑颜开,但随即又想到别的事,脸上的笑淡了一点,顾虑道:“谨朝的弟弟和谨朝住在一起,我周末去打扰会不会不方便?” 这件事楚谨朝的确还没和莫袅说起过,舒临安见他沉默,提议道:“不如谨朝周末来我家里吧,反正我是一个人住,很方便。” 学习地点定为他家还是舒临安家其实无关紧要,重点是搞学习这件事。楚谨朝很快便答应了,他记起上次见到过的小绵羊小咩,心里还有些想念,“小咩在家吗?” “在。”舒临安的眼睛笑成了弯月,“小咩等你周末来找它玩哦。” 等到了周六楚谨朝到了舒临安居住的小区时,舒临安正牵着小咩在门口的花坛坐着等他。 小咩还是和之前见到的一样可爱,脸上戴的墨镜从桃心形状变成了三角形,嘴里还叼着个奶嘴,看见楚谨朝,慢悠悠的往楚谨朝的方向扑,却被舒临安一把拉回去,“你身上脏了,别碰哥哥。” 小咩墨镜底下的眼神有些不屑,楚谨朝接过舒临安手里的绳,牵起小咩往舒临安家里走,“小咩,你还记得我吗?” 舒临安推开门,小咩就着自己小小的身形钻了进去,闻言朝楚谨朝仰了仰小后腿,看上去像是在催促楚谨朝赶快进来。 楚谨朝真心实意的觉得这只小绵羊可爱,忍不住进到屋内把它抱起来,“你是不是能听懂我说话啊?” 墨镜掉下来半截,卡在小咩毛茸茸的脸上,露出的神态说不出来的冷漠。楚谨朝被逗笑,舒临安进来关上门,“谨朝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 舒临安从他怀里把小咩接过来,“那你先在客厅等我一下,我给它擦一下脚,在外面走脏了。” 楚谨朝依言照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他从这里可以看见舒临安抱着小咩半蹲在玄关,小绵羊趴在他腿上一动不动,他用湿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小咩的四只小蹄子,动作细致又认真。 擦完了放开小咩,小绵羊慢条斯理的往客厅里走来,走动沙发前的地毯上后突然咩了一声。 小绵羊平时很少叫,现在发出叫声可能是因为有什么事。楚谨朝正这样想着,舒临安就闪身进了厨房,又从里边拿出之前就兑好奶的奶瓶,向楚谨朝解释道:“它饿了。” 楚谨朝惊讶的坐到了小咩旁边,“羊不是都吃草的吗?” 舒临安摇着奶瓶蹲下来,“它怪毛病很多,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只喝奶不吃草的。” 他说完就要拿着奶瓶去喂小咩,又记起来自己刚刚给它擦了脚还没洗手,便把奶瓶递给楚谨朝,“谨朝你先喂它吧,我去洗手。” 楚谨朝觉得稀奇,点点头接过奶瓶,“好。” 小咩很小一只,楚谨朝坐在它旁边给它喂奶,一人一羊的姿势都很别扭。楚谨朝索性把小咩抱起来,学着电视里给小婴儿喂奶的姿势把奶嘴塞进了小咩的嘴巴里。 小咩仰躺在他臂弯里,喝奶喝的很起劲,但没吸上几口,它突然挣扎起来,歪头吐出了奶嘴,把刚喝下去的奶全部吐了出来,流了楚谨朝一身。 小咩不舒服的叫,“咩,咩——” 楚谨朝也有些傻眼,喊道:“舒临安,你快来!” 舒临安听到他的喊声,匆匆忙忙的从卫生间跑出来,手里还残留着洗手液的泡沫,“怎么了?” 楚谨朝无助的看向他,“它吐奶了……” 他闻言往楚谨朝身上扫去,神情一愣。 今天天气不错,艳阳高照,楚谨朝身上只穿了件米色的套头针织衫。 针织的布料本就有些微透,楚谨朝胸口的位置此刻还沾染上了一大滩奶液,浓稠的奶白色经过浸湿晕染,让那一块的布料湿的近乎透明,皙白又透着一点红的肤色从里面印出来,好似青涩未熟透的红果,毫无遮掩的闯入舒临安的视野里,诱惑着他去采撷去品尝。 诱惑者却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望着他的眼神里信赖又迫切,像是将他当做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一样,渴望得到帮助。 舒临安滚了滚喉,声音情不自禁的哑了几度,却还要故作镇定,“没事,过一会儿再喂它就好。” 楚谨朝半信半疑,小咩早就从他臂弯里挣脱躺在了地毯上,又开始一动不动。他有些自责,“小咩对不起。” 舒临安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跟中邪似的眼睛控制不住的往楚谨朝衣服上那块奶迹瞟。他突然一把将楚谨朝从地毯上拉起来,往卫生间里走,“衣服脏了,洗洗。” 楚谨朝毫不挣扎的由着他把自己拉到盥洗台前,主动撩起衣服,把有奶迹的那一团拧到一起往水龙头下浇洗,“有洗衣液吗?” 舒临安就站在楚谨朝背后,身体贴的近,闻言长臂一伸,把旁边的洗衣液取下来放到他手边。楚谨朝挤了洗衣液就往奶迹上搓洗,情绪还沉寂在刚刚让小咩吐奶的自责中,“我刚刚把小咩抱起来喂奶了,是不是姿势不对,所以它不舒服吐奶了?” 盥洗室台前的墙壁有一面长镜,此刻将楚谨朝和他的身影完完整整的锁在里面。楚谨朝弯着腰,针织衫撩的高,锁骨以下的位置一丝不遮,他只要略一垂眸,就能看清楚谨朝此刻在镜子里的景象,以及对方那截暴露在外的细致腰身,和那有致的脊梁骨,单薄的雪白的,在舒临安触手可及之处。 舒临安胡乱嗯了声,揉着眉心,往后退了半分,“谨朝,以后不要随便去别的人家里……” 他撂下这句话就出了卫生间,留下一头雾水还在埋头搓洗污迹的楚谨朝。 奶渍不算难洗,楚谨朝没花上几十秒就洗好了,只是胸口一块沾了水湿漉漉的,难免有些凉。 他走出卫生间顺手带上门,舒临安的家有两层,二楼除了上次进舒临安的卧室这还是他第二次上来,对整体环境都觉得有些陌生。 一条长廊笔直到底,一共五个房间,房门全是白色,除了尽头处单独的那一间,颜色有些突兀的换成了黑色。 那道黑门的房间刚好照不到光,盘踞在阴影里,漆黑的门身即使在大白天也显得格外的黑沉。楚谨朝往那扇门走近,发现这扇门门把的造型也有些独特,银色的金属质地,上面雕刻着繁密的浮雕细纹,像细线也像绳子,将门把乃至整扇门禁锢在原地,仿佛这扇门背后,有某个不能被揭示的禁忌之秘。 “谨朝,你在干什么。” 楚谨朝转身,舒临安拿着吹风朝他走来,他指着这扇门的门把说:“感觉这个门把的样式很少见,就过来看了一下。” “是吗?”舒临安不以为意,笑着说:“装修公司弄得,我住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楚谨朝点点头,视线从这扇门上收回,跟着舒临安一起往回走,“品味有点特别,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 舒临安和楚谨朝肩并肩,闻言漫不经心地往那扇掩在黑暗中的门上瞥了一眼,“装了很多东西的仓库,平时很少打开。” 小咩又恢复了生气,喝完奶后又去阳台上躺着晒太阳,悠闲的昏昏欲睡。 舒临安给吹风插上电,面对面坐在楚谨朝前边,对着对方衣服湿了的那块吹干起来。 他替楚谨朝吹着衣服,楚谨朝也心安理得的受着,翻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书本,随口问了句,“你高考想考哪所大学?” 舒临安捏起他衣服一角,把热风往他被冷水浸的凉凉的胸膛里吹去,“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楚谨朝胸口被吹得暖呼呼的,闻言抿唇朝着他笑了一下,“我也没想过。” 他按灭吹风开关拔了线,也跟着笑了笑。 合拍的默契点,有些莫名其妙。 舒临安在楚谨朝旁边坐下来,“谨朝,那你希望每次考试都和我在一个考室吗?” 楚谨朝几乎是不假思索,“不希望。” “为什么?”舒临安神情有些受伤。 楚谨朝淡声说:“你每次考试都盯着我看,我会分神。” 舒临安被戳破也不觉得尴尬,“原来谨朝知道啊。” 楚谨朝蹙了蹙眉,“我又不瞎。” 第34章 迷哭 莫袅去楼下拿了快递,温莘从米兰寄来的,一个大纸箱,里面不知道转着什么。 正把东西放好,手机突然响了。莫袅拿过来一看,是个陌生电话,他接起来,“喂。” 贺皿不着调的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不是还没从我嘴里套出消息吗?怎么这么快就把我拉黑了?” 莫袅几乎是下一秒就挂断了电话,神情里还透着厌烦。但贺皿没死心,厚着脸皮又拨了过来,莫袅烦躁的把手机丢到一边,那铃声却响个不停,他冷静的思考了片刻,重新捡起手机,接通电话。 贺皿对他妥协选择接听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胸有成竹的说:“下楼,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说完也不等莫袅回答,自顾自的挂断。 莫袅铁青了脸,重新穿上鞋下了楼。 小区绿化不错,成片的林荫道,道路两旁还放置着秋千,供住户休闲娱乐。 贺皿单臂抱着后脑勺坐在秋千上,秋末的天气,身上还是只穿了件连帽的短袖,长腿往道路前一搁,身材健硕,体态懒散,很惹过往女孩的青睐。 但莫袅却是个例外,看见他一点好脸色都不肯给,“说完就滚。” 贺皿往旁边的空位拍了拍,示意莫袅坐下,莫袅对他没有丝毫的耐心,见他还要兜兜转转,掉头就往家里走。 “急什么,急什么。”贺皿一把拽住莫袅在秋千上坐下,“你这求人的态度也得放端正点。” “等价交换,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我要你做的事你拖了快半个月还没给我音信。”莫袅抽回自己的手,冷冷道:“我跟言而无信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贺皿笑了笑,语气里带了点讨好的意味,“怎么叫我言而无信,小鸟儿拉黑了我几个手机号码,我能怎么办?” 莫袅一副懒得听他废话的模样,贺皿只好言归正传,“舒临安我查了,以前的确是海铭的学生,不过高二的时候转去了善高。” “他为什么要转来善高?” 贺皿闭着眼睛一本正经的胡扯,“好像是他家里人的意思,说是让他能够去善高更好的学习。你们善人高中毕竟是市重点,想去也很正常……” 莫袅冷哼一声,“善高是他想进就能进的?” “他家里关系过硬嘛。”贺皿无奈的摊手,“你也知道能我们海铭是私立高中,能进来读的家世都是非富即贵,比如我。” 莫袅的神情开始有些阴郁,他斜了一眼贺皿,这一一眼看的贺皿收起了不着调的姿态,“怎么?不信?” 莫袅二话没说站起来,贺皿看出他想走的意图,闪身挡在他面前,“我劳心劳力的赶来你家门口给你送消息,你不说声谢谢就算了,请我去你家喝杯茶总可以吧?” “拿什么都没用的假消息来搪塞我,你也配我的谢?”莫袅心生厌恶,“贺皿,滚远点。” 他一口一个滚字实在难听,就算贺皿有心让着他,暴脾气也有些不受控的往上窜了几分,“说话怎么就变得这么难听?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追着我一口一个哥哥的叫可乖了。” 他掐住莫袅的肩膀不让对方走,身体往莫袅跟前凑近几分,“是不是长大离开我太久,欠教训了?” 莫袅被刺激的怒火中烧,正要发作,贺皿抓他的手臂突然被一股力气甩了出去,“你在对我弟弟干什么?” 楚谨朝站在贺皿侧后方,神情比莫袅还要冷凝。他刚从舒临安家吃完晚饭回来,恰好看见这一幕。 莫袅往后退了几步,双手举高作投降状开玩笑的说:“青梅竹马难得见面,玩玩而已。” 他余光又往莫袅的身上看,似笑非笑道:“有没有觉得这场景像昨日重现?你的守护神又降临了。” 莫袅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这句话,视线定定的注视着楚谨朝,心口刚被贺皿点燃的火,此刻又因他被尽数浇熄。 贺皿突然觉得没了兴致,收起散漫的姿态,对楚谨朝说道:“可能你不知道我和莫袅的关系,我和莫袅是……” “贺皿!”莫袅高声呵斥他。 贺皿睁了睁眼,装出一副有些意外的表情,故意说:“怎么了?难道你以前和我是同一个福利院的事,不能说?” 莫袅的手紧握成拳死死捏在一起,下一秒,冲出贺皿和楚谨朝的包围圈快步走了。 “哎呀,我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贺皿继续在原地对着楚谨朝装傻充愣,抱歉道:“莫袅哥哥你别放在心上,刚刚的话都是我胡说的。” 楚谨朝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莫袅是我弟弟,如果你欺负他,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掉头就去追赶莫袅,贺皿看着他背影,无所谓的想,先顾好你自己吧。 楚谨朝回到家,莫袅的卧室门紧闭着,餐桌上阿姨做得饭菜也没有动过的迹象。 他经过客厅,看见一个纸箱突兀的放在地上,他放下书包往收件人上看了看,发现是他的名字,寄件地址是米兰。 楚谨朝这才记起来,他妈妈上周打电话跟他说,给他和莫袅做的秋冬装已经寄回国了。 因为他妈妈是设计师的原因,家里人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出自妈妈的工作室,永远和每季的潮流挂钩。 楚谨朝打开纸箱,他和莫袅以及莫叔叔三人的衣服都用收纳袋各自整齐的叠放着,袋子上还贴心的写着他们每个人的昵称。 楚谨朝把莫袅的那袋衣服抱起来,走到对方门口敲了敲门,“莫袅,妈妈寄来的衣服到了。” 卧室里静的很,楚谨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敲了一次,“莫袅。” 莫袅从门后拉了门,接过楚谨朝手里的袋子正要关上门,楚谨朝一只脚伸进了门缝里,“你吃晚饭了没有?” 莫袅表情隐隐有些不耐烦,“脚拿出去。” 楚谨朝当做没听见,重复一遍:“吃晚饭了没有?” “楚谨朝。”莫袅语气尖锐,“我不是你弟弟,你也不要把我当成你的弟弟。我和你的关系仅仅存在于法律层面上,除了这一层,你和我什么都不是。” 他说完一把将楚谨朝推出了门外,猛地关上了门。 楚谨朝没再说什么,把莫铮的衣服放回房间后,又转而将自己的衣服搬回了卧室。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想了想,还是给他妈妈打了电话。 接通的速度很快,“宝贝,收到妈妈给你寄的衣服了吗?” “收到了,谢谢。” 温莘笑了一下,“为什么要和妈妈这么客气,对了,你把袋子打开了吗?妈妈给你寄衣服的时候好像顺手多寄了一件大码的,你看看在不在。” 楚谨朝蹲下身打开了袋子,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了两件相同款式的套头毛衣,不过其中一件明显看起来比另一件大了不少。 “要我寄回米兰吗?”楚谨朝把这件毛衣拿出来。 “不用,妈妈只是想确认一下数量,既然寄回国了你就留着。穿不了的话送给身边个子高的朋友同学都是可以的。” 楚谨朝哦声,把这件毛衣单独放到了一边,“我有件事想问。” “什么事?” “莫袅他……”楚谨朝顿了顿,“他是莫叔叔的亲儿子吗?” “不是。”温莘很快给了他答复,“小袅是你莫叔叔从福利院收养的孩子。” 楚谨朝的眼神不自禁的往对面的卧室门上看了一眼,随后起身,关上了自己的门,“他被收养的时候已经很大了吗?” “很小,才六岁。”温莘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别的什么,“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件事?是和小袅之间又出了什么问题吗?宝贝你是哥哥,要让着他点,小袅小时候生活环境不好,心思比较敏感。这件事也是我和你莫叔叔结婚后他才告诉我的,你不要在小袅面前提。” “嗯,我知道了。”楚谨朝缓声,“我会让着他的。” 之后,母子两又谈了点生活琐碎,外边天色彻底暗下来,这才挂了电话。 楚谨朝去了厨房,把饭菜用微波炉又热了一遍后,正准备再次去敲莫袅的门,想了想,又转而去了莫铮和温莘的卧室,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后又回到莫袅的卧室前,用钥匙打开了上锁的房门。 卧室里没开灯,莫袅背对着门躺在床上,听到开锁声猛地坐起来,看清来人后,眉紧皱在一起,“你干什么!” 楚谨朝亮了亮钥匙串,走到床边,弯腰要把莫袅从床上拽下来,莫袅倏的往后一退,“楚谨朝你发什么疯?” 楚谨朝抓了空,只好又往前挪了几寸,抓住莫袅的脚踝把人拉了过来,“吃饭。” 莫袅措手不及,身体被拉的直滑到床边,气急败坏道:“你是不是疯了?” 楚谨朝抓起莫袅的肩膀就往卧室外推搡,“法律层面上的哥哥也是哥哥,除非你有能力抹掉我们之间的这层关系。” 他把莫袅按坐在餐桌前,顺势在对方旁边坐下,“不然我还是你哥哥。” 莫袅咬了咬牙,神情阴郁。 楚谨朝把碗筷往他面前一推,“快吃。” 他扫了一眼面前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垂低了头,在楚谨朝看不清他神色的角度下,缓慢的拿起了筷子。 晚上睡觉前,舒临安给楚谨朝发了条消息。 【舒临安:谨朝你睡觉没有啊】 楚谨朝正好上床,拿起手机回了一句没有。 【舒临安:我也没有,睡不着】 楚谨朝看着屏幕思考了两秒,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楚谨朝:你平时穿衣服穿什么码的?】【舒临安:185,190都行,怎么突然关心这个?】楚谨朝想起那件毛衣的码数,继续打字。 【楚谨朝:想起来了就问了,对了,你喜欢穿毛衣吗?】【舒临安:不喜欢,穿在身上痒痒的】【楚谨朝:也有穿了不会痒的材质】 【舒临安:谨朝喜欢毛衣吗?我从小就不太喜欢诶】后面还跟了个小羊打滚的表情包。 楚谨朝沉默了一会儿,没再和舒临安讨论毛衣的话题,回了句晚安,关灯睡了。 舒临安抱着手机侧躺在床上,小咩窝在他脚边正睡的香甜,突然被他踢了下肚子,立刻醒了。 “哥哥怎么突然就跟我说晚安了?”舒临安有些疑惑的用脚把小咩踢来自己面前,把屏幕亮到小咩面前,“为什么?” 小咩睡到一半被他弄醒,凝视他的双眼里满是幽怨,“咩——” 舒临安没理小咩,捧着手机来回翻了翻聊天记录后,心想难道问题出在毛衣上? 小咩趁他出神,在他手上踢了一脚,他手一滑手机掉到床上,小咩见状飞快的跳下床跑去一楼。 第35章 惚哭 周末的第二天,楚谨朝又去了医院做例行检查。 主治医师接过他的片子仔仔细细的看了很久,最终欣慰的笑道:“小楚,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楚谨朝神情有些怔愣,医生把片子推回他面前,“受损的脑神经已经全部恢复,开始正常工作了,你痊愈了。” 楚谨朝拿回片子,眼睛里显出悦色,“……谢谢。” 医生亲自送他出了办公室,仍旧不忘叮嘱道:“我听说你在市重点上学,成绩非常不错,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不要用脑过度,要给自己休息的空间。” 楚谨朝连声说好,长时间积攒在心底的忧虑总算得到了根治。 他保持着好心情一路走到电梯间,电梯门开了,迎面走出来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生。 楚谨朝看了他一眼,正觉得有些眼熟,对方却脸色一白,用力按向关门键,电梯门开始关闭,楚谨朝反应过来,一脚跨进电梯里,“你认识我?” 他记起来对方是那天他和舒临安去商场吃火锅,在卫生间遇到了那个看见他反应非常奇怪的人。 这男生猛地摇头,“不认识,不认识……” 他说完擦着楚谨朝的肩想往外走,后面跟着上的乘客却涌了起来,他拨不开人潮,又被迫挤回到楚谨朝的身边。 楚谨朝侧头打量他,只见对方将头垂地极低,像是在避免和他对视,又害怕自己看清他的脸。 楚谨朝蹙了蹙眉,不仅如此,对方还一直捂着右手臂,他觉得奇怪,往对方右臂上多瞄了几眼,发现对方右臂的衣袖有被东西划破的痕迹。 叮的一声,一楼到了。 乘客陆陆续续出了电梯,那个男生见状也立刻抬脚跟上去,楚谨朝先他一步按了关门键,随即按了8楼的楼层键,“缝针换药在8楼。” 对方听见后缓慢的抬起头,表情戒备,“你到底,到底想干什么?” 他这句话一出,楚谨朝基本上可以断定他是真的认识自己,思考片刻道:“我不认识你。” 男生松开抱臂的手,带血的伤口露了出来,“我早就已经转学了,也没有出现在你们的视野里,这次和上次遇到你都是意外?难道你们还要我换座城市生活吗?” “你们?”楚谨朝语气困惑,“除了我,还有谁?” 男生面色一僵,电梯抵达八楼,他快速走出去,“别想套我的话!” 他的话对失忆的楚谨朝来说算得上是没头没尾,不过让楚谨朝起疑的不仅是他说的话,而是他两次见到自己都避如蛇蝎的态度,让楚谨朝十分的不解。 楚谨朝跟着对方一路下了电梯,这男生果然去了换药室。 他在外面的走廊等了半个小时,对方换完药出来看见他还在后掉头就往最近的安全通道跑,楚谨朝在后面紧追不放,男生被追急了,下楼梯时没稳住脚,连滚几阶摔到了平层的楼梯间。 “你没事吧?”楚谨朝上去扶他,他坐起来一把甩开楚谨朝的手,表□□哭无泪,“你干嘛缠着我不放,我已经很惨了,求你放过我吧……” 男生手臂上刚缠好的绷带落了灰,脸上还有几块刚刚摔倒蹭上脸的灰迹,模样的确有些惨。 楚谨朝还是把人扶了起来,“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确认一点事。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但是如果我以前真的有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向你道歉的机会。” 男生一脸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我前段时间出了事,忘记了很多事情。”楚谨朝把手里刚照过的CT片子在对方面前展开,“但我感觉你好像很害怕我,是不是我们之间曾经有什么误会?如果真的有,我想还是尽早解开的好。” 男生半信半疑的往片子上瞧了一眼,分科上写着神经外科,他咽了口口水,小声道:“活该……” 这个反应已经很显然是曾经和他结过仇,楚谨朝没说什么,既然有仇对方更不可能如他愿告诉他事情经过。 他把片子默默地收起来,留下一句“你好好养伤”后便转头往下楼梯离开。 那男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咬了咬牙,大声说:“我就是因为撞见你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就被威胁转了校,所以你现在这幅样子,是活该!” 撂下这句故意恶心楚谨朝的话,他大步流星的和楚谨朝走了反方向上楼,表情痛快异常,像是出了一口积压多年的恶气。 莫袅面无表情的坐在客厅里看《动物世界》,正看到两只雄狮为了争夺配偶,大战一触即发之时,楚谨朝从医院回来了。 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兄弟两的关系又降到了零点。莫袅收着余光往楚谨朝身上瞥了一眼,思考着要不要打招呼,对方就径直冲进了自己的卧室,反手关门上了锁。 电视上的夺偶之战正激烈,莫袅拿起遥控器换了天气预报。 楚谨朝回到卧室后立刻从床头的抽屉里翻出了那本没看完的黑色笔记本,那个男生在医院说的话彻底勾起了他心底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他脑子里没有头绪,找对方追问更不现实,唯一想起来的只有这本记载了他曾经发生过一些事的日记本。 上面零碎的内容很多,他只能靠直觉去判断这些内容和那个男生今天所说的话有没有关系,这种方法既费时又不保险。 他花了快两个小时,把日记全部翻完,也没有找到类似“威胁”、“和人在一起被撞破”这样的字眼。 楚谨朝看的累了,暂时把笔记本搁置到了一旁,下床准备去外面倒杯水,床边的本子顺着他下床时的凹陷掉倒了地上,滚了两圈,以尾页朝上的状态打开。 楚谨朝弯腰去捡,愕然发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上写有文字。这本笔记本只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是空白,楚谨朝理所应当的认为日记就断在了正中结束,根本没想到在最后一页上还有记载。 他拿起笔记本,定睛一看。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14 【周五,雨】 我遇见了一件很有趣的玩具,和他交谈了两句,他就主动贴了上来。 很有意思,我想陪他玩玩。 简短的两行字,看得楚谨朝不自禁的蹙起了眉。 他怕再有遗漏,想将整本笔记本从后到前翻一次,指腹碰到尾页旁内里的书封时,却觉得有些不对。 笔记本的外封是皮革的质地,从外面摸质地都是臌胀顺滑的,但里面的材质相对来说却薄了很多。楚谨朝明显的感觉到首封内里的厚度和尾封内里的厚度比起来有很大的差异,尾封明显比前者厚,就像是里面有夹层藏了东西一样。 他直接拆卸了笔记本,让纸张和外壳分离。没有页纸遮掩,尾封的边缘线上出现了一条清晰可见的夹层开口,手指往里面一伸,摸出了一张叠的和外壳一样大小的纸。 楚谨朝快速的打开这张纸,看完上面写着的内容后,神情恍惚的坐回了床边。 屋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浇打在玻璃窗上,像是故意阻挠着外边的光照射进来,让周遭的光线变得暗淡又沉闷。 满是折痕的纸从楚谨朝手里掉下,落在了屋内唯一有些光亮的地方。 ——是一张症断书。 【姓名:楚谨朝】 【性别:男】 【年纪:15岁】 【确诊结果:情感缺失症】 【医生建议:进行长期系统性的住院治疗】一声惊雷乍响天际,雨势骤然变大,拍的窗户轰轰作响,又急又烈的,像是催人的魂,搅得人心如乱麻。 第36章 含哭 一学期过半,学校广播通知,高一年级和高二年级利用班会课时间,分班进行各班的班级大扫除。 六班的男生们负责把教室里的桌椅整齐的重放,给教室留出足够的空间,女生们则负责擦室内室外的公共区域。 桌椅放好后,又有一部分男生被分去卫生间打水洗拖把。 舒临安提着水桶,楚谨朝则拿着两把拖把走在侧后方,放眼看去,一条走廊上全是学生们弯腰拖地的场景。 到了教室,已经有男生往地板上放了许多清洁剂,舒临安顺手往上面倒了点水,负责那块区域的男生立刻拖出了泡沫,他感激的想说声谢,但看清来人是舒临安后,“谢”音卡在嗓子眼里,愣是没说出口,继续埋头猛力拖地板。 楚谨朝和舒临安因为做的是最后一排,身后的清洁角也顺理成章的划分到了他们负责的区域。 舒临安在死角倒了清洁剂,楚谨朝上前,拿起扫把就着清洁剂在地板上拖着,拖了几分钟,上面的污迹纹丝不动,他却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舒临安注意到,在一旁喊了声:“谨朝。” 楚谨朝停下来,“什么?” 舒临安把他手里的拖把挪了挪,往地板上洒了水,随后拿起自己的拖把拖起来,地面才慢慢起了泡沫,灰尘被清洗掉。 楚谨朝没说话,舒临安一边拖一边往后退,“你要偷懒吗谨朝?” “没有。”楚谨朝收回发散的神思,从另外一个方向,倒清洁剂洒水开始重新拖了起来。 舒临安拖了一次,把脏了的拖把放进水桶里清洗时,视线不由得往楚谨朝的背影上看去,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担忧。 楚谨朝最近除了上课,很容易走神,经常聊着聊着,就会莫名的陷入沉默,像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思绪。 隔着一条分界线两个男生拖着拖着开始疯闹了起来,一人把拖把倒着举过头顶,对着跟前的另一人挥了过去,“吃我一记,咸鱼一刺!” 被攻击的男生反应慢了半拍,躲闪不及,运动鞋上沾了污水,顿时火了,“咸鱼你妈,受死吧傻|逼!”他当即抡起拖把,不管不顾的对着前方猛地一挥,“血债血偿!” 另外一个男生早就有准备,嬉皮笑脸的闪开,被抡起的污水在半空中挥洒,溅了他后方的楚谨朝一身。 楚谨朝放下拖把,看清校服外套上的污迹,眉心蹙了起来。 “谨朝,没事吧?”舒临安连忙放了拖把,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给楚谨朝擦拭身上的污迹。 外套是浅灰色的,一旦沾染上污迹痕迹异常明显,纸巾根本擦不掉。楚谨朝推了推舒临安的手,“没事。” 隔壁两个惹事的男生早就噤了声,互相拿着拖把站在原地没敢动。舒临安扫了他们两人一眼,不徐不缓的说:“道歉。” 肇事的男生倒是有意图想上前跟楚谨朝道歉,但和他一起的另外一个男生却把他往回一拉,语气很是不以为意,“他自己没躲开,怪得了谁?” 楚谨朝斜了他一眼,他咽了口口水,梗着脖子道:“看、看什么……看!我难道说错了?” 他这一声吸引了教室内大多同学的目光,纷纷放下手里的清洁工作,远远地站着,像是在等待热闹上演。 楚谨朝脱了外套正准备收起来放好,余光瞥见跟前的舒临安大步上前,手握成拳对着出言不逊的那人当头挥去,他立刻追上去,一把抱住舒临安的腰把人往后扯了扯,舒临安的拳头在半空中挥了空,回来时没把握好力气,手肘不小心打到了后方的楚谨朝身上,疼的楚谨朝力气一松,臂弯里挂着的外套掉到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差点被舒临安一拳当头的男生吓得打了个寒颤,嘴上还不肯示弱,“你敢在班里动手,明天老师就能让你退学!” “你别说了!”另外一个男生出声制止他,想上前看楚谨朝的伤势,“楚谨朝,你没事吧……” 舒临安转过身挡在楚谨朝面前,脸上的愠怒一闪而过,低头担忧的看着捂着嘴的楚谨朝,“谨朝,我伤到你了?” 楚谨朝没出声,只是摇了摇头,随后用另一只手拉起他往教室外走。舒临安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深吸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那件彻底脏了的校服外套,经过那个咄咄逼人的男生身旁时,脸上带笑,眼底却是冷的,“没有家教的话,建议你回炉重造。” 那男生被讽刺的脸红脖子粗,还想追出教室破口大骂,被另外一个拦住了,“你能不能消停点!” “操!” 善高风纪极严,在教学楼内动手打架,不论原因,最轻都会被记过处分,再严重的甚至可能被退学。 楚谨朝拦着舒临安动手就是怕对方中招,而且还是在六班教室内众目睽睽之下,到时候就算他们有理也说不清楚。 所以楚谨朝只想赶快把舒临安带离教室,走得越远越好,一不留神,竟然走到了熟悉的仓库门前。 舒临安身为仓库管理员,随身携带着钥匙,到了地方也没说什么,开门推门,反拉着楚谨朝进到仓库,把人按在军用垫上坐下,有些强硬的拉开对方从离开教室时,一直捂着嘴的手。 动作时掌心按压到了某处,楚谨朝嘶了一声,下唇破了皮,还有几条血丝挂在上面。 这毫无疑问是刚才被舒临安误伤的,他半蹲在楚谨朝面前,盯着这道伤口,神情冷凝。 楚谨朝忍着痛,从舒临安手臂上拿下那件脏了的校服外套放在一旁,“你为什么会想动手?” 熟识这么久,他一直把舒临安划分在需要保护的区域里,像刚才主动站出来揍那个男生的举动,楚谨朝之前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实话实说,挺颠覆他对舒临安的认知的。 舒临安睫毛轻颤,眼泪便流了下来。 楚谨朝条件反射的要去给他擦,他却倾身扣住楚谨朝的后脑勺,吻住楚谨朝的下唇,楚谨朝愣住。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滚到他和楚谨朝相贴的唇缝之间,泪丝浸入楚谨朝下唇的伤口里,又从伤口里进到口腔。 楚谨朝嘴里尝到了咸意,下唇却被这咸意染的疼,他推了舒临安胸膛一把,“你干嘛?” 舒临安这次倒是很轻易被他推开,吻浅尝辄止,他的泪却没跟着止歇,“我想保护我喜欢的人,有什么错?” 楚谨朝又是一怔,舒临安的泪和话像是细细密密的碎石子,不断投进他心湖中,激起涟漪阵阵。 看他半晌不说话,舒临安又红着眼问:“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忘了我说喜欢你了?” 楚谨朝摇头,“没……” “那我要保护你,保护楚谨朝,保护我喜欢的人,需要理由吗?” 楚谨朝被他绕的又是迟疑了几秒,艰难道:“……不需要。” 他抱住楚谨朝,哭的哽咽,“对不起。” 楚谨朝很难言说现在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他顺着舒临安的脊背,“你不是故意的,我一点都不生气。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这么冲动,我不想你吃亏。” 舒临安哭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平复过来,他把头埋在楚谨朝的肩窝里,“我会听你的话的。” 楚谨朝笑了笑,他把头抬起来,用一双哭的通红的眼定定的望着楚谨朝,沙哑着声说:“所以谨朝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也要告诉我,我会很听话,只听你的话,不会告诉别人。”楚谨朝神情微滞,片刻后,轻点了点头,“……好。” 舒临安这才终于破涕为笑。 夜色浓黑,漆黑的轿车停在舒家的大门口,一名中年男子从车里走下,西装革履,表情严肃,眉眼之间,和舒长林有几分相似之处。 舒长林老爷子午睡到了夜里才醒,管家敲开卧室的门,恭敬道:“二爷回来了,说是有事要跟老爷您说,现在已经在书房里候着了。” 老爷子拿起搁在床头的拐杖下了床,困顿的打了个哈欠往书房里走,“几点了,怎么现在来?” “夜里八点了。”管家跟在老爷子身后,“说是事情很重要,一定要和您当面谈。” 老爷子哼了一声,显然不以为意。 他进到书房,舒鉴从沙发上坐起来,“父亲。” 管家替他们父子二人关上门,老爷子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直截了当问:“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舒鉴从身后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密封的信封,“有别的事。” 老爷子手指敲着拐杖,示意他继续说。舒鉴拆了信封,“爸,自从大哥死后,我就一直存了把临安过继过来的想法。但是这孩子,性格和我不投缘,你又心疼他所以亲自养在膝下。但我毕竟是他亲叔叔,他现在还小容易走上邪路,我做叔叔的不可能袖手旁观不管。” 老爷子皱起眉,似是听得有些不耐烦,“别说空话,有事说事。” 舒鉴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老爷子面前,“您自己看吧。” 老爷子眯起眼往那照片上定睛一看,扶拐杖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语气里压着怒,“谁拍的?” “爸您别激动。”舒鉴立刻把照片收好,“临安不知道避嫌,学校露天篮球场下,来往的学生太多,被光耀及时发现用钱封了口删了照片。” 舒长林冷笑,“既然删了,那这张照片又是从谁手里流出来的?” 舒鉴面不改色,“爸,临安和我这个叔叔不亲,这些事,只有您能敲打他。” 谈话进行到这个份上,舒鉴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再久留,道别的语气恭敬里又显着疏离,起身正要走,舒长林威胁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如果这张照片我再在其他地方看见一次,舒鉴,你现在的位置有的是人想挤破头坐!” “父亲说的是。”舒鉴语气一成不变,“这件事关系我们整个集团的颜面,儿子不仅会守口如瓶,还会让知情人士当做什么也没看见过。”他说到这里,转头对上舒长林那张处在极怒边缘的神情,“只是希望父亲,您能及时管好你的长孙。”说完,出了书房。 拐杖从老爷子手里掉落,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管家听到动静立刻跑进来,见老爷子情绪不对,“老爷子,出什么事了?” 老爷子狠吸了几口气,情绪才逐渐平静。他闭上眼往后一靠,像是累极了一般问:“临安,还有多久放寒假?” 管家眼中闪过精光,立刻明白他话里另一层含义,“快了。” “到时候,让他回家一趟。” 第37章 深哭 深秋的小雨里透着初冬的凉,雨丝如幕一遍又一遍冲刷着车窗,窗外的景象变得时而清晰异常,时而模糊如雾。 车一路使进山中,在盘旋的山路上开了四十多分钟后,在一家疗养院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出租车司机打了表,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声有节奏的响着,“八十二块,同学你最好给你家人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这地方太偏了,你待会回家说不定等到明天都不会有车来。” 楚谨朝扫码付钱,下车打伞,出租车司机掉头扬长而去,好像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偏僻的地方多待。 大门紧锁,后方的保安亭内站着人,见他走到门口,隔着雨问:“有什么事?” 楚谨朝想了想,“复诊。” 保安打着伞拉开门,他走进去。或许是因为雨天的关系,地面湿滑,一路上没有行人。直到他来到大厅才看见几个匆忙的护士,其中一名护士注意到他,微笑着上前,“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你好。”楚谨朝从背包里把病历单拿出来,“我找梁中医生。” 护士笑容依旧,语气又缓和几分,“好的,不过你有提前预约吗?” “没有。” “那请稍等。”护士若有所思,回到服务台前播了内线电话,楚谨朝隐约听见“医生”两个字,护士就挂断了电话,笑着对他说:“梁医生说请你跟我来。” 楚谨朝点点头,在护士的引领下坐上电梯进到了梁中的办公室。 梁中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容温和很有感染力,伸手示意,“请坐。” 楚谨朝坐下,护士为他倒了杯热水后便离开了,随手带上门。 梁中的眼神无声中打量着楚谨朝,“同学,需要什么帮助?” 楚谨朝再确认一遍,“梁山的梁,中华的中?” 他这句话让梁中感到意外,随即把自己大褂上挂着的工牌往前亮了亮,“当然。” 楚谨朝不再犹豫,把病历摊开推到他面前,“这份确诊单出自您的手,作为患者,我想我应该有能查看自己病历的权力。” 梁中把折的发皱的确诊单拿起来,看了两眼后蹙起了眉,拉开键盘,在电脑上搜索“楚谨朝”三个字,个人信息和几行病历飞快的显示出来。 “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之前康复治疗到一半就中断了的初中生。”梁中恍然大悟,“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过问自己的病历?” 要知道当时他认知的楚谨朝,对治疗完全出于漠不关心的态度,配合度极低,再加上他当时年纪小,所以梁中有些印象。没在楚谨朝进来的第一眼认出对方,完全是因为这孩子比他之前的印象长高长开了不少。 楚谨朝沉默了几秒,“一时兴起,想关心一下自己。” 梁中有些哭笑不得,碍于医生的职业道德,他继续说:“我看你现在的状态很不错,这两年有在继续治疗吗?” “个人隐私,不便回答。” 梁中无奈的连连摇头,“行吧,我记得你应该还没成年?病历我可以打印一份出来给你,但是需要你的法定监护人来一趟陪你取。” 楚谨朝立刻说:“我成年了。” “那就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去登记。”梁中敲了敲桌,“没有身份证,没有监护人,病历不能给你。” 病历能顺利拿到当然好,但拿不到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楚谨朝来疗养院就是为了确认自己曾经是否真的有情感缺失症,这个医生的态度,已经给了他显而易见的答案。 “我下次再来拿。”楚谨朝说完这句,收回自己的病历放进背包里转身离开。 梁中坐在位置上对刚刚没头没尾的一切显然觉得莫名其妙,不到半分钟,门再次被人拉开,他看见来人神情一收,“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不来了。” 舒临安站在门边没进去,视线似有若无的往外边的长廊上瞟了一眼,“刚刚看见有人进来,我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梁中站起来,主动去关上房门,随口聊道:“唉,挺莫名其妙的一个孩子,消失了两年又突然来找我要病历……” “你给了?”舒临安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未成年人,当然不能给啊!” 舒临安嗯了声,不再说话。 疗养院外飘着的雨又大了几分,打在楚谨朝的雨伞上像是连串的珠子,发出有力的啪塔音节,又重又沉。 莫袅打着伞出现在疗养院大门的拐角处,楚谨朝身形一僵,很快调整好情绪,“你在这里干什么?” 莫袅面无表情的说:“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 楚谨朝出门的时候他问了对方是去干什么,楚谨朝说是去医院例行复诊,他当下就觉得不对。他之前也有跟楚谨朝的主治医师聊过对方的身体问题,医师告诉他楚谨朝已经完全康复,没有再复诊的必要,所以他很清楚楚谨朝今天出门时的话是在撒谎。 他不放心,就跟着楚谨朝来了,没想到却一路跟到了这么偏僻的疗养院。 “你跟着我来的?”楚谨朝蹙了蹙眉。 莫袅握着伞柄的手紧了几分,“你撒谎了,所以我跟着来了。” 楚谨朝顿口无言,他走到莫袅旁边,伞面上的雨水越积越多,不断往下滚,“没什么,换了个心理医生而已。” “之前的那个心理医生有什么问题?换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莫袅咬了咬牙,“我们,你妈和我爸……” 楚谨朝淡声说:“之前的医生没问题,但就是没让我记起以前的半点记忆。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告诉你们。” 他说的话真假参半,莫袅半信半疑的打量了一眼他身后的疗养院,“这个地方太偏僻,交通不方便,以后你问诊……” “嗯,太偏僻了。”楚谨朝向莫袅露出一个笑,“所以还要换一家,以后不来了。” 他往下山的路走,“这里不好打车,我们往下走一段。” 下山的公路被冲洗的湿漉异常,莫袅揽住他,“我给我爸的司机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们。” 楚谨朝点头同意了。 半个小时之后,司机开车到了疗养院,他们坐上去,司机跟他们打了招呼,“你们兄弟俩怎么想着到这个地方来?” 楚谨朝一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莫袅替他答了,“有点事。” 司机开着车下山,叮嘱道:“以后没事可别上这里来,就你们刚刚站的那门后面,可是出了名的精神病院,里面住着的都是疯子,发起疯来六亲不……” “李叔叔。”莫袅冷声打断他,“你还是专心开车吧。”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脸色很差,显然是因为他刚刚说的哪句话不对,踩了雷区。他有眼色的闭紧嘴,老板的儿子他可不敢得罪,一路上再没多说过半个字。 楚谨朝仍然闭着眼,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快要盖过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楚谨朝喊了声:“莫袅。” 莫袅侧目看向他,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小心翼翼,“……什么?” “你是担心我吧。”楚谨朝眼帘阖动,睁开眼,“谢谢。” 他这声谢,让莫袅极力掩埋在心里的那份,见不得人的心思有些蠢蠢欲动,仿佛被他温言柔语的扯出来暴露在空气中。 但莫袅又清楚的很,这份心思既见不得阳光,更无法坦然的剜出来给对方看。 这样两种矛盾的情绪开始左右撕扯,撕扯的时间太长,他被扯的近乎麻木,却又没有办法停下来。 莫袅无声的握紧了拳,把头撇向了车窗,看那雨水混浊了外面的景象,嗓音微哑:“没什么。” 平淡的仿佛能瞒过他的内心,装作一起平静。 第38章 冷哭 今年的雪来得早,圣诞节前夕,一夜染白了城市,温度骤降,整个城市彻底进入冬天。 学生们的校服外面都裹着厚重的大衣和羽绒服,站在寒风凛冽的操场上瑟瑟发抖的做着课间操,音乐一完,便迫不及待的奔向教学楼。 楚谨朝和舒临安走在人群的最后面,舒临安的头发长得不快,上次剪短之后,耳边的那一块头发还没长过耳迹,在操场上吹了二十多分钟的风后,两只耳廓都被吹的红红的。 楚谨朝伸手摸了摸舒临安的耳朵,“很冷?” 舒临安的耳朵在他掌心里动了一下,“不冷啊。” 今天化雪,温度比下雪的那几天还要低,楚谨朝不仅外面穿着羽绒服,里面的内搭也换成了保暖的毛衣。反观舒临安,外面穿了一件牛角扣的大衣,而里面更是只穿了校服,在裹得厚重的楚谨朝面前,肉眼可见的显得单薄。 “你里面为什么不多穿几件?”楚谨朝蹙着眉。 “我平常冬天就只穿这么多。”舒临安莞尔,“再多几件我不习惯。” 楚谨朝转而又去摸舒临安的手,冷的像冰,他眉心又蹙几分,“习惯的前提下是要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你穿的太少了。” 舒临安满脸无辜的朝他眨了眨眼,并不回答。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到了六班的教室门口。秦科站在走廊上,怀里抱着一大堆小礼盒,头从礼盒后边探出来,看见楚谨朝,忙喊道:“楚哥,过来啊!” 舒临安见状,垂了垂眼帘,“谨朝,我先进教室。” 楚谨朝点头,而后走到秦科面前,秦科立马将一堆礼盒全部放进他怀里,整个人跟解放一样的长舒了口气,“这是一班二班三班四班五班的女性同胞们托我送给你的平安夜礼物,楚哥你可拿好了……” 这一堆礼盒装的苹果差点被楚谨朝晃到,秦科帮了把手稳住,“别摔了啊,一份苹果一份情谊,这都是她们对你的仰慕之情啊!” 楚谨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你还是帮我还回去吧。” 他脑海里的记忆和这些送礼的人对不上号,并且现在的他也没有办法回应这些女孩的感情,收下了就是在给她们希望,无法回应的希望和残忍无异。 “楚哥你别这么说,你忘了上次圣诞节你把她们的礼物退回去了她们是什么反应吗?”秦科摇头叹息,“放学了偷偷塞满你课桌,结果元旦节放假回来你才发现,里面苹果可全臭了……” 腐烂的苹果景象,让楚谨朝打了退堂鼓,“……那你替我谢谢她们。” 秦科摆摆手说好,刚离开走了几步又掉头重新回来,在楚谨朝怀里的礼盒苹果里摸出一个紫色包装的,直截了当的问:“楚哥,你喜欢张蓓蓓吗?” 楚谨朝甚至都不知道张蓓蓓是谁,摇头道:“不喜欢。” 他的回答显然在秦科的意料之中,秦科摇了摇手里的紫色盒子,咧嘴笑着走了,“那我替楚哥你先挡下一朵烂桃花。” 楚谨朝回到教室,怀里的礼盒苹果成功吸引了班级众多人的注意力。舒临安做在位置上写卷子,看见他把苹果分装进袋子里也不惊讶,像是调侃着说:“谨朝还是这么受女孩子欢迎。” 楚谨朝转好后弯腰把袋子挂在他和舒临安的桌缝之间,抬头时偶然发现对方的桌子里也放着一个粉色礼盒,显然是女孩子喜欢的风格,说道:“你也有。” 舒临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拿起桌里的盒子皱了皱眉,明显对自己位置里多出的东西不知情。 “你没发现?”楚谨朝问。 “没。”舒临安放了笔,没多看手里的盒子一眼,反手就要丢进后面的垃圾桶里,楚谨朝按住他的手,“为什么要丢?” 舒临安顿了顿,“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丢了保险。” 楚谨朝想了一想,“万一是喜欢你的女生放进来的,你丢了不是很伤人?” 舒临安闻言,却是笑了。尖细的小虎牙在上唇下方若隐若现,“我管不了别人,我只管得了自己。” 楚谨朝听得迷糊,舒临安俯下身,唇靠近他的耳朵,“我只在意我喜欢的人究竟喜不喜欢我,别人的事,我一点也不想过问。” 话音一落,他将手里的盒子一抛,扔进了垃圾桶里,干净的粉色立刻陷进垃圾里,染上了斑驳的黑点。 楚谨朝不自禁的捏紧了袖子边缘,想瞥过头离舒临安远一些,对方却早就先他一步坐直身体,回到了原来的姿势,“谨朝,我希望你别忘记。” 楚谨朝滚了滚喉,“别忘记什么?” 舒临安拿起手里的卷子放在他眼前,署名的下方空白处,挥洒自如的写着几个字—— 喜欢楚谨朝。 合起来就是—— “舒临安喜欢楚谨朝”。 他收回卷子,望着楚谨朝笑,笑容纯粹,让楚谨朝没有丝毫办法质疑他的真挚和真心。 楚谨朝忽然觉得喉咙里泛出些难以言说的涩味,他或许现在就该告诉舒临安他的身体状况,再这么任由事态发展,舒临安迟早会受伤。 而他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舒临安受伤,可到嘴的真相他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自相矛盾。 “圣诞节不放假,但是元旦要放。”笔尖在试卷上刷刷作响,舒临安头也不抬的问他,“我们元旦一起出去跨年好吗谨朝?” 换成平时的楚谨朝会以他的学习成绩切入,直言拒绝他的请求,而舒临安本身也没有抱太多的期待,但楚谨朝却一反常态的点了点头,“好。” 他落笔的姿势一停,脑海里畅通无阻的思路突然就被摁断了。但他唇角却忍不住上翘,心中的阴霾一扫而过,“那谨朝你想去什么地方跨年?” 楚谨朝看他的心情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没忍心打乱他的好心情,但还是提醒道:“元旦节之后就要期末考试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去跨年一起玩,但你必须答应我,在学习上不能松懈。” 舒临安开心的连声说好,“我知道,期末考试的成绩关系到下学期的班级排名,我会继续保持的!因为我还要和谨朝你做同班同学。” 舒临安之前答应过他的事基本上每件都做到了,楚谨朝倒不担心他言而无信,得到他的亲口保证,也算是松了口气。 秦科一回到一班,以张蓓蓓为首的女孩跟饿狼扑食一般的扑了过来,“怎么样?楚谨朝收了吗?” 柳贤坐在位置上看似没动,但耳朵上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回来的秦科身上。 秦科得意道:“我出马,楚哥肯定照单全收啊!” 女孩们顿时心花怒放,扯着好朋友的胳臂嗷嗷叫,“男神收我的苹果了!我今年期末考试一定能捍卫住现在的名次!” 她们其中爱慕楚谨朝的的确不少,但还有一部分却是把楚谨朝看做学神一样的存在,送礼就跟上供一样,祈祷自己能沾沾顶级学神的光,考出好成绩。 张蓓蓓属于两者兼有,小姑娘乐得眉开眼笑,秦科在她肩膀上拍了一把,“张蓓蓓,收收你的笑,清醒点。” “要你管。”张蓓蓓现在开心的很,不想跟秦科打嘴仗。 秦科啧声叹气,半强迫的把张蓓蓓拉到不起眼的角落,压低了声音,“给你看个东西,看了你到时候别哭。” 张蓓蓓特别烦秦科这幅故弄玄虚的模样,“有事说事,别耽误我学习。” 秦科哼了声,从外套的大口袋里摸出个紫色盒子,递到她跟前,“我楚哥把全年级女生的苹果都收了,就是单独把你的给退了回来,你懂他意思吧?死心吧张蓓蓓。” 张蓓蓓笑容僵住,接过盒子左看右看,“这肯定不是我的,你就是想故意骗我!” “楚哥,你喜欢张蓓蓓吗?”秦科清了清嗓,学着楚谨朝平时说话毫无起伏的腔调,“张蓓蓓?不喜欢。”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15 张蓓蓓手指着秦科,“你你……” 她气的手指发抖,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秦科立时傻了,手忙脚乱的哄人,“你哭什么啊,不就是失个恋嘛!” “秦科你混蛋!”张蓓蓓边骂边哭,吸引了班上同学的注意,女生们围过来替张蓓蓓打抱不平,把秦科堵在角落里。 教室里立刻陷入争吵的氛围,莫袅烦躁的从书里抬起头,踢了一脚前面夏协的凳子,“纪检部的,管事。” 夏协却像是在出神,视线似有若无的朝向过道旁的柳贤,没回话。莫袅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讽刺道:“秋水望穿了人家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把人情礼物多送你一份。” 夏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向莫袅,“弟弟永远就是个弟弟。” 莫袅这段时间本来就心烦意乱的很,闻言语气更加刻薄几分,“纪检部的要是早恋我头一个举报,滚回家和自己恋着玩去吧!” 夏协嘴角抽了抽,懒得理他,记起自己的职责所在,刚准备站起身起管一管班级里的骚乱,上课铃突然响了。任课老师走进来,看着角落围满的人质问,“怎么回事?” 夏协很有眼色的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老师,秦科把张蓓蓓弄哭了!” 秦科欲哭无泪,“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弄哭张蓓蓓!” 老师斜了他一眼,教科书往讲台上一拍,“秦科,过道上站着去!” 秦科:“……” 第39章 暖哭 12月31日,周五,晚。 街道车水马龙,城市灯光绚烂,行人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年底的最后一天快要过去,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舒临安双手插兜站在地铁口,他难得带了围巾,垂在胸膛前的一端在夜风中吹的起了弧度。 “舒临安。”楚谨朝从对面的马路跑过来,神色匆匆,“抱歉,我迟到了。” 今年跨年的市民比往年还多,相关部门实行了交通管制,他下了地铁绕了路又上了公交,交通相当堵塞,这才来晚了。 舒临安抿唇一笑,右手从兜里伸了出来,“没关系,我没等几分钟。” 他们约的是晚上七点,但因为楚谨朝的迟到耽误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快到九点了。 楚谨朝当然不信他的话,有些羞愧,不敢再耽误时间,提稳了手里的袋子,“那我们现在去哪儿?是去市中心跨年吗?” 市中心有一块碑,每到跨年期间市民自发聚集到此地,挤的水泄不通。现在已经入夜,他和舒临安赶过去估计也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围感受一下人多的气氛。 不过楚谨朝一向不喜欢人满为患的吵闹氛围,但舒临安如果提出想去,他也只好陪着对方去一去。 舒临安在行车道上扫了一圈,两条主干道,一条去往市中心的全是红灯,而另一条反方向的相对来说却畅通得多。 “我们不去市中心。”舒临安说,“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去往郊外的公路一路畅通无阻,出租车司机开了车载广播,一路播报着市内几条主干公路的交通状况,市中心跨年限流人数又将迎来新高潮。 “在家蹲着不好吗?偏要往人多的地方去挤。”出租车司机感慨道:“要是挤出个交通踩踏事件,踩死了人,就只有去地下跨年了!” 车已经开离市区一段距离,楚谨朝被冗长的车程磨得有了睡意,头一偏,靠在了舒临安肩膀上,偏偏自己还毫无察觉。 舒临安把身体往楚谨朝的方向挪了挪,让楚谨朝的姿势更舒坦,“所以我们不去市中心。” 司机嘿嘿笑道:“看你们还像是学生,跨年完了可得早点回家,不然你们的家长可得担心了。” 舒临安回了声好,再没说话。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开到了一处山脚下。 舒临安叫醒楚谨朝,两人下了车,楚谨朝还有些睡意朦胧,仰头望着高山,“这是什么地方?” 舒临安往山顶的方位一指,“看见顶上的寺庙了吗,我们去那里。”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远处山巅的灯光并不明亮,隐约能看见一个寺庙的雏形。跨年寺庙祈愿的人也有不少,但和他们沿途同来的车却不多。舒临安走向上山的台阶,“这里以前香火很旺,不过前几年市区里的网红寺庙突然营销火了,这座寺庙就没落下来了。” 楚谨朝跟上他,“寺庙也要用这种营销手段?不是应该哪家灵验就拜哪家吗?” 舒临安悠悠道:“大多数人都容易被外界的新奇古怪吸引眼球,从而忘记某件事物一开始的根本,变得本末倒置。” 楚谨朝虽然信佛信的少,但也明白求神拜佛的根本意义不过是求个安心,图个吉利。现在却连求取安心的地方都被外界的手段渗入,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 “谨朝信佛吗?”舒临安问。 楚谨朝不答反问:“你信吗?” 舒临安突然停下脚步,侧过头对他露牙一笑,“很难说,或许信或许不信。” 楚谨朝深有同感,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开阔的山路上,栏杆绕着的售票厅后是长长的索道,从山下一直延伸到山巅。稀稀散散的几个人在索道的安全位后排着队,很快一男一女站了上去,队伍又往前行径了一步。 舒临安在售票厅买了两张索道票后,两人去到了队伍末尾。缆车下山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轮到他们,一旁的工作人员精神饱满的提醒道:“索道3425米,预计全程需要20分钟,请两位乘客严格遵守安全手册,在缆车上山过程中,观赏美丽的夜色。” 末了又笑着补道:“最后,祝两位新年快乐。” 楚谨朝和舒临安相互对视一眼,脸上不由得都染上了几分温意,异口同声道:“新年快乐。” 他们坐上了缆车,车身不断往上攀升,工作人员还站在原地向今年他最后接手的一对乘客热情的挥着手。 缆车行驶平缓,楚谨朝和舒临安并肩坐在一起,车厢里亮着微黄的灯,从远处看上去,好似一盏光影澄澈的灯被送上天际。 楚谨朝隔着窗往外看,远方的城市灯光摇曳,万家灯火浓缩成星点,印入他的眼帘。 他抓了抓舒临安的手,“你看,那是不是你家的方向。” 被抓进他手掌心的手指凉的他缩了缩脖子,舒临安倾身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好像是。” 楚谨朝松开他的手,把放在怀里的袋子拿出来递给他,“送给你的。” 舒临安愣了数秒,勾着月牙眼笑开,“谢谢谨朝!” “你先别说谢。”楚谨朝别过眼睛,鲜少有些扭捏,“打开看看再说。” 舒临安迫不及待的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套头的毛衣,酒红的颜色,手工针织勾成,除了领口几排波浪的纹路,再也没有多余的装饰。 楚谨朝拉开自己的外套,露出里面和他手里一模一样的毛衣,“我妈妈是设计师,这是她设计的……从国外寄来的时候多了一件大码的,她让我送给我想送的人。” 舒临安正要说话,楚谨朝便先一步取下他的围巾,“我知道你不喜欢穿毛衣,不过这款毛衣的材质和你说的那种不一样,我穿在身上一点都不痒,你可以试试。” 放好围巾,又一颗一颗解开他的纽扣,“而且你现在穿的这么少,再往山上会更冷,你会感冒。不管喜不喜欢,先穿上好不好?” 舒临安身上的外套和围巾都被他全部给脱下来了,他却还在问人家要不要穿上。 舒临安没说话,楚谨朝当他是同意了,从缆车里弯着身子站起来,把毛衣的领口对着舒临安的头套下去,然后再把对方的两只手臂慢慢的塞进袖洞里。 舒临安一直很安静,任由他摆弄,让楚谨朝突然想到了小女孩们都喜欢的换装娃娃,但舒临安却是一只大型的等身娃娃,会哭会笑,还会对着他撒娇。 “很帅。”楚谨朝打量穿好毛衣的舒临安,休闲的慵懒款式,套在他这种大高个身上恰到好处。他不敢多看,怕舒临安着凉,又把对方的外套围巾给他按部就班的穿上,不忘再夸一句,“特别帅。” 绕好围巾最后一圈时,楚谨朝的手突然被抓住,身体被舒临安往前一拉,左膝盖跪在了舒临安的大腿上。 狭窄的缆车厢经不起折腾,左右晃了一下,远处的烟花群迸裂而出,在无尽的夜色中炸出一朵朵绚烂的花。斑斓的光透过车窗射进来,打在身形紧贴的两人身上,投出绮丽的光影。 “谨朝。”舒临安声线沙哑,瞳孔里的泪光映着楚谨朝的脸,“你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 楚谨朝闻言如鲠在喉,他抽出被舒临安紧抓着的手,默然的绕完围巾的最后一圈,打上结。 舒临安眼皮动了下,一颗泪从他眼角落下,划出一道浅浅的水痕。他眼尾勾成半弯的弧度,像是在望着楚谨朝笑,“我喜欢这件毛衣,谢谢你,谨朝。” “你送给我的新年礼物,我很喜欢。” 缆车到了终点,接引的工作人员拉开了厢门。他们走下缆车,沿着青石台阶一路进到寺庙中,飘渺悠长的撞钟声回荡在山谷里,新年到了。 小沙弥守在宝殿前昏昏欲睡,眨眼的功夫,瞥见两个少年人走来,脸上立刻堆出天真的笑容,“两位施主,是求学吗?求学的话,普贤菩萨在这边。” 他往旁边的大殿一指,舒临安没动静,楚谨朝便拿出钱包摸出一张钞票递给小沙弥,当做香火钱,小沙弥却摇头拒绝,飞身跑进殿内,不一会儿拿出两盒香来递给他们,双手合十道:“我们寺庙的香火只布施,不换钱。” 不收钱的寺庙,楚谨朝还是头一次遇见,舒临安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谨朝,你先去拜普贤菩萨,我进前殿拜。” 楚谨朝没多想,分了两份香,就去了普贤殿。 舒临安进了大殿,大殿偏门处摆着一张木桌,后面坐着个老和尚,手里敲着木鱼。 “给我一串佛像的挂坠。”舒临安不徐不缓的说,“保平安用的,要灵验。” 老和尚睁开眼,从桌下取出个红色的锦盒,没标售价,说:“施主随心。” 舒临安把钱包里的钞票全部拿出来放在了桌上,加重了语气重复:“要灵验。” “心诚则灵。” 舒临安眼中露出抹讽刺的笑,但很快那笑又被他敛了回去,“我当然心诚。” 楚谨朝拜完了菩萨回来找他,他拿过盒子走了出去,笑着问:“谨朝许了什么愿?” 楚谨朝道:“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舒临安觉得也是,和他并肩在寺庙里走了一圈后,在一棵菩提树下停住。舒临安取出盒子里的佛坠,青玉的质地,格外干净透亮。 “回礼。”舒临安仗着身高优势,直接把坠子带在了楚谨朝的脖子上,心中默念,平安顺遂。 楚谨朝低头摸了摸佛坠,诧异道:“你刚刚买的?” “嗯。”舒临安替他放进衣服里,“很适合谨朝,所以买了。” “花了多少钱?”楚谨朝蹙了蹙眉,一块玉佛像的价格可不算便宜。 舒临安面朝着他,闭上眼做双手合十,“灵验就够了。” 舒临安的五官轮廓十分温和,安安静静的让人一见就喜欢。而他此刻的表情虔诚又认真,头顶的路灯在他的眼帘下投下一圈阴影,把他整张脸晕染的更佳柔和宁静。 露出这样一面的舒临安,是楚谨朝第一次见。楚谨朝的心脏处仿佛被什么柔和又尖锐的东西轻轻的扎了一下,有些疼,有些痒,又有些涩和麻。 “谢谢。”楚谨朝隔着衣服,情不自禁的又摸了摸那块玉佛坠,冰凉的质地已经被他捂出了热。 舒临安睁开眼,眸子里的光异常的亮,“新年快乐,谨朝。” “新年快乐。”楚谨朝回应,“安安。” 舒临安再次笑开,小虎牙把他衬得格外明亮纯粹。 楚谨朝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忽然觉得,远处的烟花也没有多好看了。 第40章 分哭 客厅空旷,只开了一盏夜灯。 电视机里播着某台的跨年晚会,却被莫袅拨了静音,整个空间里唯一的声音也被掐灭,四周寂静极了。 屋外突然响起一记敲门声,莫袅睁开半闭的双眼,放了手里的遥控器,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去开了门。 门后面露出的却是贺皿那张吊儿郎当的脸,心里的厌恶一瞬间盖过的失望,他反手猛地关上门,贺皿按住了门沿,闪身拐进了屋内,还顺手替他带上了门。 “滚出去。”莫袅冷冷道。 贺皿扫视一圈屋内后,心下了然,边脱鞋边说:“我要是滚了,谁陪你跨年?” 莫袅一脚踩在他脱了鞋的脚上,“关你屁事。” 贺皿当即疼的嗷叫,忙不迭的推开莫袅往后退了几步,“我好心来陪你,你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是不是?” 他一屁股坐在玄关,抱着被莫袅狠踩的脚边揉边愤愤道:“疼死我了,你想把我踩废吗?” “废了正好。”莫袅讽刺他,“为民除害。” 贺皿又好气又好笑,硬朗的五官上表情很是扭曲,“我就是犯贱,就不该来关心你!” 莫袅皱了皱眉,“别废话,滚。” 贺皿来了劲,“我今晚就赖你家不走了!”他一瘸一瘸的拐进客厅,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耍着无赖。 莫袅烦他到了极致,“再不滚,我就给物管保安打电话,把你轰出去!” 贺皿手往前一伸,拿过遥控器关了静音,热闹的歌舞声一下子充斥满整个空间,“这不是最近挺火的女歌手吗,唱的真不错。” 他对莫袅的难听话充耳不闻,随手还在旁边的连坐沙发上拍了拍,“来坐啊站着干嘛,这是你家,别客气。” “你还知道这是我家?”莫袅冷笑,“你可真他妈是个地痞流氓,疯狗改不了脾性。” “你每次骂我是不是把毕生所学都用上了,真是难听。”贺皿脱了袜子,“我想了一下,我也不过就是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喜欢逗着你玩过一阵,你怎么就能记恨上这么多年?” 他露出被莫袅踩过的脚背,红了一大片,嘶声道:“我怎么着也是个体育生,还得靠脚吃饭,真废了你养我?” 莫袅心生厌恶,眉心皱的更紧,正想直接把贺皿拽出去,贺皿说:“暂时停战,过了12点我就走,行吧?” “你一秒都别想多待。” 贺皿啧声道:“你现在要是能让你爸回来陪你,我马上就走。” 莫袅一愣,随即反驳道:“跟我爸有什么关系?” 贺皿耸了耸肩,往沙发后一靠,没说话。 他就像是块牛皮糖,黏在沙发上就不动了,莫袅气的胸膛起伏,坐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后,拿起桌子上的水仰头一口干了。 “你这势头,怎么跟喝酒一样。”贺皿调笑他。 莫袅没搭理他,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隔了一会儿说:“我是6栋8号的住户,现在家里被人非法侵入,入室者现在正在我家里,请赶快带人赶……” 贺皿一把抢过莫袅的手机,按了挂断,满脸的不可置信,“操,莫袅你搞真的?” 莫袅斜着眼看他不说话,但眼神却像是在说:我难道还有兴趣和你开玩笑? 贺皿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飞快地穿好了袜子回到玄关穿鞋,“我他妈真是错付了!” 莫袅嘴角僵了一下,“滚。” 贺皿麻利的滚了,关门下楼一气呵成。 前一秒还吵吵闹闹的屋子一下子变安静许多,莫袅坐回原位,又拿起遥控器按了静音,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跨年晚会的直播画面到了倒计时的阶段,全场观众跟随主持人的脚步,一起倒数今年的最后一分钟,LED上的数字不断变小。 “小鸟儿!” 贺皿站在楼下大声喊着。 “哥哥祝你新年快乐!” 莫袅坐在沙发上没动。 “吵什吵啊!大晚上的不睡觉扰民有没有点公德心!”被吵醒的邻居骂道。 “抱歉抱歉,这不是跨年吗……一开心就忍不住了。”贺皿歉声跟人说着。 莫袅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贺皿看见他出来,忙跟他挥了挥手,莫袅皱着眉对他竖了个中指,用嘴型无声的驱赶他“快滚”。 贺皿挑了下眉,识时务的滚了。 没过多久,莫袅放在茶几的手机突然响了下,他拿起来一看,楚谨朝给他发来了消息。 【楚谨朝:和朋友在外面,不用等我早点睡。】莫袅握着手机的力气不由得重了几分,他打出的回复还没发出去,楚谨朝又发了一条过来。 【楚谨朝:新年快乐。】 莫袅停在发送键上的手顿住,转而删除了输入框里的所有内容,也回了同样的四个字。 【莫袅:新年快乐。】 元旦之后,学校就进入了期末备考的阶段。整个校园的气氛都笼罩在紧张和迫切中,不仅仅是为了下学期开个好头,期末考试的成绩也直接和他们能不能过个好年息息相关。 楚谨朝答应舒临安去跨年的前提,就是让对方在期末考试考完之前不能够松懈。舒临安也的确做到了,最后的几个星期,舒临安再没缠着他周末要出去玩,而是主动让他来自己家,一起复习学习。 面对舒临安这样积极好学的态度,楚谨朝莫名的有些欣慰。 小咩换季之后身上的羊毛疯长,又卷又蓬松,整只羊比之前大了一倍。 不过舒临安一心向学,没时间给小咩减毛,考完之后再着手修剪。 期末考的那两天又降了学,天气异常的冷,还好考室开有暖气,不至于学生手僵的连字都写不了。 考完最后一科,监考老师收了卷,脸上洋溢着即将放假的向往笑容,“同学们,老师祝你们都能获得好成绩,过一个开心的寒假。” 学生们异口同声的说了好,“也祝老师你新年快乐!” 第一考室楚谨朝眼熟的人挺多,和几个主动向他打招呼的人示意后他就出了考室。 舒临安在云巅楼和常青楼之间的操场上等他,黑色外套里露出的酒红色高领毛衣格外亮眼。 那是楚谨朝送给他的那件,自从元旦之后,他经常穿这件毛衣,出现的频率极高。 “你怎么站在这里等,多冷啊。”楚谨朝跑过去。 舒临安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这里近,而且有谨朝你送给我的毛衣,我一点都不冷。” 他拉了拉衣领,笑的乖顺,“很暖和。” 楚谨朝也笑,随后和他一起往校门外走,他说:“放寒假了,谨朝我可以在寒假的时候约你出来玩吗?” 楚谨朝点点头,“好。” “小咩也要修毛了,过几天你愿不愿意一起来跟我给它剪毛?” “愿意。”楚谨朝偏头看他,“不过我连自己的头发都没剪过,把小咩剪秃了它会生我气吧?” 舒临安嘴角往上翘,“我教你。” 楚谨朝欣然同意,两人一左一右的走在往常一起回家的银杏道上。 秋天过了,银杏树光秃秃的只剩下枝干,街道被一层薄雪覆盖。不比秋天的灿金之景,但银色的雪白却又有另一番滋味。 他们边走边谈论着寒假的计划,直到走到熟悉的分岔路口,这才收了话口。 “谨朝。”舒临安主动向楚谨朝挥了挥手,“我们过几天见。” “嗯。”楚谨朝眼中浮现一抹淡笑,“等你联系我。” 道了别,他转身抬脚,舒临安在他背后突然说:“我会想你的。” 楚谨朝脚步一顿,在原地驻足了几秒,头也没回的向后方的人挥了挥手,走了。 他的挥手在舒临安眼里和“我也会想你”没有任何区别,舒临安脸上的笑一直持续着,直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到了他旁边的公路上。 司机下车,熟练的为他拉开门,“老爷请您回家一趟。” 他眼里的笑意淡了,什么也没说的坐进了车厢,顺从异常。 只是目光一直注视着车子的后视镜,看那镜片投印出身后离他越来越远的景色,隐约的,好似能看见他想看到的那道人影。 不过终归是臆想,楚谨朝早已走远了。 舒长林坐在书房里,闭着眼神情平静,像是等候多时。 舒临安又带上笑,走上前,“爷爷。” 老爷子这才睁开眼,只问:“你觉得,爷爷疼你吗?” 舒临安只慢了半秒,便说:“这个家,只有爷爷最疼我。” 老爷子拉开上了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放到他眼前。 他垂眸一看,照片上有着两个在夜色下交缠在一起的少年,吻的难舍难分。 舒临安的表情一下子变了,“是我主动的,不关他的事,他是被迫的。” 老爷子没说话,上下打量他一阵之后,把视线聚在他的右手腕上,“你的红绳子去哪儿了?” 舒临安的右手不自禁的握成了拳,扬唇似是想笑,露出的笑却比哭还难看,“爷爷。” 他嗓音极哑,“我喜欢他。” 书房里又寂了,舒临安一声比一声还重的呼吸声便显得尤为刺耳。 老爷子又从抽屉拿出另一份文件,眼睛里竟生出几分泪意。 “我的临安。”舒长林的声音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爷爷疼你啊……” 舒临安手掐着掌心,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去看那上面的文字,粗喘的呼吸声被他死命压制着,过了好半晌他才缓过来,背心却已经全湿了。 他松开被自己掐的显出血痕的掌心,拿起那份文件,轻声说:“好。” 第41章 莫哭 年关将至,机场人流相较平时更多。 楚谨朝和莫袅守在机场,目光时不时扫向头顶的屏幕,上面流动显示着航班信息。 “到了。”莫袅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抬头说。 十多分钟后,他们正对面的出口涌出一批刚下飞机的人,其中一个身材高挑,头戴复式礼帽的女性尤其显眼。 她在出口旁站了一会儿,左顾右看,忽然将视线定格在了某一个方位,勾唇笑起来,脸上精致的妆容被衬的更为明媚,“儿子!” 楚谨朝在原地没动,莫袅睨了他一眼,“喊你过去。” 楚谨朝慢吞吞的往前走,但对于将近小半年没见到亲生儿子的母亲而言,温莘显然更加迫切,踩着小高跟拖着行李箱没几步就走到了楚谨朝跟前,一把抱住他,“想死妈妈了!” 楚谨朝被抱的猝不及防,没有做出反应。莫袅从旁拉过温莘的行李箱,“温阿姨,欢迎回国。” 温莘眼睛里起了点热意,一张手顺势把莫袅也拉进了怀里,“忘了我的小儿子,真是个可心的小甜心。” 莫袅被这样的形容夸的怪不好意思,挠了挠脸,也不敢反驳。 还是楚谨朝先注意到机场四周行人向他们女子三人投射来的好奇目光,挣了挣温莘的手,“该回去了。” 温莘这才放开他们,莫袅心里有些如释重负,三人一起往机场外走,温莘走在他们两人中间,一左一右的挽着他们的手臂,问莫袅:“你爸又出差去了?” 莫袅点点头,“还在外地,今天不能来接机,让我向他跟你道歉。” “他不赶来接我,却让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替他顶罪,真是越学越精了。”温莘掐了掐莫袅的胳膊,“你以后可不能学你爸这点,现在的女孩子都不吃这一套!” 莫袅含糊的答应了,见温莘转而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楚谨朝身上,这才松了口气。 “儿子,你们今年寒假放多久啊?” “刚好一个月。”楚谨朝说。 “那太好了!”温莘笑逐颜开,“妈妈我之前还担心不能跟你们一起过十五。” 楚谨朝却听出了另一层含义,“十五过完回米兰?” 温莘颔首,三人等到了出租车,莫袅把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最后一个上了车。 出租车一路行驶到家,楚谨朝开了门让温莘先进去。 从米兰到落地,她飞了将近24小时,不顾形象的倒在了沙发上,累的眼皮直打架。 莫袅给她倒了杯热水,又看了眼时间,“快到六点了,阿姨您是想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温莘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你们饿了吗?” 楚谨朝和莫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还好。” “冰箱里还有什么菜,今天我下厨给你们做!”她又穿上脱鞋下了地,走到冰箱前打开门。 “就在家里吃的话我给平时帮我们做饭的阿姨打个电话,让她过来就行。”莫袅说,“不用你下厨。” “我好不容易回家给你们做一顿饭,不麻烦别人!”温莘来了精神,从冰箱里取出一堆食材,放到了料理台上。 楚谨朝主动走上前,“有什么我能做的?” 温莘欣慰的道:“那你帮妈妈先洗菜。” 楚谨朝拿起料理台上的蔬菜在水槽里冲洗起来,莫袅挽了袖子也走了过来,“我会用电饭煲。” “那就来帮忙蒸一锅米饭。”温莘给他腾了地方。 莫袅点头拿出了电饭煲的内胆,加了米用水冲洗。 切菜声,炒菜声接连响起,烟与菜香飘散在空气里。 平常冷冷清清的厨房被母子三人占据,各司其职的身影让整个空间变得温馨了许多,透着家庭的和谐与温暖。 在他们谁都没察觉的时候,屋门咔哒一声开了。莫铮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一眼看见厨房里忙碌的三个人,心中一时感慨万千,没有出声打扰。 还是莫袅回头拿餐具的时候注意到他,诧异道:“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说话,楚谨朝母子两人也纷纷将头转了过去,楚谨朝喊了声“莫叔叔”,温莘对上他的视线,翻炒着锅笑道:“还愣在门口干什么,快去洗个澡出来,我和儿子们等你吃饭。” 莫铮立刻照做,等他洗完澡换好家居服出来,饭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家常菜。他走过去坐下,拿起面前的饮料杯,敬温莘,“今天你回来,我没赶得及去接你,这杯给你赔……” “莫领导老板当久了,在家里说话都带官腔了。”温莘忍不住打趣他。 莫铮咳了声,放下杯子,温莘把菜夹在他碗里,“这段时间幸苦了。” 莫铮立马把菜夹起来吃了,楚谨朝和莫袅的碗里也相继堆满了菜,温莘举杯,“来,我们全家人都幸苦了!” 一顿简单的家常饭其乐融融,莫袅米饭蒸的太多,家里的三个男人被迫互相分担,就连楚谨朝都被强迫吃了三碗米饭才下了桌,父子三人吃完后都躺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 莫袅从药箱里翻出健胃消食片,人手分发一颗后又躺回了原位。温莘洗完碗出来,莫铮突然记起来件事,“莘莘,胡警官前两天又给我打了电话,你找时间在过年前带小朝去一趟派出所,别忘了。” 温莘记得这件事,转头问自己儿子,“儿子,明天有约会吗?” 楚谨朝一愣,莫名的有些心虚,“什么约会?” 温莘眯着眼对他笑,“妈妈只是在测试你有没有谈恋爱。” “没有。”楚谨朝毅然道。 “那就明天一起去派出所。” 楚谨朝说好,温莘给胡警官打了电话,约了明天的时间。 吃饱喝足,一家子人各自收拾后早早的睡了。 第二天又下了雪,道路上埋了雪,行驶的车速都比平常慢了很多。 温莘开着车带楚谨朝到了派出所,找到了胡警官。胡警官四十多岁,为人亲切平和,在笔录室里询问楚谨朝车祸案件的相关问题时都极为友善,花了四十多分钟,总算记录完了。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16 楚谨朝正准备起身走出去,胡警官挥了挥手,“楚同学,先等等,还有件事情。” 楚谨朝只好又坐回去,“还有什么事?” 胡警官往前翻了翻笔录,叙述道:“今年七月份,在你出车祸的前一个星期,你的继父和继弟曾向警方求助,你失踪了整整一周。这一周的行踪到现在还是未解之谜,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记起那一周所发生的事情?” 楚谨朝微睁了眼,有些始料未及,“我在出车祸前,曾经失踪过?” 胡警官也是一愣,“你的家人没有告知你这件事吗?” 当然没有,楚谨朝对此一无所知。看他神情恍惚,胡警官果断的把监护人温莘叫了进来,两人低声谈了几句,温莘说:“孩子能平安回来,我们也不想逼着他再去回忆之前发生的事。” 胡警官理解他们做父母的事情,“既然这样,那这件案子我们就撤案了。” 温莘点了点头,“麻烦了。” 处理好这件事后,温莘带着儿子重新回到车内,楚谨朝忍不住问:“妈妈,我在发生车祸的前一周失踪过?” “是。”温莘也不打算隐瞒他,只是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提。 “那你们最后又是怎么找到我的?”楚谨朝追问。 温莘敲了敲方向盘,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似乎极其不想回忆这件事。沉默了好半晌,叹了口气,说:“我们没有找到你,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出了车祸,躺在手术室里了。” 肇事司机撞了楚谨朝后便逃逸,他昏死在马路上,最后有人打了急救电话他才得以获救。 楚谨朝说:“打电话的人是谁?” “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温莘踩了油门,驾车开远,“我们想答谢他都没找到联系方式。” 第42章 多哭 聊天框有新消息跳出,莫袅注视着上面的内容,很快给了回复,按灭手机,换衣服准备出门。 还是早上,家里人因为难得的假期都还在睡觉,他关门时刻意放小了声音,随后打了出租车。 司机擦了擦因为天气变冷而起了雾的后视镜,问道:“去哪儿?” 莫袅说:“海铭高中。” 司机调高了窗户,哈了哈手,换档踩油门,“还挺远的。” 寒假期间,学校周围都变得格外冷清,又赶上过年,许多餐馆都关门了,只有一家网咖的生意异常火爆。 莫袅在这家网咖下了出租车,压低头上的帽檐,拿手机快速的发了条消息问人在哪儿。那边很快回复,让他上二楼某个包间。 他进到网咖,入耳全是敲打键盘的啪啪声,顺着楼梯上到二楼的包间,敲了敲门。 门很快从里打开,露出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生,莫袅询问:“OF?” 这男生把手机拿出来亮到他面前,上面正显示着刚刚和他聊过的记录。莫袅点点头,进到包间,OF关上包间门,在莫袅对面的台式机前坐下,“你带钱来了没?” “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钱我一分都不会少给你。”莫袅正了正肩上的单肩包,蹙眉道:“我要舒临安在海铭高中的全部信息。” 莫袅自从上次被贺皿忽悠过一次后便留了个心眼,贺皿故意耍他,肯定不会让他顺利的调查舒临安,而他支身去到海铭又太过瞩目,所以他换了个方式,选择进入了海铭的学校论坛,获取消息。 他断断续续的搜索过论坛的许多帖子,并没有提到任何舒临安的相关消息。后来他又改发了帖,标题没有指名道姓,而是用了舒临安名字的缩写“SLA”,陌生人或许不明白这三个字母的含义,但如果是和舒临安熟识的人,一定会产生联想,从而在他帖子里留下言论。 但事与愿违,这个隐晦的有关舒临安的帖子并没有得到论坛内任何一条的回复,他还尝试过自己回复顶到首页,但最后还是石沉大海。 莫袅有心继续跟进,但那段时间已经到了备考期,这件事情只能被他暂时搁下。等到放了寒假后,他才有空闲去翻海铭的论坛,面前的OF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他私聊。 OF自称是海铭高二在校生,和舒临安同年进入的海铭,问他找舒临安有什么事。 他的父亲是个成功的企业家,更是个成功的商人,莫袅从小耳濡目染当然也明白其中的一些弯绕。比如用金钱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他直截了当的提出自己的要求,并且给OF开出了一个普通高中生都无法开口拒绝的数目后,两人达成了交易,演变到线下见面。 OF拿出自己的学生证推到莫袅面前,咳了声,“自证一下,我的确是海铭在校的学生。” 莫袅目无波澜的扫了一眼学生证,反手指了指包间右上角的监控,“没事,你要是拿了我的钱又说了谎跑路,就是涉嫌经济诈骗。上面都拍着,到时候就是警察来跟你聊天了。” OF脸色一僵,暗骂了句娘,一把收回学生证,“你想知道舒临安的什么?要是有关他个人隐私的我可一点都不知道!你问了我也回不了!” “不需要他的个人隐私,我只想知道他在海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莫袅顿了顿,继而道:“或者说,在你们眼里,他是怎样的。” OF把桌子上的冰可乐拿起来狠吸了一口,往后一靠,含糊着声音说:“成绩特别好,长得又帅,家里又有钱,老师校领导同学都特喜欢……” 莫袅边听边观察着OF的表情,看他说完这几句后并不像到此结束的模样,示意他一口气说完。 OF接受到他的眼神,又把冰可乐哐啷一声放回了电脑桌上,话语急转直下:“不过这都是表面,一踏出学校门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我们学校的贺皿你知不知道?” 莫袅已经到了听到“贺皿”两个字就起了生理性厌恶,皱眉道:“知道,他和舒临安是什么关系?” “狐朋狗友呗。”OF斟酌了一下用词,眼神往门上瞟,“那个贺皿本来就挺那啥,舒临安和他混一块儿,打架泡吧啥的,犯的事儿都是在边缘试探……整个一劣迹斑斑的叛逆少年。” 莫袅不自觉握紧了拳,他早就该猜到舒临安绝不是个善类,语气陡然变得尖锐,“他犯了这么多事,你们海铭的领导老师都是吃干饭的吗?” 这话OF听得刺耳,却也只能无奈的耸了耸肩,“没办法啊,人家家世够硬。而且他在学校就是个‘遵纪守法’的优秀少年,老师领导喜欢他都来不及,睁只眼闭只眼,出了校门的事谁爱管谁管,反正是没人敢管。” 莫袅深吸口气,平复下胸腔动荡的情绪,“他既然在海铭都这么‘人见人爱’了,为什么还要转去善人?” OF挠了挠头,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半晌试探道:“这属于个人隐私了吧?” 莫袅睁了睁眼,OF立刻说:“我跟他不是同班,就同年级而已,说过的话都没超过五句,而且他转校的事真的很突然,老师们口风又紧的很,我们这些底层学生哪能知道。”他缓了下,又接着说:“你可以怀疑我刚刚说的这些话的真实性,但我也跟你直说吧,整个海铭可能除了像我这种家道中落,急着用钱的人提着脑袋跟你换消息外,你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跟你放口风的人。” 莫袅本就奇怪他发帖石沉大海的事,听完OF的话当下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怎么?舒临安都转学了,你们连提他都不敢提?” OF连连摇头,“余威仍在,而且我们学校你别看表面光鲜亮丽,其实里面的学生内心都藏着一颗叛逆的心。能做到像舒临安这样打架好学两不误的那真是世上罕见……大家私底下其实都挺佩服他的。” “进校一张脸,出校一张脸,能分裂到这种地步,不是疯子就是有病。”莫袅冷着脸站了起来,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厚信封放到了OF面前,“你们的心理行为,也足够幼稚可笑。” OF拿起信封,忽视掉他话里的诋毁,扯出一个笑,“金主爸爸说得对。” 莫袅拉过单肩包转头就出了包间,脚步匆匆,像是要将刚刚得到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达给某个人一样。 OF从包间的窗户边往下看,见莫袅出网咖后上了出租车,这才松了口气,刚想给人打个电话,包间门就被人再次推开。 贺皿走了进来,视线停在他手边的信封上,OF把信封递给他,“大哥,我可是按照你写的台词,一字不落的告诉他了。” “我在隔壁都听见了。”贺皿接过信封,摸出手机,“你没出岔子,莫袅答应给你多少钱?” OF比了个数,表情变得耐人寻味,“你还真要给我啊?” “压岁钱。”贺皿用手机给OF转了账,“过年了,给你家里人买点年货。” OF鼻子瞬间就酸了,他刚刚对莫袅说的话全是真的,包括家道中落。他吸了吸鼻子,“哥,前段时间你不还是要我们都闭紧嘴,不提舒神的事儿了吗?怎么现在又让我去泄了口风给莫袅,他不会对舒神不利吧?” 贺皿脸上神色难辨,想起某个人在半夜三点多给他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只觉得心烦气躁,“谈他大爷的恋爱,人都没跟着他,他就想着替对方考虑了!” OF听得一头雾水,愣愣的跟着点头附和。 楚谨朝今天睡到十点才从被窝里爬起来,起床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搁在旁边的手机,照例划开消息栏,点进和舒临安的聊天框,三天前发给对方的消息,现在依然没有得到回复。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要去舒临安家给小咩修剪羊毛的事,所以从很多天之前就在等着舒临安主动联系他,但寒假已经放了一周多了,舒临安还是没有主动找过他,所以他这才在三天前给对方发了消息。 以前他和舒临安聊天对方几乎都是秒回,前三天对方没回,楚谨朝还在告诉自己或许是过年每家每户都很忙,舒临安家肯定也不例外,就没有过于纠结,但时间过去这么久还没有回复,这样一反常态的反应,让楚谨朝实在很难安心。 他蹙着眉点开了通话记录,正要给舒临安拨过去,大门突然被人关上了,紧接着他的房门被敲响,他放下手机走下床,“谁?” “我……”莫袅气喘吁吁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楚谨朝开了门,看见莫袅衣服整齐还背着包,一副明显从外面赶回来的模样,“你出门了?” 莫袅点点头,进到他卧室,顺手给关门上了锁,“我有事跟你说。” 楚谨朝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扯了扯床上的被子铺平,自己先坐下了,“哦,那你坐下说。” 莫袅顺势在他旁边坐下,望向他的眼神,一时之间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楚谨朝抿了抿唇,“很严重?” 莫袅挂在右肩上的单肩包突然掉到了地上,他右手往前一伸,刚好搭在楚谨朝敞开的睡衣领上,两指一抹,把一颗睡衣扣重新扣好,带着仍有些喘息的声音说:“下学期回一班,别再和舒临安有任何的牵扯。” 第43章 咩哭 温莘正在客厅里看时装秀,突然就看见自己儿子猛地打开卧室门,风一阵的换好鞋离开了家。 “去哪儿?”她的声音还没有传达出去,门再次被关上,莫袅又紧接着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于是她问:“袅袅,你哥哥去哪儿了?” 莫袅背对着她,表情看不清楚。温莘等了半晌没也听到回答,就又喊了一声:“袅袅?” 莫袅目光灼灼的注视着紧闭的门,“没事,他很快就会回来……”他转过身,看向温莘,脸上的笑容极为挫败,“对吧,温姨?” 听起来不像是在问温莘,而是在问他自己。 温莘啊了一声,摸不着头脑,“他到底去哪儿了?不回来?” 莫袅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独自回了卧室。 温莘见状有些担心,拿过手机给自己儿子拨了个电话过去,通讯却一直处于占线状态。 楚谨朝坐在出租车上,不断拨着舒临安的号码,舒临安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他不死心,一边拨号脑子里一边生出无数种荒诞的念头。他早该察觉到不对的,从舒临安没有回复他的消息开始,他太粗心了。 莫袅说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他口中的舒临安和楚谨朝眼中的舒临安完全是两个模样,他不相信莫袅,他要亲自去问舒临安,听舒临安亲口说,关于舒临安的每一个字。 心脏莫名跳动的剧烈,像是因为受到某种情绪的刺激,这种压抑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下了出租车,还在作祟。 舒临安居住小区的保安早就对他眼熟,看见他急匆匆的从远处跑来,很亲切的主动给他开了门,“小同学,这都放寒假了,还来找你同学一起学习啊?” 楚谨朝胡乱的点头示意,跑进小区,在熟悉的小洋房门前停了下来,边按门铃边往里边喊:“舒临安,是我。” 他按了好多声,门终于从里面被拉开,出来的却不是舒临安,楚谨朝的心跳在这一瞬又莫名的慢了下来。 舒文文穿着一身红艳艳的小棉袄,扒拉着门缝,谨慎的上下打量他,“你是谁啊?” 楚谨朝滚了滚喉,嗓音里还有喘气声,反问道:“你又是谁?” “你这个人真奇怪。”舒文文眉毛生动的拧了起来,“明明是你在敲我家的门,怎么还不知道我是谁?” 楚谨朝的脑海突然变得有些空白,他手掌按上门沿,“……这不是舒临安的家吗?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家了?” 荒诞奇怪的念头又开始在他脑子里飞窜,这不是舒临安的家,那舒临安的家在哪儿?舒临安现在又在哪儿? 他有些慌了神,“舒临安在什么地方?” 舒文文刚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他哥哥的声音,“舒文文,你在跟什么人说话?” 舒文文放开扒拉门缝的手,转过头去,“我不认识,他说他来找舒临安的。” 她一松手,门身没有力气掌控,自然的开了,露出房子里的全景,楚谨朝的眼神和正朝门口走来的舒光耀对了个正着。 “是你?”在操场上可以针对舒临安的人,这张脸楚谨朝记忆犹新。 舒光耀看见他眯了眯眼,语气不冷不淡,“你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楚谨朝盯着舒光耀,“舒临安又在哪里?” “这个哥哥,你好奇怪啊。”舒文文后退几步,仰着小脸有些嫌弃的看着他,“舒临安是我们的堂哥,我们是亲戚,哥哥你又是谁?不请自来就算了,还不自报家门。” 她还没有楚谨朝胸膛高,一个小姑娘,却把楚谨朝呛的脸色有些发白,手握成拳,“我是他同学,我给他发消息他没回,打他手机也关机,我很担心他,所以来他家里找他。” 舒文文听完故作老成的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他暂时没事,你可以回家了。” 楚谨朝心口一跳,“暂时没事?” “就是……” “舒文文。”舒光耀喝声止住她,把她拉到了后面,看向楚谨朝,“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就别来掺和了。” 舒文文瘪了瘪嘴,突然又被屋子里某样白色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跑向了客厅。 舒光耀语气里的奚落刺耳异常,楚谨朝松开握拳的手,心平气和的说:“我没有想管你们家事,我只是作为舒临安的朋友,想知道他的行踪和他现在到底怎么样。” “无可奉告。”舒光耀拉下脸,“我知道你和舒临安之间的关系,别玷污了朋友两个字。” 他说完也懒得去看楚谨朝的表情,一把将人退出了门外,朝后方喊:“舒文文你还在干什么,快点出来走了!” “来了来了!”舒文文怀里抱着小咩,迈着小短腿快步跑了出来,“别催我嘛,我去找它了!” 小咩身上的羊毛没有修建过的迹象,仍然又长又卷,几乎快要遮住它的脸。它被舒文文抱在怀里一动不动,表情看上去有些死气沉沉,黯然的很。 舒光耀真不明白舒文文是为什么会看上这么一头颓废的羊,“看上去就病恹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舒光耀你闭嘴!”舒文文年纪虽小但性格泼辣的很,将小咩牢牢护在怀里,“不准你说小咩的坏话。” 舒光耀把舒文文推出门,反手关上大门加锁后也到了门外,楚谨朝还站在门口没走,舒光耀不耐烦道:“你怎么还不走?” 舒文文怀里的小咩看见楚谨朝,柔柔的咩了一声,扭动着娇小的身躯,挣扎着想从舒文文怀里出来,奔向楚谨朝。但小咩越是这样,舒文文越是把小咩抱得更紧,尽管她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小咩,可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控制不住力道,小咩被她箍的疼了,小身躯疼的直发颤。 “你别这样抱它!”楚谨朝一向毫无起伏的声量不自禁的拔高几度,“它不舒服!” 落在舒文文耳里却变成了斥责,小姑娘眼里的泪花立刻跟着打转,不服气的说:“不要你管!” 她强硬的抱着小咩跑远,上了不远处的轿车。 楚谨朝想去把小咩追回来,舒光耀伸手拦住他,“一只羊而已,我妹妹要就要了,你还要和她抢?” “这不是她的。”楚谨朝抿了抿唇,“这是舒临安的。” 舒光耀嗤之以鼻,“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来评判?认清自己,面对现实,清醒点,学长。” 他几个不轻不重的字一针见血的刺破楚谨朝的处境,他的确是个外人,一个比起面前这对和舒临安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妹而言,什么都不是。 “我只想知道舒临安现在怎么样。”楚谨朝的声音忽然就暗了下去,“确定他没事,我就不会再麻烦你们。” 舒光耀冷哼一声,不屑回答这个问题,转头就走,走到一半脚步又突然停下来,口吻里仍旧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和恶意,“楚谨朝,我以前还觉得你算个人物,现在怎么就变得越来越让我看不上眼了?” 他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奉劝你最后一句,离疯子,越远越好。” 他上了车,本该还停留在原地的楚谨朝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上来,神情冰冷,敲打他这一侧的车窗,“告诉我,舒临安到底怎么样了!” 隔着玻璃窗,传进车厢里的声音变弱了很多,但舒光耀还是觉得楚谨朝的声音刺耳异常,对司机下令,“开车。” 司机观察了后视镜几眼,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踩了油门,车往前行径的那一刻,楚谨朝的身形就被带倒,即便隔着绵厚的冬服,倒地的右手臂也被地面狠刮了一片。 舒文文在车子里尖叫,司机一脚急刹车,也慌了神,“撞,撞人了!” 舒光耀咬咬牙,拉开车门下车查看情况,楚谨朝从地上咬着牙爬起来,看向他,“舒临安他……” “没死没死!舒临安还活着行了吧!”舒光耀简直快要被楚谨朝逼疯了,指着楚谨朝怒气冲冲道:“你要是再敢追上来,被车子轧死的就是你了!” 楚谨朝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地,他又走近一步,“那我什么时候能够联系……” “你别过来!”舒光耀气急败坏,“你联系不到他那就是他不想跟你联系,关我屁事!” 楚谨朝蓦地顿住脚。 舒光耀看他在原地没动了,立刻转身小跑上车,急急催促道:“快开车,别让那个疯子跟上来追车碰瓷!” 司机也被楚谨朝刚刚的举动给唬住了,闻言哪还敢耽误,一脚油门就差踩到底,飞快的驶离了楚谨朝的视野。 舒文文惊魂未定,还在哭,舒光耀正平复着一腔怒火,难得去哄她。舒文文怀里的小咩终于得到了自由,拖着风一吹恨不得就要被掀翻的小身躯,爬上了靠椅后的车窗前。 它盯着某一处目不转睛,瞳孔里倒映着楚谨朝离它越来越远的身影,慢慢的变模糊,直到看不见。 小咩挥动着前爪,拍了拍车窗,像是在呼唤里面刚刚消失的楚谨朝,“咩——” 舒光耀一把将小咩拽下来,丢回舒文文的怀里,“管好了,管不好就丢去喂狗!” 舒文文哭的直打嗝,“舒光耀你王八蛋,我要让爸爸教训你!”她摸了摸小咩颤抖的身体,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代替舒临安好好照顾你的,小咩,别害怕。” “别害怕……” 第44章 哑哭 “儿子,你刚刚跑去哪儿了?”温莘看向刚从外面回来的楚谨朝,手里的手机还处在拨号状态,“妈妈给你打电话怎么一直占线?” 楚谨朝拿出揣在兜里的手机,他一直在重播舒临安的号码,“抱歉。”他顿了顿,指尖按上了挂断键。 “你突然跑出去电话也打不通,妈妈很担心。”温莘走到玄关,担忧的打量着他,眼光突然扫到他的右手,“衣服怎么破了?” 温莘扯过楚谨朝的右手臂,羽绒服的外层赫然有一条长长的破口。楚谨朝毫无察觉,经他妈妈提醒这才注意到,把自己的手往回抽了抽却没能顺利抽回,只能说:“出去的时候,摔了一跤。” “摔疼了没?”温莘拉开儿子的衣袖,检查对方有没有受伤。 “没……” 衣袖唰的被拉开,擦伤的血痕自楚谨朝手肘一直蜿蜒到手腕上方,贴身的白毛衣也被染上了血迹。温莘捧着他的手臂,心疼的说:“怎么擦挂的这么很?走,跟妈妈去上药。” 伤口毫无遮掩的接触到空气,楚谨朝这才感觉到疼痛,脸色惨白。 莫袅听到动静,半拉开房门从卧室里往外看,正赶上楚谨朝母子两要外出,温莘招呼道:“袅袅,我陪你哥哥去医院上药。” 楚谨朝抬眼,和莫袅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莫袅欲言又止,楚谨朝率先移开眼,和温莘一起出了家门。 从医院上完药回来的时候,莫铮已经下班到了家,率先做好了晚饭。 一家人又重新坐到了桌上,莫铮关心道:“小朝怎么样?” “伤口还好不深。”温莘叹了口气,看向自己儿子,“你这孩子也是,这么大的人怎么就不知道小心点,平路上都能摔成这样。” 楚谨朝心不在焉,低头吃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莫铮给他舀了碗热汤,“快过年了,受伤不吉利,赶快养好了,我们一家人出去旅游。” 莫袅漫不经心地睨了楚谨朝一眼,“爸,我们过年不在家过?” “我有这个想法,冬天城市太冷了,不如去离赤道近一点的国家度假。你们平时学业重,正好也让你和小朝放松一下。”莫铮分别看了看他和楚谨朝,“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啊。”温莘头一个赞成,“这边的天气的确太冷了,而且我们一家人还从来没有一起出去旅游过,刚好寒假都有时间。” 莫袅吃了口饭,“我没意见。” 他表了态,一桌人的视线便全部集中到还没表态的楚谨朝身上,过了好半晌,楚谨朝点了点头,“可以。” 新年度假游很快踏上了日程,他们选择去到距离赤道非常近的小国马尔代夫。 沙滩海水与阳光,爱情圣地与度假天堂。 虽然是一家四口的家庭游,但更多是为了莫铮与温莘再婚后因为各自工作的忙碌,没来得及享受的蜜月旅行。 楚谨朝和莫袅对此都心知肚明,家长们订了一套海边别墅,他们两人都有各自的房间,大多时间都选择两人都选择结伴而行,不去打扰父母的独处时间。 楚谨朝的房间面朝海,每当入夜的时候,就能听见哗哗的海浪声。海浪声伴随他入睡,一直到清晨,他又会被海浪声唤醒。 海风咸湿,吹=飘进屋内又是另一种味道,很难形容的清爽滋味,楚谨朝并不讨厌这种味道。 他会经常坐在朝海的窗前,吹着清淡的海风,凝视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纯粹又神秘的蔚蓝颜色,莫名的让人心安,暂缓一切烦闷。 当地人偶尔会在沙滩上举办篝火晚会,配上海鲜烧烤和新鲜的生啤,将夜景点缀的热闹非凡。 他们一家人被邀请过参加一次,他妈妈和莫叔叔因为性格好,很顺利的就融入了当地的篝火舞中,并且连一向拘谨的莫袅也被强硬的拉了进去,动作僵硬的配合着他们的舞姿蹦跳着。 楚谨朝早有先见之明,坐在隔他们几十米远的遮阳伞下,偶尔拿出手机拍一拍他们滑稽的照片,落个清静。 贩卖椰子的商贩推着小车经过他面前,商贩操着一口当地的迪维希语叫卖,很高亢,但楚谨朝一句都没听懂。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车里冰镇过的椰子起了兴趣,拿出当地的货币拉菲亚,对着商贩比了“4”的手势。 生意人心领神会,挑了四个椰子熟练的开口插上吸管递给他,收了钱,又继续沿海叫卖。 楚谨朝咬着吸管吸了一口椰汁,冰镇过后的味道很清凉,在温热的海滩下饮用,十分爽口。 本该是这样,但楚谨朝却想到了其他。 没有牛奶的味道浓郁,椰汁。 他捧着椰子一直喝着,神色却不觉凝滞,望着夜晚的海面,昏黑的无边无际,找不到一丝亮光。 参加篝火晚会的三人回来,妈妈兴高采烈地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楚谨朝眼皮动了动,回过神。 “妈妈,莫叔叔。”他把身后的椰子分别递给他们,随后又给了莫袅,“莫袅。” 三人依次接过,妈妈喝了之后夸赞道:“好甜。” 莫袅似乎想说点别的什么,但还是附和了一句,“好喝。” 楚谨朝说:“那就好。” 自这晚之后,海边别墅的冰箱里经常被新鲜的椰子装满,他们的日常饮品彻底被椰汁替代,楚谨朝喝着喝着,竟渐渐的有些忘了牛奶的味道。 毕竟,记忆里再浓郁的味道,没人再强迫他喝之后,终会被清淡的气息,一点一点的覆盖。 继而,忘记彻底。 寒假之旅,他们玩的尽兴,在开学的前三天回了国。 这个时候,城市最冷的冬天已经过去,街边的雪化成了水,汇成涓涓细流融进下河中。 莫叔叔积压了一个新年的工作提早提上了日程,开始各地出差。而他妈妈也是如此,春天将至,新一轮的春季时装又开始在各个顶尖秀场进行无声的比拼。 他和莫袅一起给温莘送了机,随后又奔赴学校,进行每学期的新生报名。 云巅楼学生的新生报道班会要比常青楼的多两个小时,莫袅给他发了消息,让他不必等。 可楚谨朝还是坐在高二(六)班的教室里多等了一个小时,直到整层楼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走光了,他隔壁的位置,依然空空荡荡。 楚谨朝从位置上坐起来,抽了几本老师重点讲了要预习的书放进书包,关了教室里的灯窗门后,离开。 街道两旁长满的银杏树,不像他们离开时那样光秃秃的,抽了新芽冒了枝条,深绿色的叶片生长在褐色的树干上极为好看,比之茂盛繁叶时期,多了一股生机盎然的气息。 楚谨朝走到往常的分岔路口,过马路的交通指示灯还是红色,他便站在原地等。 数量公交车从他的眼前接连驶过,带起的余风拂动了他额前的头发,凉意随之而来,他提了提衣领,往后退了一步。 绿灯亮了,后方的车停在了白线外。 楚谨朝抬脚刚要走,步伐却不由得滞住了。 迎面过马路的人群后,有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他头发又长了,盖过了耳朵。垂下的发丝遮住的那张脸,又回到了他们初见时的模样,瘦脱了相,若非他身上穿着那件熟悉的酒红色毛衣,楚谨朝又几乎快认不得他。 舒临安从人潮的后方处走了过来,御寒的大衣穿在他身上看不出半分臃肿,反而显出骨感的消瘦。好似再重一分,那肩上的衣服就能将他压垮压倒。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17 红灯亮了,车飞快的驶过。 舒临安来到楚谨朝的身边,他低声喊了一声,嗓音哑到几乎听不清,“谨朝。” 第45章 亲哭 汽车的鸣笛声在十字路长响,震耳欲聋的,盖过了周遭所有声音。 舒临安的唤声,也不知道楚谨朝有没有听清,他眼帘动了下,无言的望着舒临安。 一段漫长的沉默,舒临安连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他还想说话:“我……” 楚谨朝却拉过他走进身后最近的甜品店里,“我们聊聊。” 他语气仍淡,但扯着舒临安袖子的力气却用力的很,半点喘息的时间也没留给对方。 舒临安任他拉进店内,在一张桌子前面对面坐下,店员热情的说:“请扫码自助下单,感谢您的配合。” 楚谨朝目光灼灼的盯着舒临安,半晌开口道:“你是不是,应该有话对我说。” 舒临安紧张的心情忽然一下子就更忐忑了,他生了起身离开的想法,“我,我还没到学校报道,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报道的时间已经过了。”楚谨朝不打算让他借口逃避,“老师都回家了。” 舒临安表情微滞,“新学期的书我还没领……” 楚谨朝步步紧逼,“我帮你领了。” 舒临安张了张嘴,再没找到一个可以在此刻让他能够脱身的借口,他选择了闭口不言。 楚谨朝却并没有就此罢手的准备,舒临安不说话,他就直接道:“你失踪了一个寒假。”他顿了下,又补道:“还和我失联了一个寒假。” 舒临安勾了勾嘴角,似是想扯出个不以为意的笑来,脸上勾勒出的笑容却显得极为难看,他低声道:“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原因。” 楚谨朝有些发愣的望向舒临安,在楚谨朝的意识里,他和舒临安该是无话不说的关系才对,彼此之间即便是有各自的秘密,放到了明处交谈,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被直截了当的回避拒绝。 他大多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与舒临安的关系,比和弟弟莫袅亲近亲密的多。 楚谨朝想不通,下意识的就问出口:“你不是喜欢我吗?” 舒临安被问的措手不及,愣愣的点了一下头,“……是喜欢。” 楚谨朝当即更觉得无法理解,“那你为什么要瞒我?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消息,你哪怕回我一个字都好。” 嘴里说着喜欢他,但寒假一放,就可以一声不响的和他彻底断了联系,消失到让他连个影子都找不着。 楚谨朝有些无法理解舒临安对他的喜欢。 舒临安本就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白,毫无血色的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楚谨朝的心像是被这幅画面无声无息的狠刺了几下,他张嘴欲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的话,是他此刻真正想说的,如果是因为心软再将这些话收回去,在他自己看来,就显得格外的虚伪。 即便,他的确心疼了。 “抱歉,谨朝。”舒临安惨白着脸,“抱歉,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也不会想要担心我……” 他眼眶渐渐红了,楚谨朝看在眼里,眉心不自觉拧起,“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舒临安难以开口,睫毛翕动,眼泪顺着他瘦削的脸颊往下淌。 楚谨朝握了握手,忍住去擦拭他眼泪的冲动,兀自镇定的接过舒临安没说完的话,“因为你觉得自己隐瞒了我,你以前是个坏学生,是不是?” 舒临安身形僵住,好半晌,才噙着泪轻点了点头,“是。” 楚谨朝闻言,却感觉自己松了口气。他凝视着舒临安的脸,心中全是怜惜,“那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谨朝你?”舒临安哭哑着嗓发问:“我为什么要把我最恶劣的一面,告诉给我喜欢的人?” 楚谨朝喉结滑动,他替舒临安想过隐瞒这件事的千万种理由,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一条。 舒临安无声的流泪望着他,安静的,仅能听见他沙哑的抽气声。楚谨朝只觉得心口不住的发涩,本该质问对方许多事情的气焰,顷刻之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见他久久不说话,舒临安只觉得眼下自己的样子挫败的可笑,他用手掌盖住自己的脸,压着哭音说:“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便猛地起身离开。楚谨朝慢了几秒,待要去追,店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旁边,笑着提醒道:“同学,如果不会扫码点饮品,我可以帮你们点的。” 楚谨朝随便点了两杯后,即刻走向卫生间。 洗手台前没有人影,四个并排的独立卫生间中,最靠墙的那一个大门紧闭。楚谨朝等了一分钟,见那扇门还没有打开的迹象,毫不犹豫的走上去敲门,“舒临安,你躲在里面干什么?” 舒临安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从里面传出,“上厕所。” 楚谨朝压根不信,“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谈当面解决,你难道要躲我一辈子吗?” 或许是“一辈子”这三个字太过沉重,压在舒临安身上让他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他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拉开一小块门缝,“没有。” 楚谨朝就着这条缝硬挤了进去,神情冷凝的仰头注视着他。 舒临安被楚谨朝这样冰冷的眼神看着觉得极为难受,才独自平复好的心情又起了波澜。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叶舟,而楚谨朝就是能掀翻他的浪,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轻易将他从海面掉进海底,船毁人亡。 他哭过的脸上还有泪痕,他自己还没来得及擦干,楚谨朝就来了。楚谨朝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往下拉低几分,舒临安新一阵的泪又开始在眼眸中翻涌,他不解道:“谨朝?” 楚谨朝动了动唇,没出声,在舒临安的眉心处烙下一吻。 舒临安被吻的那处冰凉的很,像是汇入冰霜似的凉,楚谨朝的唇不知道为什么却温热的很,印在舒临安冰冷的眉心上,便显得越发的烫。 眉心吻的时间短暂,楚谨朝很快便离开,短的不像是一个吻,而像是轻微的触碰,带着安抚与安慰般,让舒临安镇定下来。 舒临安的耳根上爬满了滚烫的红意,他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你又亲我?” 楚谨朝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你没事就行。” 虽然舒光耀告诉他关于舒临安行踪的那些话多少带了情绪在里面,但楚谨朝却做不到一点都不信。在整个失联的寒假期间,舒临安没有联系过他一次,这让他很难不去相信舒光耀说的话,事实的确如此,是舒临安自己选择不愿意联系他。 楚谨朝在心里是埋怨过舒临安的,好几次他甚至都想将舒临安这个人彻底从他脑海里抹除掉,但越到后来,他发现根本抹不掉。 舒临安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记忆里特殊的存在,他不仅记挂舒临安,同时担心舒临安。在放假的那天,他们明明约定好了要再见,但舒临安最终却选择一声不吭的消失。 他是有苦衷的,并且这份苦衷无法对他人言说。就在刚才的一番交谈后,楚谨朝更加确定这个事实。 舒临安不想说,楚谨朝便不再问,他在这个寒假里,思考的最多便是舒临安的安危。舒临安此刻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面前,即便消瘦许多,但终归他还是回来了,楚谨朝不再奢求其他。 轻描淡写的一句“你没事就好”,落入舒临安的耳朵里却像是一记长钟,把他心中许多的难以言说全都击散敲退,打消他的不安思虑彷徨。 他向前一步,握住楚谨朝的肩膀,控制不住力道的将人抵在了门板后,近乎恳切的问:“我可以亲谨朝吗?” 他虽然是这样问,却根本没有给楚谨朝回答的间隙,缠绵又密切的吻尽数落到了楚谨朝的唇上。 楚谨朝微睁了睁眼,似有些诧异,却见舒临安的泪顺着眼尾往下流,数滴滴在了他的面颊上,又烫,又有些说不出的涩。 他哭的比之前还要伤心,楚谨朝忍不住一只手捧住他的脸,想要擦去那些滚烫的泪。舒临安感受到脸上游走的触感,吻着他唇的力道变得更重。身后承重的门咯吱的响了几声,楚谨朝被吻的喘不过气,在无暇去擦他的泪,身体也被他严丝合缝的压制着,只能由着他吻着抱着,半点分神的力气都没有。 舒临安又逐渐放缓了节奏,亲着他的唇角往上,慢慢去逐吻他的鼻子,侧脸。楚谨朝眼眶里也不自觉的生出了一曾氤氲的水雾,他大口喘息着,舒临安吻到他的耳朵,暗哑着声问:“我以前很差劲,你还要我喜欢你吗?” 楚谨朝闻言眼神有了几丝焦距,他扳过舒临安的头正对着自己,胸膛起伏的问:“那你,还会做和以前一样差劲的事吗?” 舒临安的睫上还挂着泪珠,他眨了下眼,那颗泪便砸到了楚谨朝的手背上。他把自己放的很低,“你不喜欢,我就不做。” “我不喜欢。”楚谨朝搂过他的脖子,让他的头埋进自己的肩窝里,“别做了,安安……” 舒临安更用力的回抱住楚谨朝,恨不得想将人搂碎在自己的血肉里,“好。” 楚谨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眸里晕上了笑,“也不要再一声不吭的离开。” 舒临安咬了咬唇,忽然故意在楚谨朝的侧颈上重重的留下一吻,力道狠的让楚谨朝轻嘶了口气,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推开了他的头。 他却不管不顾的再度凑上前,声似成瘾般说:“谨朝,我喜欢你。” 第46章 傻哭 日子又变回了从前,新学期的第一站就迎来了摸底考试,繁重的学业几乎涵盖了他们所有的生活,考完之后,才获得短暂的喘息。 下午纪检部的干事分班进行了全校仪容仪表的检查,六班有两男两女被点了名,两个女生是因为戴了耳环,而一个男生染了头发,另一个男生则是因为头发过长。 班主任得知消息后脸色很不好看,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再三强调:“下周一升旗仪式之前,全部都原原本本变回来!” 课间的时候,楚谨朝扒拉了一下舒临安过耳的头发,“你今天放学回家把头发剪短?” 舒临安特意把头往下低了几公分,由着他摸,“我家附近常去的那家理发店搬了,还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剪。” “那去学校门口的理发店剪?”楚谨朝松开舒临安的头发,“我记得后门好像有一两家。” “是有一两家,但我们每次下晚自习放学,理发店都关门了。” 他们下晚自习下的晚,回家的时候挨着校园的几条街上,除了买吃喝文具的还开着店,基本上都关的差不多了。 “这样吧。”楚谨朝放开舒临安的头发,突然想到:“我有一个理发器,都没怎么用过,你要是找不到好的理发店,周末我带去你家,给你理发吧?” 除开上学,周六周日老师给足了他们去外面打理整改的时间,舒临安还没有非得要楚谨朝帮着动手剪发的地步。不过既然对方主动提出,舒临安当然欣然接受,他笑起来,小虎牙在唇下显得又细又白,“好啊,谨朝。” 楚谨朝被他的笑容感染,情不自禁的跟着他笑起来,随之记起另一件事,笑容又淡了下来,“寒假的时候我去过你家找你,看见小咩被你的堂弟和堂妹带走了,你现在把它接回来了吗?” 舒临安垂着眼帘道:“没有,我现在一个人照顾不好它。” 周六一大清早,楚谨朝就起床洗漱,莫袅比他更早,看见他背着包收拾妥当后一副即将出门的样子,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楚谨朝蹲在门口系鞋带,“下午吧,午饭不用等我。” 莫袅似乎有话想说,但看他动作迅速,很快就拉开了门,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视线注视着楚谨朝一直出门,直到门被再次关上看不见。 舒临安穿着睡衣坐在家里等着楚谨朝,他知道对方今天是为了给他剃头发来,早在之前就已经洗了头,头发没吹干,湿漉漉的搭着。 楚谨朝到的时候看见他的模样,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啊?” “谨朝亲手给我剪头发,我当然迫不及待!”舒临安的语气理所应当,一双眼睛亮澄澄的,好像已经期待这件事很久了。 搬了把椅子放进卫生间正对镜子前的地方,舒临安坐上去,楚谨朝拿着理发器站在他身后,神情严肃,“你想要什么样的?” 舒临安听了这话还觉得很稀奇,“谨朝你还会做很多种发型吗?” “不是。”楚谨朝把理发器在舒临安面前亮了一眼,崭新的外壳在某个角度下还泛着光感,“我就给我自己用过三次。” “哦,那你是老手了。”舒临安很相信他,“谨朝你随便来吧,不要把我弄得很难看就行。” 舒临安这个要求可以说是非常低了,楚谨朝长舒了口气,不把发型推得难看,以他的技术应该还是能做到的。但往往事与愿违,有时候他以为自己可以的事,实际上他真的不可以。楚谨朝在往舒临安头上下第一推的时候就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 舒临安手里抱着个小筒,举高到胸前,用来接剃下来的头发。推发器的声音滋滋响着,他的头发出了刚开始明显的被人剃了几下后再没有被动过的感觉,他有些疑惑的把桶拿下来,略微抬高头,正对上镜子里的自己,当即有些傻了。 舒临安的刘海长到了眉眼的位置,楚谨朝第一推就给他剃了前面的刘海,而此刻的刘海已经不能说是刘海了,长度参差不齐,明显是一推没到位,又后补了一推的结果,配上舒临安这张温温柔柔的面孔,看起来无辜之余,又显得异常傻气。 楚谨朝关了理发器,卫生间霎时安静不少。他装作镇定的抖了抖舒临安额前长短不一的刘海,“这是西瓜太郎。” 舒临安的眼神里写满了不敢相信,“西瓜太郎的刘海很整齐……” 楚谨朝尴尬的拍了怕舒临安肩上残留的碎发,他就不该一时兴起给舒临安推头发,现在把人的头发都弄成什么样了,连当个普普通通的西瓜太郎都做不到了。 “对不起嘛。”楚谨朝低声道歉,“就是手快了一下……” 舒临安望着镜子里不自觉低头的楚谨朝,因为愧疚,脸色也有些微微泛红。舒临安盯着这样的楚谨朝,眼中情绪浮动,唇角逐渐绽出一个笑,“那好吧,这是谨朝太郎。” 楚谨朝蓦地抬起头,镜子里的舒临安正好在笑,他笑起来柔和的很,但偏偏因为那几撮刘海作祟,连带着笑容都跟着傻里傻气,楚谨朝更自责了,“什么谨朝太郎,抱歉我……” “就是谨朝太郎,我是谨朝的谨朝太郎。”舒临安笑容仍在,反手摸了摸楚谨朝拿着理发器的手,“谨朝继续推吧,现在的‘谨朝太郎’还没有成型到最后呢。” 他这番鼓励的话传到楚谨朝耳朵里就变味了,楚谨朝听得面红耳热的很,尤其是被舒临安摸过的手背,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变得有些麻痒。 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竟然因为舒临安的几句话,还真的大着胆子继续给舒临安继续剃了头发,不过剃的时候不仅手酥麻,连心脏跳动的频率也有些加快。 舒临安却觉得他是在紧张,不忘一边跟他说话。楚谨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有在意他说话的内容,含糊的应了两声,注意力到了后来全部集中到了自己的心率上。 到了最后给舒临安剔出的发型,就是一个无功无过的板寸,不过好在不像之前的“谨朝太郎”那样傻气,舒临安整个人都变精神了很多。 “这就是‘谨朝太郎’的最终版。”舒临安站起来,对着镜子很高兴的照着自己的新发型,“让我变得特别帅气。” 楚谨朝被说的挺不好意思,“就是普通的板寸,那是你自己长得帅嘛。” “才不是普通的板寸,是谨朝亲手给我剃的。”舒临安转过身面向他,认真的说:“是谨朝太郎。” 楚谨朝闻言,只觉得才复原没几秒的心率又开始加快。他深吸了口气,伸手去拿留在舒临安脸上的小短发茬,触碰到对方皮肤的那一刻,轻薄的仿佛一戳即破,轮廓消瘦的没有丁点多余的脂肪,楚谨朝心口又有些泛涩。 “那就是谨朝太郎。”楚谨朝放缓了动作,仔细的拿掉残留在舒临安面上的发茬,“谨朝的谨朝太郎,要快点变回以前的样子。” 现在太瘦了,瘦的好似他一碰就会消失。 舒临安眼皮颤动,张嘴似乎想要说话,放在一旁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对话中断,楚谨朝收了手,舒临安拿起手机一看,面上仅存的柔和散的干净。 “我去接个电话。”等不到楚谨朝回答,他拿着手机就走出了卫生间。 通话声渐渐走远,楚谨朝在卫生间等了几分钟,舒临安才重新回来,楚谨朝关心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舒临安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他眼尾勾成新月的弧度笑,“没,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这次摸底考试考得很不好。”舒临安把手机放进衣服里,突然张开手臂环住楚谨朝,“成绩一定会掉到四百名开外,到时候不能和你在一个班上了怎么办?” 被突然抱住,楚谨朝愣了几秒才缓过来,“摸底考试的排名没关系,只要后面期中考的排名上来就行了。” “那我万一期中考也考砸了怎么办?”舒临安用脸去蹭楚谨朝的额发,那里柔软得很,能让他暂时依偎,“谨朝的谨朝太郎,不想和谨朝分开……” “不分开。”楚谨朝话音顿了下,放在腰侧的左手控制不住的上移,拉住舒临安的一片衣角,“我会帮你的。” 空间里静的很,直到很久之后,舒临安才轻轻的应了一声,轻到有些听不清。 第47章 又哭 下课前的最后五分钟,班主任收拾好教材,对讲台下的学生们慢条斯理的说:“春季运动会的事,你们应该都听到风声了。不准请假,也不准早退。” 班主任说到这里,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凌厉,“所有项目必须报满,佟晖,报名表填完后记得带来办公室,我要审核。” 体育委员佟晖坐在底下点头说是,下课铃响后,班主任离开教室,六班的学生哀声遍野:“才考完试谁愿意去参加什么运动会啊,累死个人……” 佟晖从座位上站起来,和气的对六班的人说:“大家往好处想想啊,运动会举行的时间是周三到周五,连着三天不用上课,开完就双休,爽度堪比国庆了!” 他这么一讲,男生倒是被说动了不少,纷纷围过来报了几项。运动会在露天操场上办,女生嫌晒得慌,都不大乐意,佟晖好说歹说一阵才劝动。 不过也是他一向在六班人缘好,大家乐意给他面子,半个课间的功夫,项目名额都满了,只剩下最后一项:男子万米长跑。 这项万米长跑可以说是善人高中最令学生发指的项目,除了校队那群专门练长跑的体校生能在这项项目中存活外,据以往运动会数据统计,能到达终点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二,大多数参赛选手都跑不完全程,选择半途弃权。 佟晖看着男子万米长跑的空缺位开始发愁,女生好说话,比赛的时候上去装装样子跑个几百米就弃权也无伤大雅,但男生都挺好面子,知道自己跑不完全程根本不会去出那个弃权的洋相。 佟晖作为体委以身作则,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皱眉道:“还差一个,你们都别躲了,女生都报了。” 围在他身边的男生自觉的散开,装作没听见,惹来女生团伙一阵发笑,“你们真怂,不就是个万米长跑,连名都不敢报,还要体委去顶,他都报了多少项目了!男生们做个人……” 何跳推了推眼镜,“优秀的人身上背负的总要比别的人多。” 男生争先附和:“就是,就是!” “再背负我就要被压死了。”佟晖拉下脸,“老规矩,抽签,凭运气说话!” 班上总归二十一个男生,除开佟晖自己,做了二十个小纸条揉成团,里面有一张上是写了字的。他把纸条摆在桌子上,“来抽。” 男生们一脸极不情愿的从他桌子上拿了纸条,楚谨朝排在后面,刘小栋顺手给他拿了两个,“二十分之一的概率,能抽到都是欧皇。” 楚谨朝也觉得,跟刘小栋说了谢,拿着两个纸团回到座位上,拍了拍又趴在课桌上睡觉的舒临安,“别睡了,起来选一个。” 舒临安半睁开睡意朦胧的眼,从他手里随便拿了一个纸团,“什么东西?” 楚谨朝便拆开自己手里剩下的,解释道:“参加万米长跑的……” “不是我。”没抽中的男生接连高嚷,“哈哈哈哈,我也没中!” “巧了我也是!” “让我们来看看是哪个幸运的欧皇获得了万米长跑大礼包嘻嘻嘻。” 幸运的欧皇,楚谨朝看见纸团上面写的“弃权不可耻”后,蹙了蹙眉。 舒临安不动声色的瞧了眼楚谨朝的神色,伸了个懒腰重新坐直了身体,随后把楚谨朝的纸条一把拿过来揣在了口袋里,“我跑。” 楚谨朝倏的抬头看他,恰好佟晖手做成喇叭状到处问:“是谁抽到了?” 楚谨朝正要出声回答,舒临安就率先朝佟晖招了招手,“我。” 教室里的视线齐刷刷的聚集到舒临安身上,佟晖惊讶的走过来,手里拿着报名表,“真是你?” “不是他。”楚谨朝找到机会,“是我抽到了,写我的名字。” 舒临安又把纸团从口袋里拿出来摊开在佟晖眼前,“我抽到了。” “到底是谁?”佟晖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的转,“我都快被你们整晕了。” 楚谨朝侧目看向舒临安,舒临安眸子里还残留着显而易见的睡意,眼尾一弯,露出个笑来,“你跑的下来?” 楚谨朝被噎了一下,不服气道:“难道你就能跑下来?” “当然。”舒临安隔着他的位置,胸有成竹的拍了拍佟晖手里的报名表,“写。” 佟晖迟疑几秒,点头把舒临安的名字写了上去。他前脚刚回位置,舒临安就变了脸,望着楚谨朝可怜兮兮的说:“谨朝,我好像跑不了一万米。” 舒临安前段时间掉的肉还没长回来,身体单薄,面颊也瘦削的很,整个人又回到了不健康的时期,别说是一万米了,就连一千米能不能跑下来都很让楚谨朝怀疑,“那你刚才还要逞强顶替我的名字。” “我担心你跑不完嘛。”舒临安伸出藏在桌子底下的手,牵了牵楚谨朝的小指,有些讨好撒娇的意味,“弃权又很丢人,谨朝这么好,不能没面子。要丢人,也是我丢人。” 楚谨朝听得耳根一热,被他拉过的小指不自然的往后缩了缩,“那现在怎么办?我去跟佟晖说,换成我的名字吧。” 舒临安摇了摇头,“我也要面子的。” 楚谨朝心想到时候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在比赛中途弃权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他萌生了私下去找佟晖换名字的想法,抽到的是他,丢脸的也应该是他才对。 然而他的想法却好似被舒临安一眼看穿,“不要愧疚,这是我自愿做的,谨朝你只要心安理得的接受就好。” 但楚谨朝却并没有像他所说的一样心安理得,反而更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到了午休,两人照常打了饭往老地方走,刚下了几步石梯,就看见仓库门口站了好几个人。 “你好像是器材管理员?”其中一个人看见舒临安,语气不确定,“对不对?” “是我。”楚谨朝接过舒临安手里的饭盒,舒临安拿出钥匙开了门,“你们来借器材?” “是啊,这不马上运动会吗,借点器材临时抱抱佛脚不至于输的太难看……”门一开,外面的人鱼贯而入,“操场旁边的器材室都被借空了,还好我听同学说这里还有个器材室,太偏僻了,我都上了一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 楚谨朝最后进门,舒临安坐到了一张长桌的后面,从里面拿出本有些落灰的登记薄,拍了几下后,对在里面选器材的人说:“选好了过来填表。” 学生们诶声答是,走在交错的货架前东挑西选,速度慢的跟逛超市一样。 舒临安目光往侧边一瞥,楚谨朝离他很远,提着饭盒站在角落的阴影里,让他快要看不清楚谨朝的脸,“谨朝,过来坐。” 他朝楚谨朝招了招手,楚谨朝抬脚又止步,“我过来不打扰你的工作?” 他的话让舒临安忍不住抿着唇笑起来,“他们登记,我盯梢。” 舒临安这个仓库管理员的职位实在清闲,楚谨朝跟着他来了这仓库好多次,还是第一次遇到来借器材的学生,人数还不在少数。 他怕自己站在旁边碍手碍脚,所以离得远,闻言思忖了几秒,还是摇摇头,坐在了放置在角落里的凳子上,“你完事了我再过去。”他手里还提着饭,登记的地方人来人往的,弄脏了就不好了。 舒临安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烦躁,面上的笑也淡了几分。 第一批选好器材的学生已经到了他面前,排着长队登记,挡住了后面角落里的楚谨朝。 舒临安用食指敲了一下桌沿,语气不明的催促,“快点。” 被他催促的同学下意识看了眼身后,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不自觉加快速度,“好的好的,管理员,你这里还器材也是一周还一次吧?我下周还来借,你给我留几个呗。” 他开了头,后面的学生跟风道:“那管理员,我们下周也要来借,你也给我一个……” 下周还要来借? 舒临安指节重敲桌面,“运动会结束了再来还。” “哇靠,这也可以?”人群躁动了,离运动会还有一段时间,每周一借一还他们也嫌麻烦,“管理员你真通情达理,比另一个器材室的老顽固开明太多了!” 舒临安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敷衍的叮嘱几句:“运动会之后按时归还,逾期的按校规处理。” 得了这样的便利,他们哪还敢有半分懈怠,又吹捧了几句舒临安,一个个飞快的登了记,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器材室。 最后一个人走出去的时候,舒临安果断的关上了大门上栓加锁,吓的那个人在门前一跳。 楚谨朝早进到了最里面,坐在军用垫上,等着舒临安进来吃饭,“都走了?” “走了。”舒临安在他旁边坐下,楚谨朝抽出随身的一张纸巾给他擦手。 擦完后,舒临安说:“你干嘛不先吃?饭都凉了。” “等你一起。”楚谨朝淡声,“不急。” 舒临安没说话,楚谨朝先打开了他的那份饭,还有些余热,偏着头看他,“辛苦了,吃吧。” 楚谨朝唇角勾着极淡的笑,若非他隔得近,根本看不见这抹笑。可他们现在近在咫尺,舒临安偏偏将这点极淡的笑尽收眼底,他喉结无声滚动,忽的用力,将楚谨朝按倒在后方的垫子上,欺身压上去,“刚才我叫谨朝过来,为什么不来?” 楚谨朝满眼茫然的望着上方的舒临安,“你很少工作,我在旁边打扰到你就不好了。” “谨朝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让我分心。”舒临安头又往下垂了几分,声音也压低了几度,“但是你不在我旁边,我会更加分心,总想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身体与身体相贴的距离太近,楚谨朝甚至能感觉到舒临安压在他身上的心跳,他神情开始变得不自然,“什么,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奇奇怪怪的事,当然是说不出口的事。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18 思及此,舒临安忽然觉得有些委屈,眼睛里泛出水雾。他像只暂时收起了獠牙和利爪的野兽一样,依偎的用额头蹭了蹭楚谨朝的额头,沙哑着声问:“喜欢谨朝,我们结婚好不好?” 楚谨朝眨了眨眼眼,像是被定住一般,惊愕的看着舒临安答不上话。 他的不出声在舒临安看来和拒绝没有任何区别,一颗接着一颗的泪砸在楚谨朝的脸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响,“我是认真的,我很喜欢很喜欢的谨朝,我们不可以结婚吗……” 感受到脸上的湿意后,楚谨朝才回过神,他的确想把舒临安这句无疑是天方夜谭的话当做玩笑一样的翻过去,但舒临安眼下悲伤又真诚的模样,让楚谨朝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把这句天方夜谭当做玩笑。 舒临安,是认真的。 舒临安蹭着他的额头哭,泪水落了楚谨朝满脸,让他某一瞬间恍惚觉得哭的是自己,心脏的位置也情不自禁的跟着抽了抽,有些发疼。 “别哭了。”楚谨朝在心里叹了口气,抱着舒临安的头从垫子上坐起来,沉默着给他擦了会儿泪后,低声说:“你这次运动会,如果能跑完一万米全程,我会……满足你一个愿望。” 舒临安哽咽的问:“和我结婚吗?” 楚谨朝哭笑不得,“别异想天开。” “那谨朝你就又是在骗我。”舒临安更委屈了,“我只想和你结婚!” 楚谨朝头一次觉得哄舒临安是件特别苦难的事,点了一下对方的头,“别得寸进尺,结婚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个愿望只有一次,如果你不要,以后别后悔。” 舒临安压了压哭音,认真的思考了一阵后,“我要。” 楚谨朝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哄不住,舒临安怕是要把一个午休都哭过去。 舒临安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痕,讨价还价道:“在满足我这个愿望之前,我能不能先讨一点点愿望?” 楚谨朝眉尾跳了跳,“什么样的一点点?” 舒临安捧住他的下巴,小心翼翼的在他的唇上碰了碰,“这样的一点点。” 碰完后又觉得不够,趁着他没反应,又含住他的下唇吮吸了几口,直把那处的肤色吻的泛红。 楚谨朝想要拒绝的声音全被舒临安吞进了嘴里,他背心里都生了一层薄汗,不是热的,而是被吻过的地方传出的烫意让他止不住变得火热。 舒临安亲完他就不再哭了,眼睛里仅剩的一点泪光都消失的干净,好似几分钟前哭的委屈悲痛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楚谨朝:“你……” 舒临安给他做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笑的像只偷腥的猫,“真的是一点点。” 第48章 念哭 舒临安顶替了楚谨朝参加运动会的万米长跑,被佟晖拉着每天午休在操场上练习跑步,训练耐力。 楚谨朝不清楚舒临安对这次长跑到底抱有怎样的态度,楚谨朝自己一方面既希望不要让舒临安为难,又想舒临安认真对待这次比赛。 但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依照舒临安有些懒散的性格,楚谨朝其实没有抱多大的期待。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上次给舒临安开的口头愿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激励了对方,舒临安一反常态的很积极的跟着佟晖一起训练。 昨天英语课上老师布置了随堂作业,选一则英文的散文或诗歌进行阅读,练习口语,下周课上随机抽查。 楚谨朝趁着午休的空隙到了图书馆,挑选中意的诗歌集。 中午的时间长,被繁重的课业所扰学生们没有精力再把空闲时间放在和学习有关的事情上,因此偌大的图书馆内,除了门口的管理员外,只有楚谨朝一人站在交错的书架之间。 图书馆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四周被树木环绕,氛围安静。 楚谨朝挑好了一本诗歌集,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来,他没有第一时间翻开诗歌,视线而是被窗外的景象吸引。 从图书馆大开的玻璃窗里向外眺望,操场上的学生星星点点般四散在各个区域,看不清他们的身形模样,但却能透过这幅画面感受到活跃的气氛,铅球跳远接力足球,赛前的项目准备,充斥着青春的气息。 他的眼神不由得放在了远处田径场的位置上,搜寻了一圈,但隔得实在太远,他根本找不到舒临安的所在。 日头当空,佟晖气喘吁吁的撑在树荫下,小腿止不住的打哆嗦,连话都说不成串:“我不行了,你……你也休息吧。” 舒临安也是浑身的汗,但状况却比佟晖好上不少,既没扶着树,也没喘的连话都说不清。闻言只是平淡的应了声,拿出手机快速的打了几个字发送出去。 另一头,图书馆的楚谨朝默然的把视线从操场上收了回来,低头指尖捻动,翻开诗歌集的目录,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舒临安发来了消息。 【舒临安:在图书馆吗?】 【楚谨朝:在,你和佟晖练完了?】 他发完这条消息等了一阵,却没有等到回复,楚谨朝便想着舒临安应该是继续跑步去了,没有放在心上。 左边的玻璃窗突然被人轻轻敲了一下,清脆细小的声音,让楚谨朝下意识的偏头看了过去。 舒临安脸色通红的站在窗外,双手抱臂搭在窗沿上,上身往窗内微微前倾,运动过后的汗水流的正酣,顺着他的额角两边一路往下滚,滚过脸颊,打湿短袖衫的肩膀,留下深浅不一的水迹。 楚谨朝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过来了?” 舒临安呼吸里还有喘声,唇角勾着笑,“练完了,来找你。” 他一笑,唇下的那颗小虎牙便再也遮不住,配上笑容明明该是狡黠的味道,楚谨朝却从这笑里看出了温柔,他侧过身,身体往窗前靠近,“累不累?” 自然是累的,舒临安胸膛起伏的幅度肉眼可见的快,舒临安却随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还行,就是跑步的时间比以前长了点。”他说着又把头往里凑了几分,离楚谨朝更近一步,“谨朝在找诗歌集,找好了吗?” “找好了。”楚谨朝反手把后面的诗歌集拿过来,放在两人之间,“不过还没看。” “那我和谨朝一起看。”舒临安唇角的笑意变得更浓,近的几乎要贴上楚谨朝的脸庞,“我想和你念同一首。” 林间清凉的风划过,吹动了楚谨朝的发梢,掀开了他手里的诗歌集,书页沙沙翻动,最终在某一页停下来。 楚谨朝似是不习惯这样近的距离,往后挪了几寸,“可以,你进来我们一起看……” 舒临安拿过他手里的诗歌集,眼神落在被风吹开的这一页内容上,笑道:“我觉得这一首就很好。” “哪一首?” 舒临安闻言,忽然身体前倾,将手里的诗歌集立起来,挡住他和楚谨朝的侧脸,一侧的光线被挡住,形成的死角,把他们的视线笼罩在同一片狭窄的阴影之下。 楚谨朝怔住,只看见舒临安那张离他极近的唇上下启合,“I can give you my loneliness,my darkhess, the hunger of my heart.”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with danger,with defeat……” 他嗓音是惯有的哑,此刻这哑里又带着气息没有完全平稳下来的乱,每一个字就好似密麻的丝线一般,蛊惑着楚谨朝将其听进耳中,紧紧缠绕。 楚谨朝喉结滚动,“What can I do to keep you?” 舒临安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了半晌,终是没有再近一步,像是有些似笑非笑的反问:“What can I do to keep you?” 他口中吐出的热息喷洒在楚谨朝的鼻梁上,泛起一阵热意,他倏的往后退,把舒临安手里拿着的诗歌集重新抢了回来,“这首是情诗,选这首不太好吧?” 舒临安眨巴了下眼,“我觉得写得挺好。” 虽然念的是英文,但翻译成中文的内容却十分直白,这首情诗要是放在课堂上念,还是太容易让人尴尬了。 “不行不行。”楚谨朝立刻把诗歌集翻到了下一页,“我不会选这一首的,再看看别的……” 舒临安眼中有什么情绪一晃而过,速度太快,来不及捕捉,他又变回了刚刚眉开眼笑的温和模样,“好吧,那我们换一首,你喜欢哪首?” 楚谨朝埋头,眼帘里印满了英文单词,“除了刚刚那首,都可以。” “这样啊。”舒临安望着楚谨朝的头顶,听不出语气的道:“也好。” 他没有把那首诗歌全部念完,还有余下的没来得及念出口。 不过似乎,不念也罢。 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微风拂面而来,图书馆外的树叶沙沙的响,却吹不散正午的烈阳与燥热,也无法将缓慢苏醒的初春彻底唤醒,绿枝虽然长出了新芽,却仍旧开不出艳丽的花。 第49章 酸哭 晴空万里,艳阳当空。 操场上人头涌动,《运动员进行曲》的曲音在四周立体环绕的播放着。 女广播员的声音掺杂其中:“参加高二年级男子4x100接力比赛的同学请注意,比赛即将开赛,请尽快有序的赶往赛前检查点。” 佟晖一马当先的从六班观众席里站了起来,吆喝道:“男生接力赛的跟我来!” 何跳和刘小栋以及其他两名男生慢吞吞的走到了操场边上,席上的女生替他们加油打气:“好好跑,给我们六班争个名次回来!” “保二争一!” “想多了。”佟晖拍了拍这几个男生,“你们要是能跑进决赛,我请你们喝奶茶。” 刘小栋哼哼:“缺你那杯奶茶?” 佟晖笑着给了他一脚,“别贫了,你们赶紧去,别错过时间了。” “你不陪我们一起去?” “我得养精蓄锐。”佟晖苦笑,“下午第一场就是一万米,我想输的太难看。” 四人递给佟晖一个同情的眼神,没再啰嗦,成群结队的走了。 楚谨朝为了能在万米长跑的时候给舒临安及时加油,挑了个低阶离操场最近的位置。去往赛检的参赛选手刚好都要从他的面前经过。 莫袅和夏协一前一后的从左边走来,秦科叽叽喳喳的在他们前面说着什么,余光扫到坐在观众席上的楚谨朝,楚谨朝率先跟他们挥了挥手打招呼。 秦科兴冲冲地跑过来,“楚哥,你坐这儿啊!” 楚谨朝点点头,“六班在这里。”说完又看了一眼后方的两个人,“你们也报了4x100接力?” “是啊。”秦科一本正经,“我们班可是奔着拿冠军去的!” 夏协一如既往地走过来和楚谨朝简单交谈了几句,莫袅却一反常态隔着几步距离旁观着,视线不声不响的打量着坐在楚谨朝旁边,一派温和的舒临安。 “走了。”说完话的夏协走回来拍了一下莫袅的肩膀,“发什么愣。” 莫袅正要收回视线,却瞧见楚谨朝向他做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手势,“加油。” 莫袅顿了几秒,倏的偏过头,加快步子跟上前方的夏协和秦科,不再停留。 “我们正值年少,你我将在这方天地尽情挥洒汗水,让热血点燃所有人心中的希望,让拼搏成为我们前进道上的动力,我想和你,在最后的终点重逢相遇,加油!” “以上稿件由高一(二)班,蒋文明同学来稿……” “靠,这个高一的跟我的写重了!”六班后排正在写稿的人大骂道。 “谁让你上百度搜啊,我跟你说百度上的运动稿都被抄烂了……” 舒临安用肩膀蹭了蹭楚谨朝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他们在写运动稿。” 楚谨朝平静的点了点头,“是在写。” 班主任发了话,三天运动会,六班全体上下投稿总数必须要达到五十则以上。去年运动会上获得运动会投稿最积极的是高二(七)班,共投了三十四则。今年他们班主任有心想摘下这份荣誉,所以给他们下了强制指令。 同学们对投稿都不积极,学委就沿用了体委的甄选方式抽签,全班五十个人有十个人中招,上次抽签的欧皇楚谨朝,成功的从中脱身。 “我下午就要跑一万米啦。”舒临安想楚谨朝眨了眨眼,像是在暗示什么。 “我知道啊。”楚谨朝认真的点了点头。 舒临安凝神在楚谨朝的脸色扫视了一阵,发现对方似乎真的不明白,有些失落的耸拉下头,“哦,我怕你忘了,想提醒谨朝一下。” 楚谨朝在心里憋笑,面上依旧不显山露水,郑重的道:“下午跑不完全程没关系,没人会笑话你,尽力就好。” “不!”舒临安耸拉的头又抬了起来,侧目凝视楚谨朝的面容,一字一顿的说:“我不仅要跑完全程,还要拿到一个很好的名次才行。” 楚谨朝也偏头看他,“跟自己较劲?” “不是啊。”舒临安抿唇朝他笑了一下,“我只是很想要谨朝满足我的那个愿望。” 男子4x100接力赛结束后,迎来了短暂的午休。 佟晖主动找上他们一起解决了午饭,并和舒临安探讨了下午长跑的技巧,楚谨朝在旁边听得认真,默默地记住了几点注意事项。 安静了一个午休的操场用重新等来了《运动员进行曲》的洗礼,把还沉浸在昏昏欲睡边缘师生们的精力全部一下拉了回来。 楚谨朝检查了一下舒临安的装备,运动发带运动护腕都戴在身上,他仰头调了调对方发带的弧度,舒临安说:“不是打篮球,其实不用戴的。” “以防万一。”楚谨朝一丝不苟,“别嫌麻烦。” 舒临安乖乖的点头,“我都听谨朝的。” 高一年级的男子长跑已经开始了,操场一圈是一千米,这才跑了两圈半,已经有参赛选手举手弃权,趴在赛场边上,“我不行了……” 医护队员绕开赛道用担架把他抬走了,人群里有人大笑道:“弱鸡,三圈都没就上担架了!太菜了吧!” “哪个班请的演员,不考表演系可惜了。” 说是两圈半,其实也跑了有两千五百米了,对于这些学业繁重平时疏于锻炼的高中生们来讲,这并不是一个很轻易就能跑下来的数字,嘲讽归嘲讽,但体质差一点的直接累瘫也尚在情理之中。 楚谨朝微微蹙眉,再次叮嘱身边的舒临安:“别逞强,跑不动就弃权。” 舒临安听话的答“好”。 而高一年级的男子万米长跑项目,在第六圈半的时候,终于全军覆没,场上最后一个选手弃权喊停,再一次被担架抬走离开赛场,尽管他没跑完全程,但仍然成为了冠军。 “参加高二年级男子一万米长跑项目的同学请注意,比赛即将开赛,请尽快有序的赶往赛前检查点。” 佟晖晃到他们两人眼前,神情紧绷的向舒临安点头示意,“走吧……” 舒临安跟上佟晖,正要抬步,运动衣被后方的楚谨朝拉了一下。舒临安头一次没回头去看他,只说:“终点等我。” 楚谨朝迟疑了几秒,松开舒临安的衣摆,“好。” 他们一走,楚谨朝便迫不及待地提起自己的背包跑向医护驻扎点,对值勤的志愿者道:“你好,请给我葡萄糖,我的同学马上要参加万米跑。” 志愿者是个高一的小姑娘,闻言嘿嘿朝他笑:“学长不用担心,我们担架组的成员随时待命,绝对不会错过一个上担架的时机。” 楚谨朝却丝毫不改口,“请给我葡萄糖,他不需要担架。” “啊?为什么啊?” “因为他会跑到终点。” 小姑娘半信半疑的从后面拿了盒葡萄糖递给他,“哦……学长登个记。” 楚谨朝签完字后就要往终点的方向赶,柳贤拨开人群,横冲直撞的朝他跑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江湖救急!” “什么?”楚谨朝一头雾水,柳贤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找不出空档跟他解释,又提着一口气硬是把他从医护点一路拉到主席台上的念稿站前。 一条长桌铺着红绒布,上面立着三支话筒,却只有最左边的话筒前坐着一个女生,她撰着手里成堆的运动稿,她身前话筒里传出的念稿声十分甜美,和她脸上挤眉弄眼十分痛苦的神情比较,显得格外扭曲。 楚谨朝见状仍旧摸不着头脑,柳贤拉着他的手腕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谨朝救命……另外一个高一的小学弟突然腹泻,给我发消息蹲在卫生间可能一下午都出不来了,你得帮帮我们。” “帮你们什么?” “播音啊!”柳贤站直了身体,“我们广播站归校团支部管,那老师可严了,要是知道那小学弟临时出状况,估计得把他踢了。” 她边说边把楚谨朝往正中的座位上按,楚谨朝不解道:“不是,那你们找你们广播站里的其他男广播员来顶不就好了吗?” 念完稿的女广播员赵圆施歇了口气,关了话筒对他说:“学长,我们广播站自从你走之后就只剩下李蹦蹦一个男的了,那团支部老师脾气特不好,两女一男播音是他定的规矩,他还喜欢定期巡视,今天下午要是听不到男声广播,我们又得被批了。” 规矩确实定的古怪,楚谨朝也有些两难,“但我……很久没播过音了,说砸了对你们影响也不好啊。” 赵圆施望着他的一双眼睛都快哭了,“学长我求求你别谦虚了,你就像你刚刚说话的那个声音,我耳朵都快怀孕了好吗?” 楚谨朝被这女孩直白的话弄得眉心一跳,柳贤坐在最右边,刚好把楚谨朝夹在中间,她真诚的说:“谨朝,圆施没夸大其词,你真的就用平常说话的声音念稿就好了,帮我们这个忙吧,谢谢谢!我也是实在没法了。” 赵圆施很有眼色的把手里的一张运动稿塞进了楚谨朝手里,满脸期待的说:“学长,请。” 柳贤又很及时的打开了楚谨朝座位前的话筒,楚谨朝当真是被逼的骑虎难下,把背包放在桌上,展开运动稿顺了一遍上边的内容,缓声念出来:“赛场上的铿锵玫瑰,高一(一)班的钱慧,你是我唯一的宝贝,铅球比赛,勇夺第一……” “啊——” 楚谨朝末了念出的投稿人,被淹没在整个操场的女生尖叫里。 “楚谨朝,男神!”主席台下班级里的一个女生冲了出来,梗着脖子仰头朝台上喊,“你不能有唯一的宝贝!我们爱你” “啊啊啊,楚男神你不能有!”女生们尖叫的浪潮一阵盖过一阵,“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还要听你播一辈子的音!” “太苏了太好听了,我好久没听到我男神的声音了,我爱你楚学长……” 反响之热烈,让楚谨朝都有些受不住。 一旁的赵圆施,满脸痛心疾首的盯着楚谨朝,小声问:“学长,我现在写唯一的宝贝赵圆施给你念,还来得及吗?” 楚谨朝一言难尽,“这……” 柳贤率先给赵圆施下发了任务,“写给女生的投稿我们念,写给男生的交给谨朝念。” 说完又补上一句,“像那些用词直白称呼火辣的男生也不行,赵圆施你给谨朝一些正经的。” 赵圆施失落的叹了口气,手握拳在桌子上砸了一下,“终究是为她人作了嫁衣啊!” 楚谨朝:“……” 赛检点内,贴好号码牌的舒临安站在人群里,目光放得远,看向主席台上的某一点。半晌,面无表情的撇过头。 唯一的宝贝,讽刺的很。 第50章 哄哭 一声枪响划破长空,余留的硝烟散进空气中。 主席台上的楚谨朝被吸引了注意力,整理好一篇念完的稿放在手边,往赛道上瞧去,只看见数十名参赛选手已经绕着赛道跑起来。 他盯着第六道上跑的人瞧了一会儿,关了面前的话筒,低声询问一旁趁着空隙休息的柳贤,“这是高二年级的在跑吗?” 柳贤喝了口水润喉,点头说:“是高二年级男子万米跑。” 楚谨朝闻言又集中注意往操场上看去,第六赛道上穿着浅灰色运动服的人影果然是舒临安没错,他有心想再多看几眼,赵圆施又把整理好的稿件推到了他面前。 楚谨朝只好压制住内心的动荡,打开话筒,继续播音。 此刻赛道上的参赛者都暗中在跟上一场高一年级的学弟们较劲,即便是弃权,跑的圈数也不能比小一届的学弟少,否则就太没面子了。 因为产生这样的念头,导致这一场比赛显然比高一年级要精彩刺激的多。赛道四周的观赛者被点燃了激情,扯着嗓子不嫌累的喊“加油”,赛程就在这不知不觉中过半,完成了五千米之后,终于有参赛者举手叫停,倒在了赛道上。 担架组有条不紊的冲过去把人放上担架后,迅速远离。 或许是看见有人率先弃权,某些心里仅凭一口气撑着的人也再坚持不下去,参赛选手开始继而连三的弃权叫停,到了第六圈的时候,跑道上的人数仅剩下三人。 一道和三道的是校队的成员,他们能坚持不奇怪,但第六道上的舒临安,观赛的学生都眼生的很。 “六道是哪个班的?”人群里有人觉得稀奇,发出疑问。 佟晖刚被担架组抬下场,身边被六班同学簇拥着,休息了没半分钟,听见有人问,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是我们六班的!” 四面八方的视线齐向佟晖射来,又有人说:“不是校队的吧?我看你们班同学那架势,怎么感觉是想夺冠啊。” 佟晖让何跳把自己扶起来,定睛往赛道上一看,舒临安果不其然还在坚持,虽然落后于前两人,但和一道三道咬的很紧,一个冲刺的距离就能反超。 “怎么可能夺冠,场上另外两个都是校队的,要是被六班一个无名之辈反超,不得丢脸死?”有人嗤笑,“我看那个六道的就是在拖延时间,没什么看头。”说到这里,他声音突然提高不少,手作喇叭状朝赛道上喊:“快弃权吧,我们要看职业的1v1,业余人士就别搅和了,你现在弃权也是第三名哈哈哈哈!” 这番话一出,引来周遭不少人的大笑,甚至有人跟风喊:“弃权吧第三名!你已经很棒了,别到时候休克在赛场上那可就出大洋相了!” 佟晖气得咬牙切齿,何跳很有眼色的抓住他,“都是口嗨的傻逼,你要没事了我们就回班。” “没事!”佟晖恶狠狠的回答。 何跳吓的缩了缩脖子,拉着佟晖就掉头往六班的区域走。佟晖被拉扯着向前,还是忍不住往后面那群人吼了一句:“六道的舒临安一定拿第一,你们等着看吧!” 上空的天色从中午开始就变得有些黯淡,几阵冷风嗖嗖的刮过,升旗台上的红旗在空中翻飞打卷,塑胶跑道上突然多出几点深色的印记,细细的滴落声接连响起,下雨了。 坐在看台上的学生倒是不受影响,雨全被上方的棚挡住,但赛场上有几项比赛却进行不下去被叫了停。 雨丝斜飞,有几簇飘到了楚谨朝的脸上。他抬眼,远远地看着第六道上仍在跑着的身影。 舒临安的衣服应该被打湿了,他虽然看不清,但在这样的雨幕里,舒临安怎么可能安然无虞。头发也该是湿了,皮肤上残留的热汗遇上冷雨,他或许会生病感冒,再严重几分,发烧。 “长跑会被叫停吗?”楚谨朝追逐着舒临安的身影问。 赵圆施又将新稿递给他,闻言回答道:“应该不会吧,现在的长跑好像快结束了。”她说着也将视线往赛道上瞟了一眼,“哇,一道和三道都是校队的,不知道他们谁能拿第一!” 楚谨朝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他转头又问柳贤,“李蹦蹦什么时候能回来?” 柳贤拿着手机快速的打了几个字,皱眉道:“抱歉啊谨朝,他脱水了,现在在医务室打点滴。” 楚谨朝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柳贤心里过意不去,“真的不好意思谨朝,等运动会完了我请你吃饭。” “不用。”楚谨朝顿了顿,又问:“我可以播和运动会无关的内容吗?” 柳贤愣了几秒,“三观正吗?” 楚谨朝思忖着说:“可以在课堂上朗读的类型。” 柳贤没立刻回复他,而是绕到主席台后面忘教务处的方向观察了几分钟后,又重新坐回来,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播吧,你现在念情诗都没关系。” 包裹着校园的雨忽然变得越来越大,赛道上的舒临安早已浑身湿透,浅灰色的运动衣淋成了深灰色,身上的汗和雨融在一起,紧贴他的身躯。 塑胶跑道的红漆被雨水冲刷的发亮,运动鞋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响,脚底打滑,舒临安一个不慎,向前滑倒在地。 场边裁判立刻吹了声哨,“同学,需不需要场外救助!” 场外救助意味着弃权,接受场外救助等于自主选择弃权。 左膝盖骨上的皮肉直触地面,舒临安面色苍白,保持着这个姿势在原地愣了半秒,手借着地面的力试着站起来,掌心却又是一滑,差点连上半身一起倒在地上。 这是第八圈,跑过了七千多米,他的体力就算再好,到了现在也已经濒临界限。 瓢泼大雨袭面浇来,舒临安的前方被雨水遮挡,腿上的疼痛和模糊的视野让他面上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彷徨。他快要五感失灵,连方位都辨不清,更何况站起来重新跑完全程? 裁判的询问声被挡在了大雨里,他一点都听不见,这一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大雨声,冰冷的毫无感情。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像是一缕光,透过厚沉的雨幕,最终照射到他的身前。 舒临安缓慢的抬头,雨水混沌了他的双眸,可那视线却是牢牢的胶着在一个方向——声来的地方。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光所拥有的魔力,温暖、明亮、驱散黑暗。 楚谨朝的嗓音便是如此,如魔音一般,恰如其分的驱赶舒临安心中此刻,无谓的阴暗。 “舒临安站起来!” 佟晖站在六班的观众台上,带头高喊:“你一定能拿第一!加油!加油!” 舒临安在六班的境地一直处于被漠视的状态,即便这种状态在楚谨朝的到来后有了某些缓和,但对大多数六班的人来说,甚至连后来的楚谨朝他们也一起漠视过。 楚谨朝和舒临安同处于被他们孤立的边缘,但舒临安和楚谨朝又有不同。舒临安没有楚谨朝那样好的成绩和人缘,他性情孤僻,在班上除了和楚谨朝交好之外,谁也不肯搭理。 漠视与拒绝交流形成了两把双刃剑开始互相抵抗,他们大多数也从不把舒临安归到六班的集体来。 即便知道舒临安要参加这次的万米长跑,他们也只是当个笑话,心里甚至偷偷想过,这样的人,肯定是第一个弃权的,他们六班又要被同级奚落了。 然而事实却大相径庭。 这个平时在班上不愿与他们多交流一句的怪人,竟然挺到了现在。男生是最容易被热血和坚持点燃的生物,他们早就想为舒临安呐喊助威,让别班看看我们六班的人多牛逼,都能和校队比肩冲第一了! 但他们大多又好面子,即便他们从前并没有真正的和舒临安有过冲突,可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喊不出来那句加油的话。 但体委佟晖这带头一喊,就让他们再也坐不住了。 “舒临安冲啊!你要拿第一!冠军是我们六班的是你的!”六班的男生纷纷起立,跟打了鸡血似的鬼喊:“舒临安快站起来,你是我们全年级海拔最高的,大长腿给我跨起来,超过前面的人!”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19 “冲冲冲,舒临安老子要你跑第一!冲!” 舒临安早就从站了起来,重新跑回赛道上,身后六班男生的嘶吼加油声有那么几秒甚至盖过了广播里的声音。 他蹙眉有些不满,不知道想到什么,随后眉心又变得平整,他加快脚步,远离助威声最激烈的区域,终于重新听清广播里的声音。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I offer you the memo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 他的小虎牙从唇下露出,舒临安的唇角上扬忍不住笑出来。脚下的步伐像是得了某种助力,催促着他更快一些。 “I can give you my loneliness, my darkness,the hunger of my heart,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他在心中跟着默念,广播里的声音忽然停住,他心里的声音也跟着停下来。半秒之后,他张了张嘴,作出的嘴型和广播里的音一模一样。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看台上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雨势太大,地面湿滑,一道的选手不幸摔倒,摔得太狠让他当场举手叫了裁判。 校队的成员让工作人员更加重视,立刻抬来担架把人送去紧急救护,这也意味着放弃接下来的比赛。 最后赛势的突转谁也没料到,还剩下半圈,观赛者纷纷将视线集中在另一个校队三道的身上,都想着这冠军毫无悬念是他,但三道后面被落下一大截的六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追了上来,经过一个转弯,六道忽然冲刺,竟然超过了三道,直奔最后一百米的终点。 “卧槽!这个六道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赛况突转,三道显然也是没想到,提着最后一口气奋起直追,但他冲刺的时间选择太慢,最终冲线时,以一秒的劣势输给了六道。 看台爆发出激烈的喝彩声,“太A了吧这个男生,校队的都输了!” “六道牛逼!” 早就守在终点的六班一众,在舒临安冲线的那一刻就跑了过去,“舒临安你可真他妈棒!” 他们甚至比夺了第一的舒临安本人还激动,前推后搡,恨不得要将舒临安举起来往天上扔。 “通知,因雨势过大,比赛暂时中止,请各班同学在班委有序的指引下回到教室,静心等待。”突然插播的通知改变了接下来的行程,操场上一阵嘘声,学生们不情不愿的回到教室。 佟晖吆喝了两句,围着舒临安的同学才散开纷纷往回。第二名的三道见人少了,挺不服气的走上来,“你什么门路?” 舒临安轻瞥了他一眼,脸上有笑,心情似乎很好,“以前跑过马拉松。” 三道立刻不说话,悻悻的走远了。 佟晖组织了六班队伍后,又跑回舒临安身边,“走啊,先回教室。” “我就在这。”舒临安吸了口起,“歇一歇。” “还没缓过来?要不要我找几个同学过来把你扶回去?” 舒临安摆了摆手,在终点旁边的一个临时棚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不用了,我歇一会儿就回教室。” 佟晖不疑有他,走之前还是忍不住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舒临安笑了笑,没说什么。 前一刻还人满为患的操场,这一刻已经冷清的再也没有人影。 有人踏着雨中的赛道朝舒临安跑过来,舒临安甚至能听见对方的脚踩在地上后炸裂的雨花声,由远及近。 楚谨朝浑身湿透的跑到了棚子前,怀里抱着他惯常用的背包。 舒临安望着他,眼中有情绪浮动。他压着喘声,像是撒娇一般的说:“谨朝,我好累。” 楚谨朝又慌忙跑到他身前,打开背包,拿出里面早就备好的干毛巾搭到他头上,随后又拿出一盒葡萄糖,开了封取出一只后徒手掰开头,递到他面前。 舒临安正要去接,楚谨朝的手却往后缩了缩,“我现在才来,是不是晚了?” 舒临安没说话,拿过他手里的葡萄糖仰头喝起来。楚谨朝有心解释,但却又觉得那些解释没有半分说服力。 舒临安随手把喝完的瓶子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他似乎累极了,双手环住楚谨朝的腰身把头靠上去,整个身体的力量也朝着对方身上去放。 也不怕自己身上的水弄湿楚谨朝的衣服,反正他们早已浑身湿透,分不清彼此了。 楚谨朝用力稳住了舒临安的身体,任由对方抱着他,手放在了对方的头上,慢慢的给舒临安擦起头发来。 棚子里一时极静,只剩下棚外撕裂的雨声,杂乱无章。 “我想,我能试着喜欢你。”把擦拭的毛巾从舒临安头上取下后,楚谨朝缓声说。 箍住他腰身的力量顿时变得更紧,楚谨朝差点要站不住。舒临安把头从他身体上仰起,漆黑的眸子像是被雨水清洗后亮晶晶的,“真的?” 楚谨朝拭去他左额上的一点残留水迹,“真的。” 舒临安瞬间笑开,脸颊在他腰上使劲蹭了蹭,“我喜欢这个心愿……” “我也喜欢——”楚谨朝倏的顿住。 “喜欢什么?”舒临安期待的往下接,“喜欢我?” 楚谨朝摸了摸他半干的头发,“喜欢《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这首诗。” 舒临安望着他的目光霎时像是着了火般,把他点着,在共同的视野中变得滚烫。 有些话无需明说。 “你当着全校的人说给我听……”舒临安抱他更紧,却浑身都在发抖,“我不能让谨朝没有面子,我一定会留在谨朝身边……” 楚谨朝哑然失笑,反手搂了搂舒临安,“害怕让我没面子,所以发抖了吗?” “不是。”舒临安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哑了,“谨朝,我腿好疼啊。” 楚谨朝愣了愣,随即掰开他的手半蹲下来,他左膝盖骨的地方摔破了好大一块皮,之所以此前没有人及时发现,乃是因为上面的血被雨冲刷掉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这道伤口。 楚谨朝有手轻轻碰了碰,舒临安嘶了一声,眼泪跟着掉,“痛。” 楚谨朝有些来气,“刚才医护队的人还在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舒临安擦了擦眼睛,理所应当的说:“你不在终点等我,我只能在终点等你。” 才生出的气焰立时被浇灭,楚谨朝脱了身上的外套搭在舒临安头顶上,二话不说的将人从座位上背起来,直奔医务室。 舒临安惊讶的“呀”了一声,胸膛贴在他后背上,“谨朝能背得动我。” “废话。”虽然的确有点重,但楚谨朝咬咬牙还是能坚持。 可舒临安在他背上抖的厉害,他背着对方晃的有些吃力,只当舒临安是痛的,“忍忍,马上就把你背到医务室了。” 舒临安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后肩窝里,在楚谨朝看不见的地方,泪流的厉害。 “才得了第一,待会哭鼻子要是被人看见,没面了啊舒临安……”楚谨朝又把他的身体往上提了提。 舒临安克制着身上的颤抖,但泪意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他带着哭腔说:“你亲亲我吧,谨朝。” 哀怨中夹杂着恳求,让楚谨朝无端觉得有些悲凉,心口仿佛被扎了下。 楚谨朝没吭声,直到将人一口气背到医务室的床上,校医检查了一下舒临安的伤口,出去准备药。 楚谨朝脱力的坐在舒临安床前,看他双眼通红仍然抖个不停,倾身,唇在他眼皮上轻轻碰了碰,柔声说:“安安别怕,我在。” 第51章 疯哭 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按部就班的一切,雨水如幕般不断冲洗着教室外的玻璃窗,不多时,竟渐渐晕出了一层水雾。 莫袅有些出神的望着那水雾,高二(一)班的教室内逐渐出现的私语声开始变得嘈杂。 “柳贤。”趁着老师还没赶来教室,张蓓蓓红着脸走到柳贤的桌前,小声的问:“刚才在操场上,是楚谨朝在播音吧?” 柳贤往椅背后一靠,“对啊。” “那……”张蓓蓓脸色红的愈加厉害,“楚谨朝念的那首英文诗,是念给你的吗?” 柳贤一愣,张嘴正想解释,平时和张蓓蓓关系好的几个女生接二连三的围了过来,低声询问:“柳贤你给个准话,你要是和楚谨朝在一起了就说一声,也别吊我们胃口了,让其他斑的女生早点死心。” 夏协拿着笔敲了敲课桌,他和柳贤的座位就隔了条过道,围在柳贤身边的女生立刻被他发出的声音吸引住。夏协似笑非笑的道:“大家不要激动,谨朝是大众男神,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跟某些人在一起。” 柳贤隔着张蓓蓓睨了夏协一眼,夏协向她投去一笑。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这可是明晃晃的情诗。”有女生不信,“而且楚男神当时那嗓音,比从前任何一次播音都充满了爱意,你们男生可能不当一回事,但在我们女生看来,这就是在向人表白!” 说完又马上把视线聚焦回柳贤身上,“楚谨朝都退广播站了,是你让他重新去播音的吧?那这首情诗就是写给你的,柳贤你就实话实说吧。” 张蓓蓓在一旁瘪了瘪嘴,“柳贤,你们在一起了吗?” 秦科竖着耳朵听了好半天,听到张蓓蓓这要哭不哭的语气后,忍不住道:“不是,楚哥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一起,你们怎么就这么八卦,围着柳校花算什么事?” 张蓓蓓红着眼狠瞪了秦科一眼,秦科霎时泄了气焰,把头悻悻的缩了回去。 “你们不要误会,今天谨朝播音纯属是帮忙代班,没有其他意思。”柳贤看似镇定的解释,“至于大家口中说的情诗,应该只是谨朝突发奇想念一念,倾听的对象也不是我个人。我猜谨朝念出来,大概也没有特定给某个人听。” 张蓓蓓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她对柳贤小声说了句“谢谢”,随后又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回到座位上。 “蓓蓓,不是柳贤肯定也是别人。咱们还是别肖想楚男神了。” “对啊,你别伤心……” 柳贤听着她们渐行渐远的私语,嘴边泛起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她彻底出局这件事,很快就要全校皆知了吧。 夏协看她这幅神态,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被柳贤察觉到。柳贤微微蹙眉,对他张嘴用口型说了一个“滚”字。 夏协被气的快要笑出声,但又想到他和柳贤反正谁都还没能如愿,心情突然一下变得好起来,时间还长,他还有功夫和对方慢慢耗下去。 他快要抑制不住这种喜形于色的情绪,突然大发善心的关心了下他前方正在低头摆弄手机的前桌,“兄弟,心态要放平。”指不定哪天就能上位了。 莫袅一双眼专注着手机屏幕,页面停在和楚谨朝对话上,聊天框内的字被他删了又打如此反复多次,最终只留下一句话——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指尖停在发送键上顿了数十秒,最终又点了删除,将整行文字全部删减,聊天框又回到最初,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资格去质问,更遑论用这句话反问? 莫袅按灭了屏幕,把手机放回了桌子里。 这场他和楚谨朝两人的战役,从一开始他就输得彻底。 ——输在哪儿? 输在师出无名。 大雨还在继续,舒临安躺在医务室里,闭目养神。 隔间的门被人从外推开,走步声很快近了,他半睁着眼,看清站在他床前的人,面上仅有的一点温和荡然无存。 舒光耀把手机丢给他,扫了眼他受伤的膝盖骨,满脸的厌弃,“爷爷打你电话不接,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舒临安的东西包括手机在内,在比赛前全部放在了楚谨朝的背包里。他伸长手臂,把舒光耀丢在床单上的手机拿起来,给他爷爷打了电话。 医务室里很静,只听得见外边的雨声和舒临安几句时不时沙哑的应答。 看他一派平静的神情上甚至还有笑,舒光耀内心的厌恶骤然达到了顶峰。舒临安风轻云淡的挂了电话,舒光耀上前把手机夺回来,“这里是正常人的学校,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留在这里到底还想干什么?” 舒临安上身靠坐在病床上,闻言面无表情的抬眼看他。明明只是很平常的一眼,舒光耀却无端被看的头皮发麻,面上强撑着不甘示弱的留下一句“赶快滚”,便掉头出了医务室。 在门口时和从便利店回来的楚谨朝撞上,舒光耀跟看见瘟神一样的火速躲远了,逃也似的跑出楚谨朝的视野。 楚谨朝进到医务室内,把温好的牛奶递到舒临安的手里,“你堂弟刚刚来过?” 舒临安嗯了一声,插了吸管,低头喝着小口小口的喝着牛奶。 楚谨朝接了个电话,令他诧异的是竟然是班主任打过来的,开口就问舒临安的伤势。楚谨朝简单的解释了一遍,张老师却还是不放心,“舒临安在你旁边吗?你把电话给他。” 楚谨朝只好把手机给舒临安,“班主任,问你伤势。” 舒临安对他笑了一下,接过电话:“张老师,我是舒临安。” 楚谨朝不知道张老师在另外一头说了什么,只听舒临安答:“没有伤筋动骨,擦破点皮,小伤……” 这通师生电话持续了将近五六分钟,舒临安的视线忽然停在了楚谨朝的脸上,他话锋一转:“张老师,我想请个假。” 楚谨朝的眼神和他相接,他继续道:“嗯,楚谨朝同学和我同行,麻烦张老师也帮他准个假。对,他会好好照顾我的……” 楚谨朝隐隐约约缓过味来,等舒临安一挂电话,他立刻问:“你给我也请假了?为什么?” “是。”舒临安点头,很快又补了一套让楚谨朝无法拒绝的说辞,“我腿伤了,一个人回家也不方便,这几天运动会不上课。谨朝,你可以来我家帮我一下吗?” 楚谨朝顿口无言,收拾好两人的东西后,打了出租,直接从学校回了舒临安的家。 他走在前面,开了客厅灯后把舒临安搀扶到沙发上坐下,随后放下背包,“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舒临安脸色还是惨白一片,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抱枕,“你饿吗?” 楚谨朝反问他:“你饿吗?” “饿。”舒临安眼帘微垂,“所以谨朝,你今晚就在我家里睡吧。” 楚谨朝揉了揉眉心,“等你吃完晚饭上床后我就回家,明早再……” “谨朝。”舒临安把他拉到沙发边缘,隔着抱枕抱他,“今晚我想你陪我,就一晚,好不好?” 楚谨朝垂眼,舒临安眉目间的情绪格外不安,瞳孔里隐约有泪光在晃,他问:“为什么是今晚?” 舒临安哑声道:“你要试着喜欢我,今晚是特别的……” 楚谨朝好气又好笑,片刻后,拿出手机飞快打了一行字。 “谨朝在给谁发消息?”舒临安眼尖,挪开抱枕看向他。 “给我弟弟。”楚谨朝关了手机又把抱枕放回他怀里,“告诉他我今晚住同学家。” 解决了晚饭过后,已经是入夜了。 楚谨朝帮舒临安在伤口的地方裹了几层保鲜膜后,才把人扶进浴室里,拉上门前嘱咐道:“我就在外面,要帮忙喊我就好。” 舒临安说好,但他整个洗澡的过程异常平静,独自解决了所有。 楚谨朝守在门外,还有些诧异以舒临安的性格竟然没有趁着洗澡这件事得寸进尺,逼迫他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但眼下看来实在多此一举。 舒临安湿着头发走出来,楚谨朝把他扶回了卧室,问道:“要不要我帮你吹头发?” “不用了。”舒临安望着他说:“谨朝帮了我一天,也很累,洗完澡就回卧室休息吧。” 他借着大开的卧室门,指了指旁边的卧室,“谨朝住那间,衣柜里有浴巾毛巾和睡衣,都是干净的。” “你不要我跟你一起睡?”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舒临安眨巴了下眼,“你想和我一起睡吗?” 楚谨朝的耳根忽然变得有些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住远了晚上你叫我帮忙我听不见……” 舒临安安静的盯着他半晌,小虎牙笑着露出来,“只隔一个卧室,不会听不见。” 楚谨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只觉得现在和舒临安相处一室异常尴尬,又嘱咐了几句后飞快的出了卧室,来到舒临安说的那间,关上房门。 他靠在门上拍了拍跳动剧烈的心房,深吸口气稳住心神,随后来到衣柜前,开了柜门。 和舒临安说的一样,里面的东西很齐全,甚至连私密的内裤都有。 这应该是属于舒临安的另一个房间,楚谨朝面色有些发烫的关上了放内裤的抽屉,只拿了睡衣和浴巾,刚要去浴室,手机突然响了,舒临安给他发来了消息。 【舒临安:看见内裤了吗?】 【舒临安:那是你的型号,穿吧。】 楚谨朝打字的手都有些不稳,舒临安却在这间隙又发了两句。 【舒临安:我没穿过。】 【舒临安:你放心。】 是穿没穿过的问题吗? 楚谨朝更想知道的是舒临安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型号的问题。 他蹙了蹙眉,把手机丢到一旁没回复,边想着这个问题边去浴室洗了澡。等洗完后套上睡衣的那一刻,他又疑惑的皱起了眉。 舒临安比他高了十公分,他身上这套睡衣的大小却刚好合适,简直就像是照着他的型号准备的。 楚谨朝心有疑虑,甚至开始怀疑舒临安让他来自己家做客是蓄谋已久。他思考着走到了舒临安的门前,却发现门缝下透出的光线是黑的,舒临安已经熄灯睡觉了。 楚谨朝打消了询问的念头,回到自己的卧室。 临睡前又有些失笑的想,蓄谋已久这件事由舒临安做出来,他竟然鬼使神差的觉得有几分可爱。 自从开始正视舒临安这个人,他的接受能力变得是越来越没有底线。楚谨朝裹紧被子,又检讨了自己一番,这才慢慢入睡。 楚谨朝的睡眠质量并不好,特别是车祸后的那段时间,他的入睡总是伴随着头痛。虽然后来好转,但他也因此落下了浅眠的毛病,有时候哪怕一点轻微的风声,都能将他吵醒。 楚谨朝半梦半醒的睁开眼,刚才一闪而过的开门声仿佛还在他耳朵里回荡。 他缓了几秒,记起来这是在舒临安的家里,所以自然而然的把刚才的开门声当成了舒临安夜里起身,开门的声音。 他还记得舒临安腿上有伤,遂拉开被子出了卧室。视野慢慢习惯了黑暗,旁边舒临安卧室的门果不其然的打开着,他睡意朦胧的叫了一声,“舒临安?” 震耳欲聋的雷声接连乍响,紫色的雷电透过房屋一面的玻璃窗照了进来,将楚谨朝身前这条昏暗的走廊在某一瞬间印的极为明亮。 走廊尽头的黑色房间,此刻房门半开,光影照不进那间房内,只看得见一片漆黑。 诡异的氛围油然而生,雷电倏停,整个走廊又陷入黑暗之中。 楚谨朝不知是被雷声还是光影打散了睡意,双眸亮的惊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尽头处的房间,像是着了魔。 他抬脚往尽头处走过去,步伐刻意放的很轻。 那间房间盘踞在阴影之中,比周遭的房间仿佛还要黑上许多,好似深不见底的洞穴,要将盯着他的人牢牢的吸进去。 楚谨朝在这间房的门口站定,他记得这扇门门把的造型,上面的花纹像细线又像绳子,古怪的如同某种把人禁锢的物品。 他毫不迟疑的推开了房门走进去,门身发出吱呀的一声响。 楚谨朝身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对着空气随口喊了一句:“安安,你在不在?” 后方的门突然轰的一声被关上,楚谨朝心里一紧,转头就要离开房间,有人突然从后方抱住了他将他桎梏在了原地,一股水润的潮湿气息接踵而至。 “谁?” 回答他的是窗外的雷声,狂躁的风雨拍打在窗户上,在夜空咆哮的紫电绽出的光纹,把楚谨朝正对着的这面墙,撕裂成无数块碎片。 贴满整壁墙的照片,上面人的模样也因此被抓出了无数道狰狞的纹路,显得格外丑陋,令人看后,只觉得心惊胆颤。 楚谨朝望着那些照片,顷刻失声。 ——整面墙的照片,全是他的脸。 或坐或立,或行或笑。甚至,还有一些和舒临安举止过分亲密的。 而他对这些照片所处的环境,产生的前因后果,脑子里毫无印象。 楚谨朝唇动了动,却仍旧发不出声。 他注意到了,照片上他的眼神,没有一刻聚焦在镜头上。 尤其是单人照,仿佛是有人刻意躲在暗处,从某个角度偷偷拍下的。 “舒临安。”楚谨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咬了咬颤抖不止的下唇,力道重到留下牙印,“舒临安……” 他的情绪是否崩塌,取决于他叫出名字的这个人一念之间。 舒临安搂住他腰身的手臂骤然收紧,舒临安把下巴抵在他的颈窝处,嗓音仍旧沙哑,竟还含着几丝笑。 “谨朝。”他唤,“你要疯子的喜欢吗?” 第52章 兴哭 夜雾朦胧,城市被笼罩其中。 街道上撑伞的行人来往走着,步履匆匆。“鸦”的招牌立在拐角的十字街道口,灯火绚烂,车水马龙,繁华中透着些许迷离之感。 身穿黑服的少年走进这家俱乐部的大门,他身材颀长,苍白消瘦的手指尖上勾着一把还滴着雨水的黑伞,从旁的侍者立刻上前接过,为他引领前路。 进入电梯,直达七层。常聚的斯诺克室里,和他同龄的人七七八八的落座在各个区域,贺皿放下手里的球杆向他看过来,“怎么样?” 舒临安接过侍者递来的毛巾,拭了拭手背上残留的水珠,“没什么两样。” “临安哥,你到了就过来玩一把呗。”有男孩子在球台前吆喝,“我们都被贺皿虐了一上午了,你快来替我们主持公道!” 不等舒临安回话,贺皿率先出声驱赶,“去,期中考考完了才让你们出来放松的,别瞎嚷,自己玩自己的。” 他安排好了这群男生,又走到舒临安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语气难得正经,“还好?” “你指什么?”舒临安背往后一靠,目光注视着半空,“今天扫墓去的人?” 贺皿看他一身黑服,袖口的地方遗留着一片菊花的花瓣。舒临安顺着他的视线两指捻起这片花瓣,扔进了垃圾桶里,贺皿尴尬的移开眼神,“斯诺克,来一盘?” 一杆进洞,有个男生兴奋的跳起来,“打了半天,就这么一个球准!” 舒临安看着5号球从网袋里一路掉到最深处停住,和前一个球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兴致缺缺,“不了。”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摆,“我就是来打个照面,今天先回去了,你陪他们好好玩。” “别啊。”贺皿一把将他按回原位,表情略显稍显急切,“不玩斯诺克玩别的,你一个人这么早回家干吗?” 今天是舒临安爸妈的忌日,贺皿和舒临安认识多年,知道每年的这一天对舒临安来讲都尤为“特别”,他是真不敢让这人回家独自待着。 舒临安眉间浮现出不耐烦的情绪,贺皿装作没看见,又招呼了后面还在打球的一群人,“走,去三楼ktv玩!” 一群男孩子风风火火的坐着电梯到了三楼,边走边兴奋的讨论着待会儿进包间后要唱哪首歌点燃全场。舒临安在后面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忽然觉得异常烦躁。 正对面的过道恰好又有另一群人涌了过来,也是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两方交汇,各自都往右避让,开了道。 “楚谨朝,你真厉害!”旁边人群里人夸赞另一人,“比起你弟弟次次考第一,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保证每次都考进前三的,也太稳了吧……” 变声期的男孩用高亢的语气讲着话,进到舒临安的耳朵里是说不出的聒噪。他蹙起眉,另一段截然不同的嗓音又立刻响起。 “没,运气好而已。”走在最里侧的男孩笑声回答,嗓音温和似拂开霜雪的风,又裹挟着几分清泉般的纯粹,如清风拂面,霎时将舒临安心底的烦躁吹散的干干净净。 他侧目往那说话的男生脸上一瞧,那男生刚好望过来,和他视线相交。舒临安漫不经心地打量对方,脸生的倒是很好,眉间含笑,一派温声笑语的乖学生模样,连带着左嘴角下方那颗美人痣也显得格外温情。 见舒临安望着他,他率先扬了扬唇角,对舒临安露出一个笑。舒临安看见这笑,却不知联想到哪一处,也学着他的神态,轻扬唇角,回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隔着人群擦肩而过,舒临安跟着人流进到包间。 密闭的空间内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鬼哭狼嚎的歌声,贺皿拿着助兴的手铃一个劲的在他面前摇,使劲浑身解数的想将他逗乐,“舒临安,舒大少爷,一起来快活啊!” 舒临安一掌挥开他,转身就走。贺皿急了,丢了摇铃赶忙追过去,“你又干嘛去?” 舒临安双手捂耳朵,“我出去清静清静!” “你确定?”贺皿有些不相信,“不是偷偷回家?” 舒临安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我就算回家也是光明正大的回,贺皿,你想今天当我一天的跟屁虫?” “去你的,我不是担心兄弟吗!”贺皿推搡了他几把,“整个鸦,你随便逛,就算真要走……也先告诉我一声。” 舒临安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拉开门出了包厢,耳根子瞬间清静不少。他心里清楚,贺皿平日里跟豺狼虎豹似的性格今天转性了对他多加关注,不过是怕他又干什么出格的事。 即便他真干了,又能有多出格?左右不过他家里靠山一句话的事。 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今天早上给他父母扫墓时叔婶的嘴脸,他内心里除了轻蔑,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行走间,已经到了吧台。 夜还不够深,调酒师面前的吧台处零零散散的仅有两三个人,其中一个坐在角落的让舒临安觉得有些眼熟,只见他伸出手,从调酒师的手里接过了一杯用鸡尾酒杯装饰的饮品,看外观,像是玛格丽特。 舒临安百无聊赖的在光线略黯的沙发椅上坐下,他看着那男生的侧脸,明明半个小时前笑容似清风,此刻竟是面无表情,冷硬的如僵石,即便是舒临安远远的望着,也能感受到那张脸上阴暗的情绪。 神情大变,就像是演了两张脸的同一个人,只不过,不知道他扮演的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他招过一个行走的酒侍,饶有兴致的问:“你们俱乐部,现在也敢把酒卖给未成年了?” 那酒侍认识他,顺着他眼神看的方向,脸色大变,即刻就要上前阻止,又被舒临安出手拦住,“算了,这次别管。” 吧台前的光影迷离,蓝紫混杂的光晕从上至下笼罩那男生的上半身,舒临安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后,最终落在唇下的那颗美人痣上。 情绪的变化,灯光的暗昧,就连这颗痣也变了味,露骨又神秘,像是在诱着他去把玩。 他酒杯中的鸡尾酒不知什么时候空了,吧椅旋了半圈,将身前的酒杯往里一推,下了椅子,往另一条的通道口走去。 他走到一半时,突然侧过头,往阴影处的某一点看过去。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无甚表情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个笑,和初始无疑,温柔似浮风。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20 舒临安依然回以一笑,笑到一半又蓦地顿住。 少年朝他勾了勾手指,光明正大的勾弄着他。 又在下一刻,转身走远。 舒临安忍不住轻笑出声,抬脚几步追上去,不出意料的在走廊的死角再次遇见他。 “等我?”舒临安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语气有些上扬的轻佻。 对方并不答话,背靠墙壁,双手环肩的打量他,眼睛里有着和他一样的笑。 舒临安又道:“未成年来酒吧喝酒,同学,你想违纪?” “我是未成年没错,不过你又是哪只眼看见我在喝酒?”他上前一步,一口温嗓里吐出的气息弥漫着清甜的气息,毫无顾忌的飘进舒临安的鼻息里,“同学,我喝柠檬汽水也算违纪吗?” 舒临安挑了挑眉,“你刚才笑的好假。” 话音一落,这男生脸色立刻变了,“这就是你一直偷窥我的理由?” “我没有偷窥。”舒临安无辜的眨了眨眼,“我光明正大的看而已。” 对方闻言,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不知是气还是笑的道:“看出什么来了?” “除了笑的不好看而已,美人痣很漂亮。”舒临安自觉答得中肯,偏过头在他耳畔,嘴唇启合,嗓音低哑,像是在说悄悄话,“嗓音动听,在某些特殊的场景下,一定很诱人……” “是吗。”男生从容的推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倒觉得你这张脸,哭起来一定很好看。” “如果你能办得到。”舒临安歪了歪头,“欢迎把我弄哭。” “叫什么名字?” “舒临安。”他顿了顿,又反问:“你的名字?” “楚谨朝。”楚谨朝拿出手机解锁丢给他,舒临安输下自己的号码,“你想从什么关系先开始?” 楚谨朝抽回自己的手机,“朋友。” “朋友……”舒临安喃喃,“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关系。” 楚谨朝嗤笑一声,对此不作多做评论,“除了周六外,其他时间不要联系我。” “你放心,我学业也很忙的。”舒临安笑容温良,“回见,楚谨朝。” 楚谨朝不再说话,拍开他的肩让他让了道,往外走出几步后又停住,回头向他展眉一笑,“忘了说,你的笑也没有太真。” 舒临安在角落里驻足了足有半分钟,突然手捂面低声笑了起来。 贺皿赶到时,他就是一副笑逐颜开的模样,让贺皿活像见了鬼,“你……你怎么了?” 舒临安渐渐收了声,故态复萌的笑,“没事。” “真的?”贺皿背心都有些冒虚汗,“你别硬抗,有事告诉我一声。” “说了没事就是没事。”舒临安抹了一把唇角,“只不过刚刚遇见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贺皿追问,“你说清楚,别搞神秘。” “嘘。”舒临安指压唇,望着楚谨朝离开的方向,眼神变得愈发的沉,“有趣的事,说出来就不有趣了……” 第53章 玩哭 每周星期六的见面,像是成为了某种不宣于口的暗示,暗藏顺理成章的意味。 舒临安和楚谨朝两人,各自秉承着对方朋友的身份,干着身为朋友的事。不越雷池,固步自封,两人之间的关系乍眼看上,相处的极为融洽。实则究竟如何,他们两人,心知肚明。 这天,去往游乐城的途中又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势又大又急,楚谨朝和舒临安谁也没带伞,从头到脚被淋了个彻底,找到最近的公交站,暂时避雨。 “雨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舒临安抬头打量天色,提出邀请,“这里离我家很近,你要不要跟我回家换身衣服?” 楚谨朝拧了拧袖子上的水,闻言好笑道:“只是换衣服?” 舒临安一派纯良的撇头看向他,“不然呢?我们只是朋友啊。” “那就麻烦你了。”楚谨朝故意咬重了音,“我的好朋友。” 舒临安跑出站台揽下一辆的士,和楚谨朝前后脚坐上去,坐稳之后,他说:“能为朋友效劳,是我的荣幸。” 楚谨朝对着他笑了一笑,并不说话。 到了舒临安家中,楚谨朝被安置在客厅,他找了身干衣服和浴巾给楚谨朝,“洗澡?” “不洗了。”楚谨朝把浴巾盖在头上擦拭,“待会儿还要出去,我回家了又要再洗,不麻烦?” 舒临安眉心一动,假装不明白他有意规避这件事,只说:“随便你。” 他自己也被淋的很,掉头就进浴室洗了起来。 楚谨朝换完衣服擦干头发后在客厅等的无聊,在落地窗前站着观察雨势,发现这大雨一时半会儿真没有停下的迹象。 拉在角落里的窗帘突然轻微的动了动,楚谨朝眼尖看见了,窗帘布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动静跟着响。楚谨朝思忖了几秒,上前一把拉开窗帘,只见一团白绒绒的小毛球瑟缩在角落里。他盯着这毛球看了好几眼,才看清楚这是一只小绵羊羔。 四肢瘦小,毛色黯淡,胸膛起伏的很慢,两只眼睛都有些浑浊,像是快断气了一样。 “舒临安!” 舒临安连头发还没来得及吹,搭着湿毛巾从楼梯上走下来,“什么事?” 楚谨朝怀里抱着那只小绵羊羔,“你虐羊?” 舒临安加快脚步走过去,看清绵羊仔后,了然于心,“前几天别人送的,放到家里就不见了,你在哪儿找到的?” “窗帘后面。”楚谨朝把羊放进他怀里,“它情况不好。” 怀里的小羊羔的重量轻得很,舒临安掂了掂,“几天没吃饭,饿的。” “你不喂它?” 舒临安又重新把小羊羔丢回楚谨朝怀里,自己去冰箱拿了瓶水,“你感兴趣可以喂喂,我没兴趣。”说罢还指了指一旁角落里的收纳箱,“它吃的东西在里面。” “心挺硬。”楚谨朝沉默半晌,抱着小绵羊走到收纳箱前蹲下,“和你这张脸还真的是一点都不般配。” 舒临安喝着水冷眼旁观,“你倒是还有几分假惺惺的善心,平时在人前演惯了,现在想收都收不住了吧?” 楚谨朝把奶瓶喂进小绵羊的嘴里,看小东西慢慢的吃起来,这才不徐不缓的说:“既然要演就彻底一点,如果待在家里就原形毕露,岂不是连父母亲人都瞒不住?” “很巧的是,我的亲人都知道我是副什么样的德行。”舒临安兴味盎然的盯着楚谨朝,“而我的父母,也很早就去世了,不用演戏。” 楚谨朝的动作顿了一下,“生病?” 舒临安半眯眼,似是陷入回忆中,“从国外回来办理离婚的途中,飞机失事。” 话题毫不自知的走进了沉重的误区,楚谨朝把绵羊仔放在地毯上,看它抱着奶瓶喝的一本满足,“不巧,我的父母有没有,对我来说区别也不大。” “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舒临安意有所指,“难怪能成为朋友……” “同病相怜才对。”楚谨朝洗了手回来,瞧见屋外的雨变小了,对舒临安道:“借把伞。” “不玩了?” “没什么好玩的。”楚谨朝兴致缺缺。 “雨后出太阳,去不了游乐城,找个就近的地方。”舒临安想了想,“打篮球?” “对于一切流汗的活动,我都没有兴趣。”楚谨朝向舒临安伸出手,讨要雨伞,“特别是打篮球。” 舒临安从玄关门口的架子上取下一把雨伞递给他,“伞可以借给你,下周五,来趟我学校。” 楚谨朝接过伞,“说了,除了每周六外不要联系我。我没多余的时间陪你耗。” 舒临安眨了眨眼,“我是说周五放学以后。” 楚谨朝仍要拒绝,舒临安上前一步,把他抵在墙边,神情人畜无害,“我们是同类人,做朋友就是图个乐,为什么要做令对方不开心的事情呢?” 楚谨朝一掌推开他肩膀,“我不喜欢得寸进尺的人。” “那你说的人一定不是我。”舒临安摊了摊手,“我多么识时务。” 楚谨朝嗤笑一声,推门走出去。舒临安站在门后边追问,“来不来啊?” “既然是图个开心,那我当然要来。”楚谨朝打着伞走远,“只希望到时候你真的能让我开心。” “当然。” 舒临安关门回客厅,无意看见那只羊羔仔还躺在地上吸着奶瓶,两只眼睛圆溜溜的有了几分光彩,“你倒是捡回了一条命。” 路上交通堵塞,等到家的时候,楚谨朝已经错过了饭点。 莫袅一如既往的掐着点收拾了饭菜,不隔夜的食材统统丢进了垃圾桶,一点给没给他留。 对于莫袅这种就差直接对他说厌恶的态度,楚谨朝习以为常,反倒还要和蔼可亲的问问坐在沙发上的人,“晚饭吃饱了吗?” 莫袅一个眼神也没给他,视楚谨朝如空气。 可兄友弟恭的剧情还是要一丝不苟的进行下去,楚谨朝戴着假面,笑的格外温柔,“我马上点外卖,需不需要我多给你点一份?” “别装了。”莫袅关了电视,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回自己的房间,“你不累,我看着都嫌累。” 楚谨朝拿出手机埋头点外卖,哦声道:“看来是不需要。” 莫袅给他爸打了电话,响了好多声后对面才接起,“你可以不离婚,但我不想和楚谨朝住在一起,这间房子,要么他走,要么我走……” “小袅你跟爸爸闹什么?谨朝这个哥哥不是对你很好吗?你为什么就这么排斥他?”莫铮隔着电话苦口婆心,“我和你温阿姨结了婚,谨朝和你都是我的儿子,我们是一家人,我的两个儿子不住在一起怎么能算一个家?” 莫袅心中冷笑,“是不是觉得楚谨朝这个儿子特别好?” “在爸爸眼里,你们两个都很好,都是我的儿子,你别钻牛角尖。” “那你就等着我找到他的不好,我再来告诉你。” 说完挂了电话,莫袅躺回床上,脑子里的想法疯狂的转。他和楚谨朝同在高一(一)班,以前周末的时候,对方也常常和班里同学一起出去聚,但像这段时间,每周六频繁的出门却是十分少见,他在心内默默记下了这点。 又一周课的结束,莫袅紧密的关注着楚谨朝的动向,不成想对方在周五的时候就冒出了端倪。他混在放学高峰期的人群里,看着楚谨朝上了一辆公交车,他毫不犹豫的打了出租在后面跟上,一直跟到公交车到了海铭中学站,这才走下来。 海铭中学也正值放学的高峰,人来人往,前一秒还在视线里的楚谨朝下一刻就消失了。莫袅咬咬牙,遵循楚谨朝之前走过的点来回观望,不小心在人群中撞到一个人高马大的学生,他敷衍的说了句:“抱歉。” 被他撞的人却不依不饶,把他从人群里带出来,一路提到人烟稀少的小巷,“撞了人,就这么一声不走心的抱歉,糊弄啊。” 莫袅急着找楚谨朝,怕错过抓住对方把柄的机会,火气也跟着上来了,“那你还想怎么样?我有事,你要碰瓷我就不奉陪了!” 贺皿吊儿郎当的弹了弹他敞开的校服外套,一把将他推到墙上,“善人的?个头不大,脾气倒是像吃了炮仗一点就炸,你把我撞了,还想诬赖我碰瓷?” “我没功夫跟你在这儿耗!”莫袅猛地抬头,看清贺皿的长相后神色一僵,不管不顾的推开贺皿往回走。 结果没走出几步,就又被贺皿逮了回来,“等等等……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谁跟你眼熟?”莫袅神情僵硬,“离我远点!” 贺皿把他逮到眼前,虚着眼瞧,越瞧越觉得熟悉,凶神恶煞的五官上慢慢变幻出一个笑,“哦,记起来了,这不是我失联多年小鸟儿吗。” 莫袅望着贺皿,眼里的厌恶喷薄,就差将对方整个人淹没。但肩膀却僵在贺皿的手里动弹不得,宛如一只麻木的玩具。 “朋友。”有声音自巷角口响起,嗓音似清风拂面,语气缓缓,“你在对别人的弟弟,干什么呢?” 贺皿逆着光看过去,楚谨朝走进巷子内,有力的一点一点掰开他摁在莫袅肩膀上的手指,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神态,“麻烦松手,谢谢。” 贺皿鬼使神差的当真松了手,顺带往后退了几步,观察着楚谨朝神态,心想今天怎么老遇见眼熟的人。 等楚谨朝带着莫袅快要走出巷子他才倏然反应过来,“等等,你什么人?” 楚谨朝把神情僵硬的莫袅往前推远了些,“他哥。” “几年没见,他有你这么个哥哥我怎么从来不……”手机在衣服里震响,贺皿只好停脚接起来,打完的时候,楚谨朝和莫袅已经没了踪影。 他们到了站台,莫袅远远地坐在最后的位置。楚谨朝给舒临安播了通电话,对方刚接通,他就看见舒临安站在对面的街道上,似乎正要过来找他。 “别来了。”楚谨朝很快道,“出了点事,我今天先回去了。” “来都来了,还要回去?” “说了有事。”楚谨朝走向舒临安,“挂了。” 舒临安悠悠道:“楚谨朝,你真扫兴。” 楚谨朝按了挂断,面不改色的走向莫袅,“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和混混搅和在一起。” 莫袅偏头,眉眼被斜飞的刘海遮挡的若隐若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谨朝听惯了他的刻薄话,左耳进右耳出,拦了街边出租,原路返回。至始至终,都没有问莫袅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贺皿走出巷子,看见舒临安站在对面,活动着手关节走过去,“你不是说有约吗?怎么还在?” “被鸽了。”舒临安露出虎牙笑着,“约个屁。” 贺皿噗呲一声笑出来,“没事,等过几天你再鸽回来不就行了吗?” 舒临安笑意更浓,“也对。” “就是你这个笑!”贺皿突然指着他的脸,“我说刚刚见到个人怎么这么眼熟,操真的绝了!他笑起来和你一模一样,那神态,真的就像你翻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舒临安拍开他指指点点的手,“同病相怜的同类,我也觉得像。” 贺皿一点就透,试探问:“你这几个月每周六都在约见的人,就是他?舒临安,你又揣什么坏水了?有些事做归做,你可别弄出格。” 舒临安却像是听了个笑话一样笑出来,“各取所欲,玩玩罢了。他也不是什么善茬,而且现在看起来,我才像是被玩弄的那个……” “走着瞧。” 贺皿沉默半晌,还是提醒了句,“别玩火上身。” 第54章 蛊哭 深入浅出的朋友关系,如同一根线,从开端进入缝隙,一路指引,慢慢走入末端的终局。 善人高中的元旦晚会,在男女主持祝福的声音里谢幕。 楚谨朝下台之后,把话筒还给一旁的工作人员,正打算回休息室换下身上的演出服,被人及时叫住。 “谨朝,你等等。” 楚谨朝转头,柳贤踩着高跟,步履艰难的下着楼梯,他上前扶了一把,“还有后续工作要处理?” 柳贤跟他道了谢,脸上的妆容完整无暇,鼻头却被冻的有些发红,她说:“没有,就是刚好元旦,站长想犒劳一下我们广播站的成员,等会儿请吃饭,你要一起去吗?” “行,哪个地方?” 柳贤立刻说:“鸦旁边的那家火锅店,吃完了再去鸦聚。” 楚谨朝眼神微动,随即笑道:“好,你们先去,我晚点到。” 柳贤披着外套,一脸欣喜的点头走了。 楚谨朝回到休息室换好自己的衣服,拿出手机一看,发现多了几个来自继父莫铮的来电。他想了想,还是给人回了一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是小朝吗?” “是我,莫叔叔。刚才在主持元旦晚会没带手机,您找我有什么急事吗?”楚谨朝答得礼貌。 “是这样的小朝,我给小袅从晚上开始打电话就一直关机,你也没接,我就想你们兄弟两是不是在一起……”隔着音筒,楚谨朝都能听出莫逐的急切,“但你在主持节目,小袅肯定不在,你有看见他吗?” “莫叔叔,你先别急。”楚谨朝安抚道:“元旦晚会才结束,全校同学刚才都在观看,莫袅肯定也在,我先在学校里找找,找到莫袅了给您回电话。” “好好,小袅最近就在和我闹脾气,我怕他出事,麻烦你了小朝……” 楚谨朝淡笑,“没事。” 挂了电话之后,他先给莫袅拨了电话,和莫铮说的一样的确是关机。他随后又给夏协打了电话,询问一班解散过后莫袅的踪迹。夏协却说班级解散前的十分钟,莫袅就提前离场了。 “他是回家了还是去哪儿了?” 夏协思考了一会儿,“书包背着,应该是回家了。你找他急吗,要不要我帮你?” “那我回家一趟看看。” “不是,你不去鸦了?”夏协睨着旁边一大群即将出发的人。 楚谨朝拿了包就走出休息室,揉着眉心道:“先找到人再说。” “你这继兄当的真不容易。”夏协用着嘲讽的语气感叹,“热脸贴冷脸,心疼你。” “咸吃萝卜淡操心。”楚谨朝一路出教学楼,“我不来鸦方便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柳贤喜欢我,也不是我让她喜欢我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让她回头看一看你的一片真心。” “楚谨……” 楚谨朝挂断电话,一路出校门到打车点,遇上放学高峰两三分钟没揽到一辆车。 “哇,你是一班的楚谨朝吗?”有几个善高的女生走过来向他打招呼。 “晚上好。”楚谨朝礼貌的打过招呼后就偏过头了。 “晚上好!今晚上的晚会主持人有你吧,你声音好好听啊……” “谢谢。”楚谨朝笑了笑,“不过我现在忙着找人,就不和你们多聊了。” “找谁啊?需要我们帮忙吗?”有个女生特别热心,“是找你女朋友吗?” 楚谨朝莞尔道:“找我弟弟。” “哦哦,我知道你弟弟,是莫袅对吧?”小女生的歪心思打消,脸上浮现几抹红晕,“我们刚刚还看见他了。” 楚谨朝的笑微顿,“麻烦指个路。” 新年初始,街上的空气冷的厉害。 莫袅被几个同校生堵在街角,书包掉在地上,拉链大开,书卷子掉了一地,身上的校服脏到肉眼可见的能看出鞋印。 “年级第一,挺傲啊!”为首的刺头嘴里叼着根烟,端正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流里流气,“在厕所里洗手撒了我一身水,连歉都不道,真清高。” 莫袅的手脚被他同行的另外两个人按在墙上动不了,闻言蹙起眉,眼神厌恶的盯着他。 这人被盯的火气直往头顶冒,一拳揍在莫袅肚子上,疼的莫袅当即脸色一白,“妈的,不给你吃苦头你是不知道厉害!” 说着又是一拳要砸去,一根棍子突然砸在了他后脑门上,他痛的嗷叫,猛地回头,“哪个杂碎干的?” 楚谨朝手里拿着一个啤酒瓶,见他的注意力转过来,也不说话,直接提着手里的啤酒瓶往墙上砸,只听砰地一声,瓶身全碎,只他手里还剩下一截,接头层次不齐,尖锐锋利到变成了一把夺命的利器。 裂口指前,他眼里还有笑,“不想死,就给我滚。” 他周身气息冷凝,啤酒瓶破碎时,渣滓飞溅,有几片擦破了楚谨朝的左脸,此刻上面挂着两道血痕。落在这群混子学生眼里,堪比杀红了眼的凶神。 胆子瞬间被吓破,生怕那玻璃渣滓一下捅穿他们的肚子,屁滚尿流的跑远了。 莫袅捂着后疼的腹部,蹲在角落里,眼神明灭的盯着他。 楚谨朝丢了手里的凶器走到莫袅面前,伸出手,“还能走?” 莫袅稳了半晌,自己慢慢站起来,什么话也没说,低头收拾地上的书包。 楚谨朝冷眼旁观,忽然笑了一声,“莫袅。” 他少有喊莫袅全名的时候,通常都用“你”去替代。莫袅扔一言不发的捡散落的书。 楚谨朝便看着他背影继续说,“你不是小孩,也别再做一些幼稚的事。你不喜欢我这个继兄,我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你这个继弟,今天来找你,也是因为你爸找不到你,才给我打了电话。” 莫袅捏卷子的手收紧,“所以呢?你不想再装下去了,现在来找我摊牌?” “别这么幼稚。”楚谨朝居高临下的说,“我扮演你的‘好哥哥’不是要博得你的好感,我只是想要过的轻松一些。而你却打乱了我的节奏,甚至为了抵制我把气发到你爸头上。” “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敏感的只有三岁,怕我抢走你的父爱?” 莫袅神情极为难看,唇死死的抿着。 楚谨朝索性半蹲在他面前,继续说:“你放心,只要你和我相安无事,我一定不会抢你的爸爸,弟弟。” 他顿了一下,“而且,你也不希望把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吧。” “楚谨朝……”莫袅猛地抬头看向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楚谨朝勾唇一笑,“我只是觉得你让我很烦,你能不能乖点做个好弟弟,别这么让人烦。” 莫袅背好包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言不发的走远了。 反应比楚谨朝料想的平静。 楚谨朝转身往反方向走,随手用指腹抹了把脸上的血,经过前方路灯时,突然发现灯后站了个高大的身影。 舒临安歪头向他招了招手,“元旦快乐。” 这里离刚刚出事的地方不远,想来前几分钟的事情都被他全部看见了。 楚谨朝面色当即冷下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听说你们善高办晚会,作为友校校友来观摩观摩。不过来晚了,晚会没看到……”舒临安对楚谨朝眨了眨眼,“看到了一场兄弟情深的戏码。” 楚谨朝没心情和他周旋,掉头就要走,被后方的舒临安拽住手腕,“特意来找你的,不理人?” “我有事。”楚谨朝抽回自己的手。 “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我和同学去鸦玩,你去帮倒忙?” “鸦啊,走啊。”舒临安揽过楚谨朝往公路上走,顺势拦下一辆车,“那里我熟。” 楚谨朝被他硬拉上同一辆车去到了鸦,但楚谨朝并不想让自己的社交圈里见到舒临安这张脸,或许是他脸上的拒绝表现的太过明显,舒临安随手将他拉到一间包厢里,“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第一,今天不是周六。”楚谨朝坐在离他一米开外的位置,“第二,舒临安,摆正你的位置。” “我该是什么位置?”舒临安刻意回避了前一个问题,似笑非笑,“我们不一直都是朋友吗。” 包厢里的灯光昏暗,楚谨朝侧对着他,面容有些模糊,惟有脸颊上残留的那道新生血痕,此刻在阴影中红的发亮。 楚谨朝嘲弄他,“你是我见不得光的朋友。” 他眼里那张明媚的面容忽然变得有几分可恨的生动,舒临安跨步上前,俯视楚谨朝掐住对方的下巴,低头,在那条细长的血痕上用力的舔了一下,“那就不做朋友了。” 楚谨朝愣了几秒,突然从位置上站起来推开他,以手擦脸,“你有病?” 舒临安故意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似在回味刚才的味道,“楚谨朝,我给你时间考虑。” 他自觉撒网的时间够长,鱼儿即便没有十分的心甘情愿,此刻也该徐徐钻入网中,供他取乐消遣。 更何况,他和楚谨朝这般相似。臭味相投的两个人,早就该凑在一起,别祸害他人。 楚谨朝沉默了几秒,脸上突然显出几抹讽刺的笑。他拿食指戳了戳舒临安的心口,“你想玩我啊?” 舒临安毫不遮掩,“是啊。” 楚谨朝讥笑他,“我怕你玩我,付不起代价。” 舒临安望着他的眼神灼灼,亮得惊人,“代价这种东西,玩过之后才知道。” “我从不给人玩。”楚谨朝收了手,冷笑道:“滚吧。” 舒临安却在中途拉回他的手指攥在掌心里,“那我给你玩啊。” 楚谨朝一顿,玩味的看着他半晌,“行啊。” 第55章 耍哭 烈日当空,蝉鸣声隐藏在树荫之中,窸窣的,快要盖过课堂上老师的讲课声。 夏天的教室里空调开得不算高,楚谨朝却仍然觉得有些热,背往椅后一靠,扯开几分校服领口,散热。 搁在课桌里调至静音的手机突然亮了屏,他余光微抬,扫了眼上面的弹框消息。 【玩具:看窗外。】 云巅楼的高一年级分布在一楼,窗外就是成片的香樟树,绿茵遍布。 楚谨朝侧目看向窗外,香樟树下的木椅上,舒临安坐在上面。他上身微向前倾,两手搭在腿上交叉撑着下巴,隔着窗户,笑容恣意的盯着楚谨朝。 见楚谨朝向他看来,他眨了眨眼,手随意的指了指身后的密林,像是某种暗示。 “楚谨朝。”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敲了敲黑板,“你来做这道题。” 楚谨朝目无波澜的收回视线,转到黑板上,观察了上面的内容数秒,起身走上台,拿起粉笔解题。 教室里静的很,一时之间只听得见窗外的蝉鸣,和他写字的沙沙声。 莫袅在台下,面无表情的转动着手里的签字笔,目光不知聚焦在哪一处。 楚谨朝解完了题,把粉笔放回原位退到一旁,静观老师检验。数学老师看完解答后,脸色缓和了一点,低声嘱咐他:“上课别走神。” 楚谨朝神态谦逊,“老师,我头晕。” 数学老师立刻重视起来,“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找个同学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我自己去就可以。”楚谨朝从后门走,“不耽误同学上课了。” 体育器材室的仓库建立在树林之间,偏僻路远,极少有人接近这地方。 仓库门口倚靠着一个身影,体形修长,远远地向着走近的楚谨朝挥手打招呼。待楚谨朝走近了,他说:“管理员,你再不来,我就要热死了。” 楚谨朝开锁推门的动作很快,又将旁边的舒临安一把推进仓库内,反手关门,室内光线立刻变黯下来。他逆光正对着舒临安,神情看不清楚,但语气却有些烦躁,“我让你逃课,不是让你逃来我们学校的!” 舒临安摸了摸耳朵,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听你的话逃了半天课,不来找你,难道回家被家长打个半死?” 楚谨朝冷笑:“你家除了一只羊还有什么?” 舒临安只笑笑不说话,他热得很了,将身上的黑T恤往上卷高了几公分,露出腹肌,“还是仓库里凉快,你的宝地真不赖。” 他边说边往里走,汗珠顺着他袒露出的腹肌线条往下流,甚至有几颗流进了线条缝隙里,不见踪影。 楚谨朝看见这一幕,蹙了蹙眉,“除了赖在这里,你想去哪儿我都管不着。” 舒临安顺势在一张军用垫上坐下,两条腿盘坐着,看着楚谨朝偏了偏头,“你真冷血,玩了我又不管我。” 楚谨朝眉心蹙的更紧,“你想说什么?” “这半年里,我被你玩的还不够吗楚谨朝?”舒临安像是在控诉他,语调却漫不经心的,“逃课,打架,成绩一落千丈……这些幼稚的项目我都陪你玩过一遍了,你是不是也该陪我玩了?” “所以你现在来,是为了跟我翻旧账?”楚谨朝在他身前半蹲下来,眼睛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噙上了笑,“这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被我玩弄的,现在再来申述,你不觉得显得你很愚蠢幼稚吗。”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21 玩与被玩,就像猎物和猎手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两个性格阴鸷的人走到一起,作为猎手的人看似肆意妄为,殊不知身为猎物的人,不过是陪他消遣一场。 楚谨朝当然清楚,但舒临安对他而言,却是一个有些特殊的存在。 他们太像,像到楚谨朝在他面前,根本伪装不出那副风度翩翩大度宽容的模样,他在舒临安的视野里,可以无所顾忌的撕开自己的假面,露出阴暗伪善的那面,甚至把内心最邪恶的那一块展现出来。 谁让他们是同类人,谁也别嫌谁的心肮脏。 以至于,玩弄舒临安,让舒临安变得像个玩具一样的听从他的指示,完成这些事情后所带来的征服欲与快感,令楚谨朝时常沉浸其中,尽管他的理智深知对方并不像面上表露出来的那样听话顺从,但他的大脑却忍不住被舒临安这层伪装出的假象迷惑。 这种近乎扭曲所带来的变态欲和成就感,楚谨朝深陷于此。 上瘾的猎手和伪装的猎物,从恶意中建立起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岌岌可危。 而眼下伪装的猎物,似乎已经不满足被单方面玩弄的局面。 “我的耐心快没了,我快玩不下去了。”舒临安拉过楚谨朝的手腕把人扯进怀里,滚烫的声息透过仓库阴冷的空气贴着楚谨朝的耳廓说:“你一点甜头都不给我,我怎么心甘情愿的陪你玩到最后?” 拉扯着两人关系的线,一直紧绷着,稍不留神,就会错位。 “中途退场的游戏不要太多,你没有耐心,正好,我也被你搅得没有兴致了。”楚谨朝推开舒临安,执起舒临安的一只手腕,上面戴着一根绕成几段的红绳,他扯了扯这根绳,“一拍两散。” 说完这句,留下在原位还有些愣神的舒临安,转身离开。 独立的包厢内,敲打键盘的脆响声不绝于耳,电脑屏幕上呈现出黑色的页面,一行行代码被快速的敲出,页面更新,不一会儿跳出一个扎眼的红色警告:Cracked. 舒临安面无表情,继续敲击代码,重复之前的工作。 像台冰冷麻木的破解机器。 贺皿手里拿着罐可乐,从外面进来,在舒临安的键盘旁边坐下,看了几分钟他破解的过程,便撇过头,“玩了半年算了就算了,我看算了对你百利无害。” 舒临安唇微抿,面色在屏幕黯淡的光影印衬下,显得尤为阴郁。 “从前那些事咱们也不是没干过,但都是私底下,不会落人口实。你和那个叫楚谨朝的搞在一起后,所有东西都摆在明面上,学校方面也就算了,要是被你家老爷子知道了他不得气出病来?还有你那对叔婶,他们可巴不得你烂泥糊不上墙……”贺皿仰头喝了口可乐,继续给舒临安分析利弊,“楚谨朝这人挺阴险的,你何必跟他较真?要想收拾他出口气,兄弟有一千个法子都比你在这里闷头黑海外网站强。” 两天了,不吃不喝,恐怕得有几百个网站遭殃了。 舒临安目不斜视,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贺皿从桌面上跳下来,后脚跟踢到了机箱电源键,电脑立时黑屏。 舒临安把键盘往前一推,后靠看向贺皿,贺皿摆摆手,“腿长,真不是故意的。” 熬了两天夜,舒临安的眼睑下泛出一圈淡淡的青黑,原本温情款款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阴沉,“他把我玩了。” 贺皿知道点其中的内情,纳闷道:“不是你故意逗着他让他玩的吗?” 舒临安冷哼,“开始的是我,叫停的也只能是我。” 贺皿从旁观摩了半晌他的神色,把剩余的可乐一口干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说,你这个样子真不像是被玩了,而像是被甩了。” “还是被甩之后,变得灰头土脸的那种。” 舒临安目光微滞,他拉开电脑椅站起和贺皿平视,皱眉说:“你是这么觉得的?” 贺皿看他这反应,只觉得自己一肚子里的可乐开始翻墙倒海,“不是……舒临安,你不会真对他有意思吧?” “就楚谨朝那样,精的跟狐狸一样的?就那,你喜欢?” 舒临安没说话,掉头出了包厢。 喜不喜欢,试了才知道。 临近期末,各科考试都定下了日程。 楚谨朝对于一切流汗的运动都极为厌恶,因此每学期期末体育必考的千米测试,对他这种厌烦运动的学生来说,是永远的老大难。 结束了一天的晚自习,他硬着头皮独自到操场练习跑步,临时抱佛脚永远比不抱的好。然而才到半圈,他就喘的不行,想停下在一旁歇,瞥见后方有个人影仍在匀速向前跑,头微垂,看不清脸。 这个人几乎是和他同一时间开跑,估计也是临时抱佛脚的,不过对方还在坚持,他现在停下来面子上就有些难过去。 楚谨朝歇了十秒钟,又开始重新跑起来,夜空却不作美,淅淅沥沥的小雨立刻下起来,操场上原本零星的几个人瞬间消失无踪。 楚谨朝身上汗湿了,雨和汗混在一起,后知后觉才发现下起了雨。 他第一时间就要去拿书包和校服外套往家赶,匆忙中,撞到了人,他后退一步抬头,“抱歉。” 舒临安站在他面前,头发面容都有汗湿的迹象,刚才跟着他一起跑步的人,竟是舒临安。 楚谨朝微微眯眼,“你来干什么?” “楚谨朝。”舒临安垂着眼帘看他,低声说:“你笑的很假。” 这句话无头无尾,却让楚谨朝唇角僵住,好半晌,才说:“你不也一样?” “对,我也一样。” 他猛地出手摁住楚谨朝的后脑勺,吻上对方的唇。带着刻意的尝试和探究,吸吮不断,又重又狠。 楚谨朝睁大了眼,雨势几乎模糊了舒临安与他近在咫尺的面容,他推拒抗拒,换来的是舒临安更用力的辗轧厮磨,乘虚而入。 他眼神里划过厌恶,牙齿启合,在舒临安舌尖上重重一咬,腥味霎时传遍他们交合的唇齿缝间。 舒临安疼的嘶声放开他,他一拳揍在舒临安的嘴角上,怒火中烧:“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舌尖见血,嘴角也破了,受伤的位置红了一片,印在舒临安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 他揉了揉伤口,却是笑着说:“跟我在一起。” 楚谨朝怔了怔,面上很快浮现出嫌恶,“你是同性恋,我不是,要发情别找我,我嫌你恶心。”说完,用力的擦了擦被他亲过的唇,动作粗暴,像是恶心到了极点。 舒临安站在原地没动,看见楚谨朝拿起书包愤愤的离开,走了几步又顿住,转头目眦欲裂的盯着他,不屑道:“你名声臭了烂了,别想拖我一起下水。” “离我的视野和生活越远越好,我和你的玩耍游戏已经结束了。” “玩具。” 连串的雨沿着舒临安湿透的发滴在他白色的鞋面上,流下一滩不浅的水印。 他注视着楚谨朝越来越远的背影,眸子里的情绪似被点燃一般,明亮的越来越诡异,他破了的唇角还勾勒出几分疯狂,“早就说过,叫停的只能是我。” 手紧握成拳,臂上青筋凸显,连带着手腕上的红绳看上去都像是有了呼吸般在颤动。 夜里的雨,更大了。 第56章 塌哭 这场雨持续了整整一周,席卷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那天之后,舒临安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就如同真的遵循了他的意愿,听话的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然而越是这样,楚谨朝就越觉得烦躁。 他太清楚舒临安的性格,和自己一样的笑面虎,调换境地,若他是舒临安,被如此玩弄羞辱过一遭,绝不会夹着尾巴溜走善罢甘休。 楚谨朝开始后悔因为一时的热血焚身,去招惹他的同类。就连事后的风平浪静都能左右他的情绪,让他开始烦躁不安徒生臆想,之后的事,就更加难以想象。 天气闷热,他坐在车里,越往深想,后背竟然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薄汗。 “同学,到地方了。”司机的一声到站提醒,这才叫醒楚谨朝的思绪,背起书包下了车。 他要参加一场为期三天的数学竞赛,这个竞赛的含金量很高,如果获奖对以后高考填志愿有帮助,所以这也是临近期末班主任愿意给他批假来比赛的原因。 为防止作弊,考场布置在郊区的山里,这里信号很差,再加上考场信号干扰器的功能,基本杜绝了各种电子产品作弊可能。 竞赛选手有安排单独的房间,楚谨朝先去房间里放了东西,再带着准考证去熟悉了半小时考场。 这种金字塔尖的竞赛,参赛选手并不多,又是分批熟悉场地,因此打过照面的选手就更少了。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他早早的吃了饭回到自己的房间,解了几道数学题后便上床睡觉。 但这一晚他睡的并不好,辗转反侧到半夜,才艰难入眠。 第一天的考试,考完之后楚谨朝心里就有了定论。 差。 差到就连他之后两天的考试即便全兴发挥,也翻不了盘。 更何况他的状态尤其的差,连最基本的计算都出错,他根本就翻不了盘。 回到休息室后,楚谨朝在床上躺了一下午,直到入夜,他才做了决定。 他找到竞赛的负责人,拿了一份退赛表回房填写,写到一半时,手机突然响了。楚谨朝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山区里两格的信号,也难为有人能打进来。 “喂。”他接起电话,电话另一端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楚谨朝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简短到十几秒的电话,最终以楚谨朝的“嗯”声挂断。 切断电话后,他内心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报名表交给了竞赛方,趁夜离开。 这郊区夜里很静,又加上竞赛的原因,没到九点,便遣散了周围的工作人员,环境又暗又静谧,只有一盏大灯挂在顶楼,光线朦朦胧胧的,让人根本看不清楚谨朝一路离开的身影。 信号依旧很差,他在门口用手机叫车,页面却一直显示加载中。 一辆车从公路上开了过来,前车灯打在楚谨朝的脚下,随后一位穿着某物流公司工作装的男人下了车,将后车厢的一份包裹放在了门卫室前的架子上。 完成这项工作后,临上车前对着旁边的楚谨朝微笑示意,楚谨朝心中一动,走上前,“晚上好,请问你这车可以搭我一程吗?” 工作人员顿了下,似乎对这个请求有些意外,楚谨朝立刻说:“这里信号不好,打不到车,我回市中心有急事。不会麻烦你太久,你把我送到能打到车的地方就可以了,谢谢。” 经常配送这条线的工作人员深知楚谨朝说的不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答应载楚谨朝一程,但叮嘱对方不要碰后面包裹里的东西。 楚谨朝一边点头一边上车,小型的配送货车,除了驾驶座外后面的座位全部拆了堆放包裹。 司机启动了车,从后视镜里扫了眼楚谨朝,“左门边有块纸板,你可以垫在地上坐。” 楚谨朝依言照做,但后车厢空间狭窄,他挤坐一堆货物之中,很快就满头大汗。司机很细心的关了车窗,打了空调,温度这才降下来。 郊区里的夜路格外难熬,就连平时不晕车的楚谨朝没过一会儿就开始头晕眼花,头向前点了几下后,最终倒在了他下方的纸板上,像是睡着了。 司机回头喊了几声,没有回音,他把帽檐往下压低了几分,一踩油门,车速霎时加快。一直驶出郊区回到市中心,他也没将楚谨朝叫醒,而像是带着某种目的性一样,光明正大的驶进某一处小区,在一栋住户门口停下。 在小区监控的显示器里,只见他下车打开了后车厢的门,从里面取出一个中型推车放在地面,随后又从后车厢里爬进去,用了大概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将一个纸箱包装的大物件缓慢推下车,横放在推车上。 那物件够沉,里面应该装的是某种家用电器,避免运输过程中的磕碰,所以他推着推车的动作很慢。直到他来到门口,按向门铃,中气十足的道:“物流。” 不一会儿,门从里边被打开,终于将货物送到了收货人的面前,“舒先生,您的包裹,请签收。” 舒临安拿笔签字,准备将箱子从车上抬下来,司机说:“需要帮忙吗?” 舒临安朝他微笑,“贵重物品,还是我亲自来好。” 说完,他独自把箱子抬进了屋,往一片漆黑的屋子深处拖进。 司机好心的替他带上门,“舒先生,祝您生活愉快。” 视野昏花,头疼欲裂,楚谨朝从有意识开始,就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里。他难受的想要干呕,头顶的灯突然亮了,刺眼的白,逼的他不得不睁开眼。 舒临安坐在离他两米开外的椅子上,上身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支在腿上撑着下巴,一双黑亮的眼睛,略带阴郁的看着他。 楚谨朝后知后觉的从床上坐起来,他的意识还有些朦胧,甩了甩头整理思绪。 他接了舒临安打来的电话,对方希望能找他好好谈一谈。他这段时间心绪不宁,就是因为和舒临安之间的事没有得到善了,如果谈过之后能好聚好散,楚谨朝当然是乐意至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舒临安见面的请求。 但他还记得自己是搭了一辆物流车离开的,而记忆也停留在搭车途中,至于怎么下车,怎么见到此刻的舒临安,他毫无印象。 “你……”他抬手指向舒临安,手抬到一半时却突然顿住,像是被后方的某种东西禁锢了力气。楚谨朝蹙着眉往手腕上一看,银白色的冰冷器物,令他瞬间清醒。 “你有病?”楚谨朝斥骂,手腕用力往外拉试图挣脱束缚,换来的是器物的纹丝不动,手腕上的皮肤霎时红了一圈,火从心起,“舒临安,你是不是疯了?” 舒临安维持着他清醒后见到的姿势,半分没动,镇静又沉稳的冷眼旁观,像是将他看作一个掌握在手里的物件,让他被动的任索任取,毫无反抗。 楚谨朝压着一腔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放缓了语气,“人身□□是非法行为,趁事态还没有发酵,放开我,让我走,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舒临安闻言默了片刻,突然笑出声,反问他:“谁能证明?” 楚谨朝心中冷笑,“我从郊区到你家,这一路上有多少监控先不提。竞赛比赛只有三天,三天后见不到我人,我家里人肯定会四处找我,找不到,再报警。你以为,你能限制我自由多久?” 明明处于弱势,但却仍旧维持着自己上位者的姿态,从容不迫的替舒临安分析境况。 舒临安都有些不忍心打压楚谨朝的盲目自信,他刻意学着楚谨朝的语气,放缓声调:“你比赛大门口的监控,在一周之前就因为暴雨的原因,坏了,至今没有修复。而你在门前坐的车,既不是你叫的车,也不是出租车,而是一辆按照送货线路行径的物流车。” “很巧的是,几天前我刚好订购了一件东西,特意注明由这家物流进行配送。物流显示今晚达到,于是我在今晚,收到了这家物流送达的东西。”他说到这里,指了指房间角落里摊开的纸板,“看,外包装都还在。” 楚谨朝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你买通了……” 舒临安食指点唇,示意他噤声,继续碾碎他余下的冷静:“你的朋友家人的确会在几天后发现你的失踪,他们第一时间会查你的通话记录……” 他说到这里,又故意停顿:“最后一通打给你的电话号码,你是不是觉得很陌生?” 楚谨朝紧抿唇,望着他的眼神像是要将他狠狠的咬碎,舒临安以笑应对,“也许他们可以定位你的手机查到你的位置?但你的手机现在已经葬身悬崖了,他们还能查到吗?” “舒临安!”楚谨朝几乎咬牙切齿,“我的失踪一定会被彻查,我身边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会被从头查起,你以为处心积虑谋划这些事就能让你全身而退吗?” “楚谨朝。”舒临安往后一靠,姿态如同掌控全局般肆意,“是你自己申请的退赛,没有任何动机能够证明你的退赛跟我有关。” “更何况,我不是你见不得光的朋友吗?” 他还在笑,小虎牙在白炽灯下越发的白,口吻却恶意到极致:“我被你藏着掖着,埋在黑暗里。谁又知道,你有我这样一个,像偷情一样的朋友?” 楚谨朝瞳孔里的光,在他一字一句下,逐渐变得惨淡失色。肩膀倏的一塌,楚谨朝靠倒在床头,姿态再不像前几刻那般尖锐。 揣测他的心理,算准了他的退赛,接下来的每一步按部就班,将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滴水不漏。 他根本不是舒临安的对手。 椅子被拉动,在地板上发出摩擦声响。 楚谨朝抬了抬眼皮,看见舒临安起身走到一面墙前,那墙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他的照片。 什么心甘情愿被他玩弄,都是假的。 织一张大网让他放松戒心,引诱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才是真的。 楚谨朝冷笑出声,不知由此联想到什么,直了背,又恢复成以往高高在上的姿态,“兜兜转转弄出这么多东西。舒临安,你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和你在一起吧?” 舒临安从照片中收回视线,转头说:“不可以吗?” 楚谨朝面上讽刺毫不遮掩,一字一顿:“你妄想!”说着,又抬了下巴睥睨着看向舒临安,示威道:“有本事,抹了我的脖子啊。” “我怎么可能动你。”舒临安对他笑的温良无害,“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你好好想,我想听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门和灯被同时关上,楚谨朝陷入彻底的黑暗。 城市的雨,断断续续持续了很多天。 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就连窗外传进来的雨声,都小的可怜。 没有昼夜之分,楚谨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过着夜晚。 乳白的小羊羔躺在他脚边,乖顺的一动不动。他的姿态从最开始的肆无忌惮慢慢变得畏首畏尾,就像一柄锋利的剑,在遭受过许多激烈反抗无果后,逐渐被磨平了棱角,成了一把钝剑。 黑暗,限制,孤立。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学会独立思考时,往往会从最初乐观的想法转变为越来越消极的念头。 继弟的针锋相对,继父阻隔的血缘,远在国外的离异父母,维持着表面关系的朋友同学。 有谁会向他伸出援手? 他们甚至可能,连他的消失都没察觉到。 舒临安太厉害了。 能抓住他这么多痛点,让他毫无反手之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从缝隙里露出的丁点光,是他每天迫不及待最想见的东西。 “我答应你。”沉寂了许多天的嗓音,骤然发声,哑的有些不成音。 舒临安打开床头边的灯,微黄的灯笼罩住半边床头。开关离楚谨朝不过半米的距离,但离了舒临安的手,可恨他无论如何都摸不到。 舒临安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么快就向我投降?” “我好累。”楚谨朝不抗拒他的触碰,“我想出去。” 舒临安沉默,半晌说:“我能抓住你一次,也能抓住你第二次。” 楚谨朝阖了阖眼,在他唇上亲了亲,“我想出去……” 舒临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哑声道:“再吻一次。” 楚谨朝又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舒临安做事的确□□无缝。 夜里的雨又大了,他穿着雨衣,用手推车推着一个大纸箱往小区后门的垃圾站内走,用仅有他和箱子里人能听见的声音慢慢说:“竞赛失利,情绪崩溃,不敢回家。在黑网吧里待了一周后,被偶然路过的朋友撞见,告知家长。” 纸箱一动不动,他把箱子拖到站略微干净的地方放下,顺手敲了敲纸面,“别想着捣乱,我在看着你。” 雨势更大,楚谨朝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有废品站的人将这只纸箱收走,开着车运往下一个点。 最终在一条偏僻的巷子前停下,黑网吧在巷子末尾,有人提着垃圾过来,和司机闲谈几句,那纸箱忽然被打开,楚谨朝面色阴郁的从里面钻出来,绕开成堆的废品,在监控的死角,下了车。 巷子马路对面的街道停着一辆轿车,后座的车窗半摇,露出舒临安的脸。 ——我在看着你。 楚谨朝一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厌恶与恐惧如蛆附骨般冲击他的心灵,站在雨夜里浑身颤抖不停。 舒临安在车子里等着他下一步动作,他却突然偏离计划,出巷后掉头就往大街的方向跑去。舒临安几乎是立刻就拉开车门追了过去,全然不顾后方同行人的劝阻,像失了智一般紧追楚谨朝不放。 可他越追,楚谨朝却跑得越快。 舒临安也开始颤抖,双眼充血,理智全无。 被追赶的人终于在红灯路口停下,舒临安却不敢停下,“楚谨朝!” 楚谨朝身形一僵,回过头来看向他,眼神里的憎恶与害怕,即便隔着雨幕,舒临安也能真切感受到。 绿灯亮了,楚谨朝毫不停留的跑上马路,一辆失控的轿车在这时突然冲了过去,撞击声刹车声如同刺耳的魔音,震的舒临安身体忽然失了力。 楚谨朝倒在斑马线上,有鲜红的血从他身下冒出来,混进冰冷的雨水里,成了千万段血丝,薄弱细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嘈杂声,尖叫声透过雨声传进他耳朵里。 他的心房某处,好像在这一刻,塌了。 第57章 歉哭 天色微熹,积攒了一夜的雨水从窗檐上落下,日光拨开云层,雾淡了,雨停了。 楚谨朝靠坐在床头,微垂着首,刘海挡住了他眼里的情绪。 舒临安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一缕光透过窗户的缝隙落在他的脸颊上,轮廓苍白又柔和,好似那光再多照上一阵,就要将他整个人融化。 两个人,整宿未眠。 舒临安花了一夜的时间,说完一段他和楚谨朝,不算美好的故事。 “谨朝。”光太强,他被刺的眯起了眼,声音很轻,“对不起。” 楚谨朝缓慢的抬头,同样被直射而来的光刺的眯了眯眼,眼睑下的青黑晕出淡淡的光。他上身又坐直了几分,错开光线的照射,舒临安的头从他肩膀上离开,双膝曲起,双臂环住,姿态蜷缩,“报警吧。” 楚谨朝眉心微动,侧目看向他,只听他继续说:“囚禁是事实,我全部都认。” 说完,他歪过头,视线和楚谨朝交融,露出细白的小虎牙浅浅的笑,“能被你亲手送去审判,这样很好。” 楚谨朝抿住唇,但很快又松开,“不需要。” 他注视着舒临安的眼睛,声缓却轻,“我只是在朋友家里居住了一星期,忘记通知父母。” 舒临安眼眶泛红,有泪在里面摇摇欲坠,他哑声说:“我不值得被原谅。” “那我也不需要你去自首!”楚谨朝突如其来拔高的声量让两人都愣住,互相对视着,却吐不出半个字。 这一晚上,楚谨朝接受的信息量太过庞大,他现在整个脑子都是乱糟糟的,还来不及消化,乍一听见舒临安想要报警,除了阻止对方外再也没有别的想法。 他深吸了口,别过眼不去看舒临安的眼睛,“我现在很乱,你让我回去想想……” 楚谨朝侧身下了床,舒临安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的背影离开。舒临安的眼神犹如实质,让楚谨朝一时无法判断那里面到底是何种情绪多些,却也情不自禁的在门口停下脚步,转头道:“什么事情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别去自首,答应我舒临安。” 舒临安环抱住膝盖的手臂不自觉一松,他缓慢的点了点头,“……好。” 清晨六点过,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并不多。 楚谨朝上了首发的公交车,有些浑噩的坐到靠窗的位置。 听过舒临安彻夜的讲述,他此刻本应该抱有许多混杂的情绪,愤怒悲伤难过屈辱,诸如此类,然而遗憾的是,什么都没有。 他的情绪毫无波动。 他的脑海里根本回想不起半点关于舒临安讲述的片段,以至于在这段故事里,楚谨朝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当事人中的其中一个,反而像是在听着舒临安,讲着别人的故事。 也许不仅是丢失记忆的原因,潜藏在他身体深处,眸中名为情感缺失症的病状也在潜意识的作祟。 但到底是受前者还是后者亦或者两者皆有的影响,楚谨朝当真分不清。 他现在脑海里尚且清晰的只有一个结论,在这段故事里,舒临安虽然不见得是好人,但他楚谨朝本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渣滓。 一个恶意玩弄舒临安情感的混蛋。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负罪感与愧疚感源源不断的袭向他的大脑。 楚谨朝从前也幻象过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可就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伪善阴暗的人。 这太不堪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站下车回了家,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混混沌沌的,拉开门,与穿好校服正要出门去学校的莫袅打了个正面。 莫袅的脸色也不好,眼睑下面有着和他一样的青黑,见到他下意识的扳直了身体,“你不是去同学家里了?” 楚谨朝点头又摇头,做着自相矛盾的动作,“你去上课?” “运动会第二天。”莫袅不声不响的打量他,“不上课。” 楚谨朝脱了鞋放进鞋柜里,给莫袅让开了路。莫袅看着他欲言又止,把书包往上提了提,拧开门把正要走,又听他说:“你今天有比赛项目吗?” “没有。” 楚谨朝把背上的书包往角落一放,“那不去行不行?” 莫袅猛地回过头,楚谨朝满脸疲惫的揉着眉,他默了半晌,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行。” 成件的啤酒从家里的库房里被拖了出来,楚谨朝三两下开封,单手拉了瓶盖,仰头喝起来。 他这幅一反常态的模样显然是遇上了什么事,莫袅本想劝阻,但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烦心事,一言不发的拿起啤酒,也喝上了。 十七岁的年纪,家中无人管束的放纵,两个少年各怀心事,越喝越沉。 瘪了的易拉罐成片倒在地板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楚谨朝往后一仰,靠在沙发的角上,“莫袅。” 莫袅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听他喊自己,嗯了一声,“干什么?” 楚谨朝望着天花板的眼神都开始发虚,“我以前,是不是很渣?” 莫袅打了个酒嗝,眼神还算清明,“你想起来了?” 楚谨朝幅度极慢的摇了摇头,“听别人说了……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渣男……” 从他现在的视角来回看那段故事,纵使舒临安有过失,但他的所在所为却是刺激了舒临安犯下过错的导火|索。如果没有他一开始抱着玩弄和戏耍的心态去对待舒临安,他和舒临安那时,绝对不会以那样伤人伤己的惨烈结局收场。 许是酒意上头,楚谨朝竟然觉得喉间有些发涩。 他有些惋惜,如果那时,他没有那样恶劣的对待舒临安就好了。 莫袅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身边,头靠在离他头不到两公分的位置,说出的话都夹杂着浓厚的酒气,“你不是渣男,你一直都很好……我喜欢你。” 楚谨朝眼也不眨的看着天花板上的那盏吊灯,慢吞吞的说:“我也喜欢你,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啤酒瓶身在莫袅的手里变了形,他看着楚谨朝的侧脸,大概是醉了,才敢问出这些话,“舒临安,很好吗?”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22 楚谨朝身体一顿,这才有了反应,翻身朝向他,“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了。” 他拿起手里还剩下的啤酒,又喂了自己一口,像是自问自答,“和他在一起,我很舒服。但现在谈那些,对我,对他,好像都不公平……” 莫袅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交谈的这几句话里看下来,十之□□,与舒临安有关。 他又开始闭口不言,拉环开酒,试图麻醉自己。 没人问话,楚谨朝也不再开口,机械的重复喝酒的动作,一罐又一罐。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的日光变成了血一样的艳红色,莫袅倒在沙发脚边睡沉了过去。 楚谨朝醉倒在毛毯上,放在衣服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起,隔着衣服贴着皮肤,震的楚谨朝不得不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放在耳边,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看,就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一直保持着沉默,沉默的时间长到楚谨朝又快要昏睡过去时,听筒终于有了声音,却只有很短的两句话。 “对不起,我喜欢你。” “晚安。” 音落,电话被对方挂断,一连串的忙音涌进楚谨朝的耳朵里,刺耳的他忍不住皱起眉。 昏沉的酒意眼看就要被打断,那忙音却又在下一刻自动切断,楚谨朝的眉心又慢慢开始舒展,手上的力气一松,手机从他掌心里掉落,摔在他耳边。 最后的余晖褪去,夜又来了。 他陷入了醉与睡意之中,眠的很沉。 第58章 失哭 莫铮出差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酒气冲天,他疑惑的打开灯,看见两个儿子通通睡在地上,啤酒罐倒了一地,手里的行李箱砰的一声摔在了门口。 莫袅被这阵动静吵醒,揉着太阳穴从地上坐起来,看见站在门口,一脸神色复杂的莫铮,清醒了几分,“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莫铮一言不发的走过来,扫了一眼他们周围后,叹了口气,“把你哥哥扶到房间里去睡。” 莫袅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过来,“爸,你听我解释,喝酒是有原因的……” 莫铮半蹲下来,闻言抬眼皮瞅了他一眼,“什么原因能让你们在上学的时间躲在家里喝酒?”他抓住楚谨朝的手臂往上拉,拉了一下,竟然没拉动,嘀咕道:“还醉的这么不省人事……” 眼下这幅景象,莫袅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更何况一想到他和楚谨朝两人喝到酩酊大醉这件事的确有些越线,遂闷头不吭声了。 楚谨朝眉头动了两下,莫袅顺势扯了扯他的衣服,“起来了。” 楚谨朝睁开眼,视野慢慢清晰,“莫叔叔?” 莫铮松开手,也学着他兄弟的坐姿坐在地毯上,“作为家长,我是不是应该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楚谨朝还有些没缓过来,莫袅咳嗽了一声,“酒。” 楚谨朝立刻坐直了背,“学校在开运动会,我同学长跑受伤了,我请了假照顾他,有假条的。”说着便去摸掉在旁边的手机,手滑点开了通话记录,看见首位的记录是舒临安昨天傍晚打来的愣了一下。 “真的有?”莫铮提醒。 楚谨朝退出了页面,点开相册,里面存着拍下的请假条,拿给莫铮,“老师批了。” 莫铮看过后点点头,又将目光放回到莫袅身上,“你的呢?” 莫袅扒拉了几下头发,动作有些僵硬,“没请,但这周真的不上课,就是运动会,翘了也不影响学习。” 莫铮弹了一下莫袅的脑门,“要是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告状,你解决?” “爸,下周上课我会找老师解释。”莫袅摸了摸脑门,“你放心。” 翘个运动会无伤大雅,但莫铮最害怕的就是养成两个儿子没有担当的习性。尽管如此,他也是第一回 当父亲,遇上这样的事其实他也有些乱了分寸,在两个儿子的头上各自呼噜了一把,“行,这件事在我这里就算翻页了,喝酒的事……” “我们就是无聊,试试酒量。”莫袅率先回答,“没有别的意思……” 楚谨朝跟风点头,“试着试着不小心喝多了,就睡了一觉,没发生其他事。” 兄弟两自认为配合打得好,但落在父亲莫铮眼里却像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在心中叹气,儿子们正值青春期,大了都有各自的心事,喝酒消愁这种事他以前年少的时候也干过,“以后喝可以,但是一定要注意分寸,浅尝辄止。” 兄弟俩齐声答“是”,随后两人的肚子又默契的叫了起来。 莫铮脱了外套挽高了袖口,“吃什么?” “好吃的。” “好吃的。” 又是异口同声,莫铮笑着走向厨房,“开饭之前,把客厅里的啤酒垃圾收拾干净……” 莫袅和楚谨朝连忙站起来,收拾残局。 饱饭之后又洗了澡躺在床上,楚谨朝才觉得醉后朦胧的感觉好了很多。他靠坐在床头,盯着那条电话记录看了很久。 他醉的昏昏沉沉的时候,好像的确有接到一个电话,现在看来是舒临安打给他的没错,但电话内容里究竟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记不起来。 他翻了个身,没有选择给舒临安回拨电话询问,而是给对方发了条消息。发送过后,等了半分钟没有回复,楚谨朝没再继续等下去,关了灯倒头睡觉。 他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多想立刻联系到舒临安,不论是失忆前的种种还是失忆后的点滴,他和舒临安这段关系,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而这些考虑,是需要时间的。 就这样一连过了几天,舒临安没有回复他,他也没有再联系过舒临安。 星期一照常上学,和莫袅共同到校,要分开时,他问了对方一句:“需不需要我陪你去向一班班主任解释?”毕竟莫袅的缺席,是因为他的请求。 莫袅面无表情的睨了他一眼,“怎么解释?因为和你一起在家里喝酒喝醉了,所以缺席?” 楚谨朝被堵得哑口无言,莫袅留了个背影给他,“我自己能解决,不用操心。” 楚谨朝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暖意,“谢谢。” 能够在他彷徨失落的时候,不问理由的陪着他消愁,楚谨朝有些体会到家人这个角色在他生活里扮演的意义了。 回到六班教室刚坐下,一群男生立刻挤到了他的桌前,探头探脑,“舒临安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上学?” 楚谨朝斜了一眼旁边的空桌,“我和他的家不住在一个方向。” “可是你们俩平时感情不是很好吗?他腿没事吧,还能走路吗?” 楚谨朝抿了抿唇,把书包放进桌子里,“上了药,应该差不多快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可是我们班这次的大功臣!” “什么功臣?” 佟晖从人群里挤进来,眉飞色舞道:“你们俩请假了,不知道周五闭幕式那天,老班代替舒临安去领奖,领奖台上就老班一个人,那风头出的简直了!就跟那孤独求败站在珠穆朗玛峰上一样,无人能敌!” 他摸出手机把当时的照片递给楚谨朝看,班主任带着块奖牌站在台上,笑得合不拢嘴。 “可逗了……哎呀对了楚谨朝,你也得了个奖,叫啥来着我忘了。” 刘小栋在一旁提醒道:“最动人之声,团支部特设的,说是因为学校公众号下留言赞美你声音的评论数过万了,颁奖鼓励。” 楚谨朝点了点头,没说话,几个男同学又紧跟着围绕舒临安那天万米长跑的壮举聊了几句,又见舒临安老半天没来,纳闷道:“楚谨朝,舒临安今天到底来不来上课啊?” “我不清楚。” “你们这么铁,他来不来学校也不跟你说一声?” 楚谨朝闭口不接话。 佟晖出来解围,“行了行了,楚谨朝又不是舒临安女朋友,就一定要事事都向他汇报?”说着又把这些男同学推远了,“走了走了,上早自习了……” 结果这一天,舒临安当真没有来学校,而楚谨朝给他发出的消息,也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他又立刻给舒临安打了电话,却一直是忙音,根本打不进去。 这让楚谨朝不由得想起上个寒假的事,舒临安也是像这样不回消息打不通电话,一声不吭的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但这次比上次的情况还要严重,他太害怕舒临安又钻入牛角尖,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晚自习的时候,他再也坐不住,去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询问舒临安今天没来学校的原因,可得到的回答却如同晴天霹雳,让他生生愣住。 “舒临安他今天上午的时候,就办理了休学手续。”班主任疑惑地看向他,“你和他平时关系最好,他没告诉你吗?” 楚谨朝无言以对,僵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今天上午,亲自来学校办的手续?” “他本人没有来,是他家里人来代办的。”说到这里,班主任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两块紧挨在一起的奖牌,“一块是舒临安同学夺冠的奖牌,一块是你的。舒临安同学的老师忘了给他,你什么时候私下见到他,帮老师给他吧。” 楚谨朝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教室,又是怎么熬过的晚自习。 两块奖牌被他紧撰在掌心里,上下重叠的放着,讽刺的他有些眼生热意。 不仅比上次的情况更严重,舒临安这次,是早就存了心思,要消失在他的眼前,和他彻底划清楚河汉界。 晚自习的人潮熙熙攘攘,学生们得了解放,谈天说地的并肩走出大门。 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停在校门口,车身呈流线型,漂亮的不仅让男生频频侧目,就连女生也忍不住望过去,刚好看了一眼站在车边的车主。 西装革履,袖子上别着精致的袖扣,长相英俊,面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竖的一丝不苟。是位打扮相当得体的成熟男士,年龄看着最多三十出头。 只见他低头时不时看看腕表,像是在等着什么人。直到放学的大潮从校门里涌出,他的目光便一直胶着在出口没有挪开过。 忽然,他眼睛一亮,向人群里某个身影挥了挥手,但对方却没有回应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径直从他面前走过。 “儿子等等——”楚稳提高了音量,对方却仍没有回头,他只得上前一把抓住对方书包,“楚谨朝!” 楚谨朝被拉的步子一顿,抖了抖书包让后方的人松了手,转过身去看见是张陌生的脸,说:“叔叔,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儿子。” 楚稳面色僵住,温莘没对他撒谎,儿子的确失忆了。 他深吸了口气,摘下面上的眼镜,一手攀着楚谨朝的肩,眼观眼的对他说:“你的五官除了嘴随你妈,其他地方和我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说不是我的崽?” 楚谨朝默默地打量眼前陌生男人的五官,片刻后,轻声说:“原来我也有爸爸。” 第59章 换哭 车穿梭在霓虹夜色中, 楚稳把着方向盘,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去看自己儿子的脸,“饿不饿, 想不想吃点东西?” 楚谨朝摇了摇头, “你送我回家吧。” 楚稳从车厢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他,“爸爸这次回国,给你买了一套房子, 你在那个家里要是住的不习惯,可以随时搬出来。” 楚谨朝没去接钥匙, “莫叔叔对我很好, 我住院的时候他经常来医院照顾我,弟弟也是。” 楚稳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单手推了下眼镜, “爸爸可以跟你解释……之所以没在你出车祸后第一时间赶回国来看你, 是因为爸爸的公司出了很大的漏洞,不解决公司就会面临破产, 所以这才……” 楚谨朝之所以不认识楚稳这个父亲, 乃是因为从出车祸到现在, 这个父亲从没有来见过他一面,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母亲温莘也从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关于他亲生父亲的只言片语, 楚谨朝曾一度误以为他的亲生父亲, 早就不在人世了。 但眼下出现在他面前自称他亲生父亲的楚稳, 让他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我明白, 你不用解释。”楚谨朝看向窗外,“你忙。” 忙到他离出车祸后的一年, 才出现。 楚稳的解释显得格外苍白,前方红灯,他踩了刹车拉下手刹,转身拉开楚谨朝抱在腿上的书包,把那串钥匙放了进去,“作为你成年之前,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送你的成年礼物之一。” 说完又替他拉好拉链,回头继续开车。 给不了孩子的精神与爱的满足,便用物质去弥补替代。楚稳的做法在这一点上,倒是和前妻温莘,别无二致。 楚谨朝隐隐约约意识到,以前的自己为什么会长成那样的个性,又为什么会患上情感缺失症这种罕见的心理疾病,并不是毫无征兆的。 车内安静,亲生父子并肩坐着,却如陌生人一般相对无言。 楚稳拉了拉领带,长长吐出一口气,“我这次回来,不只是单纯的来看看你。” 又是接放学,又是送房子,铺垫了这么久,现在才开始进入正题。 楚谨朝还是不接话,只安静的听着,楚稳继续说:“你从小在国外长大,不论是生活和思想都已经习惯了国外的节奏,我这次回来,是想把你带到国外,跟我一起生活。” 他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蹙了蹙眉,“当初和你母亲离婚,她拿到了你的抚养权之后我原本以为她会把你带在身边到米兰生活。没想到她却把你带回国,还和以前的高中同学结了婚,给你找了个继父……” “莫叔叔他对我很……” “他对你再好,你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楚稳打断他,“你是我唯一的儿子,那个莫铮也有自己的儿子。你现在大了,他的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我很难认为他能兼顾到你们两个的未来,而我作为你的父亲,总要为你的未来打算。” 楚谨朝沉默,半晌说:“这件事,你有和我妈妈商量过吗?” 楚稳眉心又蹙几分,“你母亲,是一个事业心非常重的女人。这么大的儿子不养在身边照顾也就算了,还让你出了车祸,虽然你现在没事了,但作为父亲,我已经不放心把你放在你母亲身边了。” 这样的口气,显然是没和温莘商量过,自己下的决定。 楚谨朝脸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他闭眼想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说:“我想去一个地方。” 栏杆拦住了车辆,保安从亭子里走出来,看了看车牌号,眼生的很,纳闷道:“请问您是哪一户的户主?” 不等楚稳打开车窗,楚谨朝先下了车,保安一看见他立刻笑了,“小同学,这么晚还来找朋友啊?” 楚谨朝点了点头,“开车的是我爸爸,我们能把车开进去吗?” 保安闻言为难道:“这可不行啊,物业有规定,陌生私人车辆是不允许开进小区的。” “那我单独进去可以吗?” 保安连连点头,热情的给他打开门禁,“你当然可以啊!你可是老熟人了!” 楚谨朝让他爸把车开到路旁等他,自己进了小区。 找到熟悉的独栋小洋房,他跑上前按响门铃,但门铃也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电了,按不出声。 楚谨朝便拍着门大喊:“舒临安!舒临安——” 他一连拍了好几分钟,边拍门边喊,掌心都拍到有些发红了,那门里边,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拍一下就够了,还一直拍!明显不在家,大半夜的别扰民了!”隔着几十米开外的另一栋住户,不满的发声。 楚谨朝垂着头在门口站了很久后,握紧了敲门的手,失魂落魄的离开。 回到车上后,楚稳明显察觉到自己儿子的不对,思忖着如何关心几句,儿子却忽然抬头望着他,“你很有钱吗?” 楚稳愣了愣,随后轻咳一声,正了正衣襟,“爸爸我有家产等你继承。” “那你是我爸爸吗?” “我当然是啊!” “你既然是我的爸爸,那你能不能帮帮我?” 楚稳正色,转头看向他,“遇到什么困难了?” “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他突然休学失踪了,也没有告诉我原因。”楚谨朝低落的组织语言,“刚才我去敲了他家的门,他也不在家里。他没有父母,又生病了,我很担心他……” 楚稳镜片后有精光一闪而过,“所以你想让爸爸帮你找到你这个朋友?和他见一面?” 楚谨朝点头道:“是的。” 楚稳坐正了身体,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慢条斯理的敲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楚谨朝注意到这个细节,这个父亲给他最直观的印象像是个风度翩翩的绅士,跟钱财经商这样市侩的字眼毫不搭边。 可现在楚谨朝却觉得,这个父亲却化身成了精打细算的商人,眼下正在盘算,如何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是以父子连心这句话,确实不是毫无根据的。 “儿子,爸爸现在要给你上一课。”楚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成年人的世界,不付出相同的代价,是换不来等价的东西的。” 楚谨朝眼皮跳了下,心底已经猜到这个“代价”是什么了,“你要我和你去国外?” 楚稳心情不错的点头,“聪明。” 楚谨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他:“别人家的父亲,也会向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吗?” “别人家会不会我不知道,但在我们家,就是这样。”楚稳顺手摸了摸楚谨朝的头,叹气道:“你迟早是要经历社会的血洗的。” 言下之意等于,不如现在先在家里血洗一番,早点领教,以后就习惯了。 楚谨朝拧起眉心,“莫叔叔对我好,从来不要求我为他做什么。” “莫铮那是溺爱,捧杀……”楚稳不愧是商人,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功夫都是拔尖的。 他贬低完了继父后,又不忘开始抬高自己生父的无私,“你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件事说起来是交易,但实际上还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想要弥补你,为你能拥有更好的未来打下基础。” 他拍了拍楚谨朝的肩膀,“爸爸给你的路已经铺好了,你以后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楚谨朝又陷入沉默,楚稳今晚说的话已足够多,并不想再给他施压,启动了车一路往回。 等车快要开到目的地了,楚谨朝终于出了声,“我想先见到他。” 楚稳笑了一下,“和好朋友做最后的道别?” 楚谨朝唇动了动,音量骤然低了许多:“算是吧。” “好。” 第60章 笑哭 在学校的时间过得很快, 紧凑的课程很难让人抽出心思去干别的事情,一晃眼又到了周五。 楚谨朝习惯等放学的人潮过后再离开教室,路上遇到几个六班的男同学, 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 楚谨朝便径直问:“有事吗?” “楚学霸, 我们就是好奇,最近老是来学校门口接你的男人是谁啊?”男同学梗着脖子凑过来问:“是你爸吗?” 楚谨朝没想到他们会好奇这个问题,思忖了几秒,倒也没隐瞒, “是。” “我就说嘛!肯定是他爸!”另一个男同学拍着大腿情绪激动,随后又转过来对着楚谨朝道:“学霸, 你和你爸长得可真像, 一看就是亲生的!” “还有啊,你爸爸那车可真帅, 我记得是今年保时捷出的限量款吧?真的帅爆了!” 男高中生嘴里的向往之情真挚又热情, 面对喜欢的事物能有无穷无尽的话, 楚谨朝偶尔跟着答上两句,场面还算和谐, 就这么一路到了校门口。 楚稳老样子的等在门口, 看见楚谨朝在一群同学的簇拥下走过来, 热情的招了招手,“谨照的同学,晚上好。” 前一刻还懒懒散散的集体立刻站直了身板, 齐声道:“叔叔晚上好!” 引得楚稳哈哈大笑, 大方的道:“大家上晚自习幸苦了, 想不想吃点夜宵, 叔叔我请客!” 几个男孩面面相觑,很有礼貌的摇了摇头, “谢谢叔叔,不过太晚了我们得回家了。” 楚稳明白的点头,也不强求,“那下次有机会,我请你们吃东西。” “嘿嘿,比起吃东西,我们其实更想看看叔叔你的车!”男孩们眼馋,望着楚稳车的眼睛都在放光。 楚稳替楚谨朝拉开了车门,“可惜了,叔叔这辆车只能载一个人,以后有时间带你们挨个兜风!” 不管以后如何,能听到这样的回答让这群还没长大的孩子已经足够开心一阵了,连连点头,羡慕的看着楚谨朝说:“真羡慕你啊学霸,有这么好的爸爸。” 楚谨朝看了他爸一眼,摇头又点头,有好车的爸爸等于好爸爸,这个逻辑虽然很难让人接受,可他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夸父亲,以前种种暂且不提,此刻内心难免有些飘飘然。 每一个孩子内心深处都是渴望父爱和亲情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刚上车和一群男同学道了别,楚稳便将特意用保温盒装着的汤递给儿子,自己则开了车,“你的同学刚刚说让你代他们替舒临安问声好,你好像答应了?” 楚谨朝抱着汤喝了两口,闻言点了点头。楚稳见状,又给了他一根吸管,“吸吸骨髓,补钙,趁着青春期,再长十公分。” 楚谨朝边吸骨髓边说:“再长十公分我就能达到NBA的标准了……” 楚稳笑了笑,“那就五公分,我儿子要是去NBA了谁来继承我的产业?” “那就捐了。”楚谨朝顿了下,“回馈社会。” 楚稳难得被别人的话噎的顿口无言,颇有些无奈的说:“真是个傻小子……” 被亲爸叫做傻小子的楚谨朝又继续安静的喝自己的汤,不说话了。 车开到了分岔路口,楚稳放慢了车速,状似不经意的问:“今天和爸爸一起回新家住吧,明天送你上学?” 楚谨朝面不改色,“明天周末,不上学。” “那就更好了。”楚稳顺势接着说,“难得周末,跟我回去,爸爸带你去玩。” 楚谨朝终于喝完了汤,盖好保温盒的盖子后,抽纸擦了擦嘴,“玩什么?” 楚稳推了推鼻梁上挂着的眼镜,“我的企业在国内也有一些合作的公司,今天刚好接到了一家国内大公司的邀请函,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家宴。” 楚谨朝歪头看向他爸,“别人企业的家宴,为什么要邀请其他企业的外人?” 楚稳笑着伸出右手,宠溺的揉了揉儿子的头,“你以后要和爸爸多去参加社交宴会,结识的人多了,人脉广了,你就懂了。” 楚谨朝目前的记忆中的确没有去这样社交场合的经验,但他并不笨,琢磨了一会儿后,说:“宴会的主角,是不是这个公司下一任的继承人?” “我儿子真聪明。”楚稳发自内心的赞了一声,“名义上是家宴,其实也邀请了行内众多的合作伙伴,不仅是为了在家族内部正式确定继承人,同样也是为了让行业内的从业者见证继承人的身份。” 说白了,就跟立太子一样,颁布公文昭告天下,等现在的皇帝退位就轮到太子上任了,要巴结还是要倒戈阵营的都该行动了。 哪家企业确定继承人,楚谨朝其实并不感兴趣,他现在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舒临安的下落。 他之前在学校,也不是没有去找过舒临安的堂弟舒光耀去问相关的事,但舒光耀每次见他都跟躲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 即便有几次没躲过打了照面,舒光耀也是扳着一张脸,对他采取冷处理,有关舒临安的事,一个字都不吐露。 楚稳见他半晌没动静,语气意味深长的道:“这个宴会不去,你可要后悔的儿子。” 楚谨朝不明白他爸到底又在故弄玄虚什么东西,“你不说清楚,就算我后悔了我也不知道。” 楚稳把一旁的公文包放到他怀里,“自己打开看。” 楚谨朝低头拉开公文包的拉链,在里面摸索一阵,摸到了一张黑底金字的晚宴邀请卡,信封正中的标志,应该是这家企业的企徽。 他打开邀请卡,把卡面放到车窗下有光亮的地方去看,待看清上面的文字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舒氏集团董事长舒长林,诚邀您参加本人长孙舒临安的欢送家宴。 楚稳掉头,把别开向另一条道上,“还去不去?” 楚谨朝喉结滑动,“……去。” 楚稳胸有成竹的说:“我是问你要不要跟爸爸回去住,度过周末。” 楚谨朝:“回。” 楚稳这才满意。 日头低过山岗,半边天空满是落日红霞。 别墅前的花园里,鲜花点缀,红毯铺路,喷泉如花舞,伴随着古典乐声,供来往的宾客赏心悦目。 舒临安站在三楼某间房间的窗前,红霞洒在落地窗上,印出他面朝着玻璃的模样。 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酒红色的西装衬得他腰身挺拔,身材更佳修长。和平时穿着校服的他相比焕然一新,身上独属于少年的气息变淡了许多,他从头到脚,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成熟男人的体态和气质。 一成不变的,只剩下他那仍然苍白的肤色,还有清瘦的脸庞。 他望着窗外的夕阳出神了很久,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吱呀一声,老管家从半开的门后走进来,恭谨的道:“小少爷,您爷爷让我来传话,您该下楼,见见客人们了。” 舒临安被最后一抹夕阳印红的眼珠轻微动了动,他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早已身经百战,驾轻就熟。 只见他从容的转过了身,走到最近的全身镜前,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领和袖口,一切妥当之后,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两个锦盒。 他的目光在这两个锦盒上停留了一会儿,终是没说什么,打开其中一个盒子,拿出里面的一块腕表带在了左手上,随后又将另外一个没打开的盒子放进了西装的内层口袋里。 最后抬头看向镜子,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几秒后,勾了勾唇,露出一个像是重复练习过上百次的熟练又得体的笑容。 “好。” 他维持着这幅笑容,转身走出房间,门被带上,外头的夕阳全部落下,室内终陷入一片昏暗。 第61章 见哭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 音乐声交谈声和缓的进行着,红酒杯在光影映衬下,泛出宝石般的色泽, 亮且夺目。 楚稳将楚谨朝手里的红酒换成了果汁, 迎面走来一位穿着打扮庄重,四十出头的男士,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楚先生, 能有幸在国内见上你一面,太不容易了。” 楚稳闻言主动伸出手, 也笑道:“舒鉴先生, 这次回国能收到贵集团家宴的邀请,才是我的荣幸。” 商业式的社交在两人中间开始进行了, 聊了一会儿后, 舒鉴的目光转到了一旁明显有些心神不宁的楚谨朝身上, 他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随即又带上了得体的公式化笑容, “舒先生, 这位是?” 楚稳拍了拍楚谨朝的肩膀, 把人往前带了带,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我儿子。” 楚谨朝回过神来向舒鉴问好:“您好, 我是楚谨朝。” 舒鉴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 和颜悦色的夸赞, “果然一表人才, 楚先生的公司后继有望了。” 这句话有点揣摩楚稳心思的味道,他久经商场自然很容易就能看穿舒鉴的想法, 不过他今天本来就存了让楚谨朝以继承人的身份出席现在的场合,倒也不打算隐瞒。 “他年纪还小,需要再历练几年。”楚稳揽着自己儿子的肩膀力气重了几分,话却是对着舒鉴在说,“以后麻烦你们这些前辈叔叔的地方还有还多,希望舒先生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关照我家孩子。”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23 舒鉴但笑不语,抿了口红酒后才回答道:“楚先生应该有所耳闻,我们老爷子举办今天这场家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选定的继承人正式在各位面前亮相。” 他举高红酒杯放高在眼前,透过酒杯里红宝石般的液体,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少年人,“现在来了……” 楚家父子两同时转过了身,舒临安一袭正装,搀扶着穿着中式唐装的老爷子一路下楼,后方跟着同样着正装的舒光耀与舒文文,比起一脸开心的舒文文,舒光耀脸上的笑容则显得格外生硬。 宴会厅里的交谈声霎时停了下来,等到舒临安将老爷子搀扶到了平地上,四周立刻响起了掌声。 老爷子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多出了几分悦色,右手杵着拐杖,左手紧紧拉着旁边舒临安的胳膊,先是说了段欢迎词,之后才进入正题。 “我今年七十有四,关于公司的许多事物早就没有心力去管理,这些年一直是我的小儿子舒鉴帮忙在打理,他做得很好,甚至超过了从前作为父亲的我的作为。”老爷子隔着人群看向舒鉴,两边的宾客主动让了位置,把舒鉴的身形露出来,老爷子说:“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企业的董事长,我都想对你说一句,幸苦你了,儿子。” 舒鉴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闻言朝老爷子鞠了一躬,“爸,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话音落下,楚稳唇角明显有几丝轻微的抽动,可此刻楚谨朝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没有察觉到这点细微的神态。 老爷子继续又细数了这些年公司的发展历程,重大突破等,把大部分的荣誉都归功到小儿子舒鉴头上,而后,话锋一转:“即便我的长孙舒临安资历还浅,但在他亲叔叔的辅导下,一定也能让企业继续延续下去……” 这番长篇大论进到宾客的耳朵里,众人心思各异。小儿子打理了十几年的公司,最后全成了为侄儿铺路的工具,换成是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觉得不平衡。 但他们谁也不是当事人,而且继承人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别人的家事,他们发表不了任何意见。更何况淘汰掉老练的舒鉴,换成年纪轻轻的小孙子来当继承人,以后说不定会把舒氏变得一团乱麻,他们这些,还能趁此获取利益也未可知。 宾客们拍着掌,嘴里说着祝福的话语,心里却在暗暗讽刺,老爷子还是老了,做出的决定都令人觉得好笑。 侍者拖着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两杯红酒,老爷子示意舒临安拿起一杯,“把另一杯送到你叔叔手里,感谢他这么多年为公司和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付出。” 舒临安依言照做,路过某一点时,感受到人群里传来的强烈视线,他用余光往那个方向撇了撇,看清后,神色不变的收回视线,脸上挂着感激的笑,将红酒送到舒鉴手里,“这么多年您辛苦了,以后,大梁由侄儿挑,为您和家里人遮风挡雨。” 听不懂言下之意的,或许真当他是在发表感人肺腑的言论,羡慕他们的叔侄情深。 舒鉴面不改色的接过酒杯,两只杯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先祝我们临安,以后能一帆风顺。” 舒临安弯眼一笑,“谢谢叔叔。” 叔侄两在一片掌声中干了杯里的红酒,像是某种暗地里发出的仪式,悄无声息的达成了。 讲话完毕后,宴会厅里又重新响起了音乐声。络绎不绝的宾客想向舒临安争先道喜,却都被舒临安微笑婉拒了,以有事需要处理为由,离开了一楼宴会厅,去了三楼。 楚谨朝的眼神一直胶着在舒临安的身上,见他离开,抬脚就要跟上去,他爸爸在帮着和其他公司的人洽谈业务,身边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时没顾及上他。 等楚谨朝要从二楼上到三楼时,守在楼梯口的保安挥手拦住他,“抱歉客人,本次家宴对宾客仅开放一楼和二楼,三楼属于私人住所,不方便给外人参观,还请理解。” “我和舒临安是同班同学,我看见他上去了,我有话想找他说。” 保安戴着墨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的外泄,“那您可以先在二楼或者一楼处等候,等小少爷下来了,您再来找他。” 刚在发言时,舒临安显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他,却在正式发言完后没有即使找他,反而还进到了宾客到不了的三楼。 楚谨朝心里已经完全笃定,舒临安是在故意躲着他,不肯见他。 守在楼梯口的两个保安人高马大,风衣里还藏着他看不见的武器,正面突破他肯定不行,楚谨朝转身就下楼,一路走出别墅到了外面,绕着外墙到了反背,急火攻心,脑海里冒出疯狂的念头,翻到一楼的窗台上,踮起脚试图摸到二楼的窗台翻上去。 但两层楼之间隔的距离太宽,又没有着力点,楚谨朝只摸到了一点天花板,就因为跳跃后没站稳,一个后仰,从窗台上后仰摔倒了草坪下,压到了肩膀,疼的他下意识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上方传来一阵拉开窗户的声音,楚谨朝揉着肩膀抬头,只见舒临安站在三楼的露天阳台上,前倾了身子正在往下看,但因为隔得太远,脸上的表情并不能看的清楚。 “舒临安。”楚谨朝喊得轻,“你不下来见我,我就爬上去找你。” 舒临安站在阳台上纹丝未动,楚谨朝在地上又缓了几秒,重新站起来,看起来又要重蹈覆辙,可当一只脚刚搭在窗台上,便感觉头顶上有一道黑影晃过,背后的树身忽然猛烈的颤抖了几下,树叶唰唰的往下掉。 楚谨朝猛地回头,舒临安跳到了树上,看那架势,似乎又马上准备跳回到地上,他立刻喊停,“你等等!” 舒临安却不听劝,等树身停止晃动以后便从树杈上站了起来,楚谨朝连忙跑到树下,担忧道:“那你慢一点啊!” 舒临安半张脸被树影遮挡,看着像是覆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只见他随手拉开西装外套上的扣子,舒展四肢从树上一下子跳了下来。 楚谨朝十分担心,本该在他下跳的那一秒后退让出空位,却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张开了手臂朝上,和迎面落下的舒临安撞在一起,两人同时倒进下方的草坪里,舒临安整个人都压在了楚谨朝的身上,让楚谨朝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舒临安看着消瘦,可身材却是异于常人的高大,加上他从头到脚都瘦的很,楚谨朝被他压在下面,除了觉得重外,甚至感觉到又好多地方都被舒临安的骨头胳到了,疼的厉害。 幸好舒临安很快就从地上坐了起来,随后立刻把楚谨朝从地上拉起来,拍掉楚谨朝头上沾上的树叶,“没事吧?” 楚谨朝忽然有些生气,“你觉得了?” 明明他们见面能有更好更安全更正常的方式,却要演变成现在翻窗爬树,这都是谁的错? 舒临安沉默了很久,松开他的肩膀,“你不该来。” 第62章 离哭 “我不该来?”楚谨朝拍开舒临安放在他肩上的手, 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我是不该来, 那你就可以一句话也不留的消失玩失踪?” 舒临安脊背弯了几分, 头垂地,声音很轻的说:“我向你道过别。” 楚谨朝愣了一下,眉心蹙起,一通在他酒醉时打来的电话, 三言两语的几个字就能当做告别? 他愤愤道:“舒临安,我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 你嘴里到底有过几句真话。” 舒临安仰起脖子看他, 似有不解,“什么?” “你对我的喜欢是不是根本就一文不值?好, 即便真是一文不值, 哪怕作为一个最普通的有过交集的同学朋友, 你是不是应该当着我的面对我说,你休学了, 你要走了, 我们以后再见……”楚谨朝回想起那天从班主任口中得知舒临安休学的事情, 只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是说,你是故意在躲我。因为告诉了我失忆前的事, 觉得没有办法再和我相处下去。舒临安, 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再看见我?” 从转班到现在, 他们认识将近一年,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偶尔在假日里,总是朝夕相对形影不离。他或许真的有病, 但他却并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机器。舒临安接二连三的消失和逃避,真的让他十分难受,就好像他是一件被嫌弃被抛弃的事物一样。 舒临安却在听完后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红了一圈,“我怎么可能不想看见你?我从海铭转到善人,不论是课间还是课上,我几乎都待在仓库里,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唯恐楚谨朝不相信,不等对方回答,他又立刻说道:“善人才有你,仓库才有你,我最想见到的一直都是你,谨朝……” 他迫切又委屈,泪光在眼里晃,和前几刻站在宴会厅中央容光焕发,与亲叔叔暗中较量的谦逊继承人比起来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优雅的西装此刻穿在他身上,也不再显得成熟,舒临安在他的面前,还是舒临安,那个爱掉泪红眼圈的舒临安。 楚谨朝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片刻后,从正装的外套里摸出一块金色的奖牌,递到舒临安跟前,“班主任让我给你的,长跑第一的奖牌。” 舒临安伸手接过,放在掌心里,楚谨朝继续说:“六班的同学让我见到你后转告你,以后有时间回学校看看他们。” 舒临安抿唇不语,从敞开的外套内里拿出一个锦盒,同样放到楚谨朝眼前,“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 楚谨朝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舒临安对他笑了笑,打开盒子,露出一块精致的男士腕表。他捉起楚谨朝的左手,拉高衣袖,亲手把这块腕表戴在了楚谨朝的手腕上,边戴边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我们共同的生日。” “谁忘了,我都不会忘……” 今天是楚谨朝生日这件事,不仅是他同行的父亲不记得,包括楚谨朝自己也忘的一干二净。 他心情一瞬间百味杂陈,垂下眼帘,看着舒临安替他搭好了链扣,随后又拉高了他自己的衣袖,露出左手腕上的戴着一块和他颜色款式都一模一样的腕表。 楚谨朝眼皮一跳,目光在腕表上停了几秒后,又看见遮挡在腕表之下的细红绳,在舒临安的手腕上绕了好几圈。他伸手就要去拿,舒临安意识到他的反应,先拉好了衣袖,把左手放在了身后。 楚谨朝又马上去抓舒临安的右手,捉到后把手掌心放在有光的地方,五根之间都有或多或少的伤痕,有些结了痂,有些还是新的。 “误伤。”舒临安从楚谨朝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不是故意弄得。” 楚谨朝沉默,忽然扯住舒临安的领带把他的头往下拉了几分,随后又在舒临安疑惑的视线下,将一个吻印在了舒临安的额头上,离开时轻声说:“谢礼。” 舒临安即刻怔住,在楚谨朝退后的时候反应过来,揽住楚谨朝的后背把人往怀里一带后转了身,又将楚谨朝抵在了背后的树身上,反客为主的吻上去,落吻的位置,选择了唇。 别墅内歌舞如常,语笑声从没间断。舒临安在树影下亲吻着楚谨朝,动作强势,神态却小心翼翼的,生怕将他打破弄坏。 吻如虔诚,顶礼膜拜。 即便是在情感方面有所欠缺的楚谨朝,也能感受到舒临安这吻其中强烈又畏惧的情绪。 舒临安缓慢的抬头,面上泪痕残存,他凝视着楚谨朝,哽咽着声道:“我要出国了,谢谢你……今天来找我。我想跟你正式道别,谨朝。” 他的眼泪有一滴掉在了楚谨朝唇下的那颗美人痣上,夜风一吹,泪干过的地方,变得异常的冰凉。 舒临安自发的抹开眼角的泪迹,“刚才你也听见了,我被爷爷选定为了继承人,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在善高上学了。” 楚谨朝擦了擦下巴,背靠树身站直,“我可能也要出国了。” “去哪个国家?” “英国。” 舒临安脸上泛出苦涩的笑,“啊,我要去法国。” 楚谨朝喉结滚了滚,“那很不巧。” “对。”舒临安点头附和,“很不巧……”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鲜少有像此时此刻一般进行不下去的情况。双方沉默了好一阵,舒临安维持着笑容继续说:“现在的我,给不出对你的任何承诺,即便我心里想对你说的有很多,但现在的我和你,还没有成熟长大到有能力,足够兑现自己的承诺。” 少年间青涩的誓言如同一把燃烧的火焰,它发自肺腑,足够将另一个人融化。但当热情退却,时过境迁,火燃烧过后,剩下的只有一地的灰烬,风一吹,连影子都抓不到。 所以少年的舒临安,不愿意给少年的楚谨朝,像这样只存在于一时的承诺。 他宁愿选择闭口不言,他想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足够成熟,他的谨朝也足够成熟,他会将他此刻心里所想所愿,全部送到谨朝面前。 刚成年的十八岁,已经过了头脑发热只靠一腔随时可能被扑灭的火焰去思考问题。 楚谨朝摸了摸在他手腕上已经有了温度的表,神情难测,“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我知道,我知道。”舒临安盯着重复,好似在用足够的理智去压抑眼睛里想要将他吞没的火焰,“所以我只有一个请求……别忘了我,行不行?” 楚谨朝摸着表的手指一顿,动了动唇:“我已经看不明白你的所作所为了,舒临安,我们……” 他话没说完,后方便陡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听见他爸爸和人交谈的声音,似乎正在找他。 楚谨朝别过舒临安走了过去,舒临安想抓住他的手拦下他,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去,看着他的背影,恳切的说:“谨朝,别忘了我。” 楚谨朝脚步一顿,随即又重新抬脚,“祝你一路平安,前途似锦。” 他快步离开,舒临安站在树下,高大消瘦的身影显得尤为落寞。 “儿子,你刚才去哪儿了?”楚稳在拐弯里看到楚谨朝,连忙走上去,手里捏着手机,着急道:“我刚才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 楚谨朝摸出手机一看,“开成静音忘调了。” 楚稳拿过他的手机打开了铃声,“没事就好,以后再离开先跟爸爸说一声。” 楚谨朝点了点头,“知道了。” 楚稳把手机还给他,“对了,你去干什么了,见你同桌?” 楚谨朝狐疑的看向他,像是在问你为什么清楚。楚稳笑着摘下他头上一根不起眼的小树皮,“你来这里除了见你同学外难道还能有其他的目的?” “没。” 楚稳说:“那见到了吗?” 楚谨朝说:“见到了。” 楚稳又替他拉了拉西装外套后摆的褶皱,楚谨朝神色有些尴尬的往后退了几步,自己去抚平褶皱,楚稳说起了题外话:“没想到你的同学,还能重新接回他父母的担子。” 楚谨朝纳闷:“什么意思?” “你那时候还没出生,不知道也正常。”楚稳娓娓道:“其实从十几年前开始,舒老爷子就退居后线了,那时候舒氏就由你同学的爸爸在打理。起初他做的非常好,但是有一次被竞争对手阴了断了资金链,舒氏差不多面临破产,为了解决这事儿,他跟你同学的妈妈结了婚。算是商业联姻吧,当时你同学的妈妈一进舒氏就注了姿,钱还不少,一举成为舒氏的最大股东,反倒你同学的爸爸成了第二股东。” 这样的情况下,其实公司已经完全被握到了女方的手里,但鉴于是夫妻,两人倒还算和睦,并没有出现什么争夺公司的纠纷。 楚稳带着楚谨朝往回走,继续给他讲:“后来他们夫妻飞机出事,公司的股份和财产的继承权理所应当落到你同学头上,不过你同学那时候还太小,这些东西一直被舒老爷子替他保管着。” “那爸你为什么觉得,继承权回到舒临安头上很惊讶?” 楚稳意味深长道:“他不是有个亲叔叔吗,那可不是省油的灯。还好舒老爷子宝刀未老,这些年没让他刮干净,现在能回到你同学头上,实在是不容易。” 舒临安的父亲和母亲各占有舒氏其中最大的两头股份,身亡留给自己儿子无可厚非,作为亲叔叔如果还要来和侄子争抢,无论是在亲情和情理方面都实在有些令人发指。 楚谨朝回忆起舒光耀从前对待舒临安的一些事,堂弟尚且能趾高气扬的在舒临安面前作威作福,他背后的堂叔,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对着舒临安挖过多少坑。 现在舒临安又成为了继承人,站在风口浪尖上,如果舒鉴贼心不死,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阴谋阳谋在等着舒临安。 舒老爷子走进舒临安在三楼的卧室,见房间落地窗大开,窗帘被吹得呼呼响,杵着拐杖走到了窗边,一低头就看见在宴会上消失了半小时的主人公,正站在花园里的树下,面朝着一个方向目不转睛。 老爷子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老人视力退化,到了晚上更差。所幸今天房子上下灯光足亮,让他一个老人家,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是个背影看着还没长开的少年人,穿着蔚蓝色的西装,高高瘦瘦的。 老爷子没说话,笃了笃拐杖发出声音,舒临安仰头看来,喊道:“爷爷。” 老爷子手抵拳咳嗽了两声,“过了今天你就成年了,下周就走吧。” 第63章 谢哭 楚稳开车回家, 把车停进车库里后,和楚谨朝一起上了楼。 本应该在米兰的温莘,此刻正站在大门口, 一脸阴郁的瞪着楚稳, 楚稳收好了车钥匙,正要说话,温莘一把将身他身后的楚谨朝卡了过去,说:“儿子, 我们走。” 楚稳不满的皱了皱眉,抓住楚谨朝另一只手腕, “温莘, 你想干什么?” “楚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温莘拍开楚稳拉着自己儿子的手, “想抢我的儿子, 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你做梦!” 楚谨朝夹在父母中间,神情有些微妙, 闻言想要出声劝一劝缓和气氛, 他爸楚稳又是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不服气道:“什么叫你的儿子?温莘,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自私自利。说什么我想抢走儿子, 明明是你不想让我和自己儿子团聚!” “楚稳你放屁!” 温莘冷笑着用上双手把自己儿子又拉回靠近自己的位置, “谨照出车祸的那几个月你在哪儿?事情过了一年你才想起来回国看看, 彰显父爱, 楚稳你假不假啊?” “你以为我不想回来吗?我还不是为了保住公司好留给谨照,我以后的东西全是他的, 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楚稳争的面红耳赤,不忘反击温莘,“别说我,说说你自己吧温莘,你作为一个母亲,儿子第一时间出车祸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吗?你只爱你自己的事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有十天陪过儿子,彰显你的母爱吗啊?” “你有你的事业,我也有我的事业,我陪儿子少,不代表我不爱他!”温莘回击,“我竭尽所能想给他更好的生活,我有什么错?” “你没错,就是因为你要兼顾你的事业,所以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让儿子出了车祸,等路人报警喊救护车,你的丈夫继子都到了抢救室,作为亲生母亲的你,最后一个才出现。” 温莘咬了咬牙,“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要翻旧账就自己慢慢在这里翻,我和我儿子不奉陪了!” 她强硬的拉着楚谨朝要离开,但楚稳却没有给她机会,“既然你当不好妈妈,尽不了一个母亲应尽的义务,我儿子接下来的人生,就不麻烦你插手了。” “作为他的父亲,把他放在身边照看,绝不会让他再发生这些痛苦的意外。” 温莘在楚谨朝出车祸这件事上的确失职,明知道楚稳一直翻旧账对她没有好处,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楚稳拍了拍楚谨朝的肩,“你继续回你的米兰工作,我的儿子我带走,我会好好照顾。” “楚稳你简直痴心妄想!”温莘从对儿子的愧疚情绪里走了出来,一抬脚半个身子横在楚谨朝父子两之间,“我不会让你把我儿子带走的!” 楚稳不甘示弱,眼看着一场唇枪舌战又要接着上演,沉默了很久的楚谨朝抽回了被父母各自拽着的手,说:“你们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是怎么打算的?” 楚稳诧异的看向他,“你不是答应了爸爸,见过同学道别以后就和我一起去英国?” 楚谨朝慢条斯理的道:“我们又没有签合同。” 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老道商人,头一次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阴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们不是君子协定?” “那要是君子才算。” 楚稳被怼的哑口无言,温莘在一旁开始辛灾乐货,“我说了,儿子肯定还是会站在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妈妈身边的!” 楚谨朝不置可否,“现在不去,不代表以后不去。” 他说话抑扬顿挫的拿捏着,让楚稳和温莘的心一时冲上顶峰,一时跌到谷底。 离婚夫妇带着儿子僵持在家门口不退也不进,最后还是楚谨朝拿钥匙打开了门,一家人进了屋子,楚谨朝给温莘拿了自己的拖鞋换上,自己则穿了爸爸的。 楚稳和温莘在客厅里相看两厌的坐着,温莘呛声,“我一生中做过最对的决定,就是和你离婚。” 楚稳说:“很巧,我也是。” 楚谨朝害怕他们俩又要开始吵起来,快速的说:“今天先就这样吧,我先睡了。” 为了做帅身先士卒,楚谨朝率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洗了澡后直接倒在床上,忽略掉从门缝里依然泄入了几点光亮的客厅。 第二天他起的很早,穿着睡衣拉开了卧室房门,惊愕的发现楚稳和温莘还在客厅里,连位置都没挪过,只不过不像昨天一样争锋相对,两个人分别霸占着一个沙发,身上裹着薄毯子,呼呼大睡。 楚谨朝放小了动静,但这两人都是长期高强度工作过的,睡眠质量不高十分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清醒。 楚稳打着哈欠对楚谨朝招了招手,“儿子你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楚谨朝心想肯定又是想把他带出国之类的洗脑言论,但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 楚稳又打了一个哈欠,声音变得有些粗,“我和你妈昨晚讨论过了……你的未来,该有你自己选择,无论是我还是你妈,都不能完全的帮你下结论,我们作为父母,该做的,只是给你足够的引导与支持。” 楚谨朝诧异于这一个晚上这两个当爸妈的为什么变化这么大,明明昨天夜里就差当场互殴了。 温莘一脸睡意的坐起来把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楚谨朝看到了她眼睛下多出的黑眼圈,心里咯噔一下,又去看楚稳,果不其然眼睛下面也有一圈青黑色。 楚谨朝内心的情绪开始翻涌,从他出车祸以来,从没有像现在这一次,真真切切清晰的感受到来自亲生父母的爱。 他们在各自有想法且对对方都有偏见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因为他的事暂时放下这些情绪,熬夜互相商量了一夜,最后还是选择尊重他,不强迫他。 “谢谢。”楚谨朝由衷的说。 他这声谢倒让两个做父母的内心世界变得有些复杂起来,无论是出事前的楚谨朝还是出事后的楚谨朝,对他们这对父母谁也不亲热,即使现在成了高中生,也依旧在用这种生疏的方式表达对他们的感谢。 归根究底,还是他们这对父母,在楚谨朝十几年成长的轨迹中,做得太少。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后异口同声的想要说话时,两人同时打了个喷嚏,一股寒意爬上背头。 楚谨朝隐隐约约意识到了问题,去拿出体温计给两人都测了下,果不其然都发烧了。 楚稳擦了擦鼻子,赶紧回自己房间换了套厚一点的衣服,温莘则把楚稳盖过的被子重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也不知道是冷还是热的打了个寒颤。 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就像此时此刻,楚谨朝脑海里明明关于亲生父母的碎片很少很少,到看着温莘和楚稳现在的模样,他心底却抑制不住的觉得开心,甚至有些想哭。 他把那股想哭的感觉又重新憋了回去,站在温莘旁边小声的问:“你和爸爸,有可能复婚吗?” 温莘闻言一愣,随即打量楚谨朝看他表情十分认真,不像在开玩笑,思考了好几秒后,还是摇了摇头。 楚谨朝明显觉得自己失落了,温莘从被子里伸出手拉着他说:“我和你爸爸的性格都跟强势,年轻的时候因为爱情还在,所以互相都在为了彼此隐忍。但后来,无论是他还是我,都在这段隐忍的婚姻中变得越来越压抑,就像弹簧一样,被压到最底后的反弹爆发是最无法遏制的。” “我不爱你爸了,当然他也不爱我了。我们和平结束了这段婚姻,对于我和你爸个人来说,算得上是一种解脱。”温莘说到这里顿了顿,“但对你来说,却不是好事。我和你爸,在这段亲情中,唯一亏欠的只有你。” 父母婚姻的破碎,大人分的够潇洒,但孩子却永远是最无助无辜的。 楚谨朝没说话,只是望着温莘。温莘在心中叹气,捏着他的手道:“妈妈虽然现在组成了新家庭,但你永远是我儿子这件事,直到我死也不会改变。更何况,如果我和你爸爸复婚,岂不是先要和你莫叔叔离婚?到时候莫袅和你莫叔叔都成了孤家寡人,你也不再是莫袅的哥哥。” “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这一段婚姻妈妈会变得更为慎重,不想一直失败。” 楚谨朝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点了点头,“莫叔叔很好。”至少在性格当面来说,比他亲生父亲,更懂他的母亲。 “谢谢。”温莘抱了抱他,“谢谢儿子……” 第64章 不哭 父母各自的一番推心置腹过后, 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有条不紊。 楚稳和温莘各自为了自己的事业奔赴他乡,而楚谨朝则仍然留在国内,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学业。 善人高中严苛的学习制度同样一成不变, 好在班上的同学都全身心投入在学习之中, 共同追逐同一个目标的感觉,楚谨朝觉得还不错。 父母虽然远在国外,但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的沟通,他们开始频繁的联系楚谨朝, 多的时候,每天三四通电话。 而楚谨朝内心深处的某种隔阂也逐渐变淡, 他学会感受到来自父母的关爱, 也学会主动去表达,回应父母的爱。 楚谨朝周围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少了一个舒临安外。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在炎热的夏天结束, 在校生收拾好自己的书包, 迫不及待的跑出考室, 准备迎接高中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暑假。 楚谨朝和莫袅走在被树荫笼罩的香樟大道下,莫袅伸了个懒腰, 样子看上去很困, 楚谨朝问他:“才考完你就想睡觉?” “早就想睡了。”莫袅捂嘴打了个哈欠, “考副科的时间太长了,检查了两三遍还没到时间,受不了。” 年级第一的效率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楚谨朝倒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我检查了一遍也有点困。” “对, 学校这不准提前交卷的制度以后真的得改……” 两兄弟边走边聊的出了校门, 贺皿大咧咧的站在“善人高中”四个大字下,身上海铭的校服扎眼的很。 楚谨朝见怪不怪, 贺皿最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频率很勤,隔三差五的都要来他们家门口和校门口转一转,有时候甚至还要留在他们家里蹭饭。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24 莫袅对贺皿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十分仇视,但莫袅的父亲莫铮却相反,非常喜欢贺皿,至于楚谨朝则一直处于观望状态,保持自己的中立。 贺皿皮肤黑的很,现在还站在太阳底下对着莫袅和楚谨朝打招呼的笑,一口白牙倒是显眼,却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要被晒的更黑几分。 “兄弟俩考完了啊。”见他们没动静,贺皿很主动的走上前,“我也刚好考完了,要不要一起去放松放松?” “不去。”莫袅脸垮了下来,“我们急着回家。” “急着回家啊……”贺皿眼珠转了几圈,楚谨朝捕捉到这是他又要开始逗莫袅的神态,便听贺皿说:“巧了,我也要回家,不如和你们同路?” 他们家的方向简直是南辕北辙,三个人心知肚明,莫袅懒得搭理他,看了眼楚谨朝,兄弟俩心领神会,转身就走,顺路打了个的士,一路回家。 没想到贺皿也很快打了的士,沿途一直跟着他们的车进到小区。 下车后,莫袅看见贺皿几乎是同一时刻出车厢,脾气正要发作,在外地出差半个月的莫铮正好赶了回来,一眼就看见夹在楚谨朝和莫袅正中的黑大个,主动摇下车窗,热情道:“小贺,来玩啊?” 贺皿顶着副人模狗样的皮囊恭恭敬敬的回答:“是啊莫叔叔,又要来您家打扰了。” 莫铮连声说着没事,等把车停好后立刻走下来,看了看手表后对贺皿道:“正好这个时候阿姨要来做晚饭了,小贺啊你就留在我们家吃个晚饭吧。” “爸!”莫袅头一个发出不满的声音。 莫铮用制止的眼神看了莫袅一眼,“小贺难得来我们家做客,你做主人的要好好招待。” 说完就拍了拍贺皿的背,带着人先上了楼,“小贺,走。” “麻烦叔叔了。”贺皿跟着莫铮走,走到某一段路上时突然回过头对莫袅做了个鬼脸,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把头转回去。 “幼稚。” “无聊!” 楚谨朝和莫袅异口同声,说完后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忍俊不禁。 阿姨做完了一桌饭菜,领了工资后欢天喜地的走了。 贺皿坐在莫铮的左手边,莫铮热情的给他夹着饭菜,不时照顾一下离他坐的远的两个儿子,一顿饭下来差不多都是贺皿和莫铮的对话。 谈着谈着就说到了暑假的安排,贺皿咽下嘴里的饭,说:“莫叔叔,暑假您有什么安排吗?” 当老板的哪有什么暑假,他话里的言下之意,当然是问的莫铮对楚谨朝和莫袅的安排。 莫铮看向楚谨朝和莫袅,问道:“明年你们就要高考了,高中前的最后一个暑假,有没有什么想完成的心愿?” “没有,放暑假待在家里休息就行。”莫袅说完又示意楚谨朝,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平时工作日每天的安排都被学校的课表安排的满满当当,换成楚谨朝自己来规划暑假生活,他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没有什么想法。 楚谨朝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待在家里也挺好的。” 普通人家的孩子明年高考,家长一定操心的恨不得在暑假给他们报满所有的补习培训班,但莫铮在这一方面从不担心,不管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都非常优秀,与其让他们再学习,不如问问他们想挑哪所大学更简单。 想到这里,莫铮心中也生起了几分来自于两个儿子的骄傲,“最后一个暑假,我还是希望你们俩能做一点不同的事,至少在以后回忆起来,不至于连高中的暑假里发生过什么都记不清楚。” 为孩子的暑假做一件有存在意义的事情,莫袅和楚谨朝也感受到了这位父亲的用心,莫袅说:“那我和楚谨朝再想一想吧。” 莫铮正要点头,贺皿适时的插了一句:“我有个提议,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莫袅不屑的别过眼,摆明了是不想听从他的意见。楚谨朝则仍旧保持中立,他可不会为了给贺皿台阶下把和莫袅的关系弄僵,默默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于是饭桌上只有莫铮一个人来了兴致,肯听一听贺皿的意见,“小贺,你说来听听。” “莫叔叔,咱们不是明年就要高考了吗?既然是高考,总得去点和高考应景的东西。”贺皿跟说书人似的故意的埋着钩子。 莫铮听了觉得还有些道理,“你说的不错,的确是该去和高考应景点的东西,比如呢?” “那当然是出国去英国啊!”贺皿一拍大腿,眉飞色舞的说起来,“牛津、剑桥、帝国理工等等……英国可是全球都出名的名校所在地的国家啊!” 莫袅冷哼一声:“哈佛、麻省还在美国,怎么不见你去?” 贺皿义愤填膺道:“不待见美国某些智障,不想去!” 他这话一出,莫袅反倒被噎住了,他横了贺皿一眼,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不说话了。 贺皿乘势追击,游说莫铮,“莫叔叔,英国真的不错,我有个学霸亲戚以前就是在英国留的学,那里学习氛围和文化氛围都特别浓,不像澳大利亚加拿大那些地方,留学就是为了玩。我那回来以后,他家里人直接就让他挑大梁,可牛逼了……” 莫铮神情若有所思,半晌说:“我这两个儿子成绩一直都很好,其实去不去这些地方对他们影响都不大。” 贺皿眉毛一跳,换了种方式,“那也可以当做让他们提前去看看学校的环境之类的,毕竟他们两个都这么优秀……” 听人夸自己儿子优秀莫铮心里当然开心,他又思考了片刻,询问楚谨朝和莫袅,“你们觉得去英国怎么样?” 莫袅开口就要否决贺皿提出的这个提议,莫铮却望了他一眼,制止他的话,转而对着楚谨朝和颜悦色的道:“我记得楚稳先生应该是在英国工作吧?” 楚谨朝放下筷子,“是的。” 莫铮笑道:“上次你在家里和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偶然路过听见,楚稳先生似乎很想让你在暑假的时候能去一趟英国,父子团聚。” 上周楚谨朝的父亲在给他打电话时,确实强烈的提出了要楚谨朝暑假去英国的想法,没想到被莫铮听到还记在了心里,楚谨朝心中感慰,“他是有说过,但我没有答应。” 莫铮没有问他不答应的原因,而是说:“现在刚好有这样一个机会,你既能去英国看看你自己的爸爸,还能像小贺说的那样,你和小袅提前去感受一下名校的气息,愿意吗?” 楚谨朝沉默了几秒,侧目看向莫袅,“你怎么想的?” 莫铮对自己儿子的想法心知肚明,“哥哥去哪儿,他当然就要跟着去哪儿。” 莫袅抿了抿嘴往椅背后靠,像是有些不服气的反驳:“爸你别乱说!” 莫铮但笑不语,贺皿却很讨人厌的调侃了一句,“原来弟弟是哥哥的跟屁虫哟……” 在莫袅被点燃前,楚谨朝率先出声维护,“我弟弟只是喜欢跟哥哥在一起,你注意下措辞。” 莫袅霎时面红耳赤起来,莫铮听了哈哈大笑,贺皿则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哦,原来如此。” 调侃过之后,又开始重归正题。 楚谨朝说:“可以去英国。” 莫铮满意的点头,“那就好,这几天先把需要的材料签证准备好,选好日期订机票后,就能出行了……” “莫叔叔,订机票我在行,我帮你们订!”贺皿神采飞扬,“我能拿到内部价折扣,头等舱都可以省下一大笔。” 能省钱也是好事,楚谨朝代表莫袅向贺皿道了谢,“那就麻烦你帮我们订了。” “小事一桩,你们选好日期后把证件发给我。”贺皿胸有成竹道:“保证一定给你们办妥。” 第65章 病哭 夏日的暑气躁动, 透过机场的玻璃窗向外看去,就连城市也被热浪熏的变得有些模糊。 莫袅坐在机舱内,旁边坐的贺皿。两人还是和之前一样不太对付, 贺皿倒是有心想找莫袅搭话, 奈何莫袅戴着墨镜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对他的存在完全无视,贺皿识趣的没去招惹,安静的低头玩着手机。 莫铮坐在他们旁边, 往四周看了会儿后,隔着过道问一边的贺皿, “小朝的座位在哪里?” 贺皿立刻抬头, 放下手机对着最前排的位置一指,“叔叔, 他在那里睡觉。” 随着贺皿手指的方向看去, 最前排靠窗的位置露出了半个戴着咖色渔夫帽的头, 颜色款式和楚谨朝今天出门前戴的一模一样。 莫铮放心的点了点头,回头对贺皿笑道:“小贺, 这次订机票麻烦了。” “叔叔客气,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莫袅侧脸对着他, 看不清表情的来了句,“你不是号称在航空公司有熟人吗,怎么连连坐的号都弄不到?” 除了他们三个连排的之外, 楚谨朝一个人的位置被独自安排在最前面, 离他们有好几排的距离。 贺皿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莫铮向贺皿抱歉的笑笑, “我们小袅就是想和哥哥坐一起。” 莫袅闻言一把将墨镜从脸上摘了下来,反驳道:“才不是!” 空姐甜美的声音在这时播报起来, “请乘客系好安全带……” 莫袅只好重新坐回原位,系好安全带把墨镜往脸上一戴,侧着头去看窗户外的风景。 贺皿重新拿出手机慢条斯理的打了几个字后,关了机,戴好眼罩,像是睡了。 机身滑行出一段距离后,收了降落杆飞入天空,被云层逐渐淹没其中,消失不见。 “Flight CG4563 has arrived at Edinburgh International Airport……” 爱丁堡国际机场,凌晨两点四十五分,航班安全抵达的广播在空荡的候机厅内播放。 楚谨朝又仔细的听了一遍广播后,眉心紧蹙了起来。 他坐错航班,和莫袅等人分散了。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伦敦机场降落,但楚谨朝却阴差阳错的降落到了爱丁堡机场。他拿出自己残存的飞机票根看了看,降落的地点还真是爱丁堡,证件号码、名字信息一字不差。 楚谨朝回想起上飞机前,贺皿亲自指引他上的登机口,机票也是在检票过后被贺皿塞进了他的背包里,他没有起疑,上飞机后没见到莫袅他们,也只是因为听贺皿说位置没连在一块隔得远,所以在中途他也没想去找他们。 现在想起来,的确是疑点重重,再加上楚谨朝此刻一个人降落在爱丁堡,贺皿做的这一切就显得更加刻意。 他站在出口冷静的思考了半分钟,重新走向提取行李处,拿了自己的行李后到了值机台,询问了一下最近时间抵达伦敦机场的航班,被告知那一架航班还要半个小时才能降落。这也就意味着莫袅一行人还在飞机上,手机关机,楚谨朝联络不上他们。 他打开自己的钱夹,里面有500多英镑,剩余的几张人民币被他全换成了英镑,正在低头清点换过来的数额,一个陌生的亚洲面孔走到他面前,神情严肃的打量了他几眼,“你是楚谨朝?” 楚谨朝关上钱夹放进背包里,看向这个陌生人,不置可否。 面对楚谨朝的防备,他很快道明来意,“你降落错了机场,我是贺皿少爷派来接你去酒店休息的。” 说完解锁手机,点开一条视频,贺皿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庞一下子在屏幕里鲜活起来,他朝着楚谨朝挥了挥手,“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先跟你道个歉。” 嘴里说着道歉,但楚谨朝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点歉意,又听贺皿接着说:“他是我派来接你的人,你放心跟着他走,等我们到伦敦的飞机一落地,我会让你弟弟准时联络你的。” 说到最后,还向楚谨朝做了个致敬的手势,笑道:“祝你在爱丁堡度过一个美好之夜,Good luck.” 贺皿派来的人主动接过楚谨朝的行李箱,“请跟我来。” 楚谨朝沉默了几秒,没说什么,跟着对上出了机场,上了轿车。 凌晨的爱丁堡极其安静,但灯火却足够灿烂。城市中的建筑维持着中世纪城堡和乔治王时期的风格,文艺与古典之美的交融,在夜色之中,显得尤其的静谧和美丽。 车一路前行,身后的都市阑珊逐渐往后隐去,周遭的视野慢慢变黯。 楚谨朝望着窗外半晌,冷不丁的发问:“开去什么地方?” 开车的人目不斜视的回答:“休息的地方。” 车驶进了郊区,不经修剪的树生长在公路的两边,在窗户上是不是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夜里的爱丁堡已经不算热了,车里还打着空调,气温恰好,舒适的让人昏昏欲睡。 楚谨朝逐渐眯上了眼,头枕在后椅上,慢慢睡了过去。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轿车最终停在了一扇铁门前。 鸟站在门尖上,时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啼鸣,车上的楚谨朝被吵醒,掀开眼皮,从云层里直射进来的阳光让他不适的眯了眯眼。 司机提醒他:“6栋,702。” 楚谨朝揉了揉眉心,看向外边的铁门,没说什么,打开车门下车,进入了铁门内。 三四层高的独栋建筑,鳞次栉比的矗立着,每一栋建筑的外层都毫无意外的粉刷着白色,纯洁的仿佛能净化人的心灵。 他找到6栋,坐上电梯抵达7层。 这一层的值班医师是个金发碧眼的青年女性,陡然看见楚谨朝这个亚洲面孔,有些惊讶的上前,“Can I help you?” “Thanks.”楚谨朝顿了顿,“I just came to see my friend.” 医生闻言用怪异的声调吐出三个字,“术令案?” 楚谨朝眼皮颤了下,还是答道:“Yes.” 医生立刻热情的向楚谨朝指了方位,“His condition is very serious! Now, having a friend to talk with him may make him better……” 楚谨朝默然的点头,顺着医生指的方向走过去,在病房的门口停住,角度刚好可以从门身镶嵌的一块玻璃窗口上看进屋内。 七月酷暑的天气,舒临安坐在病床上,穿着一件高领毛衣。 毛衣上的纹路是手工织出的,颜色是酒红的颜色,单看没有鲜红那样刺眼,但在全白的病床印衬下,那红却不亚于鲜红。 上一次见他这样穿,还是在冬天 那时候他的体形已经比从前健康了很多,高高瘦瘦的个子穿着这件酒红色的毛衣,合身的刚刚好。但现在却又不一样了,他似乎变得比从前更瘦,毛衣穿在他身上,仿佛只有一身单薄的骨架支撑着,松垮的料子下,看起来空荡荡的。 他头发又长了,刘海遮过眉眼,让楚谨朝看不清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 皮肤也更苍白了,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甚至能看清他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里面有极细微的血色在流淌,印证着他还鲜活的呼吸着,而不是像表面看上去那样,脆弱的一碰即碎。 他似乎察觉到门外的视线,脸往这边侧过来,消瘦的轮廓印入楚谨朝的视野。 但楚谨朝还是看不见他的眼睛,他拧开门把拉开门,走进病房。 原本躺在舒临安被窝里打瞌睡的小咩,听到动静缓慢的探出头查看,见到楚谨朝后长长的咩了一声,从病床上跳到地面,跑到楚谨朝脚下,用毛茸茸的脸亲昵的蹭着,“咩——” 病床上的舒临安僵住了身体,下一秒把被子捞起来,从头到脚将自己包裹住,试图逃避。 楚谨朝弯腰把地上的小咩抱起来,站直身体时,看见床上的人连同身上裹着的被子一起,颤抖不已。 刚到嘴边的恶劣言语,又被楚谨朝吞回了喉咙里,他走到床边,扯了扯舒临安身上的被子,发现纹丝不动后,便坐在了旁边,盯着这团颤抖的被子看了几秒,缓声说:“当欲|望受到压抑时,神经会变得衰弱。性格随之阴晴不定,开始自我封闭,夜晚难以入眠,但白天又开始困乏无力,变得嗜睡。” “这种症状发生的概率很高,所以为了不影响日常生活,专业的心理医生往往会让患者在病发时采取某种手段来抑制住病发。” 小咩从被子里寻到一个角钻进去,楚谨朝紧跟着掀开了整床被子,舒临安身体蜷缩,头埋得很低,双臂死死的抱住膝盖,楚谨朝瞥到他左手腕上缠了好几圈的红线,放轻了语调,“玩翻绳的时候,就是你病发的时候,对吧?” 舒临安手背上的青筋浮现,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力的想要隐瞒下某个事实。 “我早就知道了。”楚谨朝的手覆上舒临安的手背,“我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你有焦躁症。” 秘密公布于众,那双手上传来的颤抖慢慢停歇下来。楚谨朝感受着舒临安手背上温热的温度,面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哭什么,不是去法国深造,要继承你爸妈的产业吗。” 舒临安终于有所触动,抬起头,脸上早就全都是泪,哑声说:“只是幌子……” 去法国深造是幌子,来英国偏僻的疗养院治病,才是真相。 对于这个答案,楚谨朝丝毫没有觉得惊讶。 诚如他自己所说,舒临安有焦躁症,在他们很早之前的接触中,他就发现了蛛丝马迹。只不过舒临安不愿说,那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自己不知道。 他对舒临安是有怨的,怨他欺瞒了他多少事,就连治病这样的大事,也要被蒙在鼓里。 楚谨朝拨开舒临安额上汗湿的发,露出那双清亮却充满了血丝的眼,再大的怨好像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大夏天,穿什么毛衣。” “我想你……”舒临安用着哭腔,答非所问的说:“谨朝,我特别想你。” 楚谨朝无言的凝视着他片刻,“想我就是骗我你要去法国留学,以后再不会见我?” 舒临安双眼通红,抓着他的手臂,语无伦次的说:“我,我有病……我还对你做过那样的错事,我不配,我没有资格想你,我也没有资格在你身边……” 他说的那样声嘶力竭,将从前犯过的错全部归咎在自己一个人的头上,舒临安想要赎罪,尽管楚谨朝明确的告诉过他让那件事过去,但舒临安却没有选择放过自己。 他害得楚谨朝出了一场差点丧失性命的车祸,他是推波助澜的刽子手,楚谨朝丢失了前半生所有的记忆,他是个恶人,一个身患绝症,丁点不值得怜悯的恶人。 可他却又害怕楚谨朝真的离他而去。 索性在他病发前,成全自己的体面,留下那个至少在楚谨朝心目中,还算正常的普通人。然而现在,就连这个想法也落了空。 他是个病人,心智残缺,连健全都称不上。 不知是恐惧还是愧疚,一系列极端的情绪在舒临安的身体里崩塌,他呼吸开始急促,浑身上下又开始颤抖。 楚谨朝马上意识到他又病发了,伸长手要去够床头的按铃,两只手却被舒临安撰的死紧,严丝合缝的一点都收不回来。 “舒临安,舒临安?”他试着喊了几句,舒临安的眉头却重重的蹙在了一起,像是难受到极致。 楚谨朝安抚道:“没事,没事,安安没事。别压抑,也别害怕,不要被你身体里的情绪掌控,好不好?” 他边说边用另一只手在舒临安的脊背上来回顺着,额头抵住舒临安的额头,耐心的柔声安抚。过了好一会儿,舒临安撰着他手的力气送了一点,他立刻按响铃,几秒钟后,医生疾步走来,身后的护士推着医用车,一见舒临安的状况,医生立刻从后边的车上取出了镇定剂,护士走到病床边控制住舒临安的手臂。 楚谨朝看着细长的针管扎进舒临安的血管里,舒临安身体上的颤抖肉眼可见的停止,他慢慢失力,头倒在身后的枕头上,眼皮直打架,却还是不肯松开楚谨朝的手,声音越来越小,“谨朝,你想听一个男孩的故事吗……” 楚谨朝不知怎的,忽然觉得一股热意涌满了眼眶,他听见自己也哑了声,说:“想。” “好。”舒临安半梦半醒的闭上了眼睛,手虚虚的抓着楚谨朝的无名指,“我也想,说给你听……” 第66章 幼哭 砰地一声, 花瓶倒在了房间的角落里,白金勾勒的瓷片碎成了好多块,陷进地上的血泊里。 五岁的舒临安缩在角落里, 怀里抱着一只断了气的小狗, 小狗毛色雪白,后背上却全是血。舒临安茫然的把小狗抱在怀里,胸口蹭上了血,那血还热着, 像极了小狗还活着时的体温。 啪嗒一声,有人打开了屋子里的灯, 高跟鞋、皮鞋、拐杖的声音, 相继出现。 舒临安的面前陡然出现三个影子,他抱紧怀里的小狗抬起头。爷爷, 爸爸, 妈妈, 他们在用一种共同的眼神看着他。 怜悯?恐惧?厌恶? 舒临安太小了,他分不清楚, 他仍旧茫然。 “你是孩子的母亲, 你除了怀他的十个月待在他身边之外, 这五年来,你有哪一天安安分分的陪过他照顾过他?”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是第一个爆发的,他扯下了平时彬彬有礼的外壳, 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一般指着母亲破口大骂, “你如果能尽到你做母亲的本分, 临安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吗?啊?” 母亲早已捂着嘴泣不成声, 听到父亲片面的指责后,这才找回几分多年上位者的理性, 却是反驳父亲,“我承认,我是一个不尽责的母亲,但你难道就是一个负责的父亲吗?我们这个家,要不是我当初带着资金嫁进来,哪还有你现在舒氏一把手的风光!” 父亲怒不可遏,完全失了风度,“结婚七年,你不断旧事重提,既然你在我们舒家过得这么憋屈,那就离婚趁早分家,一拍两散!” “够了!”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点,暂时压制了这场家庭的争吵。 他分开儿子和儿媳,走向缩在角落里的小孙子,神态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临安,乖。”他朝小孙子伸出手,哄道:“咱们把怀里的小狗松开,和爷爷一起去园子里玩好不好?” 舒临安缓缓的摇头,“我要和,小狗玩。” 母亲的眼泪花了妆,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再不像几刻前那样气势汹汹,“我是犯了什么错,要这么惩罚我……” 舒临安听不明白,见妈妈哭了,便想要去靠近她,躲开爷爷伸来的手,抱着小狗走向妈妈,“妈妈别哭,我和小狗陪你。” 母亲表情狰狞的后退,“别过来!你别过来!” 舒临安懵懂的叫:“妈妈?” 父亲脱下西装外套,包裹着小狗的身体后一把将小狗从舒临安的怀里的抢了过来,疾步走向门口,舒临安在他后面追喊着:“爸爸,还给我!” 父亲却只留给他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他看见小狗被交给了家里的其他人,连同父亲那件西装外套被带走。 舒临安一个人站在原地哭的双眼通红,父亲折返回来却没有多看他一眼,愤怒再次被点燃,“我从没要求你做过一个好妻子,但你应该做一个好母亲,临安是你的儿子!” “你把自己倒是摘得干干净净!”母亲愤恨的望着父亲,“你除了顶着临安父亲的头衔外你还做过什么?我怀他的时候你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在手术台上剖腹产生他的时候你还在公司开着的破会议,临安一开始是好好的,要不是你这个不称职的爹,他会变成像现在这样的疯子吗!” “你给我住口,我的儿子不是疯子!”父亲气红了眼,母亲没了任何礼仪,像个泼妇一样和父亲互相指责滥骂。 舒临安哭的呼吸困难,耳朵里全是父母不指责辱骂,爷爷把他抱离出了房间,关上身后的那扇大门,拍着他的背,长长的叹息,“爷爷带你看医生,看完医生我们就好了……” 可舒临安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得了病,他只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小狗了。 他被爷爷喂了药,哄得终于停止啜泣入了睡,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询问爷爷,“是神经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而产生的焦躁症。” “他才五岁,怎么会得上这种病?” 医生斟酌着说:“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是很大的。” 夫妻之间感情不睦,长年的冷战,以及时而针锋相对的爆发,他们这对父母所做的一点一滴,都全部进到了舒临安的视野里,耳朵里,甚至脑海里。 舒长林老泪纵横,双手杵着拐杖点地,整个肩膀都塌了下来,“造孽啊……” 隔着几堵墙还能听见儿子和儿媳争执的声音,舒临安被吵的又有清醒的迹象,老爷子重新安抚好他,关门走出房间,来到那两人面前,沉声道:“夫妻一场,既然都过得不如意,就到此为止了吧。” 说完又看向儿媳,“属于你的那一份,老头子一定会原封不动的归还。” “爸,我同意离婚。”母亲擦掉眼角的泪,“财产我可以不要,但临安的抚养权必须给我,我一定会尽力弥补他。” “你拿什么弥补!再把他交到你手上你要是要逼死我儿子吗?” 老爷子阖了阖眼,下了决断,“临安,谁也不跟。你们俩,都都资格做他的父母。” “爸……” 舒临安穿着干净的衣服,坐在爷爷的身边,安静的吃着碗里的饭。吃完后,他仰头问爷爷:“爸爸妈妈这次出差要什么时候才回来,爷爷?” 舒长林放下筷子,摸着他的头说:“他们一起出国了,很快就会回来看你。” 舒临安掰着手指头小声的算,“好像走了四十五天哦。” 话音刚落,老管家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看见老爷子和舒临安,话没出口,眼泪却先滚了下来。 舒长林心里咯噔一声,紧握着拐杖支撑着上身,“怎么回事?” “老爷。”老管家声音哽咽,“大少爷和夫人坐的飞机,失事了……” 哐啷一声,舒长林手里的拐杖掉到了地上,舒临安下了凳子,懂事的把拐杖捡起来递到爷爷面前,“爷爷,给。” 舒长林悲痛失声,把小孙子紧紧搂在怀里,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舒临安体内的某种情绪像是受到了感染,一股狂躁爬上他的心头,他不自觉抿起嘴,呼吸都开始变重。爷爷放开他,拍着他的肩膀安抚,“爷爷对不起你,以后有爷爷在。” 舒临安体内蠢蠢欲动的小兽又被抚平,“那爸爸妈妈不在吗?” “不在了。”舒长林摇头重复,“不在了……” 舒临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在了的意思,就是和小狗一样,再也见不到了。 对吧? 第67章 别弄哭他 楚谨朝从病房里走出来, 轻带上了身后的房门。 他驻足在病房门口不知多久,才揉了揉眼,拿出随身携带的手机, 发现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又走到这层楼的总服务台,找护士借了充电器充上电开机后,短信提示音和未接来电霎时挤满了屏幕。 还没等到这些提示音消失,莫袅的电话就第一时间打了过来, 楚谨朝拔了充电插头往僻静的通道处走去,接起电话, “喂?” “你在哪儿!”莫袅嘶吼的声音从音筒里传过来, “电话为什么关机?楚谨朝你到底在想什么?” 楚谨朝也有些纳闷,“贺皿没告诉你们?” 清晨的伦敦机场, 人群熙熙攘攘, 莫铮在向机场服务人员询问最早一趟去往爱丁堡的航班, 莫袅拖着行李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给楚谨朝打电话,闻言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边喝咖啡边打呵欠的贺皿, 火气瞬间冒了上来, “混蛋, 果然是你搞得鬼!” 《别弄哭他》TXT全集下载_25 贺皿还在装傻充愣,“什么?” 莫袅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一拳揍在贺皿的肚子上, “王八蛋, 装什么装!” 贺皿被揍得措手不及, 肚子里瞬间翻江倒海, 疼得恨不得将才喝下几口的咖啡全都吐出来,“莫袅你疯了?” 他捂着肚子蹲到地上, 挺高大一小伙子眼下蜷缩起来,姿势显得滑稽又可怜。 莫袅冷笑,气的还要再揍上几拳,莫铮拿着机票及时赶了过来,“小袅,不准打架!” 莫袅紧握拳头,“爸,楚谨朝就是他弄没的!” 贺皿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弱了几分,“莫叔,您要听我解释……” 楚谨朝这头只听见一阵吵闹声,喊了几遍莫袅的名字后,莫袅才重新回复他,“你把定位发过来,我和我爸现在就去爱丁堡找你!” 说完又立刻加重语气嘱咐道:“你就在原地等我们,手机保持开机状态,什么地方都别去听清楚了吗!” “嗯,知道了。”楚谨朝顿了顿,“我没事,你们别着急。也不用特意来爱丁堡,我之后再去伦敦也……” “把定位发给我!”莫袅很少像现在一样用强制的口吻和他说话,楚谨朝只好住了口,挂断电话后把定位老实的发了过去。 到时候和他们会面,该怎么解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楚谨朝还没想清楚。 锁了手机,重新走回舒临安的病房时,看见一名杵着拐杖的老者正要推门而入,听到他的脚步声,侧身朝他看了过来。 是舒临安的爷爷,楚谨朝恭敬的颔首,“您好。” 舒长林没说话,杵着拐杖往他的方向走近几步,上下打量他。 楚谨朝自我介绍道:“我是楚谨朝,和舒临安是……” “见过。”老爷子骤然出声,“上次你来过我们舒家。” 这指的是上次舒临安出国前,公开继承人的宴会那次。 楚谨朝点点头,“是的。” 老爷子打量他的眼神还在继续,也不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开门见山道:“你喜欢我孙子?” 楚谨朝陷入沉默。 舒临安把和他的关系到底是怎么解释给他家里人听得,楚谨朝对此毫不知情,但凭着舒长林这一句点破的问话,楚谨朝大概清楚,他和舒临安的那点事,估计早就被这位爷爷摸得清清楚楚。 时间在沉默的等待中过去,老爷子语气不徐不缓,像是在教导年幼的晚辈一样道:“既然你对我孙子没有那份心思,也不必跋山涉水的来到这里看望。做朋友,该有做朋友的界限,越线对你对他都没有任何好处。” 留下这番话,老爷子杵着拐杖转身进入病房,手刚搭在门把上,就听见楚谨朝的声音从后方响起来,“我喜欢他的。” 舒长林的手势一顿,楚谨朝走上前继续说:“舒临安跟我说,现在的他,给不了我任何承诺,他说他还没有成熟长大到有能力,足够兑现他给我的承诺。” 老爷子注视着门上的玻璃,像是在透过玻璃的内侧看见了什么,闻言道:“不过是小孩子家家之间,不想负责的懦弱借口。” “是,我承认这世界上或许有您口中所说的这种人。”楚谨朝目光灼灼,“但我和舒临安都不是。” “我和他,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口头上的空话谁都能说,你还太年轻,能拿什么东西来验证你的真心?”老爷子一针见血的反问。 “我无法为我和他的未来许下任何证明。”楚谨朝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我能做的只有这时这刻,我想陪着他度过他最难熬的时光。” “我想治好他。” 一个病人蜷缩在不见天日的角落,没有阳光,没有温暖,他的四肢百骸将会逐渐变得冰冷僵硬,他的心灵将会逐渐萎靡封闭,直到,停止呼吸。 那两个病人呢? 两个病人缩在角落,他们可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感受对方皮肤下流动的血液和跳动的脉搏,鲜活的生命促使他们在绝望之中获得一丝希冀,他们甚至可以互相牵着对方的手,走出那阴暗的角落,在黑暗中不断行走,终有一天,能看到曙光来临的方向。 楚谨朝和舒临安,一直都是同一种人。 独处,分离,他们谁也活不了。 只有靠在一起,他们才能苟延残喘的活着。 两个绝处逢生的病人,离了谁都不行。 这个道理,不论是楚谨朝还是舒临安,早就心知肚明。 病房的门从里往内被拉开,舒临安面色苍白的走出来,和老爷子面对面,“爷爷。” 舒长林双手搭在拐杖上,爷孙两对峙了一会儿,老爷子侧过身,突然说:“到时间出房间走走了。” 老爷子指着舒临安身上的毛衣,“去换下来。” 舒临安听话的点头,眼神却还一直胶着在楚谨朝的身上。老爷子没再说什么,杵着拐杖往电梯口走了。 “你爷爷怎么走了?”楚谨朝走向舒临安。 舒临安抿着嘴角笑,小虎牙尖尖在上唇下若隐若现,“他去玩去了。” “玩?” “他来爱丁堡陪我治病,在疗养院附近的小镇上买了栋房子,和邻居们的关系处的很好……”舒临安双手捏着衣摆,想要把套头毛衣脱下来,“今天好像要去钓鱼……” “这是门口!”楚谨朝按住舒临安的手,把衣摆重新拉下来,“你进房去换。” 舒临安还是笑,乖顺的任由楚谨朝把他推进房间,亲手换上衣服。 他坐在床边,楚谨朝站在他面前给他整理衣领,面容柔和,动作细致。这一幕也不知触动他哪根心弦,眼眶里一瞬间萌生出热意。 楚谨朝整理好衣服后抬眼看他,泪珠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滚,楚谨朝用衣袖给他擦了擦脸,牵起他的手,下楼一路走到疗养院前的花园,找到一排双人木椅后坐下。 快到正午,耀眼的太阳照到空气里,诱发周遭的温度也开始升高。木椅两旁的香樟树高过头顶,笼罩出一片小小的树影,把他们两人的身影包裹的刚刚好,就连空中的热都变得有些不值一提。 唯一让楚谨朝在意的,只剩下舒临安啜泣的声音。 他还在哭,哭个不停。 “别哭了。”楚谨朝叹了口气,“别哭了……” 他们并排坐在一起,楚谨朝扳过舒临安的脸面对着自己,才被他擦干净没几分钟的脸,现在又挂满了泪痕,“安安,别哭了。” 舒临安抽吸了两声,嗓音沙沙的,“我也不想哭的,但是看见谨朝你,我就忍不住……”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舒临安深吸了口气,竭力隐忍抽泣声,“可能因为,我不想你离开吧。” 他说到这里,垂眸小心翼翼的看了楚谨朝一眼,那眼中的依赖和爱慕以及某种无法言说的情愫,让被他望着的人心头触动。 楚谨朝撩开他额前过长的刘海,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问道:“之前不是说要去法国?为什么现在来了英国?” 额头相抵,皮肤下的温度和跳动都从触碰的那一点传递进他们各自的身体里,距离近到楚谨朝能看见舒临安睫毛上还挂着的泪,只听舒临安用很轻的声音说:“因为你说你要来英国,我想,至少我们能在同一个国家。” 当我大病初愈后的某一天,离开这座疗养院,抵达繁华的都市,或许能在某条车水马龙的英国街道上,遇见款款而来的你。 这是一个于我对说,庞大却又希望渺小的心愿。 树梢上的绿叶被风吹下,掉落在楚谨朝和舒临安的脚下,肆意的风在空中穿行,发出的沙沙声似点似线。 舒临安脸侧的细长碎发被风吹下来,楚谨朝伸出手指,把这缕发重新勾回舒临安的耳廓后,缓声说:“我陪你,我们一起治病。” 舒临安眼光滞住,好半晌才回神,“谨朝你明明已经……” “没有。”楚谨朝摇头,“我治愈不了我自己。” “我陪你!”舒临安紧攥楚谨朝的手,语气有些语无伦次,“我,我陪你治啊……会好的,谨朝,我们都会好的!” 楚谨朝凝视舒临安的脸,唇角慢慢绽出一个柔和的笑,他答:“好。” 尽管未来有许多的不确定,但至少此时此刻,他想陪在他身边,他想看着他好起来,他想和他在一起。 舒临安不愿让楚谨朝流泪,楚谨朝也不愿弄哭舒临安。 他们的眼泪,对于另一个人来说,都弥足珍贵。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